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剛剛穆顏姝意外的發現身邊之人與他人的異樣,心有所感之下,用天眼四下一觀,意外的發現,百米之內的長街上,居然有三個人身上紋有刺青,刺青雖圖樣不同,卻風格類似,她纔會有此一問。
果然,那些人是南蠻人無疑了。
眼見他們似是在尋找着什麼,想到剛剛王宣說,南蠻傾巢而出,突襲了斥候營,穆顏姝心念急轉,漸漸將這一切串聯了起來。
她似是想到了什麼,登時側目道,“刀三,跟我走。”
先前,凌四離開的時候,吩咐過讓他跟着懷安郡主,保障她的安全,眼見穆顏姝開口了,刀三自然無敢不從,當下恭聲道,“是。”
穆顏姝追尋着那三名南蠻人的痕跡,沿着街道一路向前,七拐八拐,她驚訝的發現,這一路上南蠻人竟是越來越多。
他們究竟在尋找什麼?
或者說,尋找誰? wWW⊕тTkan⊕¢ Ο
直到穆顏姝的眸光掃過一條隱蔽的衚衕,腳步驟然一頓。
她留意着不遠處的南蠻人,低聲側目道,“刀三,你跟我走,其他人分散開來,不要讓人留意到。”
刀三怔了怔,“是。”
隨即,他朝着身後跟隨的將士暗暗做了個手勢。
不得不說,凌四手下的兵將都是相當過硬的,衆人登時分散開來,一個個隱入充斥商販的人羣,距離穆顏姝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卻又不會分隔太遠,保證能夠及時救援。
穆顏姝暗暗點頭,這才閒庭散步一般朝前走去,在無人注意之下,泰然自若的帶着刀三,拐入了那條衚衕。
只見這條衚衕十分幽暗,裡面是封死的,散落着幾隻廢棄的酒桶。
穆顏姝朝着酒桶走去,在她靠近酒桶的瞬間,一個黑色人影突然從酒桶後暴起,手持寒光,斬向穆顏姝,刀三及時擋住此人的刀鋒,整個人卻後退了數步,面色十分凝重。
就在二人一觸即發,準備搏命的當口,穆顏姝清清冷冷的吐出了幾個字,“是我,穆顏姝。”
那名手握匕首的黑衣人登時一僵,這纔看清了穆顏姝的模樣,聲音難掩震驚,“懷安郡主?”
他一邊說一邊放下了冒兜和麪罩,露出了那張略顯蒼白,卻冷傲俊美的容顏。
刀三登時一怔,難以置信道,“裴……裴世子?!”
這名躲在酒桶後面的黑衣人,居然是在戰報上聲稱被生擒活捉的裴世子?!
相比較於刀三的震驚,穆顏姝面上沒有任何意外,她朝衚衕外看了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現在湘南城空虛,就算你趕到駐軍大營也沒用,你先跟我出城,等戰王帶人回來,咱們再入城。”
裴雪燼雖然滿肚子疑問,也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地方,當機立斷的點頭道,“好,我跟你走。”
說話間,裴雪燼重新全副武裝,跟在了穆顏姝身後。
刀三亦是閉了嘴,跟在二人身邊,三人若無其事的出了衚衕,直接朝靠近城門的街道走去。
就在衆人快要離開南蠻人搜尋範圍的時候,裴雪燼突然發出了一聲悶哼。
穆顏姝頓覺不妙,回身在裴雪燼身上一掃,眸光一凝,只是還不等她有所反應,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南蠻人,已然是發現了蹊蹺。
隨着一聲清脆的口哨聲,那些南蠻人迅速圍攏了過來。
眼見被發現了,穆顏姝三人也不僞裝了。
穆顏姝直接架起裴雪燼,拉過附近兵將的一匹戰馬,翻身而上。
裴雪燼的反應也不慢,緊隨其後,坐到了穆顏姝的身後,厲喝一聲,戰馬瞬間衝了出去!
