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曦回了芙蓉閣,衆人見到雲曦立刻跪地行禮,雲曦只淡淡擡手,讓她們起身免禮。
衆人對這個新主子自然都十分的好奇,雖是低着頭,有許多人卻都偷偷擡頭看雲曦,雲曦恍然未察,任由她們打量去。
屋內精緻雅然,桌案上擺着一個純黑色的細長釉瓶,裡面插着一枝通體晶瑩的玉芙蓉,雲曦輕輕的撫摸着層層展開的芙蓉花瓣,嘴角不覺便勾出一抹笑意,盪漾斂華。
這時喜華走近屋內,神色略有嚴肅,“公……世子妃,奴婢已經將人帶來了!”
叫了十多年的公主,突然改口還真是不習慣!
“帶進來吧!”雲曦的眼神片刻未離開白芙蓉,只淡淡開口道,看起來甚是漫不經心。
喜華聞後點頭,不多時樂華便推着一個小丫鬟進了屋內,那小丫鬟被關了一天,滴水未進,腳步一踉直接摔到在地。
雲曦移開視線,居高臨下的掃了那小丫鬟一眼,那小丫鬟打了一個激靈,連忙恭敬的跪在地上,聲音顫抖的說道:“拜見世……世子妃!”
“可知道爲何關你?”雲曦直接開口問道。
“知……知道,奴婢做錯了事!”小丫鬟哆哆嗦嗦的說道,一直將頭埋低,不敢去看雲曦的眼睛。
“你叫什麼?哪裡伺候的?”雲曦不再看她,仍舊把玩着那枝白玉芙蓉,身上的氣勢卻是凜然。
“奴婢娟兒,是……是王府禮樂處的侍女……”
“禮樂處?王府禮樂處負責的便是王府的各種禮儀事宜,裡面的人都應該恭謹有禮,至於你嘛……”雲曦話未說完,只輕輕的挑了一下脣角。
娟兒立刻叩頭道:“世子妃饒命,世子妃饒命!昨日是奴婢一時疏忽,請世子妃念在奴婢並沒有釀成大禍,留奴婢一條性命!”
雲曦冷笑出聲,那笑聲極清極淺,卻是讓屋內所有人都不由心顫。
“沒有釀成大錯?那是因爲樂華攔住了你,否則你手中的那壺茶便灑在了本宮的嫁衣上!”雲曦聲音陡然一厲,恰似寒風忽起。
衆人都驚詫的看着娟兒,沒想到昨日竟是還有這樣的事情,若是弄溼了嫁衣,不僅不吉利,更是連大婚之禮都沒有辦法進行,勢必要去尋找另一件嫁衣纔可。
可這嫁衣哪裡是隨便就能買到的,只怕定會誤了吉時,處理不好還會成爲全金陵的笑話。
娟兒一哆嗦,不敢擡頭,也不敢反駁,雲曦身上有一種久居上位者的威嚴,這是同齡女子中所沒有的,她紅脣輕啓,漫不經心道:“你們也都知道本宮是夏國的公主,所以不要試圖在本宮面前玩花樣!
本宮最不相信的就是意外,若是人人心中無鬼,便也不會有那麼多的意外了……
昨日不動你,不是因爲本宮心善,而是因爲本宮不想在大喜的日子見血,今日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世子妃,奴婢真的是無意的,世子妃饒命啊!”娟兒泣淚漣漣,哭訴不止。
雲曦失了耐性,一揮手,直接命令道:“拉下去,杖斃吧!”
衆人都驚詫的看着雲曦,沒想到她竟是連審都不審就直接要這娟兒的命!
娟兒渾身一顫,似乎被嚇壞了一般,連忙爬到雲曦腳下,哭求道:“世子妃,奴婢說!奴婢真的是禮樂處的侍女,被秦側妃派去幫您準備大婚的事情,可是奴婢是因爲前夜沒有睡好,以至於才犯下了大錯啊!”
秦側妃?
雲曦的嘴角揚起了一抹冷笑,她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娟兒,意味深長的笑道:“剛纔你還如何也不肯承認呢,怎麼如今連一個板子都未挨就攀咬秦側妃了呢?”
娟兒的眼神有些躲閃,雲曦揮了揮手,冷聲道:“來人,將她送到秦側妃那,秦側妃掌管王府,這奴婢自是應該交由秦側妃處置!”
頓了頓,雲曦復又對安華說道:“別忘了將她剛纔的話盡數轉告秦側妃!”
娟兒的眼睛瞬間空洞,她猛的磕着頭,哀嚎連連:“世子妃饒命,世子妃饒命!”
“本宮只是將你交給給秦側妃,又沒有要你的命,你這是做什麼?來人,將她拖走,免得本宮看得心煩!”
有兩個粗使婆子立刻將娟兒架了起來,不顧她的哭求便向門外拖去。
雲曦的嘴角凝起一抹冷笑,雖然她剛進王府,但是在敬茶時,她便大致的瞭解了每個人。
秦側妃絕不會做出這種落人口舌之事,這件事反倒是像那個歐陽側妃所做。
她不但想破壞自己的婚事,還想借此挑撥離間,只可惜她不是涉世未深的少女,這些事對她來說早就是家常便飯了!
