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凌文昊的挑釁,凌四爺陡然上前幾步。
凌文昊只覺懾人的凶煞之氣撲面而來,不由一個激靈,就連他牽在手中的寶馬,都本能的退後了幾步。
凌文昊倒是分毫未退,強自梗着脖子道,“你……你幹什麼?”
凌四笑意森森的咧了咧脣角,“爺看你剛剛眼珠子好像抽筋了,過來給你瞧瞧。”
凌文昊嘴角登時抽了抽。
“不必!”他冷冷的吐出這兩個字,這才退後幾步,一副無視凌四的模樣,將目光轉到了凌文希身上,不滿的蹙了蹙眉,帶了幾分訓斥道,“六弟,沒聽到我剛剛的話嗎,你還在磨蹭什麼!”
凌文希微微垂下眼眸,面上閃過了幾分顯而易見的困窘。
“五哥,我的騎射怎麼樣,你也知道,現在上場,未免掃興,要不我還是在三哥後面吧。”凌文希說到這兒,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轉頭看向了穆冠卿,笑意如水道,“倒是穆大人,身爲新科狀元,想必父皇也是頗爲期待,不若還是讓穆大人先來吧。”
經了凌文希提醒,凌文昊驀然意識到,這位新晉的大理寺少卿,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以後少不得要有所接觸,甚至有所籠絡,他剛剛一心求勝,倒是把這個穆冠卿給忘了。
思及此,凌文昊難得露出了一個笑臉,“說的也是,那穆大人你先請吧。”
穆冠卿自然而然道,“多謝六皇子,五皇子美意,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凌文昊聞言,點了點頭,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凌文希卻是注意到了穆冠卿稱呼上的順序,不由跟穆冠卿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眼眸,一個溫柔似水,深不可測,一個山嵐繚繞,朦朧飄渺,一觸即分,宛若風過無痕,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穆冠卿拜謝了五皇子,六皇子之後,便翻身上馬,接過了太監呈上來的弓箭。
他並沒有自備任何東西,用的都是承帝提供的,他上馬之後,朝着高臺的方向行了一禮,似是在感謝承帝,眸光卻是掃過了穆顏姝所在的位置。
wωw_TTkan_¢○
下一秒,穆冠卿揚起繮繩,馬匹飛馳而出。
今日的穆冠卿穿了一身墨綠色的騎裝,這個顏色,若是別人穿來,恐怕會老成持重,可穿在穆冠卿的身上,卻是愈發襯得他面若冠玉,眉眼昳麗,拉弓射箭之間,端的是衣袂翻飛,身姿如畫。
伴隨着幾聲利箭入靶的輕響,穆冠卿竟是一氣呵成的完成了五連射。
後面雖然有所停頓,相較於凌文昊的全力以赴,卻是多了幾分從容自如。
衆人見此,不由心生驚歎:沒想到啊,這位狀元郎倒真是文武雙全之才!
承帝對此也是格外滿意,穆冠卿表現的越好,越能體現自己的眼光。
凌文昊倒是稍稍有些不滿,沒想到這個穆冠卿居然跟自己成績一樣,不過他畢竟沒有越過自己,凌文昊這份不滿,倒也沒有真正的凝聚起來。
只有坐在女子席面兒中的穆顏姝,清楚地知道,穆冠卿經過這些日子的努力,已經幾乎能夠完成八連射了,五連射遠不是他的極限。
能在如此氛圍中,面面俱到,忍住不出風頭,穆顏姝不由點了點頭。
殊不知,她這一小動作正好被凌四爺盡收眼底。
眼見自家顏丫頭,似是對穆冠卿的箭術頗爲肯定,凌四爺這心窩子裡頭,立馬醋了酸了不幹了。
這時,就聽凌文昊笑着誇讚道,“穆大人身爲文狀元,居然能跟本皇子射出一樣的成績,實屬難得,穆大人果真是天縱之才,難怪父親對穆大人如此欣賞了。”
穆冠卿謙遜的抱拳躬身,“五皇子過譽了。”
“的確是過譽了。”
凌四爺嗤笑出聲,似嘲似諷道,“跟你一樣就是實屬難得,天縱之才了,爺看你恐怕對這兩個詞兒有啥誤解吧。”
