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讓永寧儘快熟悉東宮的人事,李治竟親自置辦出了一撂檔案出來,詳細地列舉了從嫡妃王氏,一直到東宮有頭臉的女官,她們的出身、性格、背景、勢力,等等一系列內容,讓高陽公主捎給了永寧。李治弄出這份東西,並不止是給永寧看的,也是有心給盧夫人看的,有這樣東西在,準備起嫁妝來,自然更是得心應手。
隨着婚期的到來,永寧一天比一天煩躁不安,經常不知不覺得嘆氣,讓盧夫人和高陽公主等人很是無奈,再多勸慰的話,似乎都起不了什麼作用,於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大唐的太子殿下李治,在高陽公主的接應下,做了回翻牆偷香的勾當。
那晚,永寧一開始並沒有對高陽公主突兀的留宿起疑,只是等着高陽公主糾纏了她大半夜不睡,而且連外衣都不許她換的時候,她便知道肯定有問題了,所以,當李治爬窗跳進她屋裡的時候,她倒沒有顯得太過驚訝。
李治反倒被永寧那一臉的平靜,給看得尷尬萬分。“那個,十七姐,是十七姐跟我說,那個,你,你心情不好,我,我才……”他說話的時候都有些不利索了。
永寧倒是被李治那份尷尬的樣子,給勾得輕笑了起來,她素來也是不在乎什麼禮數的人,對於成親前不準見面的規矩也並沒有在意過,引着李治坐下,斟了杯茶給他,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番之後,才說道:“我一想着要嫁給你,便緊張得不得了,可是看看你,倒還是平常模樣……想來是娶得多了,有‘經驗’了”
李治被永寧口氣中帶着的怨氣,嚇得一哆嗦險些打翻了茶杯,笑容越發地尷尬,卻也只能摸着鼻子不說話。李治不還嘴,永寧便有些說不下去了,愣愣地看着李治,卻也只得長嘆了一聲,垂下了頭,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阿房……”李治自覺這婚事,終究是委屈了永寧,心中本就有愧,又見永寧這般的不安,那份心疼自是不可言喻。他輕輕地握住永寧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低聲說道:“阿房,我說過的,來日裡必定不會委屈了你,更不會讓人擋了你的路……雖然眼下有些事我還做不到,可是,總有一日,總有一日……”
永寧回握住李治的手,毫不閃躲地對上他的眼神,輕聲說道:“這條路雖不是我自己選的,可是真到了這一日,我心裡卻也是歡喜的……九郎,我從來膽小,一向不夠勇敢,可是既然此生註定,便也不會再有退縮的念頭……你不必承諾我什麼,兩個人之間,沒有愛,才需要用承諾補償,我們,不必……人生在世,沒誰可以不受委屈的活着,爹爹從小就告訴過我,該受的,便不叫委屈……”
“阿房……”李治臉上漾起滿足的笑容,拉過永寧,湊在她的耳邊,終究還是承諾道:“雖然不能讓你做我的太子嫡妃,可是將來我卻一定會讓你做我的皇后”
永寧渾身一緊,李治這話說得卻是有些過了,若是他在外頭也露出過這樣的念頭,怕是最近這不是還是會落在永寧身上的,她不免有些緊張。
李治自然也明白永寧所想,只笑着拍了拍她的背,繼續在她耳邊說道:“阿房定要爲我多生幾個兒子,然後我便從他們中選一個才智過人的,封爲太子,等着太子長大了,便將國事交給他打理,而我呢,就能帶着你去同賞江南春色……阿房,雖然一時做不到,可是答應過你的事,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永寧雖羞紅了臉頰,可是眼淚卻終究止不住地落了下來,輕輕地靠進李治懷裡,說道:“九郎,我總是信你的,我等着,等着那一天……”
“好”李治緊緊地抱住永寧,多年心事成真,這些天來他在人前強壓着的那份發自內心的喜悅,再也壓制不下去了,渾身上下散溢而出的喜意,讓在窗外偷看的高陽公主都忍不住一起笑了出來。
李治許久沒見永寧,心裡自然藏着許多話要說,而永寧自然更加樂意抓緊時間與李治培養感情,結果兩人居然整整說了一夜的話,最後還是高陽公主見天光放亮,不住地在窗外裝咳嗽,纔將他們兩人分開。
此夜之後,永寧纔算是恢復了正常,端正了新嫁娘的態度,不再唉聲嘆氣,反而常常不自覺得偷笑。房家上下都鬆了口氣,總算是不用再擔心永寧身上會出什麼紕漏。
