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
感覺到眼仁中那灼熱之感,孔睿是微微愕然,只覺這氣芒真是耀眼奪目之極。
仔細再望,卻都是白色光華,純淨無瑕,沒有哪怕半分的雜色。
白氣?
這如何可能?尋常的一國之君。國土與乾天相差不多的,一般都是淺黃顏色。
若是國力衰弱,又或國君無能昏聵,更會呈現出灰黑之色。爲何這裡,卻是純白?
腦子裡下意識的,掠過了上古之時,傳下來的那些術數經典。
這一刻,孔睿是隻覺自己腦海裡,一片混亂。
這宗守,並非是儒家所言的昏君,也非是荒唐之主,而是聖王?
一定是自己記錯了!又或者是那些術數經典,本身就是不對——
正一陣楞然發怔之時,孔睿卻忽的只覺那光,愈發的灼熱耀眼。
最後隨着那遠處的龍影,再一聲怒吼。孔睿立時是一聲痛嘶,右眼猛地一閉。一絲鮮血,從眼皮內流淌了下了。
而那文王卦錢,也是再一次掙脫了他的控制。不過這一次,卻沒有往那邊飛走,而是彷彿力氣耗盡了一般,摔跌在了地面。
旁邊幾個孔氏僕人與乾天山的武師,見狀則都一陣慌亂,不知該如何是好。前者是心焦於自己主人的受傷,後者卻是擔心,孔睿在趕來乾天的途中受創,上面會不會降罪。
而孔睿本人,則如泥雕木塑一般。身軀挺立,茫然失神的站在了原地。
口裡是喃喃自語着,聲音細不可聞。若仔細去聽,就只有一句——真王之氣,不可輕窺!
也就同一時間,正在含煙宮中急速奔跑的嘯日,忽然渾身毛髮炸刺,眸子裡兇芒閃現的,看向了西北方向。
渾身上下,一層赤紅色的火焰繚繞。似乎感覺到了威脅,身軀低低匍匐着,隨時便欲撲擊而去。
旋即又是奇怪的晃了晃頭,這絲氣機怎麼有些熟悉?而且正在消失?
心中不解,嘯日猛地嗅了嗅。正欲追覓其蹤跡何在,目中卻忽的望見前方,一道金芒掠過。
立時忘記了其他,威脅消失,也懶得再去尋根探底,再次追覓着小金的身影而去。
從那座小山丘下來的瞬間,孔睿依舊是隻覺自己心神,是恍恍惚惚的。
當車隊再次前行,往乾天城門的方向馳去時。孔睿在車廂中,是發瘋了一般,把自己乾坤袋裡的術數之書,都全數取出。
一本本的翻看,尋到他要找的內容之後,就隨手丟開。
半刻鐘後,孔睿才無力的坐倒在軟榻之旁。未受傷的左眼內,是滿布着血絲。
——龍鳳之鳴,是聖王出!三代之後,絕跡與於世!
幾乎所有的相書中,都是這樣的結果。如果只是一家之言,那也還罷了。
可偏偏這些經典,無一例外,都是如此記敘。而且這些著書之人,也莫不都是在命數之學上,有着高深造詣,名留史冊之人。
他孔睿何德何能,敢質疑這些先輩們的經典?只是今日所見,又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那麼難道是大商的那些大儒們錯了?可儒家治政萬年,已經締造了歷代盛世,怎麼會有錯?
孔睿的雙拳,一時是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旋即又想起,此事與他又有何關?他此來乾天,只是爲來看瑤兒,是否過的好。又能否安然渡過,那二十載後死劫而已。
這乾天山白氣浩烈,倒是還未見衰亡之兆,按說是可以暫時安心。
不過此時此刻,卻仍是不知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憂——
“乾天山參議,國事顧問張懷。奉我王之命,在此迎候國丈!”
外面傳進來了一個聲音,將孔睿驚醒。擡目往那窗外望去,發現不知不覺間,這翻雲車竟已經行到了乾天山城的北城門。
微微一凜,孔睿連忙整了整衣冠,從這翻雲車上踏步下來。
然後就見一個氣質儒雅的青年,正率着一行人,在車下等候着。
見他下來,又是笑着一禮:“國丈車馬勞頓,必定疲憊已極。不知是欲去國賓館沐浴休息,還是前往含煙宮?瑤妃已經在宮內,等候國丈多時,隨時可見”
微微躬身,當張懷擡起眼時,卻是一怔。爲何這位名爲孔睿的國丈,顯得是如此的狼狽?
也不知是經歷了什麼,右眼緊閉,有些青腫,面色也是蒼白無比。
不禁是狠狠瞪了那幾位護送之人,卻只收到些無辜的回視。看來真是與這幾人無關——
孔睿對這青年本來不甚在意,只心中暗忖,此時自然越早見到瑤兒越好,還休息個什麼?
