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層巒疊嶂環抱與世隔絕的雲岫谷已經數千年沒有掀起過“大風大浪”,時近正午,山谷的深處看似平靜,實際上暗潮翻涌已經快要浮出水面了。
“細雪你閃開。”以慈殞爲中心,赤紅的光漸漸擴散開去,赤紅變成棗紅色,若煙花的星火落地一般,似要將她們腳下的某地直接籠罩起來。而此時的慈殞臉上已顯怒色,右手揮灑她那漫溢四去的紅光,左手正要伸出撥開阻擋在自己面前的細雪。
“阿殞,你不能殺她!我好不容易纔看見希望,難道你要眼見着我的希望破滅嘛?”細雪周身綻放白華,一雙纖瘦的手臂撐在頭頂,腳下若蓮形狀的花朵呈放射狀分枝無數截住將要墜地的紅光。
細雪不時地垂眸看向自己的腳下,自從昨天早晨她和冬樸使盡任何辦法都叫不醒千嫿以後,千嫿已經又睡了一天。
今晨,千嫿身邊無端生出一朵異花,放眼尋壽山上奇花異草數不勝數,細雪還真是沒見過這種花朵。對這花朵,細雪就如初見千嫿一般的新奇,是以也沒理會冬樸勸她回去“休息”的話,就一直守在旁邊盯着花和千嫿看。
原本對千嫿不予理會的慈殞,似是對這花朵散發的香氣極其敏感。在這花朵綻放轉瞬的工夫,慈殞便出現在守候在旁邊的細雪他們身邊。細雪原是看前一日好友樂樂呵呵地對待千嫿,也就沒有多做防範。誰知道她笑臉迎向慈殞還沒來得及說話,慈殞的手就已經揮向熟睡中的千嫿欲下殺手。
細雪方知道其實慈殞留千嫿下來是有她自己的打算的,冬樸瞧出慈殞是下了殺心絕非鬧着玩,撥開細雪先一步擎住了慈殞直擊下來的那一下。細雪見到慈殞認真了。不禁也是大驚失色,待她欲上前隔開慈殞和冬樸的時候,慈殞的手中已然祭出妖兵“玉龍骨”。
慈殞的玉龍骨不臨大敵,從來不隨隨便便地施用,算起千嫿面前祭出的這兩回,細雪跟在她身邊幾千年,所見次數。也不過隻手可數。
但凡慈殞祭出玉龍骨。敵方多是凶多吉少,起碼在細雪的記憶中是沒有見過她祭出妖兵以後,還有誰能逃遁得過。所以。冬樸不能倖免地重傷未醒,到現在都還倒在沉睡在花叢中的千嫿身邊。
而冬樸被打傷以後,千嫿身上凝凍住的那處傷口似打開了的花房,開始散發出一種和她身邊那朵花朵所帶的香氣一樣的馨香。
香氣一經釋放便一發不可收拾。迅速地向四下擴散。隨着花香的漫溢,千嫿的身邊開始大片地生出這叫不出名字的花朵。而且花朵的長勢十分旺盛,已呈現無法阻攔的勢頭。
現在的細雪也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她確實想不明白,千嫿一個妖丹剛成的小丫頭。仙力不及慈殞不說,又是在夢中,有什麼理由逼得好友竟要祭出玉龍骨來趁人之危、痛下殺手?
“細雪!你明知道她不是你的希望。還有她身邊那個禍根。咱們不用他們治,我就不信。我偌大的尋壽山就找不到能醫治你的辦法!”慈殞正在消耗她耐心的極限,竭力地勸說細雪自己好好兒地離開。
細雪被慈殞說到了心事,的確,她知道憑藉千嫿的境界和認知不一定能救得了自己。她與好友一搏是爲了千嫿身邊的冬樸,他們分離的太久了,久到冬樸只是對她恭恭敬敬,已經完全認不出她的樣子。
“可是阿殞,我看這孩子不似大奸大惡之輩,爲何一定要下殺手呢?”細雪凌駕在半空的身子又被慈殞向下壓低了一截,低到腳下已經能夠感受到源自冬樸身上開始渙散的雪頂寒氣。
慈殞默然,她無法告訴細雪,當年她還是蔭蔭大樹並不參天的時候,也曾與細雪有過一樣的想法。她也曾經幫助過此生最好的朋友雲岫谷谷主的女兒,幫她想盡辦法勸說過她那個原本沒有害人之心的父親。
可是後來呢?谷主被那妖物的“成仙云云”迷惑得阻塞了心竅,差點兒害得她傾覆了自己整個尋壽山。山谷裡的百姓都死了,深深最終也沒能倖免。只差一點,若是深深能再多撐住半日,等她幻化成人。
所以,原本該變成男子的慈殞,爲了自己心心念唸的深深,自從能夠化作人形的那刻起,就沒人知道,其實她不是她,應該是他纔對。
“深深,深深。慈殞,難道你不記得深深了嘛?”細雪把心一橫,她不能看着冬樸再一次死在自己的面前,她要冬樸活着,活着。
“細雪,你說什麼!”慈殞周身的紅光頓時一斂,重壓之勢也立時掩去了大半。慈殞女子的身形一晃,不可思議地垂首凝視着多年被自己護在手心的細雪。
細雪低垂的臉忽然擡起,眼眶裡出現了淚光,此時,她的眼睛裡面映出一個陌生的男子模樣。慈殞對上細雪晶石一般天藍的眸子就是一愣,是了!在自己的記憶中,細雪似乎從來沒有仰視過他。細雪的眼睛仰天而望,是可以映出事物的本相的,包括他,慈殞。
細雪感覺到無論是慈殞的法力、還是他的口風都有鬆動,想着自己終於不用動用“奇獸嗜魂”來抵抗好友的關懷,不禁又補上一句,“阿殞,我不是故意窺探你的秘密。只是天門旁的池水是不會騙人的,我又天生身負這樣本事……”
慈殞沉了一口氣,單手攬下玉龍骨的妖力,左臂向雲岫谷的谷口一揮,十串紅色的“金鈴子”帶着“泠泠”的響聲飛向那邊。直待那幾串“金鈴子”花若生長在半空似的掛在谷口上空,山谷外面的景象立時顯現在細雪的面前。
“這…阿殞,這是什麼?”望見谷口的情景,細雪一時也是失去了妖法護體似的,身子直直地向地面上墜落。
慈殞飛身下落,在細雪重重落地之前接住了她,而後擱置在冬樸的身邊,指着谷外海嘯浪涌一般的妖物和遠處天上金光的雙重包圍,“看見了嘛?這便是你說的不似大奸大惡!她本無過,只怪能保她活命的東西,是個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