“侯爺說笑了,郡主坦率可愛,十分討人歡喜。”
沐雲飛神色微怔。冷溶月說完也怔了怔,斂眸微微一笑,坦然面對沐雲飛審視的目光。
“雪兒,你去給冷姑娘泡壺茶來,就用我帶過來的茶葉。”沐雲飛偏頭去指使沐雪染離開。沐雪染看向冷溶月,冷溶月朝她微不可察的點點頭。沐雲飛便無奈笑道:“爹還會吃了冷姑娘不成?”
沐雪染撇嘴,“爹你想吃也要吃得下才行。”
“你這孩子。”沐雲飛作勢要打她,沐雪染滑溜的躲開,站在幾步遠的位置,嚴肅的看着沐雲飛,交待道:“爹,月姐姐是我在京城交的第一個朋友,你可千萬別將她嚇跑了。”
“爹知道了,你趕緊去吧。”
沐雪染這纔不甘不願的進了屋,沐雲飛搖搖頭,轉過頭看着冷溶月,“這孩子,被我給慣壞了。”
冷溶月笑而不語。
沐雲飛見冷溶月不說話,便也斂了臉上溫和神色,刻板嚴肅的道:“冷姑娘八歲便被冷大人送到江州宜養?”
冷溶月不動聲色的點頭。
沐雲飛略沉思了片刻,盯着冷溶月,“本侯若是記得不錯,冷大人送你去江州之時,你娘剛剛過世不足一月。聽聞你出府時,還重病大身,大夫並不建議你此刻遠行。但冷大人卻依然將你送出了府,而那時,還正值冬季,去往江州的許多地方都下着大雪。”
冷溶月斂了斂眸,脣畔含着兩分的淺笑,“侯爺記得很清楚。”
沐雲飛搖頭,似乎還嘆息了一聲,冷溶月仔細去聽,卻又什麼都沒有,只以爲是幻覺,便沒有再意。就又聽到沐雲飛說,“不是本侯記得清楚,而是從不下雪的京城,那一年下了很大的雪。”
冷溶月心中一驚,擡頭看向沐雲飛。她不以爲,就因爲那一場雪,他便將目光注意到了尚書府。這其中一定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而且,聽沐雲飛話裡的意思,似乎對冷江沅將她送出府持了很大的不屑與鄙夷。
對當年冷江沅的作爲,但凡京城裡的達官顯貴不屑鄙夷者有很多,但冷溶月在沐雲飛的不屑鄙夷中卻聽出了幾分的冷意。
爲什麼?冷溶月看着沐雲飛。
沐雲飛卻就此揭過,不準備再提。目光湛湛的看着冷溶月,甚至有些凌厲,“聽聞冷姑娘這些年在江州也過得並不如意,冷姑娘恨你爹嗎?”
這已經不是試探,而是赤-裸裸的逼問了。冷溶月眸光微冷,直視沐雲飛,脣畔帶着兩分冷意,不答反問道:“侯爺認爲我該恨還是不該恨?”
沐雲飛並沒有料到冷溶月會這樣回答,審視了她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恰好沐雪染端着泡好的茶出來,臉色刻板嚴肅的神色瞬間收起,重新露出溫和的笑容來,“以後,還請冷姑娘多多教教雪兒的禮儀。你們年齡相當,又都失去了孃親,性格上冷姑娘沉穩,雪兒跳脫,我想,你們一定會成爲彼此真正的好姐妹。”
沐雪染歡喜的摟住沐雲飛的胳膊撒嬌。冷溶月則起身朝沐雲飛微微一福。不管沐雲飛說這話隱含了幾分的真心,僅憑着直覺,冷溶月可以自信的下結論,沐雲飛對她並沒有敵意。
她甚至隱隱察覺到沐雲飛對她有幾分善意。
“我要與月姐姐一塊兒回京。”趁着沐雲飛心情好,沐雪染立刻提出要求。沐雲飛幾乎是想也沒有想的,便答應下來。冷溶月心裡的感受更怪異了。沐雲飛或許也察覺這樣貿然同意有些違和,立刻又警告沐雪染道:“一塊回京可以,但不可以搗亂,不管何事都要聽冷姑娘的。若是闖了禍,就罰你抄寫女戒十遍。”
沐雪染下意識想要反駁,被沐雲飛一瞪立刻乖乖答應下來,便是舉起手發誓道:“爹爹放心,雪兒一定聽月姐姐的話,保證不調皮搗蛋。”
沐雲飛點點頭,揮手道:“行了,去吧去吧。”
回禪房的路上,冷溶月一直在琢磨沐雲飛的態度。
“小姐。”冷雲突然開口,“需要屬下查一查襄誠侯嗎?”