南蠻人見此,自然是急眼了,不過,刀三等人也不是吃素的,一個個悍勇無比,竟是生生拖住了南蠻人的腳步。
奈何那些南蠻人也都是族內好手,並且,南蠻人多勢衆,他們知道這裡是湘南城內,不是自己的地盤,也無心戀戰,一部分人死死的托住刀三等人之後,剩餘的大半便策馬追出了城內。
這一切說來複雜,實則前後也不過片刻的功夫。
眼見南蠻人追了出去,刀三也是發了狠,一個個的恨不得以傷換傷,可南蠻那邊也各種搏命,戰況仍舊是陷入了膠着。
話說兩頭。
穆顏姝和裴雪燼雖然衝了出去,但是二人所去的方向正是西城門。
之前王宣帶人跟凌四出去打仗了,西城門不說空無一人,也只有十幾二十個守城的兵將。
那些南蠻人窮兇極惡,穆顏姝和裴雪燼都無意罔顧他人性命,並未向這些兵將求援,直接出了城,入了附近的密林。
聽着身後傳來的悶哼,穆顏姝眸光微凝,不由接過了繮繩,“我來,你還支持的住嗎?”
“支持的住,我沒事。”裴雪燼狠狠的咬住牙齒,將聲音憋碎在喉嚨裡。
感受到身後輕微的顫抖,穆顏姝不容置疑道,“我記得前面有一處地方,那裡定然能擺脫他們,抱住我的腰,我要加速了。”
裴雪燼聞言,整個人不由僵了僵,他稍顯機械的伸出手,猶疑不定的落在了穆顏姝的腰間。
他只覺自己的雙手像是摸到了細滑軟嫩的羊脂牛乳,那種極致的纖細和彈軟,讓裴雪燼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瞬間將雙手又收了回去。
穆顏姝正想加速,感受到裴雪燼突然縮了手,不由聲音漸冷,“磨蹭什麼,抓緊了。”
裴雪燼這纔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將雙手落到了穆顏姝的腰間,抓緊。
穆顏姝登時一甩繮繩,加速衝了出去。
感受着身下的戰馬,在穆顏姝的掌控之下,在叢林山石之間飛奔自如,裴雪燼才知道,原來這位懷安郡主的馬術居然如此精湛,甚至比自己都分毫不差了。
兩刻鐘後,南蠻人騎着戰馬追了過來,他們沿着馬蹄的痕跡一路向上,最後停在了一處懸崖邊上。
當先一人下馬查看地下的痕跡,蹙了蹙眉,“他們在這裡下過馬。”
另外一人道,“應該是發現無路可走,這才下馬查看的吧。”
這時,就聽邊上一人指向了南面的密林,“這裡,這裡有馬蹄的痕跡,他們應該往這邊走了!”
“追!”
隨着南蠻人策馬離開,直到踏踏的馬蹄聲全然消失不見,山崖下邊上的藤蔓才微微的動了動。
此刻,山崖下方。
穆顏姝和裴雪燼一上一下,掛在了從懸崖邊樹叢中垂落而下的藤蔓上。
感受到上面沒了動靜,裴雪燼聲音有些嘶啞道,“那些人應該走了,咱們上去吧。”
“的確是走了。”燕姝一邊說着,已然是開始向上爬了。
裴雪燼卻是一時沒有動作,雙手緊緊的抓着藤蔓,身體似是都有些輕微的痙攣。
穆顏姝不由停了下來,“你怎麼樣,還支持的住嗎?”
“快要過去了,你先上去,我隨後就來,這藤蔓雖然結實,但時間長了,恐怕經受不住咱們二人的重量……”
也不知道裴世子是不是被黴運纏了身,他這話剛剛出口,二人便清晰的聽到了‘咔嚓’一聲輕響。
還不等穆顏姝二人有所反應,那條藤蔓驀地急速下墜,顯然是斷掉了!
