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小妍捂着臉,哭了起來。她不停告訴自己羅子元愛她,羅子元愛她,就是因爲她不能回報同樣的愛給羅子元,哪怕日久生情,生出來的也不是愛情。她不敢正視自己的心,也不敢聽陶安泰這兩個字,因爲這會讓她覺得,對不起羅子元。
看見柏小妍哭了,越千等人想要衝過來,卻被君謙一個利眼給釘在了原地。
君謙看着柏小妍哭得再哭不下去,這才抽出一條帕子塞進了柏小妍的手裡,“你的那些話,我會當做是你心情不好的胡言亂語,我不希望再聽到第二次。柏小妍,不要因爲負罪感就去否定另一個人,你做的錯事,不該讓別人也承擔苦果。”
“還有,這話我只說一遍。你對陶安泰,很重要,重要到超出你的想象,所以千萬不要傷害他。”這是第一次,柏小妍瞧見君謙這麼認真的模樣。
“我不會。”柏小妍嘶啞着聲音答道,“後悔過一次,就夠了。”
原依雅的身後事很是隆重,三日縞素過後,原禹就挑了個最近的黃道吉日,準備登基爲帝。原禹雖然還是身着常服,但說話的口氣已經像是大權在握的皇帝了。他站在柏小妍面前,微低了頭說登基之後,會尊柏小妍爲太后。
看着原禹這幅意氣風發的模樣,柏小妍很想問問他,“你當初逃命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的妻兒。現在回到了盛京,有沒有想過把妻兒的屍首都好生葬了?”
飲了口茶,柏小妍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點了點頭。
其實她想說,“原禹啊,你能不能登基還真說不準。”
因爲就在同一天的一大早,柏小妍收到了賀楠傳進宮的消息,說有事相商。柏小妍真真是好奇的很,賀楠這隻老狐狸,會有什麼事來找她商量。
“卑職參見大小姐。”賀楠出現在御花園時,柏小妍早已在映月亭等了許久,賀楠一見到柏小妍便行禮說道,“大小姐久等了。”
“無事,不過是因爲我近來睡不大好,索性就早些來御花園賞賞花。”柏小妍一臉的疲色,雖然同賀楠說着話,但精神卻時不時地放空着,“不知賀副將找我是爲了什麼事?”
賀楠咳了兩聲後,開門見山地問道:“原禹此人,大小姐怎麼看。”
“哼,原禹,一隻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柏小妍當下就拍着桌子站了起來,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們原家待他不薄,他居然,居然敢!”
“大小姐莫氣。”見柏小妍氣紅了臉,賀楠忙勸道,“像原禹這般空有野心,卻沒有容人之量的人,是決不能成爲一國之君的。不過他國對大武一直虎視眈眈的很,是以國不可一日無君。卑職提議,不如按下皇子已死的消息,尋一個六親皆無的孩子以代之,冠以原姓,繼承大統。”
“此舉倒是可以擺脫弒君篡位的名聲。不過,事關重大,決不能有一絲疏忽啊。”柏小妍思慮了良久,這才點頭同意了此事。
見柏小妍同意,賀楠忙拱手說道:“大小姐無須擔心,卑職定當將此事辦的滴水不漏。”
而所謂的滴水不漏,就是血洗了整個皇宮。
柏小妍看着麻木極了。
賀楠這個人的心思果真深沉的很,用激將法讓原禹成了殺人如麻的劊子手不說,尋來的所謂六親皆無的孩子正是他養子的遺腹子。柏小妍看着君謙傳進來的消息,不覺冷笑。
原以爲賀楠暫時抑制下了他對原禹的偏見,輔佐着原禹攻入盛京,是爲了給原衍報仇,卻原來是他自己也看中了皇帝的位子。不過與原禹相比,賀楠的想法就隱晦的多了,他想擁立皇子爲帝,作爲輔政大臣,把持朝政。可原禹卻覺得這皇位是他廝殺出來的,怎麼也不想讓出來,相持不下之時,原禹居然就當着衆多原衍舊部的面,親手摔死了纔出生的皇子。
柏小妍想,這興許也是在賀楠的算計之內的。
皇位只有一個,原禹自以爲這下沒人跟他爭了,可他卻不知道,他的做法讓所有人不滿,甚至仇視。原衍的舊部都是和原衍同生共死的人,羅子元將原家趕盡殺絕後,唯一能讓他們寄託的就是原依雅的孩子。可原禹卻將這最後的寄託,殺了。
這麼一來,所有的事都順利成章了,賀楠借原禹的手除去了所有障礙,日後的皇帝不會是原家人,而是他賀家人。
這一環扣一環的,嚴謹無比,只是他漏算了人,一個極重要的人,那就是柏小妍。柏小妍並不是如他所想,久居深宮又一無所知的女人,他沒能騙過她。
終於到了原禹登基大典的這一天,柏小妍看着賀楠一步步將原禹逼入了絕境,然後在萬民的歡呼聲中,手刃了原禹這個大惡之人。
你方唱罷我登場。
柏小妍撫平了衣服上的褶皺,緊了緊髮髻上的銀步搖,慢慢走下馬車,一步步登上了祭天的高臺。
“這個孩子,並非先帝之子!”柏小妍轉過身看着臺下的黎民百姓,痛心疾首地說道:“真正的皇子,早已被原禹所害。賀副將企圖用他的孫子代替皇子,如此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誅之!”
