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奉命去司苑局的鳳棲宮秀樹、晚霞宮知書、白瑜宮北藥在李大衡的帶領下終於回來,她們三個分別是皇后、向妃與柳貴妃的貼身宮女,又有明鏡局作陪,帶回來的結果自然是公證可靠的。
而只看一眼跟在最後手捧錦盒的小內侍, 所有人對結果便已經心知肚明。
果然,李大衡在亭外站定,還未向裡面稟告, 卻先對蘇薔豎起了大拇指, 一臉的敬佩。
秀樹將錦盒從全和手中接過,在皇后面前打開, 裡面圓潤剔透的珠子發出細膩的光澤。
崔曉君拿起,仔細辨認着。
衆人皆沉默着等待結果, 氣氛緊張而又充滿期待, 唯有柳貴妃將手帕繞在指尖玩弄, 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直到崔曉君終於對皇后確定地點了點頭。
“這就找到了?”先開口打破沉默的人卻是百無聊賴的柳貴妃, 語氣慵懶, 盡是嘲諷, “臣妾還以爲要等到天荒地老呢。”
皇后自知理虧, 也不與她爭一時之快, 低眉淺笑:“因着本宮的一片孝心, 連累兩位妹妹在此消磨時光, 實屬無奈,還望兩位切莫放在心上。”
“哦?”將歉意表達得如此婉轉,柳貴妃自是不願接受, 輕笑一聲道,“原來皇后娘娘將我留下的意圖與留下向妃姐姐是一樣的,臣妾還以爲今日皇后娘娘是要捉賊拿贓,將臣妾繩之以法呢。”
“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即便因一時之急對妹妹有所誤會,也不過是違心之舉,定然不會冤枉了妹妹。”已沉默良久的向妃淺淺一笑,從中勸道,“皇后娘娘一心想尋回珍珠耳環也是對太皇太后的一片孝心,皇上常稱讚妹妹寬容大度,想來也不會將這件小事放在心上。況且如今風和日麗,百花苑中也是鳥語花香,你我姐妹許久未小聚暢談,今日權當是談心賞花了。”
“向妃姐姐一向沒什麼脾氣,可妹妹卻不是。”柳貴妃細眉微挑,道,“若妹妹早知道皇后娘娘有意留我談心賞花,是斷然不敢留下來的,畢竟妹妹出身卑微,怎敢與翁主同起同坐?”
明明坐着的人是她柳如詩,此話顯然是說給站着的翁主崔曉君聽的。
崔曉君自然與自家長姐同心同德,知道此時自己不能衝動,倒是生生將滿肚子的火氣給壓了下去,只站在皇后身旁不說話。
皇后微微一笑,淡然開口,卻已不與她再糾纏,而是轉向仍跪在亭外的司苑局內侍全和:“是你找到耳環的?”
全和有些緊張,低頭答道:“回娘娘,是奴才找到的。”
“做的很好,”皇后點點頭,問道,“想要什麼賞賜?”
她只是隨口一問以示親和,已打算在他一番推辭後賞些金銀,卻不想那小內侍雖看起來膽怯,卻當真沉默着思索了片刻。
再開口時,全和遲疑着,支吾道:“奴才別無他求,只求,只求皇后娘娘能應允一事。”
皇后不想他當真有事要求,倒是來了興致:“說。”
“盆景園中有幾條小石路原本並不是爲過路而修,是爲了讓盆景置於其上後會更加錯落有致,後來卻被強行改成了小路,”全和聲音清晰,回道,“可那幾條小石路卻因碎石突起或路滑難行而生出了多次意外,所以,奴才斗膽,請皇后娘娘下旨將盆景園進行道路重整。”
他此言一出,包括皇后在內的其他人都甚是意外。
皇后讚歎道:“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內侍都隨時準備替皇上分憂,好,本宮就如你所願,這件事就由你全權負責。”
見全和領恩退去,向妃看了一眼站在莫承一旁的蘇薔,對皇后輕笑道:“此次有驚無險,倒多虧了這位蘇姑娘,無論姐姐要賞什麼,可都不能心疼。”
皇后似是與向妃甚是親密,亦笑道:“晚兒說的對,不知有何建議?”