如此千鈞一髮的時刻,裴雪燼迅速做出了反應,掏出匕首,划向巖壁,並且接住了穆顏姝。
說二人倒黴吧,二人也算幸運。
在他們墜落的方向,正好有兩株從巖壁伸展而出的樹冠。
雖然這座山崖又高又險,但被兩株樹冠這麼一攔,底下又有那株率先落下的藤蔓墊底兒,還有裴雪燼這個人肉軟墊,穆顏姝除了手臂有兩處擦傷之外,並沒有受什麼傷害。
裴雪燼就沒那麼舒坦了,那隻握着匕首的手臂,鮮血淋漓,腿上也染了一片血跡,很可能是劃到了山石,那樣子很是有些悽慘。
穆顏姝落地之後,便快速起身,四處打量了一番,眼見這懸崖底部,雖然有些潮溼,但卻背風隱蔽,四周生着茂密的灌木,他們跌落的地方卻生着枯草,倒是個歇腳的好地方。
確定了沒有什麼危險之後,穆顏姝也沒有耽擱,當下回身,探向裴雪燼腿部的傷口。
此刻,裴雪燼纔算是清醒過來,眼見穆顏姝竟是脫掉了他的軍靴,不由僵了僵,本能的想要把腳收回來。
感受到他肌肉的緊繃,還不等他有所動作,穆顏姝已然是開了口,不容置疑道,“別動,我只是幫你檢查傷口,不會做什麼。”
裴雪燼登時嘴角抽了抽:這話聽着,怎麼就這麼不對勁兒呢!
經了這麼一出,他倒真是不敢動彈了。
“還好,骨頭沒問題,只是劃傷。”穆顏姝查探的十分迅速,確定了腿部沒有大礙之後,當即將目光轉到了裴雪燼的手上。
她撩開黑色的袖口,就見裴雪燼的那隻右手上纏着鬆鬆垮垮的黑色棉布。
此刻,棉布已然是完全被鮮血浸透,露出了裡面猩紅的血肉。
那傷口顯然已經有段時候了,根本不是滑下山崖造成的,而是被人生生用利刃片去了血肉!
穆顏姝不由眸光一凝,“裴世子,你的手?”
“想要逃出來,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裴雪燼像是沒有察覺到手上的疼痛,冷寂的眉眼帶了幾分緊張道,“我想知道,我的手……還能不能……”
穆顏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認認真真道,“放心,就算你的手廢了,我也能治好,更何況,只是少了一些皮肉,你長期進行翡翠雕刻,手腕十分強韌,只是拉傷有些嚴重,骨頭完全沒問題,對以後的翡翠雕刻不會有任何影響,只是這隻手,必然要留疤了。”
雖然裴世子手上的傷不是因爲她,但剛剛裴世子確實給她當了一把肉墊兒,就衝這一點,穆顏姝也會不遺餘力。
感受到她的信心和淡然,裴雪燼不自覺鬆了口氣,寒峭的脣角竟是泄露了一絲笑意,“男子漢大丈夫,留些疤痕,不算什麼。”
因爲裴雪燼手上的傷的確頗爲嚴重,穆顏姝當即開始了治療。
她拿出隨身的金瘡藥給裴雪燼敷在傷口之上,然後從雪白的裡衣上撕了一塊布條,爲其重新包紮。
相比較於裴雪燼手法的粗糙,燕姝的手法不知道精細了多少倍,一塊小小的布條,可謂是物盡其用,將整個手掌的傷口都包紮的嚴嚴實實的。
隨後,穆顏姝又拿出隨身的針具,給裴雪燼止了血,緩解了一下拉傷處的穴位,順便爲其處理腿上的傷口,速度快到飛起。
裴雪燼只覺得自己那隻疼的早就沒有知覺的右手,彷彿重新注入了活力,冰冰涼涼,酥酥麻麻的,十分舒服,腿上的疼痛似乎也減少了許多,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
他似乎好久,好久都沒有這麼舒服過了。
感受到穆顏姝落在他腿上的那種專注的眸光,裴雪燼寂靜的心臟莫名泛起了從未有過的漣漪,他不由移開眼,這才留意到了四周的枯敗。
眼見一陣寒風過來,吹的穆顏姝鬢邊垂落的髮絲來回動盪,裴雪燼的眼底,不由染了些許愧疚,“抱歉,要不是我之前出了響動,那些蠻子就不會發現咱們,現在咱們應該已經順利出城了,是我拖累你了。”
穆顏姝手上的動作不停,“如果我沒猜測,你身上中了活毒,剛剛應該是活毒發作了,你能堅持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當然,你拖累我是事實。”
裴雪燼聽了前半句,還相當安慰,甚至以爲懷安郡主是在安慰他,聽了後半句才知道,自己貌似是……想多了。
他嘴角抽了抽,還不待繼續開口,穆顏姝已然是包紮完成,站起身來,不緊不慢道,“先把衣服脫了。”
裴雪燼怔了怔,還以爲自己聽錯了,“什麼?”
