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日我和你一起上山吧?”
唐雲瑾還是搖頭,“分開走,我還是寅時就上山,你可以等睡飽了之後吃了早飯再過來。”這也是爲了掩人耳目,若是讓人看見平時不見得走得多近,關係多親厚的姐弟倆忽然感情變好了,怎麼想怎麼奇怪吧?
唐雲卓經過她的提醒也明白她的意思,可說不上爲什麼,忽然就覺得有點心理不平衡,幹嘛非要把界限分得這麼清楚?他們不是,姐弟嗎。
當然,這會兒唐雲卓也忘記了過去的自己有多不待見自己這個異母姐姐。
晚上,剛做好晚飯,大伯母就拿着上回唐羨羨裝泥鰍湯的湯碗過來了,進門瞧見擺好的飯桌,笑呵呵地對唐雲瑾道:“雲瑾啊,還有飯嗎,大伯母晚上也還沒吃呢,既然這麼趕巧,就在這裡吃了再回。”
唐雲卓剛從屋裡出來就聽見了她的話,厭煩地皺了皺眉,看見唐雲瑾很老實地到廚房把已經盛好的她那一份的飯撥了一半出來盛到另一個空碗裡,再把鍋裡剩的一點米飯盛進去,剛剛好放滿一碗,然後端給了已經坐下的大伯母面前。
唐雲卓的臉色更不好了,這不就意味着唐雲瑾晚上又吃不飽飯了?明明大伯母家裡的糧食比他們家多很多,兩家也不過隔了三戶而已,回去吃很麻煩嗎?她還要佔這點便宜?作爲長輩,她難道就不嫌臊得慌?
再看唐雲瑾那缺了一塊的專用碗,家裡的人不都很嫌棄她的嗎?怎麼這會兒從她碗裡勻出來半碗飯大伯母卻什麼都沒說?難道所謂的爲了防止家裡其他人也染了病才特意擺出的姿態,其實不過是爲了讓唐雲瑾難堪嗎!
以前這種情況也不是沒發生過,唐雲卓都是當做沒看見,反正和他沒關係,可今天他就是覺得很窩火,好像被佔便宜吃了虧的是自己一樣!
唐奶奶看見唐雲瑾只有半碗飯吃也一句話沒說,只是和大伯母說着話,唐雲瑾餘光瞥見唐雲卓似乎有要發作的跡象,忙趁着倆人挨着坐下時拉了他一把,對他使了個眼色微微一搖頭。
如今家裡的糧食都是去年大伯家裡分到的地裡種出來的,大伯母認爲她吃自己家種的糧食理所當然也無可厚非,唐張氏可不會因爲她少吃了幾口飯吃不飽就向着她,更別提開口的要是和她關係並不親近的唐雲卓,那就更麻煩了,指不定大伯母又會想到些什麼彎彎腸子來擠兌她或者是唐雲卓。
哪怕唐雲卓因爲自己要教他識字而和她改善了關係,這種改善在旁人面前也必須要循序漸進,最好是改變得不引人注意。
唐雲卓看出她眼底的堅持,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好一會兒才把心裡的火氣壓了下去,但還是臉色陰沉沉地一聲不吭地扒飯。
“阿遠那裡忙不忙?播種都播好了嗎。”唐奶奶問道。
大伯母笑呵呵道:“現在還不怎麼忙,阿水和阿遠爺倆一起幹也差不多了,要忙也得等秋天了才忙不是。”
阿水就是唐家老大,唐雲瑾的大伯,唐順水。
“就是這幾天總彎着腰播種,阿水腰疼的毛病又犯了,每天干完活回來就躺着。”
唐奶奶面露憂色,吃飯的動作也不禁停了下來,想了片刻道:“我記得櫃子裡還剩了些上回老二那邊送過來的藥,對腰疼挺管用的,你等會兒給老大拿過去抹上。”
大伯母臉上的笑容更大了,“行,估摸着抹兩天就不疼了,阿水腰疼的毛病其實也不大嚴重,除了偶爾陰溼的日子有些痠疼,就是每年一到播種和收割的時候疼上幾天,每次疼的時候就直不起身子。”
“那是早些年老大還沒娶你之前有幾年村裡下暴雨鬧水災,被雨淋出來的毛病,只能儘量地養養,想治好肯定是很難的。”
大伯母點頭稱是,“能不疼了就行了,咱們也沒那個能力花錢去治,老二那裡能幫襯到阿水我也就挺滿足了。對了娘,上回您讓羨羨拿回來的泥鰍湯阿遠喝的可香了,我也嚐了一下確實不錯,下回看有機會讓阿水也跟着劉哥一塊兒去弄點回來,我給您再做點。”
唐雲瑾姐弟倆一聲不吭,很有默契地低頭默默扒飯,聽着大伯母狀似隨口嘮家常,卻不知不覺間要的東西越來越多,不禁在心裡冷笑連連。
好一個還湯碗順便吃頓飯再走,她這何止是吃了走,還要兜着一大兜子東西回去才心滿意足呢!
唐奶奶倒是面不改色的一一應承了,誰讓老太太本就是基本靠着大伯家養,而大伯母要的那些大多都是唐雲瑾她爹唐順意的繼室送過來的東西,老太太大多用不上呢?應承起來自然也沒什麼可猶豫的。
可老太太卻沒考慮過,那好歹是邊上坐着的這倆小的爹那邊送過來的東西,那些東西倆親崽子是一點沒用上,可被大伯母要過去的東西不但有要給大伯用的藥,還有打算給唐羨羨和唐遠的!就沒考慮過他們缺不缺那些東西?哪怕是一丁點,偶爾也讓他們嚐嚐甜頭如何?
唐雲瑾並不是原來的唐家人,所以對這些尚且能冷眼旁觀,只當是在看戲,可唐雲卓呢?他可是實實在在的老唐家的人,唐順意的親兒子,從小受着這樣的待遇,可想而知如今的心情是怎樣的。
偏過頭稍微觀察了一下,唐雲瑾發現唐雲卓清秀的臉上幾乎看不見表情,目光裡看不見明顯的受傷的情緒,或許是年紀雖小卻已經對這些習以爲常,並且看透了這些親情涼薄的親人?誰知道呢。
不過,若是唐雲卓乖乖的,日後不要再惹事打架,她倒是不介意認這麼一個弟弟,其實小傢伙也不算很差不是嗎?
飯後,大伯母懷裡抱着一大包東西笑容滿面的離開,唐雲瑾收拾碗筷時則難得地對唐雲卓笑了笑,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兩下,弄的唐雲卓一臉莫名。一方面覺得唐雲瑾笑起來的模樣意外的,好看?另一方面也覺得奇怪,有什麼好笑的?還有,爲什麼拍他肩膀?那眼神又是什麼意思?總覺得毛毛的。
深夜時分,等到把該做好的家務諸如洗碗收拾廚房,洗衣服,燒開水給唐張氏泡腳等等事情都做好,唐雲瑾才拖着疲憊的身體躺在了她那小屋裡僅夠一個人躺的小炕上,呼出了一口氣。
隨即,注意了一下里屋的動靜,確認老太太已經熟睡,唐雲卓那邊也沒有聲響,這才就着西邊小窗外灑進來的些許月光將放在襖子內側的玉佩拿了出來,一邊看一邊無聲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