凌文昊額角的青筋登時突了突,冷哼道,“四哥一向不通文墨,如今倒是咬文嚼字起來了,比試跟上場殺敵是不同的,我知道四哥被譽爲戰神,就算我等稍遜一籌,想來,四哥也不用如此刻薄吧。”
五皇子會這麼自信,也不是毫無根據的。
原來,凌四爺回京的時候都在少數,就算參加了春獵盛典,也提不起什麼興致,這就像是讓鬣狗和雄獅比試狩獵,實在沒什麼可比性。
對此,凌四大都應付了事,隨手一箭,大都保持在八連射,全中的水平之上。
如此這般之下,凌文昊自然不覺得凌四這個戰神有多厲害,也不過就是比自己強上一線而已。
可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穆顏姝在臺下看着,凌四爺覺得渾身的熱血都沸騰了,登時居高臨下的睥睨道,“稍遜一籌?你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爺今兒個就讓你看看什麼叫做差距。”
語畢,這位爺將手指放於脣邊,吹了一個口哨。
片刻後,驚雷從一處營帳後呼嘯而至,後面還跟着三個跑斷氣的宮人,一個個拼了老命一般的追趕,直到看見驚雷是朝着戰王殿下去的,這才鬆了一口氣。
沒辦法,這匹馬可是戰王殿下的戰馬,平日裡不讓上馬鞍和繮繩不說,連馬圈都不讓待,只能安排專人伺候着,這匹馬的秉性跟它家主子還真有幾分相似,動不動就尥蹶子,甚至還不時啼鳴出聲,莫名讓人有種被嘲諷的趕腳,反正他們三個人沒少被折騰。
現在這馬終於回到戰王手裡頭了,哪怕只有一會兒,他們能歇口氣,也是好的。
凌四摸了摸驚雷宛若流光的鬃毛,動若雷霆的翻身上馬,一身暗黑色的蟒袍,若夜色鋪展,一人一馬,似雷雲滾滾,黑龍盤飛,衆人的眸光剛剛爲這一人一馬似要衝霄而起的聲勢所震撼,就見凌四爺拉弓射箭。
不同於其他人拉弓,他長臂伸展之間,幾乎將狩獵專用的松石弓拉成了滿圓,當真是弓開如夏日行天,箭去似流星墜地,空氣似乎都被燃出了噼啪作響的花火,只聽咚的一聲結結實實的重擊之聲,第一隻箭靶竟是在如此一箭之下,被射的四分五裂!
事實證明,這只是一個開始!
接下來,凌四爺不斷的搭弓射箭,一分一毫的停頓都沒有,流暢的令人髮指,強而有力的弓弦,在這位爺的手中,似是比綢緞還要柔軟。
伴隨着一系列讓人牙酸的重擊,不過轉眼之間,剩下的九隻箭靶,便接連碎裂,連一具全屍都沒有留下。
最重要的是,這位爺完成了十連射,速度快的更勝妘王世子,力量則是遠超裴雪燼,衆人不由看的目瞪口呆,整個會場都出現了片刻的凝滯。
若是換了其他人,眼見對方有如此威勢,承帝可能會不安,可能會心憂,可這個人是凌四,沒有身家背景,數次放棄兵權,對其不屑一顧的凌四,是自己虧欠最多的兒子,承帝只是微微怔了怔,便帶頭鼓了掌。
承帝都鼓掌了,其他人自是如夢方醒,本能的站起身來,一時間,掌聲雷動,聲震四野!
尤其是女子席面兒那邊,不少人都捏着帕子,眼珠子像是粘在了凌四的身上!
這位爺雖然兇名在外,面上還帶了森寒的鐵面,可除了這兩條,着實太滿足閨閣女子對於強者的想象了,如此至剛至強的男子,總會有人心動的。
白豔雪便是如此。
她從沒像這一刻,如此清晰的感受過自己的心跳,劇烈的不同以往。
莫非,她竟是心悅戰王嗎?
此刻,凌四卻是沒有在意衆人的反應,連爆十面箭靶,抵達了目的地之後,便回身遠眺,看向了穆顏姝所在的方向。
哪怕隔得老遠,穆顏姝還是第一時間感受到了那份無以倫比的炙熱。
那種感覺,就像是某種大型長毛,想要得到主人的誇獎一般,莫名讓人感受到了渴求和虔誠。
穆顏姝嘴角抽了抽,心絃微微一動,隨即認認真真點了點頭。
敏銳的捕捉到了自家顏丫頭的肯定,凌四登時心情激昂,興奮之下,回程的時候,順手一箭,直接將唯一的一面殘留了一半兒的箭靶毀屍滅跡,其兇殘程度,看的衆人嘴角直抽抽。
作爲下一個即將上場的選手,凌雲朗都要哭了。
你說說,這位爺什麼時候炫技不好,非得這個時候炫技,這讓他這個打醬油的情何以堪呢!
