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丁柏桐在外有了未婚妻的名聲卻已經在神犧城慢慢傳開,雖然現在他還在外面辦事沒有回來,但不難想象,若他回家後聽到這個消息,會是什麼心情。
柏小妍看完信,心裡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開始想笑,可又笑不出來。
荒唐啊,自己無意間說的話、做的事,誰知道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呢?就連陶安泰的事,不也是一樣嗎?
當初若是自己勉力拒絕與他同行,至少杏兒不會因爲自己身犯險地吧?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柏小妍苦笑嘆息真是多事之秋,無奈地過去將門打開。
門口站着的是個清秀的大眼睛小姑娘,手裡拿着一隻包袱,微笑着問道:“請問是丁姑娘嗎?”
柏小妍想起,這應該就是米員外派來的下人,便一邊答應着是,一邊讓她進了屋子。
柏小妍又細細打量她一遍,問道:“你叫什麼,在家裡是誰身邊的?”
丫鬟道:“我叫嬌紅,是大小姐身邊的丫鬟。姑娘不必和我客氣,只當我是您身邊的丫頭就是了,有什麼活什麼事,只管叫我去辦就好。”
柏小妍點點頭,沒再多問,那丫鬟便道:“丁姑娘,這衣服放在哪兒?是您現在換上,還是趕明兒再換?”
柏小妍想了想,道:“你把包袱打開,我先看看是什麼衣服。”
嬌紅答應着,將包袱放在牀上打開。柏小妍看到,那水紅的包袱裡包着的,是一件杏紅色的短襦和一條湘妃竹色的裙子。
柏小妍將衣服平鋪在牀上,見短襦的衣襟上貼繡着雙飛的蝴蝶和嬌豔的桃花,一時間觸動了心絃,不由嘆了一口氣。
嬌紅不明所以,問道:“丁姑娘,難道您不喜歡?沒關係,我可以給您換去。員外說了,您想要什麼,只管說出來,不必不好意思的。”
柏小妍微微一笑,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覺得——覺得這花很好看。”
嬌紅道:“這花啊,是我們大小姐親手鉸的繡的,才做好沒幾天呢!”
柏小妍看了她一眼,道:“你家小姐真手巧!”
嬌紅道:“是啊,大小姐手可巧了,繡的花跟真的一樣,做的荷包、編的扇袋子什麼的,好多人都效仿呢!”
柏小妍道:“這樣說來,你們大小姐應該是個嫺靜聰明的女孩了。真羨慕她手巧,能編會繡的。這纔是個女孩子的樣子呢!”
嬌紅道:“丁姑娘,我聽說您很會做菜,這不也很讓人羨慕嗎?何況——唉,我們大小姐是紅顏薄命的,生就的玲瓏心肝病弱體質,整天就拿藥罐子泡着呢!”
柏小妍聽了不由一怔,再望向那兩件衣服時,目光裡多了幾許悲傷。
“紅顏薄命……”她喃喃地重複,“紅顏薄命!”
“丁姑娘,您在念叨什麼呢?”嬌紅覺得奇怪,輕聲喚道。
柏小妍忙回答道:“哦,哦——沒什麼,我現在就換衣服,嬌紅,你先出去一下吧!”
嬌紅答應着出去,將門輕輕關好。過了一陣子,門又輕輕打開,出現在嬌紅面前的,是一個嫋嫋婷婷的秀麗女孩。
杏紅和湘妃綠的襖和裙在柏小妍身上,襯得她只如一枝春日裡嬌豔的薔妍,嬌美可人。
嬌紅忍不住拍掌讚道:“丁姑娘,您穿這衣服真是太好看了!”
“好看嗎?”柏小妍微微一笑,心裡卻有種空落落的痛。
她換上男裝的時候,本是打算好在見到母親那天再換下來,換回女兒裝,可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在孤單一人時候換回去。
想象總和實際遠遠不同,這大概就是大多數人所遭遇的無常之悲哀了。
她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漂亮嗎?她沒覺得在,只覺得彆扭。
她喜歡的是紫色、白色、淺鵝黃色等等那些淡的顏色,可這身衣服卻是紅紅綠綠。
但是她卻不能挑選,就像她不能挑選父母家庭一樣。
這一切都是命運拋給她的,她能做的,大概只有接受,就像身上這身衣服一樣,她沒有資格挑三揀四。
“嗯……是挺好看的……”她淡淡笑着說道。
他們看着柏小妍,柏小妍看着他們,一時間沒有一個人開口。
王三看看大家,又看看柏小妍,趕忙跑過去,擦擦手笑道:“丁姑娘,您來了?昨天那件突然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可惡,竟讓咱們白忙活了!今天您來這兒,一定不會再有什麼問題了。”
柏小妍道:“其實早一天晚一天也不是很重要,畢竟恢復一道菜,要試驗很多次,一天兩天是做不出來的。”王二點頭:“是是是,您說得對。您得慢慢做,對吧?——員外讓我負責在這兒協助您,有什麼事,儘管跟我說!”
