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懷安醫館徹夜通明,一片忙碌的時候,朝堂同樣是熱鬧得很,因爲冀唐災情未消,瘟疫又起,承帝心中着急,當晚便連下數道聖旨,先是斬了幾名穆冠卿上報的蠹蟲,再次是爲冀唐籌備糧草藥材,着蔣元晟立刻送往冀唐,最後便是讓太醫院着手研製瘟病解藥,以最快的速度攻克瘟疫,解救冀唐。
待承帝下完令,穆冠卿隱晦的提出了醫館白日發生的事,並且表達了對穆顏姝醫術的信心,相比較於懸壺醫館,承帝自然是希望穆顏姝能研製出解藥的,對於懷安醫館不禁多了幾分關注和期待。
兩天的時間轉瞬即逝。
嚴格來說,還不到兩天,懷安醫館之外便跪了不少災民,最前方几人,正是被懸壺醫館診斷出瘟疫的幾人!
那幾人兩天前還身患傷熱,渾身乏力,面色青白,似有頹敗之相,今時卻是面色紅潤,動作有力,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這些人的病情絕對沒有惡化,甚至有了明顯的改善!
正所謂:自己的病自己知道。
那些患有瘟疫之人感受更爲深刻,與兩日前昏昏沉沉,行將就木的狀態不同,這兩日,他們的身體就像是重新煥發了生機,呼吸順暢了,腦袋不燙不疼了,四肢也不僵硬了,除了還有些體虛盜汗,幾乎就算是痊癒了。
這些人欣喜的同時,也沒有忘了,是誰救了他們的性命,如此大恩大德,怎能不跪!
“多謝懷安郡主救命之恩,懷安郡主大恩大德,小人感激不盡!”
“懷安郡主慷慨贈藥,救我等於危難,小人願結草銜環,做牛做馬,以報大恩!”
“懷安郡主,請受我等一拜!”
“懷安郡主妙手仁心,真乃天仙下凡,比那些貪圖虛名之輩要強得多了!”
“就是,就是!”
……
他們口中所謂的貪圖虛名之輩,指的自然是懸壺醫館了。
照理說,懸壺醫館兩日前的做法,雖然急功近利了一點,可總的來說,功大於過,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怎麼也不至於招來罵聲的。
那些災民之所以指桑罵槐,心氣兒不順,是因爲這兩日發生了一事。
就在昨日,凌四爺派來守在災民帳篷四周的暗衛,發現了兩名黑衣人,偷偷摸摸的進入了臨時搭建的伙房之內,暗衛登時將人擒獲,當衆查證之下,發現那兩人竟是懸壺醫館的大夫!
他們說自己會偷偷過來,純粹是好奇懷安醫館湯藥的藥方而已,想要查探一番,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可兩日之約在即,懸壺醫館的人這個時間出現,是查探藥物,還是爲了動什麼手腳,單單憑他們一面之詞,自然沒人相信。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真的是爲了查探藥物。
恐怕也不是關心災民,怕那些湯藥出岔子,而是想要弄清楚湯藥的藥方。
要知道,醫道不輕傳,可是神醫谷自己訂下的規矩,現在他們如此做,與竊取藥方無異,分明就是自打嘴巴。
這等行徑,幾乎堪稱卑劣了!
兩日之約,穆顏姝若是敗了,湯藥沒有效果也就罷了,可現在,湯藥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簡直是藥到病除,對比懸壺醫館之前又是隔離,又是一月爲期的保證,可謂高下立判。
現下,衆災民有多感激穆顏姝,自然就有多厭惡懸壺醫館的做法了。
甚至有一名之前險被隔離的災民,衝着懸壺醫館吐了口口水!
這是懸壺醫館以前從沒有過的待遇,懸壺醫館內的衆人見此,皆是面色漲紅,又是屈辱又是悲憤,甚至隱隱恨上了傅洪。
他們神醫谷就算一時拿不出治療瘟疫的藥方,那也是早晚的事兒,傅洪用得着派人去查探藥方嗎,簡直就是墮了神醫谷的威名!
傅洪對於衆人的心思,自是能猜出一二,心裡也是冤的不行。
那兩個人根本就不是他派過去的好嗎!