向妃微微一笑,將目光落在皇后的手腕上:“恕妹妹直言,蘇薔替姐姐尋回無價之寶,若是隻賞些平常金銀怕是不足以彰表其功,不如將姐姐的貼身之物作爲賞賜。”
“你倒是有些有眼光,盡會挑些好東西。”皇后順着她的目光低眼看了看腕上的翡翠手鐲,會意笑道,“好,既然如此,蘇薔……”
蘇薔已站出來準備領旨謝恩,卻不想已默然半晌的柳貴妃突然開口,生生打斷了皇后的後半句話。
“蘇薔姑娘觀察入微心思縝密,只憑着所見所聞便將事情推斷得八九不離十,如此天分怕是連明鏡局的多數人都望塵莫及,留在浣衣局實在是可惜了。”柳如詩笑吟吟地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也說如今明鏡局人才凋零,可這天賜的人才就在眼前,何不順水推舟,藉此良機替明鏡局招攬賢才呢?”
四周又是一片沉寂,連蘇薔也大吃一驚。
皇后微蹙着眉:“你的意思是,將她調入明鏡局?”
“今日之事明鏡局也在場,可除了四下搜尋之外束手無策,即便只是一時之過,也不能否認蘇薔的確有過人之處,將她留在浣衣局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一直態度敷衍的柳如詩點頭,甚是誠懇,“既然如此,何不讓她在明鏡局一展身手,也好以後能爲皇后娘娘排憂解難?”
皇后遲疑着,還未開口,卻聽向妃道:“柳妹妹雖是一番好意,但此舉未免太唐突了些。宮中各司局用人調配皆有法度,尤其是明鏡局,每次的人才選拔皆要經過重重考覈度量,雖說蘇薔的確有國人之才,但只因這一件事就將她調入明鏡局,對其他人而言未免不公吧。”
“向妃姐姐此言差矣,自古量才任用,那些選拔考覈的目的不正是因此嗎?”柳貴妃卻不以爲然,堅持道,“臣妾聽皇上說過,特例自然要特辦,有時候墨守成規未必是好事,尤其是在考慮人才任用時,前些日子輕衣司的新都統雲宣不就是破格提拔的嗎。倘若皇上聽說皇后娘娘在用人時不拘一格,定會龍顏大悅。皇后,您說呢?”
聽她說得句句有理,皇后不由得心中一動。
柳如詩如此不遺餘力地想將蘇薔推薦到明鏡局,不過是想收買人心,但此事的確波及甚廣,皇上遲早會知道,若是自己應了此事,既能有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也可讓皇上對自己注意一二,倒也不失爲一件好事。更何況,刀劍能救人,亦能傷己,只要蘇薔以後在明鏡局稍有差池,還可順水推舟將找柳如詩爲她背鍋。
如此想着,只在片刻間,皇后便已權衡出利弊,決定成全柳如詩了:“柳貴妃所言,倒是有幾分道理。如此人才,若是就此埋沒,倒是可惜。”
見皇后的手漸漸從手腕上的翡翠鐲子上移開,向晚已然猜到了她的用意,略一思索後道:“姐姐明鑑,只是明鏡局的規矩向來特殊,妹妹記得前幾日整理宮中條例時無意間看到明鏡局留存的任書,若是特批錄用,好像還需司鏡與尚宮認可,並通過她們的當場考覈。”
“哦?”將目光探向亭外的胡西巖,皇后問道,“胡典鏡,可有此事?”
冷不防被皇后問及,胡西巖一驚之後,忙將餘光探向一旁的莫承,但見她毫無出手相救的意思,只能硬着頭皮答道:“向妃娘娘熟知各宮條例,所言自是……自是不錯。”
皇后沉吟道:“可卓然不是出宮去了嗎,如何能當場考覈?”
斜看了一眼那唯唯諾諾的胡西巖,柳貴妃將目光探向莫承:“莫掌鏡,你認爲呢?”
一直好似置身事外的莫承低眉上前,與胡西巖相比顯然多了幾分風骨:“啓稟娘娘,上次浣衣局舊案之所以能在三日之內告破,也是因了蘇薔及時提供了關鍵物證,卓大人向來惜才,若是人在宮中,自然也是喜歡的。”
沒想到莫承竟爲自己說話,蘇薔心下不由驚訝。
向晚聽着,眉眼柔和,道:“莫掌鏡向來與卓司鏡同心同德,既然連她都這麼說,那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只是,既然已經是皇后特批,這明面兒上的規矩也不該廢了,臣妾有個建議,許是能兩全其美。”
皇后問道:“妹妹有何高見?”
向晚微然笑道:“既然卓大人不在宮中,倒不如將蘇薔調入明鏡局後,仍將她的檔籍留在浣衣局,待試用過後,得了卓大人與趙尚宮認可同意,再將她轉爲明鏡局的正式女史,姐姐以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