您這麼有本事,隨便射射不就好了嗎,幹什麼跟打了雞血似的呢,大傢什麼仇什麼恨啊,至於嗎?!
現在打醬油都這麼困難了嗎?
帶着這種迷惘而又悲憤的心情,凌雲朗上了馬。
其間,早就有下人將凌四爺留下的殘局,打掃乾淨了,並且換上了嶄新的箭靶。
要知道,新的箭靶,相較於老舊的箭靶來說,韌度更強,更加不易穿透。
凌雲朗見此,更加絕望了。
事實證明,凌雲朗的發揮還是很穩定的,並沒有受到外力的影響,十箭射出去,也只有兩箭中了靶心,剩下的大都偏離了中心,還有一箭差點脫靶。
好在他的騎射一直以來都沒怎麼好過,承帝雖然臉黑的一瞬,訓責了幾句,卻也沒多說什麼,倒是皇后,面色稍有不佳。
接下來的凌力勇,倒是出人意料,完成了四連射,並且十箭全中,小小的出了一把風頭。
八皇子凌天兆,年紀尚輕,並沒有不自量力,去完成所謂的連射,而是認認真真的拉弓射箭,雖然用時較長,可每一箭都正中靶心,頗有大將之風,連承帝都忍不住誇讚了幾句。
六皇子是最後一個上場的,他的騎射,不顯山不露水,瞧着動作也有些無力,不過準頭倒是不錯,全中靶心不說,甚至前面還勉強完成了兩連射。
只不過,今年前面的珠玉太多,凌文希的身份又擺在那兒,這種水平,自然是沒有激起一星半點的漣漪。
倒是穆冠卿,跟其道了一聲恭喜,寒暄了幾句。
隨着六皇子下場,祭天盛典的比試也算是全部結束了,毫無疑問的,凌四爺技壓全場,拔得了頭籌。
承帝不由撫掌大笑道,“老四啊,你今年的表現可是令全場的人,都大開眼界啊,不愧是咱們西凌的戰神,可堪神技,只不過,這份兒騎射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怎麼往年不見你拿出來呢?”
凌四攤了攤手,相當理直氣壯道,“誰讓父皇今年纔將戰王府賜給我呢,爺現在家大業大,當然需要多些進項了,所以啊,父皇,您就別說這些沒用的了,多給些封賞吧。”
承帝嘴角抽了抽,片刻之後,他才深吸了一口氣,朝着文德禮揮了揮手。
文德禮登時心領神會,用承盤捧出了一隻頗爲古拙的馬鞭。
“朕特別準備了一隻馬鞭,這馬鞭乃是祖帝所賜之物,朕委實隨身過一段時日,珍之重之,今日特賞賜於你,希望你能揚鞭戰場,再添功勳。”
承帝說完,正欲揮手,讓文德禮將東西端下去,就聽凌四開了口,醇厚磁性的聲線裡,怎麼聽都夾雜着一股嫌棄的味道,“這馬鞭既然如此珍貴,父皇自己收着就是了,爺用馬鞭從來沒輕沒重,用一根兒折一根兒,父皇將這玩意送給我,這不是糟蹋好東西嗎,與其這樣,您還不如賞賜爺一些黃白之物,當然了,這價值怎麼着也不能低於了那根馬鞭,至於給多少,就看父皇的了。”
承帝聞言,只覺腦殼抽疼。
怎麼說來說去,還是拐到銀子上邊去了呢,自家兒子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死要錢的呢?
承帝真心十分迷茫。
不過嘛,這要錢總比要旁的東西好,承帝揉了揉額角,很是有些一錘定音道,“那朕就賜你黃金萬兩,以示獎勵。”
這話顯然就是直接下旨,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了。
凌四抱拳謝恩,嘴裡卻是不滿的自言自語,“這麼看來,那馬鞭也不是多值錢啊。”
雖說是自言自語,這位爺慣常不會壓低聲音,滿場衆人,自然聽了個結結實實。
承帝驀然心塞,只覺得腦殼更疼了,頗爲無奈的揮了揮手,讓衆人重新入席落座。
這時,低調了半晌的珍妃,暗暗朝着凌寶姝使了個眼色,凌寶姝登時瞭然,驀地站起身來,學着男子一般,笑容嬌憨的抱拳笑道,“父皇,今日乃是春獵盛典,小九雖然不及衆位皇兄騎射出衆,卻也想要下場表現一番,望搏父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