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純宮。
片刻之前,白順華正衝着白露撒嬌,一雙葡萄般的眼睛水汪汪的,“白露,我要出去玩!”
正繡着香包的白露聽着,臉一皺,好聲好氣地哄着:“主子誒,您忘了昨天都發生了些什麼了,怎麼還想着出去玩呢!”
“我不管,今天天氣這麼好,我要去撲蝶!”白順華拍着桌子,大聲說道。
“可是奴婢還要幫您繡香包呢,主子不是急着要嗎?”白露百般勸阻着。
“你繡你的香包,和我出去有什麼關係!”白順華插着腰,頭昂的高高的,嘟嘴說道。
“好吧好吧。”見白順華有些生氣了,白露只能無奈地應道,轉過身厲聲吩咐着兩名侍婢,“雖然主子現在心智不大成熟,可你們也莫要以爲,這就能隨隨便便的了。好好照顧着主子,莫要再像昨日那般不上心,出了事,擔責的可是你們。”
“是。”兩名侍婢唯唯諾諾地應道。
昨日是白順華中毒後,第一次出華純宮,哪知就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因爲白順華半路上想吃白玉酥了,撒着嬌一定要白露回去拿,在囑咐完她們仔細照顧主子後,白露便匆匆回宮取糕點了。
哪知她們陪着順華纔到御花園沒多久呢,順華就開始鬧騰開了,她們不是白露,既不敢攔,也攔不住。想着這一大早的,御花園也沒什麼人,就放着白順華自己玩去了,誰知皇上與原衍出現了。接下去,來不及阻止的,白順華就撲到了原衍身上。
堂堂順華,在皇帝的面前,撲到了其他男人身上,光想想,她們就滿頭是汗。雖然當下皇上只是讓她們將順華帶回宮,可她們心裡都懸着呢!尤其是後來得知皇上布了局想殺原衍時,更是冷汗直冒。
若是當時因爲順華那一撲而惹怒了原衍,讓原衍直接出了宮,那皇上的局可就白布了,再想殺原衍可就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想到這,她們就覺得差點就小命不保。哪怕今日白露什麼都不說,她們也會好好盯着順華,不出岔子的!
可有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
今日不止出了岔子,比起昨日來更是嚴重百倍。
在皇后的冷眼之下,兩名侍婢看着瑟縮在一旁的順華,是扶也不好,不扶也不好。比起這,她們更擔心的,是她們是否聽到了太多不該聽到的事,是否會被皇后滅口。
“都圍在這兒做什麼?”正在兩位侍婢擔心見不到明日的太陽時,羅子元出現在了御花園裡,沒有昨夜在頤華宮的頹然,精神抖擻的很,足以瞧出,除了心腹之患的皇帝,心情有多好。
羅子元看着泫然欲泣的白順華,餘光掃過她身邊兩位驚恐不已的侍婢,又想起昨天御花園裡發生的事,當下就覺得是白順華怎麼着皇后了。
可羅子元卻不覺得是白順華的錯,反而覺得是皇后小題大做了,“皇后你也知道思彤的病,何必與她計較!”
“妾身給陛下請安。”皇后早收起了她森然的表情,轉過身行禮。擡起頭時,已是一臉無措,“陛下,妾身也是才遇見白順華啊,看見白順華這樣,妾身也焦急的很,正在責問這兩名侍婢呢。”
“是嗎?”羅子元看向兩位侍婢,直將兩人看的哆哆嗦嗦,不敢擡頭。“說話,白順華這是怎麼了。可是你們這兩個刁奴,仗着白順華如今神志不清,就膽大包天地欺負起主子來?”
“陛下息怒,奴婢不敢。”兩人連連磕頭。
看着這二人抖得跟篩子似的,還不時撇頭看皇后,羅子元已確定了方纔所想。想着同爲皇后,這於氏怎麼這麼不懂事,當年穆卿卿爲後的時候,後宮哪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羅子元煩躁不已,吼道:“那就說清楚了,白順華爲何會這幅模樣!”
“這……”其中一名侍婢遲疑起來,這不說會沒命,說了也會沒命。但如今原家倒了,於家一家獨大,皇上定是不會開罪皇后的。若是說了,到時候肯定死的更慘。
可另一名侍婢就沒想這麼多,如同倒豆子般,把什麼都說了。
“啓稟陛下,方纔,方纔奴婢們與白順華在御花園賞花,順華鬧着要撲蝶。因爲昨日的事,今兒出門的時候,奴婢們就沒有帶上撲蝶的東西,一時間也是慌亂的很。正想着要不要回去拿的時候,皇后、皇后出現了。”
說到這,那侍婢又膽戰心驚地看了眼皇后,飛快地低下了頭,“順華一見到皇后就尖叫了起來,退了兩步就摔在了地上,奴婢們正要上去扶,順華突然就大喊着……喊着‘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是故意的,’然後就手腳並用地爬到了花壇邊。”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還請陛下明察!”那侍婢說完後,又連連磕着頭,想證明自己的清白。
皇后聽着這侍婢的話,指甲狠狠地掐着手心,面上卻是一絲憤怒也未顯現出來。
羅子元扭頭打量着皇后,好一會兒才說道:“皇后,你說說,你都對白順華做了些什麼?”
