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取出的正式的聖旨,卻不是一份,而是兩份!
一份出自李世民的親筆,一份出自李治的親筆。李世民的那份,是他臨終之前的最後一份,這份前面的那份,便是傳位於李治的遺昭,而李治那份,卻是他繼位之後,安置了李世民的葬儀之後的第一份……
兩份的措辭不盡相同,可是內容卻極爲一致,父子二人共同承認了李琮承嗣宗廟的資格可以說,有這樣兩份聖旨在,大唐的正統傳承,絕對沒有人可以越過李琮去。
魏徵本來只以爲永寧手中或許會有李治留下的憑證信物,卻沒有想到,不僅李治有留下過這樣的一份聖旨,就連李世民竟然也留下過他頌讀之際,聲音都微微地顫抖着,心中的感情極爲複雜。
皇后在永寧拿出明皇色的綾緞的時候,還並不曾太過驚慌,若是永寧手中只有李治留下的那一份,皇后自然能找到說辭再辯上一辯,可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李世民居然也在駕崩之前留下了這樣一份東西給永寧母子……她心中的那份不甘愈發地沸騰了起來,連帶着一直被她強壓下去的絕望也一點點地將她整個人都慢慢地包裹了進去。
“爲什麼?怎麼會這樣?這到底都是爲什麼?”皇后無力地癱倒在了地上,她怎麼都想不明白,明明她纔是晉王的嫡妃,名正言順的太子妃,理所當然母儀天下的元后嫡妻,可是爲什麼不管是李治,還是李世民,最爲看重的人卻都是永寧?
尤其讓她難解的便是李世民的行爲,不論爲君、爲父,難道他扶持維護的不都該是她這個佔住了嫡字兒媳嗎?爲什麼他卻偏偏這麼看重永寧?既然這麼中意永寧,那麼當年爲什麼不力排衆議,讓永寧做了晉王嫡妃?……皇后的腦子裡不停地翻滾着那些充滿了怨念、恨意的疑問,表情愈發地猙獰了起來,早就嚇得瑟縮成了一團的六皇子李瑋被皇后的狂亂表情嚇得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懼,放聲大哭了起來。
永寧遲疑了一下,才緩步走上御階,將李瑋抱在懷中哄慰了起來。她心裡自然明白這孩子完全是無妄之災,白白被皇后給牽扯了進來,而且只爲了事成之後,能讓李瑋全心全意地依靠於她,他的生母在昨夜已經被皇后派人處死了……這孩子生母只是宮女子出身,可偏偏他一出生便被皇后抱了去,雖然李治一直都不曾答應將他記在皇后名下,可是隻這嫡母教養一條,無形之中已經讓他的地位提升了不少。
只不過這次他雖然“無辜”,卻畢竟被牽連了進來,與皇后形同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雖然念着他的這份“無辜”,議罪之時未必會定死罪,但是“謀逆”這兩個字,這輩子怕是都要壓在他頭上,讓他再難翻身了……
永寧看着跌坐在不遠處,瘋狂地哭喊着“蒼天不公”的皇后,只冷冷一笑,便牽了仍然有些畏懼顫抖的李瑋想要離開,誰知那皇后竟是一臉癲狂地迅速站了起來,攔在了永寧身前,伸手便要去拉永寧的衣襟。永寧哪裡肯讓她碰到,急忙錯身躲閃,不想皇后竟是一把將李瑋抓到了手中。
皇后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難免讓永寧吃了一驚,可是這一驚之下,她也只是挑了挑眉,並沒有其他的反應。可是魏徵等人卻是忍不住驚呼了起來。不管怎麼說,李瑋總是皇子,他們總不好眼睜睜地看着皇子在他們眼前出事,一部分人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永寧,另一部分人卻四下搜尋着可以爲用的人或物。
“我要見陛下”本來精緻的妝容早被淚痕給劃花了,再襯着皇后那陰沉的臉色和語氣,以及抵在了李瑋脖頸之上的銳利金簪,怎麼看怎麼像是垂死掙扎。
永寧冷哼了一聲,說道:“只是陛下未必願意見到皇后娘娘吧……也不知見到了陛下,皇后娘娘準備怎麼跟陛下解釋您做出的這些‘好’事?”她實在是不耐煩與皇后再糾纏下去了,算算時間,王方翼大概也快該將孫思邈接來了,她這會兒也該回去紫宸殿做些準備纔是……
永寧一心惦記着李治,壓根就沒多看被皇后抓在手裡的李瑋一眼,轉身便從御階上走了下來,只當沒皇后這個人、這件事似的,對着魏徵等人說道:“陛下那邊尚需照撫,本宮不便在此多留,還望諸位大人且耐心於此間等候……我家二兄,佐領右虎賁營之雲麾將軍房遺愛,已持兵符調兵勤王,想來便在這一時三刻之間,長安之危可解……到時尚需諸位大人穩定時局……”
魏徵等人對於永寧那副根本就不願多管皇后和被皇后抓在手裡的六皇子的態度,多少都有些不滿,可是一聽說永寧是急着回去照看李治,又聽說房遺愛那邊已經領兵勤王,便頓時也將皇后這點事給拋在腦後了。永寧能想到李瑋日後的下場,這些大臣又如何想不到?誰又肯爲這樣一個眼看着絕不會有什麼前途可言的皇子,豁出去得罪永寧?