前一刻還是英雄的賀楠,下一刻就成了柏小妍口中的謀逆罪人。衆人都張大了嘴,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的話了。
“昭儀,您可有證據?”賀楠立馬就回過神來,他看着柏小妍的眼神裡滿是被欺騙了的憤怒,以及小瞧了柏小妍的懊悔。
“本宮一個婦道人家,哪能有什麼證據。不過,皇子並非足月所生,所以虛弱的很,不僅比普通的孩子來的小些,就連頭髮也還沒長。”柏小妍說着,指着賀楠懷中的嬰孩,“而這個孩子,不僅又白又胖,頭髮也烏黑濃密的很,顯然是足月而生。”
柏小妍的話一說完,很多婦人就開始交頭接耳了,一個嬰孩是不是足月而生,這點她們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議論的聲音漸大,賀楠黑了臉,朗聲說道:“是昭儀您吩咐的卑職,找一個孩子代替了早夭的皇子,如今卻怎麼反咬了卑職一口!”
“賀副將,那你倒是說說,本宮爲何要這麼做?若本宮真有這個想法,何不在王侯的子嗣中過繼一個,哪需要用到你的孫子!”柏小妍說着眼眶就紅了起來,“賀副將,你當時就差拿把刀架在本宮脖子上了,你這麼逼本宮,本宮怎麼能不答應你!”
柏小妍高聲說着:“先帝,貴嬪夫人,皇子,哪個不是爲你所害。本宮之所以答應你,正是爲了能在今日,揭露你的真面目!”
“你!”眼看着大勢已去,賀楠一怒就將懷中的孩子扔在一旁,拔出了腰間的佩刀,向柏小妍砍去。
祭臺之下一片混亂,祭臺上卻安靜的很。守在祭臺上的都是賀楠的人,此時都面無表情的看着,甚至不讓其他侍衛衝上臺解救柏小妍。
不過好在柏小妍早料到了這一遭,迅速地退了兩步,避到一旁。在這一瞬間,柏小妍就已經拔下了髮髻上的銀步搖,按下機關,施展開許久未用的鞭法,不讓賀楠近身。但柏小妍到底是女子,而賀楠是上過戰場,殺過敵的人,幾十招過後,柏小妍就漸漸不敵起來。
就在柏小妍咬牙硬扛的時候,雜亂的馬蹄聲奔涌而來,一隻利箭破空,精準地射中了賀楠的背心。
賀楠雖然倒在了地上,但周圍的兵士都揮着刀衝了過來,把柏小妍團團圍住。柏小妍握着鞭子的手顫抖着,在快被包圍之際,咬牙一扯,左手立馬就一片血肉模糊,疼的柏小妍喊出聲來。
不過對手哪會顧及你是不是受了傷,柏小妍只得咬住脣,全神貫注地對付起衝過來的兵士來。
“以多欺少,豈是男兒所爲!”陶安泰的聲音就有如救命的符咒,讓正準備放棄的柏小妍又提起了心神。
利落地解決完所有人後,陶安泰轉身抓住了柏小妍的手腕,看着佈滿了血窟窿的手掌,忙封住柏小妍的穴道止血。左手撫上柏小妍的臉頰輕輕撥過,果不其然,柏小妍耳後的紅紋已經有了蔓延的趨勢。
“知道你討厭這個,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陶安泰說着就用劍在手腕上劃了一道口子,湊到柏小妍的嘴邊。
聞到陶安泰身上獨有的墨香,柏小妍的鼻子突然敏銳起來,那股嗜血的感覺一下子就冒了出來。不過柏小妍還是用理智壓抑着本能,笑着說道:“你不覺得,一個昭儀,一個丞相,這麼做有些不妥嗎?”
陶安泰看了眼祭臺之下混亂萬分的場面,用沒有傷口的右手攬住柏小妍的腰,就如同當年在客棧擄走她一般,腳尖幾個踏地,就已經消失在了祭臺之上。
才離開沒多遠,柏小妍就已經全身發顫,陶安泰緊了緊胳膊,閃進了一間廢棄的茅草屋中。而柏小妍,早在陶安泰鬆開她的時候,就已經抱住了他的手臂躲進他懷裡,紅脣覆在傷口上,用力吮吸着。
郊外本就沒什麼人,陶安泰更是故意避開了人煙,一時間,茅草屋裡只有嘖嘖吸血的聲音。
好一會兒,柏小妍才擡起頭,“痛不痛?”
“不算什麼。”陶安泰說着,一如以往的惜字如金。
柏小妍聽了衝着陶安泰咧嘴小妍,脣舌間滿是妖冶的紅,“你有沒有嘗過自己的血,味道很好,我一點都不討厭。”說着,柏小妍伸手圈住陶安泰的脖子,踮起腳尖吻住了陶安泰的脣。
柏小妍想,這應該是她此生做的最瘋狂的事情了。
陶安泰看着柏小妍眼睫微顫,臉蛋微紅的模樣,嘴角輕輕勾起,閉上了眼睛。寬大的手掌順着柏小妍的背脊向上撫去,輕輕地貼在了後脖頸上,手指輕撫着嬌嫩的肌膚,加深了這個吻。
“我比你大那麼多,你不後悔嗎?”在柏小妍的嘴角輕吻了兩下,陶安泰問道。
“我已經嫁過兩次人了,你不後悔嗎?”柏小妍圈着陶安泰精瘦的腰,反問道。
“鳳冠霞帔纔是嫁。”陶安泰凝視着柏小妍的眼睛,很是肯定地說着,“你會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那我嫁你。”
待兩人再回到西郊時,這一場混戰已近結束,屍橫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