等着嫁妝準備的差不多了,婚禮安排也排上了日程之後,盧夫人似乎才終於明白過來,女兒就要成了別人家的人了似的,開始整日地呆在永寧身邊,除了一個勁兒地幫她進補之外,便是拉着她說些母女間的私房話。
其實在永寧看來,盧夫人這個妻子做得並不算成功,她的成功之處在於她嫁對了人,所以對盧夫人傳授的那些爲**的道理,都是刪刪減減之後,才往心裡過上一遍的。盧夫人卻沒有這種自覺,見永寧似乎將她的話聽了進去,不免更加的熱衷於教授女兒怎麼做好一個妻子,很多時候永寧其實挺想提醒盧夫人,她這次出嫁,只不過是做側妃,嫡妻的那一套,她能用的不多的說
永寧早就打定了主意,她日後的主要任務,就是把李治籠絡在身邊,至於那些裝賢惠把丈夫往別的女人那裡推的事,那是正妻該乾的事,她是絕對做不出來的。等陪嫁的兩個貼身丫環選出來之後,永寧便將她們帶在了身邊,這樣做不光是爲了讓她們熟悉她的生活習慣,更多的是想要培養出主僕之間的默契,畢竟日後這兩個丫環便是她最能放心依靠的人了。
永寧替兩個陪嫁丫環改了名字,一個叫清婉,一個叫清妍,這兩個丫環是杜氏選出來的,經盧夫人點頭之後,才送到了永寧身邊。比起當年的添福、添喜,這兩個如今只有十六歲的丫環更是機靈懂事了許多,又加上都是家生子,忠心方面也是不用擔心的,各方面都很讓人滿意。
高陽公主想得更是周全,特意將公主府中積年老嬤嬤調到了房府兩個,專門抽時間培訓清婉、清妍兩個人,不僅是宮中的規矩,更有那些陰私手段什麼的,統統都教導了一遍,力求不能讓永寧在宮中吃虧。
永寧自己也開始有意識地用魔藥調理身體,自房玄齡提起過一次之後,她自然便注意到李治現有子嗣出身低下的問題,雖然說如果她若一早生下兒子,肯定會成爲別人的眼中釘,可是在那樣一個環境之中,當別人的眼中釘,也好過沒有孩子傍身,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儘早生養的。
大唐不管貴賤人家,婚娶之期極少有定在四月的,可是這次袁天罡卻極其堅定地將永寧的婚期定在了四月十九,也不知他是怎麼遊說的李世民,反正皇帝陛下最後是應了下來。盧夫人雖然多有不滿,可是也同樣礙於袁天罡這個半仙兒的名聲,又加上他到底也是永寧的師傅,斷不會害自己徒弟,所以這樣一個日子竟然就這麼沒人反對地定了下來。
房玄齡雖然心中也覺得女兒只得了個側妃的位份,不免委屈,可是李世民下旨讓太子親自迎娶,到底讓他平衡了些。永寧到底是李治晉位太子後,迎娶的第一個女人,雖然位份不及嫡妃王氏,可是與長孫婧這個側妃相比,卻顯得尊貴出了許多,所以當李治登門迎親的時候,房遺直、房遺愛、房遺則兄弟,倒是沒太留難於他,只是房遺愛悄悄地把李治拽到了一旁,秀着大拳頭,很是威脅了一通便罷。
永寧等着嫁衣穿上了身,才又開始緊張了起來,偏偏盧夫人還在一旁不住地念叨着一些爲**該注意的事項,倒讓永寧的眼中閃起了淚花。
這個嫁字,將女子的一生分成兩部分,嫁人之後,曾經的家,便只是孃家,而不再是家了——這個認知,讓永寧心裡一陣酸澀。一早上的工夫,她臉上的妝容不知哭花了幾回,最後還是高陽公主強行將盧夫人給拉了出去,纔算是讓她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婚禮很熱鬧,可是那於永寧來說,卻似乎被隔離在了這份熱鬧之外,除了拜別父母的時候,她曾不安地緊緊拉着房玄齡的手不肯放開之外,便一直如同木偶一般任人擺弄。她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渡過自己的婚禮,她以爲自己會有的那些嬌羞、喜悅、忐忑等等的情緒,竟然一點都沒有感覺到,腦子裡只剩了一片空白。
直到她坐在了東宮屬於她的那間新房,映着滿眼的喜紅,聽着、看着身邊毫不熟悉的聲音和人來來去去時,才恍然驚醒,她的人生,已經踏上了另一個起點……
永寧的雙手掩在嫁衣之中,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外面的喧鬧已經被隔出去了很遠,可是那熟悉又陌生的腳步聲,卻一下、一下的近了……
她擡起頭,看着站在門外也同樣在看着她的李治,心,似乎一下子安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