皇后一眼永寧根本不答理她這茬兒,頓時急了,手下也有些不穩,抵在李瑋脖子上的金簪便划進去了幾分,李瑋本來就害怕的在大哭,這一痛哭聲自然更爲淒厲,而且那殷紅的血液順着他那細嫩的小脖子淌了下來,更顯出了幾分可憐姿態。
皇后卻哪裡還顧得上李瑋如何,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永寧身上,甚至想着剛纔就應該直接將手中的金簪插 進永寧的喉嚨裡纔對,又或者此時又要怎麼樣才能把永寧留下,騙到身邊,拼個同歸於盡?
“房氏你站住你不許走我要見陛下我纔是陛下的嫡妻元后,你憑什麼不讓我見陛下?……”皇后的腦子此刻其實已經有些不清楚了,她越說越激動,可是也同樣的越說離她原先的目的也越不沾邊兒,可她本人對此卻一無所知,只來回地反覆說着同樣意思的那些話,將滿滿的怨恨都堆積到了永寧身上。
永寧的腳步卻也只是微微頓了一下,連頭都沒有回,便繼續輕聲與魏徵交待了一些關鍵性的東西,在李治能處理政務之前,很多事都尚需倚仗魏徵等人來處置。
可是永寧可以對皇后的話置若罔聞,魏徵等人卻是做不到的。王圭悄悄地扯了扯魏徵的衣角,衝着他使了個眼色,魏徵嘴角無奈地抽動了幾下,卻也只能乾咳了一聲,低聲問道:“娘娘,皇后……皇后這邊要如何處置?總不好就這樣放着不管吧?再怎麼樣,她也還是皇后,而且她手中的那還是陛下的皇子,尚請娘娘三思……”
永寧強忍着翻白眼的衝動,暗惱魏徵這些老頭子不厚道。她現在連貼身服侍的人都沒有,又要怎麼去處置皇后?讓誰去處置?雖然這大明宮已經大半都處於安全狀態,可是外面站着的那些兵將卻屬於NPC序列,不歸她調動,不聽她指揮,難道這些老大人是想讓她去跟皇后肉搏,然後親自動手捆綁押解不成?
她乾咳了一聲,有些不自然地說道:“王將軍回來之後,此處便由他來處置好了……”
魏徵等人突然醒悟,永寧並不是不想處理了皇后這個麻煩,只是現在着實“不方便”……於是一個個都有些理解地點了點頭,再擡頭看向御階,發現皇后離完全失控還有段距離,應該可以堅持到王方翼出現,於是也就都學起了永寧的樣子,只當什麼都沒聽見、沒看見起來。
皇后眼看着永寧絲毫沒有與她對話的欲 望,更別提答應她的什麼要求了,不由得慌亂了起來,她知道,如果再拖下去,等着她的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她也只是想見李治一面,或是私下裡與永寧一會,用真正解藥的消息,替自己換得一線生機……而永寧轉身離去的背景,卻無情地敲碎了她最後的希望,她絕望地鬆開了手中的金簪,看都沒看失去了她的助力跌倒在地上的李瑋,只朝着已經走到了殿門處的永寧尖厲地高聲問道:“爲什麼?給我一個答案我究竟哪裡不如你——我究竟輸在什麼地方——你告訴我呀”
永寧在聽到金簪落地的聲響時,便已然停下了腳步,而皇后最後的問話,也終於讓她緩緩地轉身相對。從某些方面來說,永寧也同樣覺得皇后是個很可憐的人,可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處身在永寧的位置之上,她對皇后根本生不起半點的同情之心。
雖然異地而處,她相信她自己也同樣會想要得到一個答案,但是她此刻卻也並不覺得那個真相,是可以直言於人前的……不論何時,皇室的顏面,總是要顧的
“那個答案其實很簡單……他日若有機會,皇后娘娘還是親自去向同安公主問詢,想來同安公主必會告知皇后娘娘,這一切究竟是因何而起……”這是永寧所能給出答案的極限,再多的內情,卻已是不能由她來說的了。
宣政殿中諸人聽了永寧的話,卻是都不約而同地升起了難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