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到一條深巷中,在那最、最陰暗的地方,千嫿看見素蒼藤正用不枯直指着坐在死角里的古沁頸間。
千嫿不敢相信那個背影是素蒼藤,不理會烈靈茂羽的拉扯,她跑上前去幾步,“素蒼藤——你在對我的朋友幹什麼?”
素蒼藤回眸,指着古沁的不枯卻沒有移開,深深地對着千嫿笑着,輕聲道,“朋友?她滿身鬼氣,怎麼會是你的朋友?”
說完,素蒼藤的劍尖已經又接近古沁的脖子一寸,千嫿領教過不枯斬妖的厲害,知道再這樣下去,古沁一定性命不保。
“素蒼藤——古沁姐姐於我有救命之恩,你不能殺她!”千嫿一邊兒說,一邊輕輕走近素蒼藤。
素蒼藤揮手指向千嫿的周圍一圈,也包括斬斷又一隻妖物身體的烈靈茂羽。他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在你身邊的,有哪個不是對你有過大恩的?難道如此,你就得忘懷顧忌?不論對錯,一律捨命相救?”
千嫿聽得糊塗,但是素蒼藤的血紅不枯已經開始泛起微微的光,千嫿知道那意味着什麼,縱身一躍撲到素蒼藤的腿邊。
她一手握住不枯,向還在驚惶中的古沁道,“你還是我初識那個古沁姐姐嗎?還不快走,愣着幹什麼?”
千嫿知道素蒼藤從一開始就沒顧忌過自己接近他的身邊,但是素蒼藤亦沒有想到千嫿會真的犧牲自己,隻手握住自己的不枯。
古沁還是不能動彈,千嫿緊緊握住不枯,生怕素蒼藤反悔傷了古沁,“貓!不要管那邊。快來帶古沁姐姐走!”
驚見不枯的紅光越來越盛大,素蒼藤一樣緊握住它的劍柄,面無異色,只是脣邊艱難地溢出幾個字,“千嫿,放手。”
“素蒼藤!求你了,別讓我有不認識你的感覺。好嗎?我害怕。”看見烈靈茂羽接近他們的身邊。千嫿明顯地感受到源自素蒼藤身上的敵意。
千嫿的話似是觸動了素蒼藤的某種心緒,他靜靜地站在那兒,凝視着千嫿的臉。彷彿一座木雕泥塑。
她不放心地雙手一齊握住不枯,大約是因爲太過用力,指縫之間,已經開始溢出鮮血。烈靈茂羽抱起古沁經過他們身邊。千嫿見此情狀,稍作遲疑。“看我幹什麼?還不走?”
吸入了千嫿鮮血的不枯,好似一個飢餓的人忽然變得飽足。眼見着烈靈茂羽離去的背影漸漸縮小,千嫿緊張的神經才忽然一鬆,鬆開了自己的雙手。
她癱坐在地上。兩手也是攤開的,素蒼藤見到這樣的千嫿,鬆開了自己手中握着的不枯。一樣坐下,在千嫿的身邊。
從自己的衣袍下襬傷撕下兩條布。素蒼藤執起千嫿的一隻手,用心地一圈圈纏着,“我都是爲了你的安危,你這又是何苦呢?”
千嫿好像忘了受傷的人是自己,無視他幫自己包紮,兩手一齊握住他的手,眼神空洞地說,“素蒼藤,你變回來好嗎?現在的你,讓我害怕。”
瞧着千嫿沒有焦距的目光,素蒼藤心中被什麼刺了一下似的,單臂一伸,將千嫿收回懷中,讓她靠在自己的身前,仍是替她包紮着。
倚靠在他身上,嗅到淡淡的樹木清香,千嫿閉上了疲憊的眼睛,猶如找到了歸屬一般地繼續糾纏着,“行嗎?素蒼藤?就像以前一樣?”
千嫿的頭頂傳來溫文如玉石撞擊的輕響,“好,一切都沒變,就像以前一樣。”
聞言,她的意識開始模糊。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似乎終於落了地,優遊自得地與殘酷的事實暫別,進入了那個無名花開得爛漫的時節,古藤與它們相伴的夢。
……
“素蒼藤!”驚呼一聲,千嫿終究還是沒有多長時間的好夢。
千嫿再要回身去叫素蒼藤的名字時候,自己的嘴被一個人從後面捂住,她嚇了一跳。就聽見後腦處傳來素蒼藤的聲音,“別吵,我在這兒,在這兒。”
像是爲了安撫千嫿驚嚇的情緒,素蒼藤特地重複了一次,呼吸着空氣中環繞着自己的氣息,確實是他沒錯,千嫿才安心四顧。
只是這一看之下,倒是驚訝幾分,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他們竟然還在剛剛的那條深巷裡,而且,天已經黑了。
可怕的是,他們周身的鬼氣漸濃。千嫿心中泛起嘀咕:這麼大的鬼氣,不是鬼王駕臨,最起碼也是她身邊的那兩個鬼侍,它們想幹什麼?爲何就是陰魂不散了?
千嫿揚起頭與素蒼藤對視,他正好也低頭想和千嫿說什麼,交錯之間千嫿的脣正好擦過他的臉。
素蒼藤微怔,千嫿立時紅了臉,立即想從他身上站起來,他卻扣住千嫿先問到,“你想說什麼?”
千嫿只得安靜地依舊靠在那兒,輕聲問,“上一次,你是怎麼逃掉的?”
感覺到身後的身子一滯,緊接着素蒼藤又將嘴靠近千嫿的耳邊,像是有什麼東西已經接近了他們那般小心的低聲,“起初,我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放開你。待到下一瞬放開了你的手,就已經不在那個房間裡了。”
千嫿還想再問,只聽到“雲水之心”發出“丁丁當當”的脆響,與此同時,巷口傳來“乒——乒——”金屬撞擊的響聲。
千嫿攥了攥自己纏裹着布條的手,微微起身,與素蒼藤面對面。千嫿兩手捧住他的臉頰,輕聲道,“素蒼藤,我跟你說一件事,你得認真聽好。”
素蒼藤見到千嫿倍感珍惜自己的目光,立時就心軟了,隨即點點頭,千嫿移開了自己的手,交疊在他的後頸。
她迎着素蒼藤起身,也將嘴附在他的耳邊,眼睛凝視着朝自己這邊擡過來的軟簾鬼轎,低聲說,“別恨我!誰都能死,唯獨你得活着。”
千嫿手中驀然溢出大股溫潤的光暈,一擊之下,素蒼藤便在千嫿的臂彎裡暈了過去。
“乒——乒——”的響聲還在繼續,那如催命符的聲響讓千嫿的身子不自覺的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