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何夢錦之前抱怨其護衛不周的蕭冷。
這閣樓四下在茂密的竹林掩映下,月光都顯得暗淡,但他那半張銀質的面具,依然可以讓何夢錦看了個仔細。
兩人如此近的距離,剛剛情急之下,他擡手捂着何夢錦的嘴,修長的指尖按着她的脣,那一瞬,何夢錦除了難爲情以外還多了一絲疑惑。
尋常習武之人也該是像唐錚一樣,掌心指尖都帶着薄繭的,看蕭冷,功夫更在唐錚之上,而且身爲一名劍客,常年過着的就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怎的他的這雙手反倒比她這個女子的手還要嬌嫩的?
這念頭也是一瞬,便被何夢錦心頭冒起的氣惱所取代。
看樣子,這人早已經跟在了她身後,指不定那兩位公主談話他都是在的,偏生不出聲不出現,在這麼個緊要的關頭,是想要嚇死她麼!
心頭氣惱,於是乎,對着還按在自己脣上的手便也不客氣,何夢錦猛的一低頭,張口便咬。
難得逮着這麼一個報復蕭冷的機會,尋常她那點微末功夫,哪裡能近的了他的身,如此,不但報了剛剛嚇唬她的氣惱,也算報了那一日被他強行上藥羞惱的仇。
所以,這一咬,何夢錦是用了兩分力氣的。
蕭冷顯然不料何夢錦會在眼下這麼嚴肅要緊的關頭趁機咬他,一個不察,當真被何夢錦咬中,自然反應的吃痛一鬆手,便見着何夢錦咧着嘴,磨着牙齒,笑意森森,好不得逞好不愜意。
好在他的忍耐也勝於常人。饒是被咬的這般痛了,卻依然沒有發出半分聲音。
這般暗色的背景裡,他那深潭般的眸子似月色下江水泛起的粼粼水波,明亮如斯,只是那般晶亮的眸子,看着何夢錦,卻是帶了兩分無奈與好笑。
本着就算他氣惱也決計不會在這種情況下發作,所以何夢錦也才壯着膽子那麼一咬,但見這人非但沒有生氣,眸子裡卻還寫滿了笑意。不由得讓何夢錦疑惑,她張了張嘴,想用口型說着一句誰讓你嚇唬我這是報應活該一類的話。卻見蕭冷嘴角輕揚,竟是帶了一抹笑意,他蒙着半張面具,自然看不清他整個面部表情,但只看那精緻如玉的下巴。也可想象面具下的容顏此時這輕輕淺淺的一笑的絕世姿容,該是如何驚心。
旋即,何夢錦擡眸,看到他輕啓的脣角比了個口型,只有兩個字——“悍婦”。
登時就讓她把什麼解釋以及剛剛心底才升騰起的那一絲絲縷縷的後悔給拋到了九霄雲外,直恨不得剛剛怎麼沒用了十分的力氣咬下。
不過眼下也不是跟他計較的時候。他們剛剛這一番你來我往的較量,也只不過是一瞬的事,閣樓裡依然還有聲音毫無節奏的響起。
何夢錦轉身側耳聽了聽。然後跟蕭冷兩人眸光交換,再不猶豫,擡手,輕輕的推開。
房門沒有上鎖,也沒有自內拴着。如果裡面有人的話,那人倒真是大意。
屋子裡本是漆黑一片。被何夢錦這一推,有了不甚明亮的月光灑入,倒還是依稀能看得清房間內的佈局。
與兒時的記憶別無二致,入目的全是藏書,根本就沒有一個人影子,可是那剛纔的聲響又是自哪裡發出來?
何夢錦揣着滿心頭疑惑的走了進去,腳下的步子也放的很緩,很輕。
即便是這樣,由於這古老的門扉常年未修整,在她推開的一瞬,已經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吱呀聲,隨着這聲音響起,之前閣樓內摔東西的聲音也停止了。
整個閣樓陷入了沉寂,何夢錦除了能聽到自己砰砰砰的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就再也不能聽到別的聲響.
她清晰的記得這一層沒有隔間,爹爹爲了方便查閱書籍,便是將諸多個書架這般羅列起來的,可是,如今這一目瞭然的書架,除了滿目的書籍,再沒有其他異樣。
可是她分明沒有聽錯,這聲音就是從這裡面發出的,想到此,何夢錦渾身的汗毛都要豎了起來,她自然不相信那些怪力亂神的說法,但這黑燈瞎火無端端的聲音到底讓她毛骨悚然,若過不是此時身後有強大的蕭冷,只怕自己當即就要捂着耳朵跑了出去。
心裡害怕歸害怕,表面上何夢錦卻是很鎮定,而此時,蕭冷也從她身後走出,打量起四下。
何夢錦正要問他有什麼發現,就見他擡手一牽,竟是捉住了她的手,驚訝之餘,何夢錦來不及做出反應,卻覺掌掌心一癢,蕭冷已經擡起另一隻手在她掌心寫道:“這裡可有暗格?”