柏小妍點頭道:“好,那就多勞你了。昨天員外走後,就沒再到客棧,所以我也不知道應該用哪個竈。”
王三道:“這個我早就安排好了,昨天員外說讓我給您安排一間清靜的屋子,我想了想,要有鍋有竈,又要清靜,那就給您安排在東邊小廚房裡吧!今天早晨,我按着您挑肉的法子,也買好了肉,就放在屋子裡。您跟我來。”
他帶着柏小妍出了廚房,往東邊拐了一個小彎,便來到一間小屋子,走進去,見鍋竈刀案等等都已經齊備,肉也洗好修好型放在了案板上。至於調料等等,也都擺放得整整齊。
柏小妍看見,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心裡那沉重的感覺也稍稍減輕了些。
“整理得不錯。”她淡淡說道。
王三道:“那是必須的。姑娘知道嗎,爲整這塊肉,我昨晚特意跟我們大廚學的呢!”
柏小妍微微點頭,拿起掛在架子上的圍裙,挽好袖子,走到水盆邊洗了手,用白手巾擦乾,站在案板前。
未動手切肉,她先看了看四圍的調料擺放。
鹽、糖、醬、油和炒鍋等等依次放在右手邊,其他調料放在案板前面,煮東西的鍋則是在左邊。
柏小妍微微皺了皺眉。這擺放順序和她的習慣不一樣。她不覺想起了杏兒。杏兒給她擺東西的順序,都依照她的習慣,她做飯是何等的順手。
她將東西的位置一一親手調整過來,然後纔開始拿刀。
凡做廚師久了,對刀便都有了獨特的要求,比如刀的重量、刀柄的粗細、刀的厚度等等。這些要求不好一一細說出來,只能用“趁不趁手”來表示。
柏小妍拿起案上放着的鑄鐵刀,掂了掂,心裡微微一沉。
“給我換一把吧,這刀輕了點。”她掂着刀說道。
王三道:“刀不是都一樣的嗎,您還覺着沉?——行,您等會兒,我這就去拿。”
他接過刀出了門,不一會換了一把小一些的刀來。
“您看看這個怎麼樣?”他把刀遞給柏小妍道。
柏小妍接過來又搖搖頭,道:“輕了。而且刀柄長了些,不好用力。”
王三狐疑地接過刀,也掂了掂,道:“這重的您嫌重,輕的又嫌輕……行,我再去找找。”
王三出了門,來到大廚房。他叫管事的道:“老鄭,還有好刀嗎,再拿一把來!”
管事的老鄭走過去,問道:“剛剛不是拿了一把,怎麼還要?”
王三道:“起先那把嫌重,剛纔那把嫌輕。快快快,有好刀再拿一把。”
老鄭一邊嘟囔着“難何候”,一邊又去拿了一把來,道:“這把該是不輕不重正合適了。給她試試吧。手藝還沒見多好,毛病倒是不少!”
王三嗤笑了一聲,道:“那有什麼辦法,東家覺得好,那就好唄!咱們這在下面做事的,能說什麼啊?”
老鄭聽他抱怨,便罵道:“快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誰和你一樣是下面做事的!”
王三笑罵着跑了,回到小廚房將刀給了柏小妍。
柏小妍掂着趁手,便又看看刃口。
“嗯,這刃口也算鋒利。雖然比不上我丟的那一把,也算能湊和使用了。”
王三道:“您還丟過刀?”
柏小妍聽此問話,不由牽動了心事,直着眼愣了片刻,道:“過河的時候丟的,有兩天了。不說閒話了,開始幹活。”
說幹活,她便真的閉上口,收攏了心思,開始做起來。
整塊肉冷水下鍋,煮至水沸,柏小妍細心地用手勺將浮沫全都撇淨,然後將肉撈了出來。她將肉放在案上,趁熱將肉皮刮淨,然後開始切塊。
王三在一旁看着,嘖嘖嘆道:“姑娘,你這肉皮兒這麼細,摸這麼燙的肉受得了嗎?”
柏小妍一邊切肉,一邊道:“習慣了,沒什麼受不了得。”
不一時,肉快切完了,柏小妍便隨口叫道:“杏兒,炒鍋點火,熱油。”
王三一愣,隨即笑道:“丁姑娘,我是王三,不是杏兒。您——該不是叫順口了?”
柏小妍擡起頭,看見王三那張笑嘻嘻卻平淡無奇的臉。她心裡有些失落,道:“哦,叫錯了。王三哥不要介意。我——叫杏兒叫慣了。”
王三點着頭道:“想也是叫順嘴了。畢竟是您的丫鬟嘛!杏兒姑娘不在,這些事我來就行了。”說着,他便要去點火、熱油。
柏小妍忙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
柏小妍說完,就去點火、熱油;王三在一邊看着,插不上手,心中疑惑又憋悶。
“架子真大啊!”他心底暗自嘟囔。他扎着手在一邊看了一陣,終究覺得沒什麼意思,便說道:“丁姑娘,您要用不着我,我就先出去看看那邊有什麼事要我做,行不?”
柏小妍正炒冰糖,那糖咕嘟嘟冒起小泡,火若大一分便成了糊色,小一分色又不濃,正是分神不得的時候,聽王三問話,便頭也不擡地回道:“走吧,別進來了。”
這話本是告訴他不用進來讓自己分神了,可聽在王三耳中,卻是無比刺耳。他雖不好發作,卻呵呵乾笑兩聲,道:“好,那姑娘就自己做吧!”說完就沒有一絲猶豫地走了出去。
柏小妍並不在意,見糖已炒至濃稠的金紅色,便將肉放進鍋裡,。只聽“嗞啦”一聲,隨即一股濃濃的肉香便瀰漫開來,柏小妍再翻炒幾下,開始時候泛白的五花肉,就變成了誘人的金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