“不用。”冷溶月拒絕。
華叔已經查過,卻什麼也沒有查出來。她不認爲,華叔做不到的事,冷雲就做得更好。
況且,沐雲飛今日的所做所爲實在讓人玩味,卻又明明白白的向她透露出善意。若是讓他發現她從他那裡出來後,便暗中查探他,冷溶月微微勾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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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禪房,閃電已經回來。冷溶月站在窗前想了想,再次吩咐閃電,“你再去靈隱那裡去一趟,告訴他,將時間改到明日早晨。若他問起來,但說明日下午,我要與明澤郡主一塊兒回京。他若是有事,那便先欠着。”
閃電出去了。冷雲見沒有什麼事,也隱了起來。獨留冷溶月一人坐在窗下的椅子中,怔怔出神。
沐雲飛說,那一年,從未下雪的京城大雪紛飛。而她病重,大夫不建議她遠行,但冷江沅卻依然將她送出了府。於是,纔有了去江州的途中不斷遭遇刺殺,而後冷溶月身死,她穿越而來。
冷溶月心中有一股鬱氣盤恆在胸膛間。
腦海中又不知不覺想起了她出事前,她的姑奶奶吳沁說:一切都是天意。
這些年來,她確實是不恨冷家的。
她又不是真的冷溶月,若不是冷家做了做一切,說不得她還不能多活這一世呢。
可不知爲何,往常平淡不恨的心因爲沐雲飛今日的話終於打破。一點點,一絲絲的恨意從心底慢慢升騰起來,纏繞在她的心頭,凝久不散。
這絲絲縷縷的恨意來得太過突然,冷溶月用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壓制上來。再擡頭時,窗外已經漸漸的黑了。萬籟俱寂中,只餘靈隱寺的鐘聲還響徹在耳際。
冷雲與閃電無聲的隱在她身後的黑暗中。冷溶月迴轉身體看過去,便笑了,“怎麼連燈都不點?”
閃電立刻將屋裡的燭燈點上,橘黃的光亮昏昏沉沉的照亮了整間禪房。冷溶月看着兩人慾言又止的模樣,好笑的問道:“有什麼事就說吧。”
“小姐。”還是閃電開了口,“雲隱真人說,欠他的魚留到下次,不過卻要加倍。”
冷溶月勾脣一笑,點頭道:“好。”
閃電又道:“冷三小姐……”
冷溶月清眸微微一眯,“她怎麼了?”
閃電看向冷雲,冷雲立刻接口道:“冷三小姐幾次鬧到百花閣,都被追風逐月給攔了下來。”
“明月明心呢?”冷溶月的聲音陡然冷下來。明月明心礙於要隱藏身份,尚書府又不是別的什麼地方,定然要顧忌幾分。而尚書府的人……最好明月明心沒有事,否則……下午盤恆在胸腔間的鬱氣再纏繞上來。不待冷雲回答便立刻吩咐道:“明日一早回京。”
第二日天還未亮,冷溶月便起了身。
一切準備妥當,正要上馬車時,沐雪染匆匆跑來,“月姐姐,你想要丟下我悄悄回京!”
冷溶月無聲一笑,待她走近,“我要是悄悄回京,你會來得這樣快?”
沐雪染還是很氣憤,先冷溶月一步坐上馬車,挑着簾子瞪着冷溶月,“不管月姐姐如何說,反正我是一定要與月姐姐一塊回京的。”
冷溶月搖搖頭,也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快速而平穩的朝京城駛去。車上,沐雪染託着下巴偏頭看着冷溶月清冷的眉眼,也知道尚書府中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才讓她這樣着急。想了想,輕哼道:“月姐姐,我保護你。”
冷溶月斂下心中微微的着急,好笑的看着她,“你怎麼保護我?”
沐雪染眨眨眼,“我是皇上親封的明澤郡主,尚書府再大還能大過皇上不成?哼,今日本郡主倒要看看,尚書府是何人如此膽權包天。”
冷溶月被她這句話逗笑,“所以,你要跟着我回尚書府,就是特意來爲我撐腰來了?”
“當然。”沐雪染豪氣萬千的道。
“謝謝。”冷溶月心中多少有些感動。
馬車很快到達京城。
城門外,一隊士兵攔住了馬車。
“下車,檢查。”
一個黑甲士兵伸出長搶就要來挑簾子,被閃電攔住。“放肆!”
“你才放肆,再敢阻攔,便按妨礙公務將你抓進大牢!”被攔住的黑甲士兵囂張的大聲嚷道。一邊說着,手中長槍便朝閃電刺來。閃電閃身躲過,黑甲士兵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長搶一折便又要來挑簾子。
“大膽!”冷雲正要出手,暗處一個藍衣侍衛橫空攔來,一把握住黑甲士兵手中的長槍,另一隻手舉起一塊令牌,“明澤郡主的車你也敢膽,活得不耐煩了?”
黑甲士兵神色微怔,正要譏諷兩句,突然看清藍衣侍衛手中的令牌,瞳孔微縮,襄誠侯的腰牌,他怎麼捲了進來。這老狐狸不是一直保持中立麼?
明澤郡主,明澤郡主……
哼,沐雲飛!
黑甲士兵微怔的片刻,馬車已經沒有阻攔的進了城門,往尚書府的方向駛去。黑甲士兵迅速擇身,匆匆隱入人羣,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