那是葉夫人身邊的人派過去的,葉夫人的命令,他能反駁嗎,敢反駁嗎?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傅洪總覺得以鬆嬤嬤的狠辣,派那兩人前去,絕不僅僅是竊取藥方這麼簡單。
他們去的是伙房,伙房可是炮製吃食的地方,他們會出現在那裡,最大的可能……
傅洪一個激靈,卻是不敢往下想了。
不管鬆嬤嬤要做什麼,總歸是沒有成功。
或者說,還好沒有成功,要不然,一旦出了紕漏,這個黑鍋恐怕就要落到他身上了。
傅洪現在最希望的,就是這件事的影響趕緊過去,人都是善忘的,只要懸壺醫館多醫治一些病人,很快便能恢復聲名。
只能說,傅洪這個館主先前太過順風順水了,事實證明,這只是一個開始。
當日傍晚,承帝的賞賜就到了,是由穆冠卿和文德禮親自送過來的。
除了珍貴的藥材和黃金萬兩,還有承帝親手書寫的牌匾,並且賜了妙手仁心四個大字。
當然,二人此次前來,除了帶來承帝的賞賜之外,還想要取走藥方,用來解冀唐的瘟疫之患。
穆顏姝早就計劃獻上藥方,自然沒有任何推諉,將藥方拿了出來。
承帝也算上道兒,雖然吝嗇了一點,賞賜少了一些,但在刷聲名上,倒是頗爲敞亮,第二日,便貼出皇榜,宣告了懷安醫館之功,並特封懷安醫館爲西凌第一醫館。
毫無疑問,承帝此舉也是利用懷安醫館,在擠兌懸壺醫館,不過正合了穆顏姝的心意就是了。
隨着皇榜張貼,懸壺醫館竊取藥方的醜事,也被抖落了出來。
兩相對比之下,懸壺醫館在盛京城的名聲,算是徹底墜入了谷底,甚至有向四面八方的城市蔓延輻射的趨勢。
相反地,懷安醫館則是聲名鵲起。
隨着那些災民脫離險境,不少盛京城的病患也陸續上門了。
如此多的病患,陶然一個人自然是應付不來的,穆顏姝開設懸壺醫館,可不完全是爲了針對懸壺醫館,完成自己的計劃,更多的,也是想重操舊業,爲這個時代的人做些什麼。
於是乎,穆顏姝也親自加入了坐診的行列。
“此藥早中晚一天三次,室內注意通風,五天之後即可痊癒。”
“多謝懷安郡主,多謝懷安郡主!”
“下一位。”
聽到下一位三個字,坐在旁邊的陶然嘴角抽了抽,很是有些無奈。
在軍營的時候,他就知道穆顏姝看診快,不過那個時候,大部分都是刀傷劍傷,治療需要耗費一定的時間,他身邊又有什錦當助手,差距還不算大,可現在只需要開方子的情況下,穆顏姝也不用對方說表現,一探脈,便能準確的說出對方的症狀,隨後一副藥了事,那速度,真真是沒誰了!
就在陶然一邊看診,一邊感嘆的當口,穆顏姝那邊已經來了一個新的病患。
穆顏姝見此人頻頻咳嗽,面色青紫,氣粗聲重,頭上還隱有汗滴,當即探上了他的脈搏,第一次開口詢問道,“此前可有胸痛之症?”
那人不過二十出出頭,面對穆顏姝自是面紅耳赤,話都說的有點不利索,“咳……咳嗽的時候,胸口有……有點疼。”
穆顏姝繼續道,“晚上可能入睡?”
“有時候喘……喘不過氣來,胸口悶的……悶得難受,咳咳,不過坐半個時辰左右,呼吸就能順暢下來,然後,就能入睡了。”
“咳痰有無顏色?”
