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那熟悉感,朝顏不免多看了姚氏幾眼。
正在喝茶的柳靖妍低聲問道:“怎麼了?”
朝顏只是淡淡一笑,“沒什麼,只是覺得三嬸看着有些面善。”三嬸就是姚氏
柳靖妍道:“可能你見過她孃家侄女也說不定,就是姚蜜。”
朝顏恍然大悟,心中卻覺得並非這麼回事。姚蜜她自然是見過的,的確也是京城的美人,不過姚蜜更像她娘一些,同姚氏這個姑姑撐死也就一成像。
保不齊真在什麼地方見過姚氏。
朝顏暗暗記下這點,言笑晏晏地同其他人寒暄,討論的話題自然是即將的冰釣。柳靖舒表示自己請高人定做了好幾根釣竿,這段時間也勤練釣魚技術,定能拿到魁首。
在聊天之中,週歲宴很快就開始了,所有人都寂靜了下來。
皇家的週歲宴儀式格外的複雜,一項項做下來,兩刻鐘時間也就過去了。一想到晏清的週歲宴到時候也會那麼麻煩,朝顏便心情鬱卒。她更希望只是全家簡單地吃個飯就好,只是在世人眼中,週歲宴越是盛大,就越讓人看得起。
很快就到了所有人關注的抓週了。
長長的桌子上鋪着紅色的毯子,上面擺滿了各種抓週的東西。筆墨紙硯、玉佩、令牌。弓箭……什麼都有。
朝顏看了看,很好,沒有胭脂。雖然她不覺得小孩子抓到胭脂有什麼不好,但世人對抓週有種格外的信服,若是明軒今日抓了胭脂,只怕會有一些長舌之人說三道四。
明軒穿着大紅的衣服,襯托得整個人像是觀音前的金童,十分討人喜歡。烏溜溜的眼睛環視着大家,一點都不怕生。
柳鳳堯在旁邊十分淡定地說道;“喜歡什麼就去拿,全拿回來也沒事。”
柳明軒坐在最重要,距離他最近的便是紙筆,他瞥了一眼,紙筆,看上去不是很感興趣。忽的他像是發現了好玩的玩具,啪嗒嗒地往前爬,然後抓起了顏料,還想往嘴裡送。
大家見他終於抓了東西,總算鬆了口氣。奶孃更是將柳明軒抱起,避免他將顏料當點心吃了。
禮官則是開始說起了一溜的好話,誇柳明軒將來定會才華橫溢。
柳鳳堯脣角忍不住揚起,看起來對兒子能夠繼承他的志向感到十分滿意。
抓週結束後,這週歲宴也就差不多了。
朝顏正打算同褚經年一起回家,忽的聽到了一聲的驚呼聲,“王妃!”
她回過頭,卻看到賢親王妃姚氏暈倒在地上,賢親王世子柳商州一臉的擔憂焦急,上前將自己的親孃給抱了起來,而賢親王則是一臉的冷漠,一點都沒有妻子暈倒的擔憂,他的身後立着一個模樣豔麗的婦人,風情楚楚。這婦人正是賢親王所寵愛的側妃袁氏。
朝顏眉頭微微皺起,看着穆武帝吩咐讓姚氏暫時在附近的宮殿歇下,讓兩位太醫給姚氏看病。
回到家後,朝顏和兒子玩了一會兒,還將她家圓圓的腳丫子沾了墨,印在宣紙上,美其名曰是記錄成長的足跡。
她忽的想起了姚氏的事情,便問褚經年,“我怎麼看賢親王對自己王妃十分冷淡的樣子?”他們一家來到京城後,出面招待的都是側妃袁氏,這其中固然有姚氏本身身體的因素在,但更多的卻是賢親王對妻子的不喜。
褚經年說道:“你有所不知,這其中還牽涉到了陳年公案。”
“昔年賢親王也曾同他王妃相敬如賓,後來他中了不明之毒,便廣告天下爲他醫治。袁氏恰好家傳的一個方子能夠解了他身上的毒,賢親王見袁氏美貌,又對他深情一片,便納了她做庶妃。”
“後來姚氏和袁氏同時懷孕,兩人臨產的日子差不離。後面姚氏先發動了,再來便是袁氏。姚氏成功誕下了嫡長子柳商州,袁氏卻生下了一個死胎,還因爲這次難產而傷了身子,再無懷孕的可能性。”
“後來袁氏拿出了證據,證明是賢親王妃對她下的手,之後賢親王便對王妃冷淡了下來。因爲愧疚的緣故,他便讓袁氏當了側妃。原本賢親王還打算將其他妻妾所出的孩子記在袁氏名下,也好讓她有個依靠。只是那孩子沒熬過天花便去了,據說也是姚氏下的手。”
“接連禍害了兩個兒子,賢親王自然深惡姚氏,甚至連初一十五都不肯入她房。大家都說,若不是柳商州文武雙全,賢親王又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只怕姚氏早就被休了。”
聽褚經年這麼一說,朝顏這才恍然大悟,也難怪今天姚氏昏倒了以後,賢親王也是不冷不熱的模樣。
褚經年說完後,好奇問道:“你怎麼突然對他們產生興趣了?”
