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丘衡無奈,只得聽從,可拔了半天也拔不出那鐵鍬來,這回是真的急出了一身汗來。
陶安泰瞧着丘衡漲紅了一張臉也拔不出鐵鍬來,手輕擺示意他到一邊去,而後單手就將那鐵鍬拔了出來。“若是丘主事不想幹這粗活便直說,何必裝作拔不出來呢。”
丘衡的一張紅臉迅速慘白,嘴巴張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來,說真的拔不出來?餘丞相一隻手輕輕地就拔了出來!
其實丘衡是真的拔不出來,陶安泰在摸鐵鍬的時候就用了內力,將鐵鍬推進了土裡,像丘主事這種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人來說,拔得出來纔是怪事了!嘲笑完丘衡,陶安泰就不再理他了。據說當年若不是丘衡逼着胡太醫給柏小妍灌藥的話,柏小妍也就不會“瞎”了那麼一段時日。以柏小妍的脾氣,怕是對這丘衡記恨的緊,無奈再沒機會遇上此人。
今日他小小地替柏小妍報復了一把,應該可以當做給她的謝禮吧!
不多時,胡太醫就隨着白元來了,將一塊乾淨的白布平鋪在還算平整的地上後,就命人將兩個坑中的藥渣挖出來,分別放在白布上。
細細地辨着,嗅着,胡太醫的臉色越來越差,眉頭越來越緊蹙,“回稟丞相,從這些藥渣來看,應是一副極普通的養生藥。只不過,這些藥渣的味道卻不是這副藥該有的味道,裡面應該還摻了些什麼東西,至於是什麼東西,下官可以肯定,是離心散。”
“離心散?”一旁的丘衡怪叫出聲,卻招來胡太醫不耐的眼神。
“丞相請看,這幾塊茗根的色澤明顯與這些不同,離心散雖說是無色無嗅的難解之毒,但它並不是不能解。離心散中有一味藥與茗根相剋,但甚少有人知道,下官當年能醫好昭儀,便是因爲這個。”胡太醫拿起其中一塊茗根輕輕一捏,“粗看這茗根並無大變化,但細看,丞相便可發現,它已經爛了。”
“會不會是時日已久的緣故?”陶安泰問道。
“不會。若是丞相不信,也可依這方子熬了藥,將藥渣埋在地裡月餘,到時取出,便知下官所言非虛了。”胡太醫說的甚是有把握。
陶安泰有些爲難,“這時間怕是長了些。”
胡太醫看了眼陶安泰,憋着口氣不罵出聲,“下官這兒有一本古醫書,上面記載的詳細,若是丞相信的話,翻看一二便知。”哪是什麼古醫書,不過是陶安泰亂七八糟寫的罷了!
“啓稟陛下,以太醫署的記錄,傾雲宮每日傾倒的藥渣比所要熬的藥少了不少。故臣有所懷疑,這才挖了傾雲宮,還請陛下恕罪。”陶安泰跨過那些個大坑,卻神色平靜,彷彿如履平地般。“嗯,那可查到了什麼?”羅子元看了眼那些坑,淡淡地問道。
“有掩埋的藥渣,經胡太醫辨識,藥中加了離心散。”其實有沒有找到什麼根本不重要,找到了什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握住羅子元的心思。顯然,離心散這三字就足夠了。羅子元的表情雖然沒有大變化,但眼神之中的灼熱還是露了出來,叫陶安泰看了個真切。“那可真是巧了,朕才接到消息,說是白順華清醒了,不如丞相就同朕一起去華純宮看看。”
“是。”陶安泰什麼都沒有問,就跟在了羅子元身後,想要博得一個君王的歡心,首先就不能有質疑。而像羅子元這樣年輕又有野心的君王,你除了要讓他知道你能做到所有他期望的事外,還得讓他知道,你對他是絕對的服從。不過看起來,羅子元因爲白順華的清醒而心情大好,一路上和陶安泰說了不少事,君臣兩人之間倒是難得地談了些朝政以外的東西。
“朕聽聞丞相的妻妾還在康寧城,此事倒是朕疏漏了。”羅子元略有些好奇地問起陶安泰的家世來,他有查過,但的確就如柏小妍所說,是一個落魄的世家子弟。因爲被易鄴城的一個富家小姐看重,而後得到了錢財,慢慢地收買了一些人馬,混在了易鄴城守將高榮的手下。高榮是有些舊世族的傲氣的,自然看不起靠着裙帶關係進來的陶安泰,但是陶安泰卻有一身的本事,文強武亦不弱。相較之下,高榮的才能就顯得有些平庸了,這就註定了沒有陶安泰的出頭之日。或許是上天惜才,五城之亂的時候,陶安泰頂着叛徒的名聲,投入了原衍麾下,自此是順風順水。
若說陶安泰這小半生,羅子元最感興趣的,便是那慧眼獨具的富家小姐,如今的丞相夫人了。這陶安泰若是沒有遇見他的夫人,此生也就寥寥的過了。“臣惶恐。”陶安泰拱手說道,“前日裡臣才收到拙荊的家書,說已懷有身孕。臣想着,康寧城離盛京頗遠,怕是經不起這舟車勞頓,還請陛下恕罪。”
“哦?有孕了,那真真是大喜事一件,也不知丞相膝下有多少子女?”羅子元雖才二十,但經歷了容意忠與貴嬪夫人這一遭,如今對子嗣看重的很。聽到陶安泰的話,也就極自然地問了。“回皇上,臣有三子一女。”原以爲羅子元是在試探他,不過問到這個,就有些奇怪了,但陶安泰還是答了。羅子元略有些豔羨地看了眼陶安泰,皇家子嗣歷來涼薄,瞧瞧如今的後宮,明爭暗鬥的都成了什麼樣子。待於家的事情一了,這後宮也就該好好整頓了。白思彤看着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的太醫們,問着她各種垂髫孩童都知道的問題,剋制住想要冷笑的臉,有些焦躁地嚷了起來:“什麼可能不可能的,怎麼,本宮恢復了神智,你們都覺着不好?”
