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貴祖上思念故土，期盼能夠葉落歸根。”蜜伽羅的回答中規中矩。
“也許吧。”
林遠南說完這三字，好久沒有說話。
蜜伽羅看着場面有些冷就想把話題岔開，不料白璞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微笑着衝她搖了搖頭。
果然林遠南沉默了一會緩緩道，“是因爲一條枷鎖。”
“枷鎖？”蜜伽羅詫異。
“是的，枷鎖。”林遠南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條看不見的枷鎖。”
蜜伽羅大惑不解。
林遠南緩緩起身在屋內踱着，“蜜將軍手下的人都和中原有着莫大的關係，想必對春秋戰國已經有所瞭解。”
蜜伽羅多次聽手下的副官們提起，當然清楚得很，“在周文王和周武王死後，中原一度陷入糜爛。後來在齊桓公的號召下在葵丘展開會盟謀求中原的福祉，老子、墨子、鬼谷子、孔子四位聖人應邀而至，爲混亂駁雜的中原文明支起四根擎天大柱，是爲儒道墨法！這四維軸心交相呼應締造中華文明的時代就是春秋時代，而英雄們爲了實踐這四維軸心廝殺的時代就是戰國時代。”
林白兩位霸主對望一眼，“蜜將軍和中原果然淵源不淺，尋常人哪知道這些內幕。”
林遠南對這個倒也不太在意，自顧自說了下去，“春秋戰國如此璀璨，自然讓中原人爲之自豪，我們林家就算是在南洋生活了那麼多年的仍然以中原後人自居。衣食住行無不以中原爲典範。蜜將軍，不知你去過凌牙斯加沒有？”
蜜伽羅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科多倫海，不過鏡城凌牙斯加聲名赫赫，蜜伽羅爲了見見世面也曾偷偷的去過。
那裡的風格情調大異於南洋，不管是商品還是風土人物都極類中原，據說就連建築格局都是仿照中原最繁華的都市臨淄建立的。
見蜜伽羅點頭，林遠南道，“蜜將軍，你覺得凌牙斯加和中原有什麼不同？”
蜜伽羅啞然，她又沒去過中原當然回答不出。如果西門大官人在這裡，或者能答出個所以然來。
林遠南並沒有等蜜伽羅的答案，“蜜將軍，我可以告訴你，凌牙斯加和中原沒有不同！”
林園南看着蜜伽羅，他的語氣變得異常堅定，“那裡聚集着大量中原族裔，不管是平日生活還是婚喪嫁娶都和中原沒有什麼不同。我甚至可以說鏡城凌牙斯加並不是中原的一面鏡子，他自身就是中原。甚至無論哪裡，中原人多的地方，就是中原！”
蜜伽羅心中納悶，林遠南堂堂一位霸主，又不是咬文嚼字的學究，怎麼會爲這樣一個稱呼上的東西糾纏不休。
不過她是極聰明的女人，聯想起林遠南之前說起的林家過往的歷史，忽然像是抓住了點什麼。
一直靜聽的白璞也忽然開口，“凌牙斯加就是中原。而不是像。”
兩位霸主的態度和反應讓蜜伽羅心如靈犀，瞬間明白了他們的想法。
林遠南迴望白璞笑道，“是中原，將來我死了就埋在這裡不回魯國了。”
蜜伽羅得悉這個秘密有些難以置信，不過兩人既然肯說給她聽，肯定是要把自己也拖下水。
蜜伽羅站起身來一直走到帳幕口。
兩位霸主靜靜的看着她，誰都沒有開口。
蜜伽羅伸手一撩，一步邁出大帳，林遠南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白璞卻依然如之前淡然。
蜜伽羅探出頭在帳外掃了一眼，又重新退了回來。
林遠南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
蜜伽羅回過身，臉色古怪的說出了一句足以驚駭南洋的話，“你們要建國！？”
你們要建國！
林遠南和白璞兩位雖然打定主意把蜜伽羅也拉下水，但是誰也沒想到蜜伽羅竟然反應這麼迅速。
他們掩飾住內心的驚詫，都默默的看着蜜伽羅。
他們知道蜜伽羅的下一句話很可能就決定了雙方是朋友還是敵人。
蜜伽羅看他們沒有跳出來反駁，就知道事情被她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她倒是第一個被震住的。
隨即想起前前後後的種種因果，一切緣由都豁然開朗。
