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流雲顯然也注意到,昔日在人前表現的深情款款的丈夫露出這樣的嘴臉,她悽慘的一笑:“爸爸,我跟文鐸結婚時,您答應過給我做主,現在我不同意離婚。我絕不可能讓那個賤人踏進我們簡家一步!”
簡文鐸蘊着怒意的眼睛目眥欲裂,卻指着方流雲哈、哈、哈,連着笑笑幾聲:“不該踏進簡家的人是你和你媽!”
“住嘴!”簡老爺子終於忍不住,豁然起立,喝止了簡文鐸。
簡文鐸輕哼一聲,別過臉去。
但方流雲在一旁,兩行眼淚已滾滾落下,牙齒死死咬着嘴脣,脣白的幾乎跟牙齒一色了,帶着倔強的悽楚柔弱看來尤爲心酸,或許在座,也唯有同身爲女人的我能理解方流雲。
在外面有小三,和在外有家室,是兩回事。
這個世界上有另外一個家迎接他,有孩子柔聲叫他爸爸。而自己一個人守着空蕩蕩的房子,僅僅只是想到,我心裡都異常難受。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簡文鐸和方流雲身上,簡老爺子卻比我不知要老道多少,喝止兩人後,卻轉向了段以暉,指對面的沙發,都坐下以後,他說:“你有什麼目的,現在直說。”
段以暉道:“不瞞簡董事長,您認回孩子,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簡老爺子皺了皺眉,不解其意。
“不瞞簡董事長,當年段家幾近破產,是貴公子鼎力相助,不過,私底下也簽了一份協議。協議內容要求我和路露結婚,將路露腹中孩子當做段家人,段家雖然敗落,但也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在,算是給那孩子一個掩人耳目的名分。當然,協議要求不允許向任何人泄露”段以暉說着,眼睛也間或往我這飄。我知道他有向我解釋的意思,所以只回避他,立即挪開目光,轉頭之際,卻正好撞上簡成投過來的視線。
他神色不好看,我心裡隱隱的有些擔心他誤會,就算他不喜歡我,我也不願意落下一個勾三搭四的名聲。
簡文鐸站在一旁拳頭要捏出水來,可以看到手臂因爲太過用力有輕微的顫抖。
簡老爺子沉着臉瞥了簡文鐸一眼,緩緩道:“你的意思,兩年前他就在給那個女人安排了?”
段以暉點頭:“坦白說,我沒想到簡總並不信任我,私底下做了許多小動作,說起來,簡成和左霏,也是受了點牽連,”段以暉似笑非笑看了簡文鐸一眼,“我要求解約,遭到拒絕,所以纔想到簡董事長這裡,冒昧了。”
簡老爺子站起來,沉聲下了逐客令:“好,我瞭解,這件事我會親自處理。段先生還有什麼事?”
段以暉自然沒什麼可說的了,他也只攤攤手,站起來。他出門後,簡老爺子緩緩關上門,環視了我們一圈,指了指沙發:“你們都去坐下。”
本來我跟段以暉過來,只爲表達一件事,孩子我留着,簡成沒逼我。
但段以暉出去,簡老爺子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一聲令下,我也莫名其妙的被這氣氛壓抑,磨蹭着挪過去,在沙發角落坐下。
簡老爺子一字一句道:“我絕不允許簡家有私生子存在!”
“爸,您是不是老糊塗了?方流雲已經沒有孩子生了,難道您要讓我斷子絕孫?!”簡文鐸嚷嚷道。
方流雲紅着眼望向簡文鐸,眼中皆是恨意。
“胡鬧!”簡老爺子喝道,“你真當你老子瞎子嗎?!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你哪裡給過流雲機會!你對阿成做了什麼,當真以爲我不知道!”
“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我能對您的寶貝兒子做什麼?”簡文鐸哼了一聲。
簡老爺子捂着胸口,劇烈的喘咳了幾聲,簡成立即上前替他順氣,一邊擡頭看着簡文鐸,輕聲說:“爸爸讓我自己查清楚的事,我都查了。那天跟苑建志喝酒,他一時得意,已經告訴我,是你去找他,讓他同簡家解約!”
簡文鐸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們說:“你讓簡成調查我?哈哈哈,還藉着趕他出去的由頭!你根本就不信任我是不是?爸爸,這麼多年來,不關是方流雲母女還是簡成,一旦有矛盾你都沒信過我!”
簡父越加激動:“你還敢說,當年要不是你迫了流雲跟你,今天她會被你折磨到這個地步?”
“到底是我迫她,還是她自己巴望着爬上我的牀!”簡文鐸反手指着方流雲,方流雲哭哭笑笑,臉上的妝容已經花的不成樣。
簡老爺子陡然推開簡成,上前就是一巴掌,甩向簡文鐸。,啪的一聲響,把我嚇的身子一彈。
簡文鐸臉被打的偏向一邊,久久沒有動作。
簡父捂着心口,氣的大口喘氣,指着簡文鐸:“你給我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這個忤逆子!”