那人搖了搖頭,遲疑道,“沒……沒注意,好像……不是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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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顏姝點了點頭,眸光掃過青年男子的胸口,收回了玉手,當即提筆落字,不緊不慢的埋頭道,“想必你也知道,自己得的是哮症,這副藥,早晚各一次,平時少運動,少動怒,多取坐位,飲食上忌辛辣刺激之物,連服半月之後,過來改藥,再服半月,即可痊癒。”
那名青年顯然看過不少大夫,還是第一次聽到自己能痊癒的話,激動之下,剛想開口,就聽一個文雅醇厚的聲音,從身側傳了過來,“等等。”
穆顏姝擡眸,就見一箇中年男子站在那名病患的身側。
二人四目相對間,皆是一怔。
不得不說,穆顏姝來了這個時代,見多了相貌絕世的美男子,還是第一次見如此風華絕代的美大叔。
就連喬景生與之相比,都差了不止一籌。
這人瞧着不過三十五六的年紀,仍舊烏髮如墨,面白如玉,眼角有些細紋,卻不顯一絲老態,反而讓人覺得自然隨性,一雙眼眸深邃的宛若星海,包容廣博,舉手投足,全都是歲月沉澱而成的溫文爾雅,着實令人心折。
穆顏姝只覺這人莫名有些熟悉,淡聲道,“何事?”
聽到她開口,對面那名美大叔這纔回神,壓下了眼底的恍惚。
“抱歉,我有些失禮了。”美大叔欣然致歉,笑意文雅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懷安郡主這張藥方,主治的並不是哮症,大都是些強心之藥,沒錯吧。”
這位美大叔既然站在病患之列,穆顏姝自然要解答他的疑惑。
她點了點頭,回的簡單通俗,“沒錯,因爲他得的並不是普通的哮症,而是心源性的哮症,普通哮症容易反覆,端坐後,亦無法入睡,而心源性哮症,端坐片刻,便能恢復幾分,安然入睡;其次,他的痰液非白,與尋常哮症不同;最重要的是他的脈搏,雖然跟哮喘一樣時急時促,但卻衰滑無力,此人並不是因咳嗽而胸痛,而是因胸痛而咳嗽,所以,他的哮喘是由慢性心臟衰竭引起的,治病當治本,我給他的開的藥,絕無錯處。”
美大叔聞言,面上劃過了毫不掩飾的讚賞,“的確無錯,懷安郡主能一眼分辨普通哮症和心源性哮症,果然名不虛傳。”
那名患有心源性哮症的青年男子對穆顏姝本就深信不疑,眼見面前這位不似凡人的長者對穆顏姝誇讚有加,自然愈加信服,當即雙手接過了藥方,“多謝懷安郡主,多謝懷安郡主!”
待那人千恩萬謝的走了,這名美大叔凝視穆顏姝的容顏,微微蹙了蹙眉,“恕我直言,懷安郡主似乎身懷有疾。”
穆顏姝登時心下一動:要知道,在她的多番調理之下,她的心疾,幾乎沒有發作過,以陶然的天賦,都無法看出她的心疾,可這人卻一語道破,這份眼力,着實驚人!
“不過是些小病,無妨。”
眼見穆顏姝不以爲意,想來對自己的病情必定了如指掌,美大叔也不再多言,只是心中莫名有些放不下心,總想多留片刻,鬼使神差道,“懷安郡主,不知道能否給我也探一探脈?”
他一邊說着,一邊將手掌伸到了穆顏姝跟前。
隨着美大叔袖口落下,穆顏姝只覺聞到了一股藥香。
這股藥香的香氣很特別,穆顏姝只能辨別出這股藥香中的幾位藥材,可還有一股莫名的香氣,她完全沒有頭緒。
穆顏姝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這隻有一種可能,她從沒有聞過,甚至沒有見過散發這種香氣的藥物或者藥材。
究竟是什麼呢?
穆顏姝心下疑惑,面上的反應卻是沒有半分變化,“可以,不過要排隊。”
美大叔回頭看了看一眼都望不到頭的隊伍,頗有些遺憾的收回手掌,無奈笑道,“可惜啊,我暫時沒有那麼多時間。”
不得不說,穆顏姝還是第一次主動對一個人生出好奇,只不過,她並不會爲了這點好奇,而去破壞自己的原則,“那就抱歉了。”
美大叔倒是不以爲意,反而愈發欣賞她的做法。
“無妨,無妨,來日方長,我與小友總能再次見面切磋的。”
美大叔說完這話,便要轉身離開,只是,他終究是沒忍住,腳步微頓間,似感似嘆道,“雖然這麼說很唐突,但小友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穆顏姝眸光一凝,淡聲道,“什麼樣的故人?”
美大叔眸光稍顯複雜的嘆息道,“一個……令人惋惜的故人。”
留下這句話,美大叔沒有停留。
看着他沉穩挺拔的背影,穆顏姝眼底劃過了一抹幽光,第一次放慢了動作,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