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冷的夜晚,夜空中被譽爲魔法之源的月亮正半躲在烏雲後,露出皎潔的半邊,朦朦朧朧的月光透過尖棘森林上方的霧氣落下,給整片森林鍍上了一層不詳的蒼白色。
尖棘森林是一片生滿了針葉鬆的茂密深林,位置就在暗影山脈的入口處,緊靠着山脈中的冷石河流,是冒險者們進出山脈的唯一通道。
在英雄讚歌和特魯維爾遠古詩篇中,暗影山脈在數千年前曾經是神祗選民的領地,裡面有着恢宏的城市堡壘和能征善戰的威武軍隊,據說早已失傳的神術就是從神祗選民中流傳出來的。
但自從神祗選民們在埃倫德大陸上銷聲匿跡之後,暗影山脈中遺留下來的大量遺蹟便成爲了冒險者們爲之歡呼的天堂,無數冒險者向山脈蜂擁而至。
只不過暗影山脈另外一邊的暗色大地,是灰燼精靈的屬地,那些擁有黝黑皮膚與耀眼銀色頭髮的灰燼精靈對人類天然仇視,每一個不慎進入的人都會被剝下全身皮膚掛在樹上示警。
而且山脈深處還潛藏着無數致命危險,生活着許多恐怖可怕的怪物,把命丟在這裡的冒險者屍體數量近乎可以填滿裡面的冷石河流。
若非如此,恐怕數千年的時間,整片暗影山脈早已經被冒險者們給翻了個底朝天了。
而時至如今,每年依舊有大量的冒險者來到暗影山脈,探索那些未被人發現的選民遺蹟。
僱傭兵們在冷石河流旁的河灘上點燃篝火,一羣人圍在篝火旁,喝着劣質的麥酒,講着葷素不分的笑話,時不時響起的鬨笑聲順着湍急的河水遠遠的傳開。
張奕坐在離篝火較遠的一塊大石頭上面,艱難的啃着僱傭兵們給他送來的黑麪包,他從未想過,這種以往遊戲中隨處可見的食物,竟然難吃到這種地步,又幹又澀,咬在嘴裡就好像咬着一團木屑一樣。
好幾次張奕都想要吐出來,但空蕩蕩的肚子阻止了他這樣做,最後還是憑藉着毅力和幾口清涼的河水,將整塊黑麪包囫圇吞嚥下去。
感受着肚子傳來暖暖的飽脹感,張奕倒在大石頭上面,呆呆仰望着繁星閃爍的夜空,口中忍不住深深的嘆了口氣。
“埃爾文先生?”
旁邊傳來一聲怯怯的聲音,張奕愣了一下,才發現這是在喊自己,連忙扭頭一看,旁邊正站着一個少女,正是不久前那個被他嚇跑的牧師少女。
“有什麼事情嗎?”張奕坐起身來問道,他還以爲是丹尼斯團長有事情找自己。
“沒、沒什麼事。”德萊尼連忙擺擺手道,然後也找了個地方坐下,小聲說道:“埃爾文先生,今天的事情對不起,我太大驚小怪了。”
牧師少女是在指她被張奕突然清醒過來而嚇得尖叫,最後引來了僱傭兵對他出手的誤會。
張奕擺了擺手,無所謂的說道:“沒關係,那不是你的錯,用不着道歉。”
德萊尼悄悄打量了張奕一眼,見他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忍不住說道:“埃爾文先生,其實我很好奇。”
“你很好騎?”
少女的大膽發言讓張奕有些意外,忍不住目光打量着坐在一旁的少女,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換成在張奕的世界中只怕現在還在上學,身材掩蓋在寬大的灰白布袍中,看不出來是怎樣的,不過經常過着這樣的生活,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是好奇,不是好騎哦。”沒有發現到張奕的齷齪心思,牧師少女還以爲張奕說錯了,非常認真的幫他糾正道。
張奕苦笑一聲,他本來是想用一個葷笑話來驅散一下心中的苦悶,卻沒想到少女竟然這麼純潔,他現在都忍不住想要給自己一巴掌了。
“你在好奇什麼?”端正了一下心態,張奕開口問道。
“哦,我一直很好奇,埃爾文先生究竟是怎麼在石棺中活下來的,裡面沒有空氣,又沒有食物!”
“我也不太清楚。”張奕對此也是充滿了疑惑,本來他是想返回去看一看,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這個念頭也只能暫時打消——黑夜中的叢林太危險了,哪怕是在外圍,也無法獨自一人隨意在其中行走。
“那,埃爾文先生的家人和朋友們呢?”德萊尼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個問題就像一把刀一樣,用力插在了張奕的心臟上,他感覺到胸口狠狠一痛,幾乎快要無法呼吸。
“大概……都不在了吧。”
良久過後,張奕才輕聲回答道,目光看着被黑暗籠罩的叢林,一隻只小小的螢火蟲正伴隨着蟲鳴,在草木間旋轉飛舞。
“對、對不起……”牧師少女終於察覺到自己這個問題問得不合時宜,有些慌亂起來,連忙小聲的道歉。
“沒關係……”張奕向她笑了笑,心中已經慢慢平靜下來,既然這一切已經發生,並且無力改變的話,那麼他也就只能努力去適應,不是嗎?