何夢錦搖頭,想了想,反手在他手上寫:“此間全是打通的,並無暗格夾壁,樓上有,但是剛剛我分明聽到的聲音是從這裡發出的,不可能是樓上的。”
蕭冷微微低頭,寫:“此間沒有,那底下呢?”
底下?
何夢錦一驚,他指的是這座閣樓的樓底?
也應該是沒有的,要有的話,按她小時候那個頑皮的性子,早也該發現了。
可是蕭冷的這一提醒,倒讓她想起來,剛剛那聲音更確切的說是這樓底發出的。
這樣一想,何夢錦又是一驚,她鬆了蕭冷的手,往羅列的整整齊齊的書架走去,看看哪裡有什麼機關或者暗格。
蕭冷會意,當下也四下搜索開來。
何夢錦一邊摸索,一邊還在側耳傾聽周圍的聲音,期待那聲音再度響起,也好讓她的尋找也也方向和目標,容易些。
運氣不好的是,那聲音自他們進了這閣樓便消失了。
兩個人左右上下的倒騰將近一刻鐘,才終於在最角落的一個書架底端,發現了一塊巴掌大的凸起的青石。
何夢錦擡眸看了蕭冷一眼,在後者贊同的目光下,她擡手用力一按,那青石就順勢陷了進去。
而同時,何夢錦同蕭冷腳下站立的地面一動,驚的何夢錦剛忙想擡手去扶書架想要穩定身形,擡起的手尚未觸到書架,卻被蕭冷一手拉了過來。
他大大的寬厚的手掌覆着她小小的手,將她隨着地面的抖動搖搖晃晃的身子穩穩的牽制在手中。
便是之前再覺得緊張與惴惴,此時的何夢錦也少了幾分擔憂。
她這才仔細看腳下,隨着那青石被按下去,以兩人所站立的地面爲中心的圓桌面積大小的地方整個都往下凹陷。
何夢錦看着那些書架在逐漸升高,實則是自己同蕭冷不斷的隨着這一塊地方在往地底下掉,不由得有些心慌,下意識的抓緊了蕭冷的執着的手。
他非但不暖,反而帶着三月裡杏花指頭春露微染的涼,但這涼卻莫名的撫平了她心頭的不安。
無邊的黑暗也只是那麼一瞬,旋即何夢錦眼睛一花,被四下突如其來的光亮險些閃花了眼,而此時,拖着他們移動的地面也已經停穩。
隨着四面八方涌來的光線一起的,還有那鋪天蓋地的臭味。
如此強烈的惡臭,薰得自幼錦衣玉食的何夢錦當場就要將這一天所吃的全部東西吐出來。
在眼睛適應了以後,何夢錦迫不及待的擡眸,打量四下,這一看,僵愣在了當場。
這裡,一應事物應有盡有?,桌椅板凳牀蓆被褥……但整個屋子凌亂不堪污穢不堪,有被打碎在一地的瓷器湯碗,有一地發黴發臭的衣物,甚至還有翻滾到一側的夜壺馬桶……
何夢錦的四下打量的目光在觸及到離他們不遠處那個倒在地上阿伯時候停了停,至少六十來歲的年紀,發須完全花白,身形都有些岣嶁,此時就軟軟的倒在一地的髒衣服上,他身側還有一個傾倒了的食盒,灑了一地的湯菜,那張滿是褶皺的臉上,額角上還在留着血。
只聽蕭冷道:“他沒生命危險,只是被打暈了。”
何夢錦不解,“你怎麼知道他是被打暈的?”
難道這裡還有外人?
正想再考究一下屋子,便見蕭冷擡手一引,指了指牀下。
而何夢錦這才俯身朝牀下看去,纔看到,牀下最裡面的角落裡,有一角衣袂在瑟瑟發抖。
這人是誰?
怎麼會被沈洛關在這裡?又爲何會打傷這個可能是給他送飯的阿伯?
心頭揣着許許多多的疑問,何夢錦壯着膽子,朝牀邊走去。
她蹲下身子,朝着牀下蜷縮成一團的人輕聲問道:“你是誰?”
wωω ▪ttκΛ n ▪co 牀下的人並不答話,反倒是將身子蜷縮的更緊了,“我們並沒有惡意?如果是誰挾持你在這裡,說不準我們還可以幫你逃出去。”
那人不知道是聽不懂何夢錦的話,還是被何夢錦蕭冷嚇的不輕,依然蜷縮成一團,身子如同篩糠一般顫抖着。
看樣子,再說什麼也無法讓他自己出來,何夢錦起身,看向蕭冷,想徵詢他要不要用強制的方法把他揪出來,只是她剛一轉身,猛然聽到頭頂上方隱約有聲音傳來。
上方,正是閣樓裡!
聽着腳步聲臨近,何夢錦心頭一緊,正想着是要藏起來還是跟來人迎面碰上,可是如今這麼小的一間密室,要她和蕭冷兩個大活人如何藏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