就因爲除去原衍一事,於柏陸明顯已生了疑心,羅子元溫柔地看着皇后,心中暗道,他必須得讓於柏陸相信,他絕對沒有動過要除了於家的心思。而寵信皇后,便是最好的渠道。
羅子元轉身看着跪在腳邊的兩名侍婢,厲聲說道:“來人,將這兩個奴大欺主的侍婢拖下去,亂棍打死!”
原以爲能逃過一劫的侍婢,頓時就癱軟在了地上,在尖銳的呼天搶地聲中,兩人被拖了下去。
“皇上,奴婢冤枉啊!”那名說了實話的侍婢一路喊着,尤安頭微點,示意護衛堵住那侍婢的嘴。那護衛也是個聰明的,撕了那侍婢的裙襬就塞進她的嘴中,硬生生地止住了這侍婢的喊冤。
皇后看着那兩個侍婢的慘狀,有些不忍地開口,“陛下,許不是這二人的錯……”
話未說完,就聽見另一個侍婢高喊:“皇上,你不辨是非,是個昏君,昏君啊!皇后,你會有報應的,你會有報應的!”
這侍婢聲嘶力竭地吼着,一聲比一聲高。她之前擔心這擔心那,一字未說,卻還是要死。既然怎麼都是死,倒不如把想說的都說了!
未等護衛再次堵住她的嘴,被遺忘在一旁的白順華突然就衝到了皇后的身邊,拉着皇后的手臂,撒起嬌來,“皇后娘娘,您不要生氣啦,妾身不是有意告訴陛下,是您把容意忠中毒的事告訴妾身的。哼,都怪陛下太聰明瞭,竟然套妾身的話,妾身也是一個不小心,這才說漏嘴的……”
正說着,白順華一扭頭,看見一旁瞪大了眼的羅子元,一下噤了聲。
“陛,陛下,您也在啊。哈哈,那個,妾身是說,您英明神武……”聲音越來越低,白順華低下了頭。
羅子元瞪着眼,難以置信地看着白順華靈動的表情,震驚不已。白順華的樣子,明顯是恢復了神智啊,就這麼站在自己眼前,一如往昔的嬌俏可人。羅子元有些發愣,可想到方纔那兩個侍婢的話,心裡又是一震。
方纔白順華瑟瑟發抖的樣子他也瞧見了,她是在怕皇后。難道真的是皇后做了什麼事,這才令白順華如此懼怕?“行了,你也別奉承了,趕緊回去吧!”羅子元想着,此事不急,穩住皇后纔是要事。
“咦?陛下,那兩個似乎是妾身宮裡的侍婢啊,她們是犯了什麼錯了嗎?”白順華試探着問道,想着想着,就開始敲着腦袋,迷惑極了,“妾身怎麼會在這裡的,妾身明明……明明……”
看着白順華這幅樣子,羅子元心知是不能讓她想起來的,忙吩咐身後的尤安,“尤安,將白順華送回華純宮,讓太醫們都去看看。”
“是。”尤安轉身點了兩名隨行的侍婢,“你們二人,趕緊扶着順華回華純宮,還有你,快去太醫署請太醫。”尤安一甩拂塵,指着身畔的內侍說道。
尤安快步走到白順華身邊,輕聲說道,“順華,您啊大病初癒,這想不起來的事啊,就莫要想了。奴才送你回華純宮,等會兒太醫們來了,您說不定就能記得了。”
只是白順華看着試圖安撫她的尤安,眉一擰,臉一皺,孩子氣地推開了欲扶她的兩名侍婢,“你們是誰!”
“陛下,這……”這突變的狀況讓尤安摸不着頭腦,這是,又神志不清了?
羅子元仔細地看着白順華,眼裡也滿是懷疑,“思彤,可認得朕?”
“當然認識啦,你是皇帝,你跟我說過的!”白順華樂呵呵的點着頭,一雙大眼看向羅子元身後的皇后,突然淚水積聚,一轉身跑了,“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什麼也沒有看見……”
看來真的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尤安想着,瞧着不少來來往往的宮人,忙遣了他們去追白順華,“你,你,還有你們,傻愣着幹什麼,趕緊跟上啊!”
御花園一下子就冷清了下來,羅子元眯着眼,神情變幻莫測。
這時,皇后卻突然屈膝跪下,說道:“啓稟陛下,這事,還得怪妾身。”
“好端端的,你怎麼就跪下了!”羅子元轉身,欲扶起皇后。
“還請陛下聽妾身把話說完。”皇后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前些日子太醫有了個新的方子,不過陛下正爲昭儀中毒之事而操心,太醫們不敢打攪,就來問了妾身。太醫們說這個方子藥性雖強,但有極大的把握能使白順華恢復神智,妾身便同意一試。”
“這事你怎麼從未與朕說起過!”羅子元板起臉來,有些不悅地說道。
皇后的神情中滿是苦澀,眼中含淚地凝望着羅子元,“還請陛下恕罪。只是,妾身知道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太醫署已經試了那麼多法子,卻未曾見白順華清醒過來。妾身,是怕陛下再次傷心啊!”
羅子元長嘆一聲,閉上了眼,“怕朕傷心,如今思彤這般模樣,朕倒寧願她未曾清醒過!”
“陛下!妾身當然知道白順華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故而在給白順華用藥前,妾身已讓太醫們在姐姐身上試過了啊!”皇后的聲音顫抖着,“不知陛下可還記得,妾身的姐姐,先帝的於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