至於秦側妃爲了免人口舌自然會給她一個交代,她既立了威,又免得沾染鮮血留人口舌,何樂不爲?
果然,不過一刻鐘便傳來了娟兒的死訊,芙蓉閣內的衆人都嚇得微微戰慄。
雲曦揉了揉眉間,輕聲道:“本宮的眼裡容不得沙子,你們若是想留在芙蓉閣,就要知道誰是你們的主子。
你們若是不習慣現在便可以請辭,若是今日未走,以後便不得再生事端,否則如同此人!”
衆人都立刻跪地領命,雲曦擡手讓他們起身,目光落在了幾個丫鬟身上,讓她們走上前來。
楚國的規矩,王妃身邊可有四個大丫鬟,但是世子妃只能有兩個一等丫鬟,四個二等丫鬟,看這幾個丫頭的模樣,想來應是爲她備下的二等丫鬟。
這四個人中青玉和碧珠是王府直接安排在芙蓉閣的,青玉看起來文靜沉穩,身上還有一種詩書之氣,而碧珠年紀尚小,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模樣,長相很是靈動。
新婦進門,婆母會親自給新婦選幾個丫鬟,王府內沒有王妃,秦側妃和歐陽側妃便一人送了一個來。
青絹是秦側妃送來的,雖是白皙乾淨但是相貌很是普通,反而是歐陽側妃送來的碧蓮模樣俏麗、身段妖嬈、豐胸美臀,的確是個美人。
而碧蓮也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她穿着粉色的束腰裙,越發顯得腰身不盈一握,胸部和臀部卻是圓潤豐滿。
雲曦雖然也是玲瓏有致,但的確沒有碧蓮這般火辣,再看碧蓮的裝扮,食指塗着豆蔻色,臉上還暈染了胭脂水粉,頭上戴着一朵粉色的月季絹花,看起來不像是奴婢,倒像是哪家的妾室姨娘。
看着雲曦在打量着自己,碧蓮也只坦然的淡笑,沒有絲毫的不安。
雲曦掃了她們一眼,開口道:“本宮身邊有三名隨嫁婢女,安華和喜華是一等丫鬟,以後她們的命令便是本宮的命令,至於樂華就先爲二等丫鬟吧!”
世子妃只能有四個二等丫鬟,說明勢必會撤掉碧蓮她們其中的一人。
碧蓮忽然有些緊張起來,早知如此她今日就低調一些了,她的身段這般好,世子妃勢必會介意,難道是要將她趕走嗎?
正是想着,只聽雲曦開口道:“碧珠,你年紀最小,就先委屈些做個三等丫鬟吧,不過你也可以進屋侍奉,俸祿本宮會補給你!”
碧珠沒有任何的不滿,仍舊青稚的小臉上笑的十分燦爛,“不委屈不委屈,奴婢只要能侍奉世子妃就很開心了!”
碧蓮長舒了一口氣,轉念一想,自己是歐陽側妃送來的人,世子妃怎麼樣都會給歐陽側妃一個面子。
“不過,你們不要以爲留在了芙蓉閣就萬事大吉了,若是有人犯錯,即便是安華她們本宮也會一樣責罰,知道了嗎?”
衆人立刻低頭附和,正是說着話,冷凌澈正好從外面進來,雲曦便揮手讓她們都下去了。
碧蓮一看見冷凌澈頓時小臉一紅,她其實沒怎麼見過冷凌澈,冷凌澈未回楚國多久便帶兵離開,她是歐陽側妃身邊的人,也只曾遠遠的見過一個側影,可那側影便足以讓人仰慕憧憬。
昨日看着冷凌澈那一身紅衣俊美無儔的樣子,她早就心亂如麻,恨不得昨夜與他恩愛的人是自己。
她故意走慢了片刻,試圖引起冷凌澈的注意,可是冷凌澈那含笑的眼卻始終落在雲曦的身上,不免讓她有些嫉妒。
可她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畢竟這個世子妃也不是個好性的,便只落寞的擡步離開,卻是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動作早已經被雲曦看在眼裡。
“曦兒在看什麼?”冷凌澈見雲曦竟是沒有看他,便蹙眉輕問。
“在看,最難消受美人恩啊……”雲曦搖頭笑笑,可是下一刻她的下巴便被人輕輕挑起。
冷凌澈微微附身,似在極其認真的端詳雲曦,那專注的眼神讓雲曦一瞬以爲自己的臉上有什麼東西。
她正想發問,只見冷凌澈眼中的光盪漾開來,佈滿了脈脈柔情,似贊似嘆道:“果然難以消受……”
雲曦臉一紅,冷凌澈俯身在她的脣上印上一吻,溫柔呢喃道:“人面桃花相映紅,曦兒,我有時倒真是希望你能醜上一些……”
雲曦歪了歪頭,似有不解,冷凌澈輕嘆一聲,“你若是醜上一些,便只有我才能知道你的好,你便不會再被人覬覦……”
雲曦:“……”
被覬覦的人是他好不好?