身爲中原後裔的林白兩家在面對南征軍的討伐時，沒有選擇向中原皇帝效忠，而是站在南洋國王陣營這邊，就是因爲他們已經打定了建國的主意。作爲另一片中原土地和中原族裔的國王，他們當然不需要爲了道義向皇帝效忠。
他們要在南洋之上建一箇中原的國就需要一場顛覆南洋舊有秩序的大亂世。
這纔是他們加入南洋國王陣營的原因！
蜜伽羅猝然得知這麼重大的秘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決斷。
看着蜜伽羅久久不開口，林遠南終於忍不住問，“蜜將軍，你準備站在哪一邊？”
站在哪一邊？
站在林遠南這邊就意味這支持他們建國的舉動，隨時準備出手和他們一起對抗南洋其他國家的壓力，與此同時在這場國家的建立中分享到巨大的利益。
蜜伽羅實力雖然還很弱小，但自從有了重建南蠻都護府的決心後，早就有和南洋所有國家對抗的準備，林白兩家的計劃和她並不衝突。
然而，蜜伽羅眉頭微皺，林白兩家以海賊起家將來建立的必然是一個擁有強大海權的國家，蜜伽羅身爲海盜霸主這可不符合她的利益。
而且蜜伽羅要恢復南蠻都護府的權威可不是隻要一個空殼子，到時候少不得要和林白兩家重新對上。
可是如果站在南洋國王們那邊，也同樣不符合蜜伽羅的利益。
林白兩家作爲一個攪局者，無論他們建國的過程如何的溫和始終會觸犯南洋的保守勢力。
當年的南蠻都護府只有治所沒有國土，僅僅作爲一個協調和管理南洋的小朝廷就惹得南洋諸多國王不安，何況要在南洋土地上建立一個國家。
到時候兩邊抗衡，正是蜜伽羅從中取利的時機。
如果在南洋諸多國王的的支持下吃掉垂涎海的海賊力量，只怕自己的實力又能更進一步。
可是這樣一來，失去
了一個潛在的後援，又讓南洋諸國有了團結獲勝的先例，蜜伽羅將來恐怕難逃成爲傀儡的命運。
蜜伽羅猶豫再三，始終難以開口。
林遠南和白璞這下都靜下了心思，既然事情已經說開，無論成敗且聽天由命。
蜜伽羅忽然察覺到一絲怪異，怎麼一直以來都是林家在主導。
白家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以白家的勢力會對林家唯命是從？
蜜伽羅想着看向了白璞。
兩位霸主看見只以爲蜜伽羅有了決定，都側耳靜聽着。
誰知蜜伽羅說的卻是別的問題，“不知道白家主是怎麼想的？”
之前白家一心要退隱，現在居然又站出來支持林家，他們飄忽的態度實在可疑。
白璞悠然的將茶飲盡，“不知道蜜將軍是問的我父親的態度，還是我的態度？”
“哦？”蜜伽羅疑惑，接着忽然想起，上次說起退隱的事白璞口口聲聲那是白河水的讓他轉達的。
看來這個白璞內心未必贊同白河水的意見。
“我也是臨時作出的決定，不過我相信我的父親會同意的。”白璞倒沒避諱自己的這次專斷。
一直以來都是白河水在幕後操控，不知道什麼樣的利益竟然大到讓白璞放下淡泊，敢於違抗白河水的命令。
“我和林大哥已經約定，未來的國王將會是我兒和飛燕侄女的第一個兒子。”
蜜伽羅恍然大悟，未來的國王雖然帶着林白兩家的血統，但畢竟是姓白。什麼樣的利益比謀國還要大？
難怪一向溫雅淡然的白璞也會心動。
蜜伽羅心中盤算着，隨口道，“兩位的計劃可真夠長遠。”
林遠南不忘自己的主要目的，寸步不讓的逼迫蜜伽羅表態，“那麼蜜將軍是怎麼決定的呢？”
蜜伽羅皺了皺眉頭，只好坦言相告，“我恐怕很難立刻做出決定，我還要和手下的副官們商量下。”
蜜伽羅第一句倒是實話，這裡面錯綜複雜的利益糾葛太多，她的確倉促間難以下決定，不過第二句就是託詞了。
自從上次和副官們計議後，她對手下這幾個只會唯命是從的副官已經不抱期待了。
林遠南卻被說服了。
在他看來手下有着李華梅和李暮雨這樣人物，不管多麼強勢的頭領想必都要顧及他們的態度。
蜜伽羅不能立刻決定也是實情。
正猶豫着，白璞在一邊說話了，“我記得蜜將軍曾經說過，你始終站在蜜伽羅的這一邊。”
這句話有些古怪，不過此中含義三人都心知肚明。
蜜伽羅始終會以自己的意志爲基準，就算是盟約也不會束縛到她！
“我想只要我們提供了足夠多的利益，蜜將軍應該很樂於和我們合作。”
得不到蜜伽羅的親口承諾，白璞從另一個角度開始試探蜜伽羅。
蜜伽羅眼前一亮，“當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