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見變故,千嫿哪裡還顧得上常日裡姐姐那些什麼禁忌不禁忌的,她擡腳就衝出房門,不覺眨眼間就閃過院中的桑樹。
飛跑經過院中桑樹的時候,速度快得帶起一陣清風,但是千嫿一心擔憂姐姐的安危,竟沒發現桑樹上的葉子,並沒有像往常一般地“沙沙”作響。
千嫿疾奔到大門外一步,正見一個身着青色的女子站在門前背對自己,與門口的英傑交談。
有那麼一瞬,千嫿懷疑眼前的女子不是姐姐,因爲姐姐雖驅邪本領超凡,卻也不會什麼功夫,怎麼可能轉瞬間就來到門口,還好像已經與英傑說了好幾句話的樣子?
若說人有相似、衣有相類,可是女子插在發間的那根“墨丹青”,在這崖城裡是不會找到姐姐擁有以外的第二根的。
這根髮簪,打從千嫿有記憶以來,千嫵十幾年從未離過身,哪怕是在她睡覺的時候也不曾取下過。
這樣想來,此人就是姐姐沒錯,繃緊的雙肩自然下垂,千嫿鎖緊的眉頭也跟着舒展開來,腳跟這才穩穩地落在地上。
“千嫿?千嫵姐姐,這…這是千嫿?”
千嫵對面,如故身穿銀灰色翎羽繡紋衣袍的英傑,有失常態地偏了下頭,有些吃驚地望着千嫵身後,一身玄色衣裙的妙齡女子。
“家裡就只有我們姐妹二人,不是她又能是誰?千嫿!”
千嫵原是巧笑嫣然地轉回頭,可見到千嫿沒有帶着斗笠就出門,便黛眉微蹙,衝她低喝一聲。
一聽到姐姐的低喝聲,千嫿這才意識到自己因爲擔心姐姐失了方寸,犯了姐姐說過的“大忌”,不及看向英傑,就轉頭返回房間戴斗笠去了。
英傑直直地盯着千嫿離去的背影出神,因爲父親常常去城外藏平採辦的原因,英傑便是父親眼中與千家交涉的最佳人選。
說他和千嫿是青梅竹馬也不爲過,只是,算上今載,他們相識整整十年,真的“見面”,這纔是第二次。
十年了,英傑印象中那個脾氣倔強、愛逞能卻膽小的夥伴,竟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且芳容毫不比城中出名的美人千嫵遜色。
“今日不是約定好的日子,英公子怎麼提前來了?”
出於禮數和英家在崖城中的地位,千嫵每每相見纔多寒暄幾句,此時眼見英傑遲遲沒有收回凝視妹妹的目光,千嫵心下不悅,打斷他的失態。
“我父親從藏平回來,身子有些不適。”提到父親,英傑正色起來,也才記得自己此次前來的真正原因。
只是一時間被千嫿中途打斷,議及正事,英傑的餘光仍瞟向門裡。
“身子不適去找大夫呀。”千嫿的嗓音再度響起,到門口已經黑紗遮面,她與姐姐惺惺相惜,老遠地就感覺到千嫵不高興,從門內出來時還不禁嗆了英傑一句,替姐姐出氣。
“近日千嫿都不能出門,公子請回吧。”意外的,一改半年來的行事作風,千嫵回絕了這筆大買賣。
千嫵反口自有她的原因,自虧損了真元,千嫵卜算的準度就有失偏差,英傑不是約定之期出現更讓她隱隱不安。
而英傑那句話中的“藏平”就是千嫵翻臉的直接因由:我爲何還要愚蠢地相信一個凡人會信守承諾?現在這般,我若倒下,嫿兒該依靠誰?
“柚子姐?”千嫵的反應之大,千嫿當然大爲意外,她的聲音很低,黑紗之下疑惑之多,不必多言。
“回房去睡覺。”這一次,千嫵的聲音清冷,徹徹底底的不是好顏相向,直接下了命令,就將有些發愣的千嫿推進門內,“咣”的一聲合上大門。
千嫿大惑不解,如果說剛剛房間裡的事情,只不過一個巧合,那麼,現在又作何解釋?
“千嫵姐姐?”
