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的時辰已過,千嫿仍舊看着石榻上沉睡的細雪發愣,慈殞站在一邊開始不耐煩:早知道不該爲這小丫頭的三言兩語便輕易相信。細雪的神元虧損的如此嚴重,連我的妖力都沒辦法填滿這無底的深淵,她憑什麼?
終於,千嫿也實在是忍不住了,她回頭仰首仰望天際,“妖尊,時近正午,你打算什麼時候解開我身上封鎖靈氣運轉的封印?”
千嫿並不忌諱慈殞對自己的靈氣加以管束,因爲她常時裡,也時常出現管制不了的跡象。但是她觀察細雪姐姐也觀察夠久了,只要靈氣到位,完全可以化生出與她匹配的晶石補充虧損,他還在猶豫什麼?
關於自己的靈氣被封鎖住一說,千嫿這兩日已經漸漸覺得姐姐教授自己的問卜、靈術、陣圖都漸漸嫺熟,而且她已經被困住好幾天了,哪裡能一點都不試圖脫身呢?
“妖尊,妖尊,妖尊大人?”千嫿前面兩聲喊的底氣足,到了最後一聲居然看見人家妖尊在看着自己發呆,不禁就拖出了問號,大惑不解地在自己身上、臉上亂摸一氣,可似乎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慈殞重新看着千嫿,千嫿便違心地嘻嘻一笑,指了指躺在石榻上睡着了一樣安靜的細雪,“妖尊,我救治細雪姐姐需要解開封印。”
慈殞聞言眼神之中顯出了一瞬間的爲難之色,千嫿知道什麼該看見、什麼不能看見。所以,即使看清了那神色,千嫿還是打哈哈地轉回眸子,沒看見一般繼續看細雪“睡覺”。
慈殞渾身的紅色因爲他思緒的變化而變得淺淡。他收斂起自己的眸子,眯縫着眼睛注視着千嫿的背影:這小丫頭,是不是又在跟我裝糊塗?我原以爲不見煞氣、殺氣就不會引得她再墮入魔道,她現下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千嫿沒有回頭也感覺到人家妖尊在用眼睛將自己洞穿,她真是有夠無聊的,好端端地覺不睡。跑到這裡來裝大瓣蒜?重點是。人家對自己還生疑慮!她圖什麼呀?早知道她就用這心力救沒骨頭了,憑她學到姐姐的那些本事,不見得找不到辦法解開封印。
將自己的手撫在細雪的額頭上。千嫿不禁立時收回了自己的手,沒有回頭趕緊道,“妖靈大損,妖魂動了根本。前幾日我初次見到細雪姐姐的時候,她的身子還不是這樣的獸族啓示錄!妖尊。細雪姐姐這幾日,是不是動用妖術與人鬥法了?”
慈殞一聽這話,心裡便再也不對千嫿揚言能救細雪一事生疑。這幾日?細雪唯一的一次與人鬥法,不就是爲了他眼前的這個小丫頭和那個讓他看着就討厭的豹子抵擋了自己的殺機。
“丫頭。你還記得自己前幾天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事麼?”突然,慈殞重提舊事,千嫿沒有回頭。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根本回不了頭。此時。她的背上正有一種要生生被掀去一塊皮肉的刺痛遍及全身。
千嫿雖是身上疼痛難捱,還是強忍着這疼搖搖頭。慈殞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左手掌心出現妖印鮮紅的一角印記,不禁也是疼的微微闔了闔眸子,握緊左手才道:
“丫頭,你雖不曾作惡,到底身上帶着最容易惹禍的東西。本來那日,我妖印一落,你將永遠使不出身上的妖力、靈氣行同凡人。我此時爲你掀去妖印一角,可以動用微薄靈氣的同時,也有阻止你再度墮入魔道之險。”
“墮…墮魔?”這個名字在千嫿的耳中極其恐怖,她在榮素族的古籍上看見過,那是修行未成反入歧途的結果。
一時間,千嫿這幾日心中的疑問因爲這兩個字全都迎刃而解,她驚心且疼痛地回眸看着已然蹲下身來的高大身影。
“嘶啦——”她只覺得背部一涼背襟就被扯開一塊,疼痛的感覺也隨着一隻大手的貼近而減緩了許多,“妖…妖尊……”
千嫿可不會因爲疼痛減緩就無視慈殞不避諱男女之嫌,疼得冷汗直流,千嫿還不忘記數落背後的人,“妖尊,你堂堂妖族之首,雖然不常行走於凡塵世俗之間,但是難道連最起碼的男女有別也不…不知道麼?還…還有…揭封印…就揭封印吧,你能不能…能不能輕點兒……”
聽了千嫿疼得要死還能說這麼一大堆廢話,慈殞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掌心與千嫿“妖戰”中受重傷的那處傷口只有掌寬之遠。他沒有告訴千嫿,其實使她痛的不是自己揭開封印的那一下,而是他揭下封印一角使得那傷口暴露在外面的緣故。
“你多疼,我的手便多疼。”慈殞將自己的大手伸出,挨着千嫿的頸邊送到她的眼前,把自己的深印着妖印一角的鮮紅亮給千嫿看。
原本只是爲了讓千嫿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停一停,居然沒料到效果立竿見影。千嫿立時住了口,而且身子怔了一下,之後便是久久的沉默。
良久,當慈殞都有些於心不忍的時候,垂首的千嫿忽然又開口說話,“妖王從不施用妖印吧?”
慈殞望着千嫿的背影頷首,他是從來沒有動用過妖印,因爲生有靈性至今都沒有可以讓他覺得對付不了,非妖祭處妖印的敵手。就算是與巫神比鄰,那幾千年裡,他們兩人皆是相安無事。
妖印一旦祭出,就不能反悔,若是真要反悔,相伴而生的結果便是他此時所承受的。所以,那天深深來向他借妖印,他要深深等他修成人形,他拒絕了,深深死了。
“給。”千嫿將一小塊兒摻雜着一抹綠色的猩紅色晶石放在他沒有收回的掌心,兩手扳動着他的手指,讓他將五指握緊。
起初,慈殞被掌心尖利的晶石硌疼了手,但是也就是轉瞬的工夫,他以爲千嫿是對自己起了加害之心揚手要了結了千嫿的一剎,手心的溫潤感覺一下子融化了他眉間的怒氣。
“這……”不記得是第幾次,慈殞在千嫿的身邊話不成句。他張開五指,那本來就嬌小的晶石現下只剩下拇指指甲大小的一塊兒,這晶石散發着常妖不可見的靈秀氣韻。
而他掌心原本那鮮紅的妖印已經黯淡像是風乾在掌心的血跡,慈殞再次移開自己掌心的視線,望着小丫頭還在隱忍什麼的背影,他想:深深,這個小丫頭,是你送來我身邊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