朝顏道:“嗯,因爲姚氏給我一種莫名熟悉的親近感,所以纔想知道一些關於她的事情。”
偏偏她還真想不起這份熟悉從何而來。
褚經年安慰她,“遲早會想起來的。”
朝顏只是輕輕一笑,“既然沒印象,想來也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想不起來就算了。”她停頓了一下,有些不解,“不過姚氏的兒子柳商州是世子爺,而且也是未來的親王。賢親王對髮妻這麼做,就不怕將來等他去了後,柳商州不善待袁氏?”
褚經年黑亮的眼睛浮現出了幾縷的諷刺,“賢親王擔心柳商州被髮妻影響,以姚氏身子不好爲由,親自將柳商州養在身邊,同袁氏一起撫養。因此柳商州更親近他爹,知道他娘做的那些事後,更是表示將來會好好奉養府裡其他的庶母,爲姚氏贖罪。”
朝顏皺眉,“就算姚氏真做了哪些錯事,別人都可以指責姚氏,唯獨柳商州不行。”
就算姚氏做了再多的錯事,終究是爲了柳商州這個兒子,柳商州作爲既得益者,卻做出這樣的姿態,的確讓她覺得噁心。
朝顏知道了大概的原委後,便將這事丟開手了,終究是同他們無關的事情,無需在意太多。
……
只是第二天,皇宮中的消息便傳了出來,姚氏之所以暈倒,卻不是因爲身體不好,而是因爲中了毒,而且這毒已經中了十年了。
這事傳出後,大家看着賢親王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了。很顯然,在大家眼中,做這事的要麼就是賢親王,要麼就是他所寵愛的側妃袁氏。
姚氏對付袁氏的話,大家最多隻說她狠毒,更詬病的是她對付子嗣。但若是小妾膽敢對付正妻的話,那就是十惡不赦了。
側妃說得好聽,但還是一個妾室。
而且中毒十年……可見對方是想要慢慢折磨姚氏,讓她生不如死。
朝顏聽了這事後,也進宮一趟,看了一下姚氏。按照嶽照琴的說法,姚氏昨天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臉色看上去好了一些。
太后知道她常年中毒後,很是震怒,直接留姚氏在宮裡住下,更是直言道,若是要姚氏回去,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這條命就沒了。
太后作爲正室,自然是見不得寵妾滅妻這種事,加上她身份輩分擺在那邊,根本就不必顧忌什麼。當時賢親王聽了這話,臉色都鐵青了,偏偏沒法反駁。
朝顏去看了一下姚氏,姚氏依舊昏迷不醒。
不過能夠讓姚氏常年中毒而且還沒被發現,可見對方手段之謹慎。
嶽照琴對朝顏說道:“事實上,三嬸體內有兩種毒。一種是昨天才中的,另一種則是常年積累的。她以前中的那毒,太過隱秘,太醫根本沒診斷出來。直到昨天那毒太猛烈,反而勾起了原本的舊毒,這才讓太醫察覺出了端倪。”
朝顏道:“這樣看來的話,反而是昨天下的那毒幫了她了?”不然姚氏就算身體慢慢虛弱而死,別人也不知道。
照琴點點頭,姚氏這事也算得上是最近最大的八卦,女人都是天生愛八卦的人,討論起這事也是興致勃勃的。
兩人聊到一半,大公主也來了,顯然大家都是衝着八卦進宮的。
大公主說道:“說起來,你們可知道賢親王已經調查出來了,昨天給三嬸下毒的是他的一個庶妃王氏。”
“王氏原本有一子,要被記在袁氏的名下,結果那孩子命喪於三嬸手中。她纔想着復仇的,她還表示先前的舊毒也是她下的,三嬸的奶孃問她下毒的手法,她卻說不出來,想來是爲了保護另一個人。”
朝顏多少明白大皇姐柳靖舒的意思,她口中的另一個人,顯然指袁氏,畢竟她們兩個有共同的敵人。
大公主感慨道:“雖然王氏做法可惡,但卻也是三嬸害了她還在在先。”
朝顏淡淡道:“若不是男子朝三暮四,想要賢妻美妾,後宅哪裡會有這些紛爭。”
說到底根源還是在男人身上。
柳靖舒怔了怔,說起來,她好歹也是公主之尊,駙馬就算想要納妾,也得看她的臉色行事,所以可以活得悠哉一些,但其他女子就不一樣了。
穆武帝在下令徹查此事後,過往的那些蛛絲馬跡根本就無所遁形。很快的,大家便知道姚氏先前中毒的原因了。對方竟是將毒下在了柳商州剛出生的襁褓上。
姚氏這些年來,在府裡等於是被剝奪了撫養兒子的權利,一個月都未必能見柳商州兩回。於是只能將柳商州用的東西收集,平時睹物思人。
而那襁褓無疑是她最珍惜的東西,她經常拿在手上,日積夜累的,上面的毒素便侵入了她的五臟內腑。
朝顏見過那襁褓,依舊煥然一新,可見姚氏平時十分珍惜。然而正是這份對兒子的感情,反而害了她。
大家不免都唏噓了一場。
襁褓之上的毒也被太醫給診了出來,是南饒那邊一種少見的毒,提取一種叫做依蘭果的種子的毒素。
南饒?