不過雲曦沒想與他說這些事,這點小事她自己便可以處理好,不管他做什麼,她都要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在想什麼?”冷凌澈見她出神,輕聲問道。
“沒什麼……”
雲曦搖了搖頭,只見冷凌澈嘴角微揚,那一笑如同冬雪消融,皓月如皎,讓雲曦瞬間望的出神。
“曦兒可餓了?”
雲曦失神的搖了搖頭,冷凌澈卻是貼近在雲曦的耳邊,低語道:“可我餓了……”
雲曦臉一紅,看着尚還明亮的天色,侷促的說道:“這……這不好吧……”
冷凌澈眼中閃過促狹的光,嘴角凝結着寵溺的笑意,“如何不好?我們一日都未好好用膳,難道曦兒一點都不餓?”
雲曦聞此更是窘迫,心裡有些惱了冷凌澈,只是腹中飢餓爲何要說的那般曖昧,害的她還以爲……
“曦兒以爲如何?”冷凌澈故意笑着問道,如同水墨般暈染的眉目間全是繾綣的笑意。
“我……我也以爲如此啊……”雲曦忙說道,雖然有些心虛但語氣仍舊強硬。
冷凌澈見此也只是一笑,只吩咐侍女上菜,又看着雲曦說道:“司辰走了!”
“什麼?他走了怎麼都不與我說一聲呢?”雲曦沒想到司辰會不告而別,一時有些詫異。
“我想他是見你一切安好,便也不想再來打擾你吧……”冷凌澈擡眸看了雲曦一眼,見雲曦柳眉微蹙,眼角微微下移。
“你可是覺得愧對司辰?”
雲曦搖搖頭,開口說道:“不是愧對,我只是想與司辰說一聲感謝……”
冷凌澈眉目舒緩開來,嘴角笑意重現,看着雲曦柔聲道:“他做這些並不是爲了讓你道謝,司辰是個明朗的人,我們把感謝記在心裡就好……”
“嗯!你說的對,司辰是個君子,若是以後有機會我們再好好回報司辰便好!”
那“我們”二字讓冷凌澈挑起了嘴角,雲曦的不分彼此讓他很是歡喜,他淺笑應道:“嗯,一切都依曦兒所言……”
……
金陵城外,司辰已經帶着夏國皇家衛隊踏上了歸回夏國的路途,雲曦已經完成了大婚,他們夏國的軍隊自是沒有理由再留在金陵。
更何況他身份敏感,若是再逗留,只怕會讓人藉機生事,他或許沒有辦法像冷凌澈一般守護雲曦,但是至少他不會讓雲曦因爲他而陷入尷尬的境地。
“駕!”一匹銀光閃爍的駿馬奔出金陵城,在城外的土地上掀起一圈風沙。
“司辰!”
司辰聽到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不覺詫然,轉頭望去卻是隻見一個身穿長裙的少女正策馬馳來。
司辰眯了眯眼睛,細細望去纔看清馬上的少女竟是那個七公主冷清落!
司辰命令部隊繼續行進,自己則策馬迎了上去,司辰沒有下馬,只拱手道:“七公主,不是您可有什麼事找在下?”
冷清落熟練的停下了馬,她今日本是想去驛站找司辰,誰知卻是聽聞他已經啓程離開了,她便只好穿着宮裝跑了出來。
冷清落皮膚瑩白,長尾微挑,一雙上揚的鳳眸在清美中多了一絲颯颯英氣,因爲策馬疾馳,她的臉頰微微泛紅,正如道路兩旁的桃花一樣,煞是明豔。
“司辰,你走了怎麼也不說一聲?”
司辰皺了皺眉,他與這公主似乎沒什麼交情吧,爲何要告訴她一聲?
“那個髮簪我還沒修好呢,你不要了?”冷清落與殷鈺呆的久了,對於男女大防這種事並不在意。
司辰的雙眸暗淡了一瞬,只開口道:“公主不必勞煩,您替在下扔了便好!公主若是沒有其他的事,在下告辭了!”
司辰說完轉身欲走,冷清落卻是在後面喊道:“站住!司辰,爲什麼?”
司辰有些茫然的看向了冷清落,卻是隻見冷清落也一樣茫然的看着他,“司辰,既然你……既然有些事你忘不掉,爲什麼不躲開呢?”
昨日冷清落看見司辰在桃樹下暗自流淚,可是他的悲傷誰又看得到呢,他爲何非要苦苦折磨自己呢?
彼時的冷清落尚未識得情滋味,自是也理解不了司辰的折磨割捨。
“不是所有的付出都需要理由,也不是所有事都應該得到一個結果。
有時候喜歡一個人,也不必陪她走到最後,只要看着她走向了自己的選擇,對我而言便已經足矣……”
司辰恍惚的說道,語落之後才驚怔過來,不知道自己爲何要與一個萍水相逢的公主說這般的多。
“公主保重,在下告辭,還望日後公主能夠多多照拂她!”司辰說完便策馬追趕夏國的衛隊,只留下一道飛起的煙塵。
冷清落心緒微動,坐在馬背上思慮許久,最後卻只是雙手環胸,搖頭笑道:“司辰,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