穆顏姝面無表情,一字一句道,“先把衣服脫了,我幫你把活毒逼出來,省的之後,活毒再行發作,裴世子又要拖累人了。”
裴雪燼再次被當胸一刀,纔算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稍顯遲疑,才吐出了一個字,“好。”
最初,穆顏姝以爲裴世子遲疑,是因爲不相信她能夠解除活毒,直到他解開衣衫——
只見他雪峰一般的肌膚上,竟是佈滿了十幾處傷口,大部分是有刀傷,還有兩處箭傷,雖然全都避開了要害,但也足夠駭人了。
看的出來,這些傷勢並不是什麼刑傷,而是打仗留下的。
盛京城的人,包括穆顏姝在內,都知道裴雪燼敗了,但卻沒人知道,他居然敗的這般慘烈!
穆顏姝眸光略有停頓,便抽出長針,起手落下。
眼見她面對自己的一身傷痕,沒有開口詢問,裴雪燼既是慶幸,又是悵然,一時間,竟是有些滋味莫名。
穆顏姝落針極快,落完了針,她直接拿出了一包藥粉,遞給裴雪燼,“把這包藥粉吃下去。”
說來,因爲南蠻活毒肆虐,穆顏姝以策萬全,啓程前一晚,準備好多種祛除活毒的藥粉,連她自己都沒想過,這第一天就用上了。
裴雪燼也沒有出聲質疑,當下仰頭,將藥粉吞嚥了下去。
片刻的功夫,他只覺得胸中似有什麼東西,不斷的向上爬動,又癢又痛,隨之而來的,便是一種難言的噁心感。
他當即一嘔,吐出了一口鮮血。
一隻血色的細蟲,在鮮血中蠕動翻滾,莫名讓人頭皮發麻。
裴雪燼如釋重負,眸光冷寂的鎖定着那隻細蟲,正欲詢問詢問如何處理,就見穆顏姝施施然走過來,一腳踩在了那隻細蟲之上,清清冷冷的吐出了兩個字,“好了。”
裴雪燼有些機械的擡頭,“就這樣?”
“就這樣。”
穆顏姝在一邊兒的枯草上不緊不慢的蹭了蹭鞋底兒。
“這種活毒不是多稀罕,但卻讓人生不如死,它能分泌一種毒液,不會對身體有太大的危害,但卻會讓神經感到劇痛,是專門用來折磨人的。”穆顏姝輕緩擡眸,“南蠻人怎麼會給你用這種活毒呢,他們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照理說,以裴雪燼如此尊貴的身份,南蠻人應該不會刻意折磨於他,除非他們別有所圖。
眼見穆顏姝如此一針見血,裴雪燼冷寂的眉眼莫名有些柔和,“不過是一封求救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