朝顏頓時想起了前面收買顏櫻的人,所用的也是南饒那邊的植物,便將兩個聯繫在一起。原本朝顏對這事只是湊個熱鬧,看個八卦罷了,在發現了線索後,便也讓手下開始調查起這件事。
難道指使顏櫻的人是袁氏?她所作所爲,是爲了害柳商州?
她和穆武帝兩邊都同時查了出來,袁氏原本就是南饒的人。這證據一擺出來,大家就更加信服是她做的。
袁氏作爲妾室,卻膽敢謀害正室,按照律法自然是其罪當誅。
賢親王顯然對她很有感情,加上袁氏還哭着提起他們早夭的孩子,賢親王頓時就心軟了,於是給穆武帝求情了。
讓朝顏跌破三觀的是,賢親王求情也就罷了,畢竟這是他真愛,但柳商州不知道是不是腦子被驢給踢了,居然也求情。表示就當做是看在他那兩個沒有緣分的弟弟身上。
最後柳商州和賢親王父子兩在大殿上抱頭痛哭了一場,最後袁氏沒死,只是被杖打了五十大板,順便剝奪了側妃的身份,永遠只能當侍妾。
不過能夠保住她的命,賢親王便已經滿足了。
朝顏感覺自己像是看了一場的魔幻大戲。
褚經年對此十分不理解,“不應該啊。”
朝顏木然道:“我也覺得不應該。被害的可是柳商州他親生母親,他卻爲袁氏說話,這……”
朝顏分外的不理解,心中也涌現出了對柳商州的厭惡。
褚經年道:“我和柳商州打過幾回交道。”
朝顏望向丈夫。
褚經年繼續道:“對方看着溫文爾雅,但城府深沉。他既然選擇幫袁氏一把,那麼必定有可以從中得利的地方。”
朝顏秀美的眉毛蹙起,“若是有人害了我娘,除非爲了讓對方生不如死,不然我絕對不會救對方的。”
她琢磨着袁氏這邊還能繼續調查下去。雖然說袁氏很有可能只是單純地爲了害柳商州而收買顏櫻,但既然她手中有這些藥,想要害柳商州的話,何必那麼麻煩,在過去那麼多年內早就可以下手了。
這整件事中,依舊是瀰漫着一團的白霧。
要不找個機會給她下吐真劑好了?
……
朝顏一邊等待着機會,時間很快就到了十月三日。
朝顏早就約好要和幾個公主上雲頂山去冰釣,早早就準備好了冰釣的東西。言靈昕最喜歡熱鬧,自然屁顛顛地跟在朝顏身後。除了幾個公主和言靈昕,以及肯定會同她一起出門的吳歸遠,也沒有其他人了。
最近京城都被白雪所覆蓋着,朝顏出門之前,特地多拿了幾件的大衣,其中一件天鵝絨製成,十分的保暖。
朝顏昨天被褚經年折騰得有點晚休息,一大早又得起來,到現在京城都很是不濟,在馬車內,溫暖的火盆一薰,整個人都暈暈欲睡了起來。
朝顏索性休息一下,讓吳歸遠等到了山頂後再喊她。
快到山頂的時候,吳歸遠將朝顏給叫醒,朝顏下馬車之前,特地披上天鵝絨的大衣,但一下馬車,還是被凍了個直打哆嗦。
太冷了!可能是因爲海拔高的緣故,這邊比京城還要冷幾分,風夾雜着雪,刮在臉上,就跟刀子一樣。
朝顏下意識地裹緊了衣服,先到莊子裡再說。
她並非第一個到的,她那七妹已經到了,在對着院子中的松樹發呆。
朝顏喊了喊她,問道:“你不在屋裡躲冷,偏要在外頭吹冷風。”
柳靖荷道:“等下去垂釣的話,不也得適應嗎?都一樣的。”
朝顏走到她身邊,將手中的暖手爐塞她手裡,說道:“進去談談?”
她也該問一下柳靖荷到底是什麼個情況法,其他公主出嫁後,一個個都是過得紅光滿面的,她本人看上去卻越發消瘦。穆武帝知道她的性子,給她挑選的駙馬也是忠厚老實的,柳靖荷嫁過去之前,更是將通房都給打發走了。
穆武帝也是問過柳靖荷,只是柳靖荷卻說是因爲吃不慣伙食。
這種理由朝顏纔不會相信呢。
趁這個機會,正好可以好好問一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