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然,下週就是呂公館呂老爺子的壽辰,你和我去吧!”吳嘉文對我說道。
“好啊!”我非常樂意地應道,且先不說吳家和呂家的瓜葛,單是這樣財大氣粗的人家是什麼模樣,究竟是如何舉辦壽宴就令我十分好奇。我想像着,應該排場會很多,客似雲來,而且都是些大人物吧,在那樣的場合,一定能夠令見識大增。
“你說呂府在永樂定購的的那批古玩是爲壽宴籌備的,就是這次的壽宴?”記得那日在店裡吳嘉文是如此訴我的。
“是的,”吳嘉文一邊吃着飯,一邊說道。
“光是用於裝飾的古玩玉器就耗費了如此多錢財,那壽宴的場面應該很大?”
“這是沒得說的,呂老爺子身體不好,一是爲了讓老爺子高興,沖沖喜,說不定身體就能恢復,今年又恰逢他老人家過六十歲大壽,一個吉利的數字,所以呂家必定會大辦的,而且呂家權勢強大,黑白兩道都得讓他三分,上海灘有什麼重要事情也得和他家商量着辦,這次呂老爺子的壽辰,上海灘有權有勢,有點家世背景的人是都會去的,”吳嘉文向我侃侃道來,接着又補充道,“如果沒有收到呂府的貼子,那隻能說明在上海灘還沒有立足腳跟!”
我聽着這呂家果然很有背景,不禁在心裡又對那壽辰之日滿是期待。
“嘉文,那你的算送一份什麼賀禮過去呢?”我問道,對吳嘉文所準備的賀禮十分的好奇。滿心期待着吳嘉文的回答,卻只見他擰着眉,思考了半晌,也不見出聲。
“還沒有準備好?”我輕聲詢問道。
“嗯,”他面露難色,“如果那批貨安好,隨便從永樂挑一件東西,都是拿得出手的,但是爲了湊齊呂家定也的那些古玩,永樂已經拿出了全部的積攢,只怕這賀禮又得傷一番腦筋了,”說着他又搖了搖頭,喃喃低聲自語道,“要是還有一兩件價值連城的寶貝,就好辦了!”
“你也別太過焦慮這事了,祝壽這事,儘自己所能,心意送到,也就夠了,不必勉強,”我安慰他道。
他舒緩了一下眉頭,也微微向我笑了笑,然後想起什麼,復而說道:“這幾日你也到街上逛逛,看到合心的衣服,購置一兩套像樣的,那日也好有得體面的穿的,不要委屈了自己纔是!”吳嘉文輕柔地道。
我想也是,那日去呂家的必定非富即貴,我自己向來隨便倒無所謂,只是這次卻是和吳嘉文一起去的,斷斷不能少了吳家的臉面纔是,於是滿口笑着說道:“好的,我一會兒出逛逛,看有沒有合適的也正好打扮打扮自己。”
正吃着飯,周媽提着菜籃子出去,我見了趕緊叫住她,說道:“周媽,等等,我和你一起出去,”於是趕緊擦過嘴,跟了上去。
吳嘉文倒是想叫住我,但我早就奔了出去。
周媽是老僕人,像他這樣的婦人肯定是不會逛百貨公司買衣服,她提了籃子定是去菜場,這也是我想的,每一個人都有她自己的長處,那爲何不同周媽先去趟菜場討點經驗,然後再自個兒去逛街看衣服,也是挺好的,反正閒着也是閒着,能做出一道拿手的好菜也不錯,而且,看着周媽平時還是挺辛苦的,如果能分擔下她的工作,我也非常高興。
天空萬里無雲,太陽剛從天際中展露出頭角,大地一片和煦。雖然還是冬日,枝頭上一些新芽已經按捺不住春的誘惑,開始擠出了青頭,小鳥也飛過樹梢,開始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此時還早,路上的人不多,大道上人影熙熙攘攘,卻有一些挑着扁擔的農人急急地向菜場趕去。
“周媽,等等我!”我在後面不停地追趕,卻發現周媽腳步竟如此之快,居然連奔帶跑都還跟不上。
“周媽,你倒是走慢點,我快跟不上了,”我一邊跑着,一邊朝前面的周媽嚷道,這周媽,想是故意走得如此之急,竟不願意我和她一起前往。
她倒是很不耐煩,連頭都不轉,說道:“小姐自己去逛自己的街,跟着我幹嘛?我去的地方是又髒又臭的菜市場,小姐肯定是不習慣的!”