英傑一向謙和,絲毫沒有什麼富家公子的紈絝之氣,第一次見到千嫵這麼“呵斥”千嫿,也犯難了。
“英公子,你府上的生意,我們千家不再過問,請回吧。”千嫵的話語絕決,千嫿聞言怔住了,除了面對自己,姐姐是從來不會這麼明白的流露真實想法的。
現在,姐姐和城主府上撕破了臉,而且,是讓最好說話的英傑難堪。
“柚子姐,什麼事好好說。”
門內,千嫿出言提醒姐姐,錢不賺就不賺了,可是犯不着得罪人家,可是,換來的,是千嫵拍門板的一聲悶響。
千嫿嚇了一跳,掀開面前的黑紗,撅着嘴打算回房間去,反正姐姐的話都是對的,她不該違逆。
誰知,千嫿剛一轉過身,“雲兒”輕響一下,一團半透明微微泛黃的東西,就懸浮在自己的臉前,那東西近得幾乎貼在了她的臉上。
“啊——”
猝不及防地尖叫一聲,千嫿下意識地想向後退,只可惜身後就是門板,哪有她的退路?
另一扇門被千嫵推開,驚見妹妹傻傻地靠在門板上,一動不動,關切地扶住千嫿有些下滑的身子,千嫵着急地問,“怎麼了?”
千嫵進門的同時,也發覺自己腦後的“墨丹青”發出微妙的一聲碎玉撞擊聲響。
見方纔向自己逼近的那團黃乎乎的東西,姐姐進門以後就立時消失了,千嫿沒能發聲,只是搖搖頭。
“千嫿……”半個身子進門來的英傑欲言又止。
“英公子看見了?我家小妹有心無力。”千嫵的話又生疏了幾分,已不是之前和英傑談笑時的樣子。
英傑望見片刻前,還有心情嗆自己的人,現在臉色蒼白,想要說的話,只說出了一個字,“我……”
“自身難保,還是趕緊回去,看看你父親吧。”千嫵知道英傑想說他會保護千嫿,更明白他多年對千嫿的用心,但是打從心底,她便覺得他配不上千嫿,所以根本不容他開口。
千嫵與英南陽立下毒誓的時候,英傑好小,他不比千嫿,只是個地地道道的凡人,自然不知道那誓言的內容。
這幾年,千嫵因爲不想自己有所閃失使妹妹沒了依靠,她從不過問問卜一類的事,都是交給千嫿做的。
今日門外她感知千嫿危險,本能地驅動了墨丹青,方纔又卜算這來路不明的妖物是英南陽不聽她的勸告招惹回來的,連破兩例。
“我父親?”提起自己的城主父親,英傑又何嘗不愁?
千嫵只顧着扶持千嫿,根本不想對英家失信的人多加理會。
“請姐姐明示?”英傑沒見過千嫵這樣嚴肅,心下也生出幾分寒意。
“他違背了我們兩家之前的約定,理所應當遭受此劫。”千嫵有些不耐煩道,正因爲素來唯有千嫿才能讓她上心。
此時,自己的寶貝妹妹不知何故嚇得有些癡了,她的身子也由驅使了墨丹青而快速衰弱,哪裡還有心情理會別人?
“柚子姐,讓我跟英傑說兩句吧?”被扶着的千嫿回了神,努力站直身子,輕聲對千嫵說。
“跟他有什麼話說?”千嫵丟下一句這樣的話,還是隨妹妹高興就好,鬆開了自己的手就進房去了。
挺了挺自己的腰板,千嫿打量了英傑一下,這是她第一次認真看長大以後的英傑,他要問她話的時候,千嫿突然衝他淺淺一笑,英傑爲這笑微怔。
千嫿卻再次開口,“城主的事,既然柚子姐說我管不了,那我就是沒本事管。”
聞言,英傑大失所望。
見狀,千嫿笑意更深,“可是有一點,你一定得牢記。寧可不繼任城主之位,也絕不能再貿然出城。”
“這又是爲什麼?”英傑感覺到千嫿在說及自己的事時,比父親的多了一份關心,不禁開心的聲音大了一些。
“噓——”千嫿皺了眉頭,將左手食指抵在脣邊使勁地“噓”了一下。
回眸望向院內,見窗口沒有姐姐的身影,又轉回頭。
“說不清楚的事,只是記住我的話總沒錯。你快走吧!”推了英傑一把,英傑被這冷不防的一推趨之門外,再回身門已閉合。
不知道爲什麼,千嫿總是覺得今日種種十分不尋常。
琢磨着是該好好向姐姐問個清楚,轉身之間,脖子上的“雲水之心”驟然響起,而且聲音異常急促。
緊接着,一團“黃霧”直接襲向她的面門,閃躲不及,千嫿只覺得自己的臉被什麼粘稠的東西給遮住了,頓時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