又微微奇怪,這人國事顧問的頭銜,還從未聽過,有這樣的官名。
仔細注目,孔睿纔再次吃了一驚,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眉心之間,隱含着幾分朱紫之氣。
這樣的面相,當真是少見。必定是富貴無比,而且註定了是將手握大權。
只是此時,卻不太方便推算。
而孔睿的神情,也變得有些慎然了起來。這等人物,他即便不需刻意討好結交,也不可輕忽以待。
二人寒暄了幾句,就一起上了翻雲車。才入城門,便只聽一聲聲轟鳴之聲響起。
一支騎隊,從車身旁奔騰而過。都是高頭大馬的騎獸,甲堅矛銳。所有騎士,也盡皆是三階以上。幾乎每十人中,有一名先天。
爲首的那位,更是揹着一口長達丈餘的大刀。一身實力,也已是進入了七階。
氣息凜冽,明顯都是經歷過沙場征戰的精銳。即便只是從旁經過,那殺氣也是刺的人寒意頓生。
孔睿微微皺眉,似這樣的精騎,在大商也沒多少。甲冑齊全,一人三馬。馱馬之上,帶了不少東西。難到是這東臨,哪裡出了戰事?
“這是我乾天山的近衛精騎!領兵之人,乃是君上的愛將虎中原。”
張懷似知身旁的這位在想什麼,隨口釋疑道:“據說那輝洲之南三千七百里,有夜魔族活動,已經數次侵入到雲界之內。大商雖有軍鎮在那處駐紮,卻究竟距離太遠,鞭長莫及,故此向我王求援——”
只是不止如何,說到‘愛將虎中原’這五字時,張懷卻扯了扯脣角。
孔睿則是恍然,這件事他在皇京城時也聽說過,只是不知具體情形。抗拒外域異族侵入,雲界諸國諸宗,都有責擔待。
以往東臨雲陸諸城混戰,自然抽不出力量。此時東臨一統,這種事乾天山是無法推拒。
翻雲車繼續前行,到了城內之後,卻只見車流如梭,街道上人山人海,車速也緩慢了下來,等同龜速般前行。
那街上行人,即便望見這奢華車隊,也未有讓開之意。
張懷似也爲之頭疼,強笑道:“過些日子便好,我朝那些參議,已經在想辦法。準備制定規文,道分左右逆行。那時必定不會再如此堵塞——”
孔睿倒是不覺什麼,在皇京城內也是一般。不過每當權貴出遊,必定是見者避讓,不敢阻攔。
這乾天山,卻似乎沒這般的規矩。這裡的人,對於富人權要,似乎並無太多的忌憚之心。
而且這一路所見,短短的一里,六階的武修,就見了三十之數。七階的強者,亦有一兩位。
都是手持着兵刃,不乏面相兇橫的,彷彿一言不合,看不順眼就要拔刀殺人。
街上巡守的甲士,也是極多,也同樣全身堅甲。手按着劍,眼圓瞪着,殺氣騰騰。
“這裡武風,確是極盛!”
這句話說出時,孔睿又在心內偷偷加了一句,是民風彪悍,近乎野蠻。
不過先前他是先入爲主,對這乾天山,是怎麼看都不順眼。
這時經歷先前望氣之事,心中卻更多了幾分謹慎,不願妄下決斷。
事分兩面,武風極盛,難以管制。可若是站起之時,乾天山一紙令下,就立時可得百萬精兵。
張懷一笑,不以爲意。他當初來乾天山時,也覺此處的民風,確實是太剽悍了一些。
那日雪氏之變,這滿街上,當時可是已經有小半拿起了兵器,準備與雪氏族人廝殺。
接着就只聽孔睿再問:“我觀乾天山不禁兵刃,武館數以百計。難道乾天,就不懼變亂?”
“這個啊,君上以前是不想禁。說是說百姓造反,那是因活不起去,即便禁了兵器又能如何?若國政清明,萬民安泰,那麼哪怕有人心懷叵測,也不會有人跟隨。孤問心無愧,又何懼萬民?不過半年前,君上感概國內每日鬥毆不下百起,死傷不上。於是又改了主意,打算把所有兵器收繳。可惜最後,是不了了之。”
孔睿卻是不解,他知宗守在乾天山的威望。從接觸之人的言談,就可以聽出來。
這位想在東臨做什麼,難道還有做不到的?收繳兵甲,這可是仁政。
不果那句——‘百姓造反,那是因活不起去,即便禁了兵器又能如何?若國政清明,萬民安泰,那麼哪怕有人心懷叵測,也不會有人跟隨’,讓他是心中微驚。
能說出這番話的,又豈會真是無道昏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