“等等我,我正是要和你去那又髒又臭的菜市場,”我性子倔強,聽她如此看不起我,心中很是不滿,而且,事實上我也是比較傾向於家居的,亦或是從來沒有去過那種地方,聽周媽如此說來,我倒是更想去看看了。
我在後面緊緊追趕,雖跑着辛苦,但卻沒有停下來,追了一會兒,倒是真見周媽慢了下來。我追趕過去到她跟前時,這才發現已經到了菜市場門口。
“周媽,你走得太快了,”我直喘着粗氣,好生佩服他的耐力與腳勁。
菜市場實則爲一個小衚衕,附近的農戶都拿了自家的菜來這裡買賣,就賺些日常小用。我們走過去,路兩旁盡數是些放下擔子的農戶,那些擔子裡裝的是各種蔬菜,那些小販見我們過去,紛紛叫嚷着自己的青菜新鮮,希望能在我們身上找到生意。
周媽上前去和小販們討價還價,最後,買了一些蔬菜和一籃子的雞蛋,她說,如今這雞蛋可是好東西,就算有錢也未必能買到,誰讓現在到處是兵荒馬亂的呢,誰還有那個閒糧來養雞餵鴨?今日撞上了這麼一大籃雞蛋,可真是趕上好運氣了。
她一面向我笑着向我紊叨着,一面向前走。
我們出了這個巷子出去正要向對面的那個小巷再看看有沒有其它需要的物品,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右邊傳來,正是一匹烈馬向這邊飛奔而來,我一看,大道不好!那匹馬正向這邊快速急奔,而此時周媽正在路中間,如果周媽沒能及時避開,毫無疑問,她定是要被踩踏在馬蹄之下。
“周媽,小心!”我大驚出聲,希望她能趕緊躲開,但她此時看着飛奔而來的烈馬,卻是嚇得呆住了,愣在路中間一動不動。
烈馬疾馳而來,眼看高過周媽一個身子的烈馬就要撞在周媽身上,我來不及細想,一個撲身撲了上去,將周媽整個人推了出去,同時自己也跟着周媽一起彈了出去。重重地一摔,撲在對面的臺階前,身下卻是粘乎乎的,低頭一看,一筐雞蛋盡數壓破在身下,一片狼藉。
“周媽,沒有事吧?”我趕緊扶過她問道。
她被摔得七渾八素,許久才緩過神來,鈍鈍地答道,“還好,沒事”
說着起身來,拍了拍身上。
看到她沒有事,我也就放心了,正要起身,這才發現腳上疼得不行,仔細一看,竟劃破了一個口子,血正從劃破的褲子上流出來,周媽低頭看見,大叫了起來,“林小姐,你受傷了?”
“沒有多大事,休息兩天就好了!”我淡淡的說着,這樣的小傷也實在算不了什麼。
“這可不行,得趕緊回去上藥!”周媽語氣關切且篤定,而我只是擺了擺手,心裡卻也納悶,上次的傷比這還嚴重,她也只是神情漠然地看了看,這次並無大礙她倒是關切萬分,遲鈍了片刻,這纔想明白過來,雖然上次的傷比這次的要嚴重,但並不牽掛於她,而這次雖然傷輕,卻是因她而受,恐怕這纔是她緊張關心的正真原因。
這時,一個一臉焦黑的農夫朝這邊跑了過來,身上穿着破舊粗布衣服,衣服上還打了補丁衣服,一邊跑,一邊喊着:“我的馬,我的馬!”,見他手裡拽着馬鞭且滿頭大汗,料定他必定是剛纔那橫衝直闖的馬的主人。
周媽見他跑過來,上前一把抓住他,喝道:“你的馬把我們家小姐撞傷了,怎麼辦?”那農夫原本着急他的馬,一心只想把馬追回來,卻不防半途有人冒出來毫不客氣地抓住他的衣襟,先是愣了愣,然後看到我一身狼狽的模樣,馬上就明白我們剛纔肯定是被馬撞倒了。於是連聲對我們道着歉。
“對不起,對不起!”聽到這幾個字,看着可憐兮兮,一臉滿垢的農夫,腦中不由浮出那個瘦如枯骨的老人,我又是一陣心酸。
“周媽,算了吧,”我說道,說話間竟影響到傷口扯痛,令聲音略微發軟,我微微皺了皺眉頭。
“不行,這怎麼能算了呢?”周媽仍然不依不撓道。
“你走吧,下次當心點,別讓馬再脫疆撞人了!”我說道,那人聽我如此說話,哪裡還管得着周媽的怒罵,馬上連聲謝謝和着對不起的趕緊跑開了。
周媽看着那人跑開,一張臉都青了,但也並沒有追上去,只是往地上啐了一口,一副想找人拼命的架式,他咬着牙瞪着那人揚長而去的背景半晌,終才平復了心中的怒火,轉而看向我,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還坐在地上,便過來扶我,“林小姐,還有沒有傷到其它地方?”
我拉着她的手想一把支撐起來,“哎呦!”頓感腳踝也是劇烈疼痛。
“不會還崴腳了吧?”周媽一看不對勁,一把拉住我,仍啐啐道,“就不應該放那人走!”
“算了,”我淡淡一笑,“不礙事的,走一走就沒有關係了,”復而回頭看了一眼那破碎的雞蛋道,“只是可惜那一籃子的雞蛋了!”她無奈,只得跟着我嚕着嘴笑了笑。
“唉,我們還是回去吧!”看她不再生氣,我說道。她攙扶着我先走出了菜市區,而後顧了一輛黃包車,這纔回去,心想着我真是禍不單行,看來最近還是不要出門的好,免得又生意外來,好在傷勢並無大礙,並沒有傷到筋骨,休息了下下,周媽給我拔了拔氣,便好了不少。
心上倒是惦記着呂家的壽宴,擔心等到那天腳好不了可就不能去見見大場面了,總不能跛腳去吧?所幸的是呂家老爺子的生辰是在一個星期以後,有這一個星期的時間,我的腿傷已經沒有大礙,更何況這次周媽這次頗爲上心,照料得更爲周到,所以恢復起來也比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