“微臣不敢。”周太醫忙拱手說道,“只是順華怕是不記得了,此前順華也曾短時間的恢復神智過,故而微臣有些擔心,這才問的仔細了些。”“本宮記得你是周太醫,旁邊這兩位是安太醫和孟太醫。”白思彤指着周太醫身後的兩位太醫說道,表情冷漠的很,“當然,本宮還記得,就是你幫着皇后,想要置本宮於死地!”
這惡狠狠的話一出口,就將周太醫給嚇的愣在了原地,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着白思彤,就在他想要開口狡辯些什麼的時候,羅子元威嚴的嗓音在他背後響了起來。“這話是什麼意思?”白思彤早就看見了羅子元,正如昭儀說的,忍耐了那麼久,就是爲了抓住一個一擊擊倒的機會。“妾身給陛下請安。”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後,白思彤也收斂起平日裡在羅子元面前的小脾氣,只不過還是心有餘悸地湊到了羅子元的身邊,聲音不大不小,帶着些泫然欲泣的味道:“正如陛下方纔所聽到的,皇后要殺了妾身,而周太醫就是幫兇。”
周太醫聽着這話,渾身發軟,幾乎就要趴在地上。而羅子元則是看了眼跟在身後的陶安泰,眼角微挑,就像在說,時機已經到了,這燙手山芋你是接得住。“思彤不要怕,告訴朕,究竟是怎麼回事。”攬着白順華的肩,羅子元輕聲安撫着,試圖誘惑其講出隱藏在心裡的恐懼。裝模作樣了一會兒後,白順華纔像是定神了一般,慢慢地講了起來。
“陛下可還記得妾身同您說,是昭儀指使容意忠污衊貴嬪夫人一事?當時妾身不小心透露出來,此事是從皇后娘娘那兒聽說的,爲了這個,妾身一直愧疚的很。而那段時間,凡是遇見了昭儀,妾身都要同其爭論一番,可昭儀卻是理直氣壯的很,慢慢地妾身也就有所懷疑了。”“終於妾身鼓起了勇氣,想去問問皇后娘娘是否也是道聽途說,當時妾身不準宮人通稟,悄悄地進了景賢宮,想給皇后一個驚喜。不想驚了皇后,也驚了妾身自己。”
回憶到這兒,白順華全身都抖了起來,羅子元忙拍着她的手,給她安慰。穩了穩心神,白順華看着羅子元鼓勵的眼神,這才接下去說道:“妾身聽見皇后正和她的貼身侍婢月寒說話,這才知道容意忠中毒的事其實是出自皇后娘娘的手,不止陷害了貴嬪夫人,還利用妾身,抹黑了昭儀的名聲。”白順華的一雙氤氳大眼裡迸出火花來,“妾身氣的很,便衝進去想同皇后理論一番,不想皇后卻讓內侍按住了妾身,給妾身灌了一瓶不知道是什麼的水,之後,妾身便暈了過去。”“可朕卻聽說,是你和昭儀吵了一架後,摔了一跤,這才暈了的。”羅子元聽着與傳言明顯不同的話,打斷了白順華問道。
“陛下,其實妾身一直沒有瘋,當時在華純宮醒來的時候,皇后正同周太醫說着要如何才能悄無聲息地奪了容意忠性命的法子,妾身被嚇到了。正擔心着不知道皇后會怎麼對付自己的時候,聽見其他幾位太醫說,妾身中了離心散,這才裝作失了神智的樣子。”
白順華看向羅子元的眼中滿是歉疚。這段瘋了的時日,白思彤算是體會到了羅子元的包容,理解了當年青城太妃的話“卓兒啊,就是心不定,若是真的用心對一個人好,那真真會讓人覺得沒白走塵世這一趟!”發現思緒飄遠了的白順華忙回神,“這般境地之下,妾身想要活下來,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白露,也幸虧白露忠心,妾身這才避開了從那之後,周太醫變本加厲的毒害。前些時候在御花園裡,妾身原本是想告訴您這一切的,可是看着您包庇皇后的樣子,妾身害怕。”
說着,白順華已經嚶嚶哭泣了起來,羅子元看着她原本還有些胖嘟嘟的臉頰如今已瘦的尖了下巴,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些難過。身爲她的夫君,她的依靠,卻不能讓她信任,保她平安。“別哭,若真是皇后所爲,此番朕定不會再有任何偏頗。”羅子元走到白順華面前,將人摟在了懷中,好生安慰着,“丞相,這來龍去脈你可聽清楚了?”
“啓稟皇上,臣聽清了。”從進殿開口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同尤安靜立在一旁的陶安泰這才走了兩步,站在大殿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