簡文鐸揚着臉,一道明顯的巴掌印浮在他臉上,他冷笑了一聲:“爸,您不要後悔!”他扔下一句話,摔門而出。
劇烈的碰門聲過後,包廂裡有了片刻的沉靜,就連方流雲的啜泣聲也沒有了。
簡老爺子一些跌坐在沙發裡,重重呼吸着閉上眼靠在沙發背上,手還是捂着胸口,似乎在極力緩解身體的不適。
方流雲不再哭了,呆呆看着簡父,張了幾次嘴都沒說出話來,又發現我在看她,輕聲說:“爸爸的老毛病了。”
簡成倒了杯熱水過來,遞過去,他也只擡手擺了擺。
一家人沉悶的氣氛讓我心裡唏噓,尤其看到簡老爺子頹然靠在沙發背上那一刻的時候,忽然覺得這個年過半百的一家之主,也有些可憐可悲。
過了許久,他坐直了,臉色平緩了許多,看了看簡成:“我不許你回簡家,心裡有想法了?”
簡成搖頭:“我沒跟大嫂說跟爸爸的約定,所以大嫂心裡着急,左霏來找您,我也並不知情。”
我一愣,原來他不知道。瞥了方流雲一眼,她低頭抿了抿嘴,說:“媽媽服那麼多安眠藥,您都不問一句,我從來沒覺得媽媽有做過對不起簡家的事。您這樣太無情!”
我又看了簡成一眼,昨天他來找我,原來不是爲這事。那他是真的有話跟我說?爲什麼不說了,他不知道段以暉找我是爲見他爸爸,難道是因爲這個?可惜簡成只看着茶几,並沒注意到我的疑惑。
簡父道“你從小性子善,別把你媽想的太簡單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自殺是做做樣子。當年小柔,要不是你媽挑撥,也不至於離家出走,到現在還了無音訊,這次又把霏霏在壽宴送我的茶葉捏的粉碎!”說到這裡,他也看看我,眼裡有些許讚賞。
接着又嘆了口氣:“一家人,家不成家,勾心頭角,這麼多年我也是看的累了。纔想清靜一下。”簡老爺子語調漸漸舒緩,給人一種人到暮年特有的倦怠到平和的感覺。
他說完又轉向我:“左丫頭,我聽說當日是你親口跟阿成說你已吃打胎藥,又騙我孩子已經沒了。你可知我聽說,是阿成爲追回苑家的合同逼你打掉孩子,這纔將不許他回簡家,不許來見我?”
我點點頭,低聲說:“我就是,就是特意來解釋的,是我自己胡思亂想,所以才……”
簡老爺子忽然揮了揮手:“事以至此,你們自己去解決吧。我今天,真的是累了。”他長嘆一聲,站起來叫方流雲陪他去接她媽媽。
方流雲臉上閃過一絲驚喜,連忙站起來。攙着老爺子胳膊走了出去,還順手帶上門。
包廂裡只剩下我跟簡成,面對面坐着。
桌上簡成端給他爸爸的那杯熱茶,還在兀自冒着熱氣。
我輕聲道:“那天我騙你吃了藥,是因爲——”
“因爲苑明薇?她的確喜歡我很多年,也是一個好姑娘。大哥也是心急了,擔心私生子被發現,擔心我會搶了他在公司的地位。用你替代明薇,也是一舉兩得。”他說。
“不、不僅僅是因爲她。我不想,你爲了孩子勉強跟我在一起。”我說。
他彎了彎嘴角,只是個表情,卻沒有一點笑的歡愉:“勉強,一開始也許吧。其實人一旦接受自己的現狀,就沒有勉強不勉強了責任和愛情,其實是一回事。”
他的話讓我有些費解,我心想還是想解釋一下:“你昨天來找我,我和段以暉見面……”
他再一次打斷我:“因爲大嫂求你幫忙見一面,抱歉,我當時並不知道這件事。昨天我就站在窗口看着你倆,我以爲你上來會對我說個謊。”他笑了笑,“其實謊言也是好的,證明在乎。你想必也愛過段以暉很多年,光是憑個男人的直覺我都可以猜到。你決定打胎都要他作陪,雖然一時善心留下了孩子,但也不必勉強自己回到簡家。今日也可以看出來,他對你還是也是大有情義在,你可以考慮清楚之後怎麼辦。孩子生下來,給簡家,或者你捨不得,讓你父母帶。只是不許姓段,必須姓簡。”
我一開始不知他到底想說什麼。最後纔在段以暉對我有情義的那句話裡明白他的意圖,我急着要說話,他既不看我,也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一口氣說完,語調平和,幾乎沒有看我,然後站起身往外走,又留給我一個即將帶上包廂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