沉默了一會,德萊尼又開口了,她悄悄打量着張奕的側臉,問道:“那埃爾文先生,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以後……”張奕皺了皺眉頭,他剛纔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卻得不到答案,難道他要繼續將這個世界當做一個遊戲來看待?那會很刺激,但也絕對會很危險。
而若是讓張奕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活下去,光是一想想剛纔那難吃的黑麪包,以及自己需要付出汗水和努力去賺取這種難吃到極點的東西,他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也許他可能會到瓦迪費蘭國去,到自己戰死的龍爪海灣看一看。
或許會有什麼收穫。
“如果你沒地方去的話,要不要加入我們……”德萊尼猶豫着說道,她倒是希望這位埃爾文先生能夠加入到灰鳩傭兵團中,只是就算是純潔如她也能看得出來,灰鳩已經快要維持不下去了。
“……我會好好考慮一下的。”張奕遲疑着回答道,這顯然是一個選擇,但還沒有好到讓他動心的地步。
雖然張奕只是在敷衍,但牧師少女卻很高興,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少女才起身回去了。
張奕擡頭看了看夜空,一股睏意讓他的眼皮感到略微沉重,便從大石頭上站起來,打算回到帳篷內休息。
然而就在這時,張奕感覺到不遠處的草叢中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注視着自己,針刺般的目光讓他的皮膚在一瞬間冒出了無數雞皮疙瘩。
他猛地回過頭,視線的餘光好像捕捉到一抹猩紅的光芒在黑暗中一閃而過。
“錯覺嗎?”
他揉了揉雙眼,再看過去時,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可能是某些野獸吧,張奕這樣安慰自己,這在叢林中很常見,野獸的目光常常被人們錯誤的當成了幽靈鬼火。
他搖搖頭,轉身往帳篷走去。
陰暗的林木中,一雙猩紅的目光一眨也不眨,緊緊盯着張奕越走越遠的背影。
時間很快到了後半夜。
外面的篝火已經熄滅了大半,只有一個守夜的僱傭兵靠在篝火旁邊打着瞌睡。
一股冷風忽然間吹來,讓他下意識打了一個冷顫,被驚醒過來,忍不住揉了揉雙眼。
突然,僱傭兵的動作停頓下來,他察覺到背後好像有什麼人,有什麼東西在盯着他看,陰寒的目光刺得他背部微微發麻。
僱傭兵猛地一回頭,他以爲是野獸,或者是某個睡不着然後爬起來惡作劇的傢伙,難道是菲克這混蛋?
這個錯誤的念頭讓僱傭兵沒有第一時間發出預警,而在回過頭的一瞬間,他只看到一抹寒光傾斜着由上至下,在月光下甩出一片扇形的軌跡,從他的脖頸間一劃而過。
溫熱的鮮血噴涌而出,灑落在篝火上發出噗滋的聲音,僱傭兵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脖頸,他張大了嘴巴,想要大喊出聲來,但在喉管已經被斬斷的情況下,他只能發出輕微的,猶如破鼓風機一樣的聲音,隨後向後重重摔倒在地上。
生機消逝。
而在這個時候,僱傭兵們都已經睡下了,蘇珊和德萊尼兩個女孩子睡在一個帳篷內,德萊尼緊緊摟着蘇珊的脖子,像只樹袋熊一樣,將她快要勒得透不過氣來。
張奕獨佔一個帳篷,他本來已經做好跟別人擠一擠的準備,畢竟二十多個人才七八頂帳篷而已,分配下來每一頂帳篷至少也需要睡三個人。
可惜沒人願意跟他睡在同一個帳篷,僱傭兵們對這個從石棺裡活過來的年輕人還是有些害怕的,寧願跟同伴們擠在一起,也不想跟他在同一個帳篷內過一夜,因此張奕只能無奈的享受到跟團長丹尼斯同樣的待遇。
地面是堅硬的泥土地,而且沒有鋪上毯子,張奕只能和衣而睡,儘管睡意深沉,但躺了好一會也睡不着,後背被小塊的石子頂得生痛,翻來覆去難受得很。
噗的一聲輕微的響動,好像什麼東西摔倒在地上的聲音,將好不容易快要睡着的張奕又驚醒過來。
這時候,他還未察覺到任何的危險,只是煩躁的從地上半坐起來,深深的呼了口氣,目光隨意落在帳篷上面,突然頓住了。
在火光的照耀下,一道身影映照在帳篷上面,讓張奕的呼吸幾乎停頓下來的是,這道身影有一個圓圓的腦袋,腦袋下面連接身體的脖子又細又長,像根粗木棍一樣,而在刀削一般的肩膀下面,則是兩排鏤空的肋骨。
骷髏?
這個念頭剛剛從張奕的腦海中升起,帳篷外面立刻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打破了森林黑夜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