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馬場門口, 沈碧曼坐在馬車上,將手中的木牌遞給看門的人。看門的人看了看木牌,又仔細打量沈碧曼, 臉上露出奇怪的神情。
平時來馬場的公子大多是騎着馬過來, 要是官家小姐, 自然也會穿利落的騎裝, 和家中兄弟一起過來。可這位小姐, 身上穿着利落的男裝,頭上卻帶着帷帽,又坐在馬車裡, 不像是來騎馬,倒像是來找什麼人的。
看門人想了一會, 忽而瞭然笑了。
上個月有位御史家的夫人, 也是坐了馬車來, 卻不是來騎馬。她夫君已經三四天沒有歸家,聽下人報說, 是與幾位好友來馬場跑馬,她在家等得無聊,索性來看看自己夫君到底是不是來馬場了
說不定又是哪位年輕的夫人,偷偷來揪着自己夫君回去的呢?這馬場裡面,愛跑馬打獵的公子哥多了去了, 有些來了一呆好幾天, 不願意回去。
沈碧曼不會騎馬, 平時出門又少, 當然沒有來過馬場。此時見看門人好一會了都沒有放行, 就開始有些慌張。
她今天是聽沈軒的安排,坐了沈軒的馬車偷偷出來, 並沒有帶上紅綃,只有一個老車伕陪着。若是有什麼意外,也不能指望這老車伕能有多大能耐卻解決問題,只能自己見機行事。
正待沈碧曼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看門人咧嘴一笑,揮手放行了,末了還指點沈碧曼,下馬車的時候,可以不用戴帷帽。她穿着男裝,戴帷帽倒是更加扎眼。
沈碧曼只好輕聲道謝,心中赧然。還以爲自己穿了男裝會不惹人注意,沒想到一進門就讓這看門的人懷疑了那麼久。
進了馬場,老車伕就在旁邊歇腳地方停下來,旁邊是幾間簡單的棚子,擺了幾張木桌椅,上面免費的茶水,供回來歇息的客人取用。當然,有些公子哥看不上這些簡陋的東西,就進去裡面上好的廂房,享用貴些的茶水點心
沈碧曼下了馬車,就叫老車伕在茶棚裡歇腳等着,自己則慢慢往馬場裡面走去。先見着的是幾間廂房,後面再過去就是跑馬場,旁邊連着一片小樹林。馬場的人經常放些小動物進去,供來玩的客人打獵。
馬場上正有好些人在打馬球,看起來都是相熟的公子哥。沈碧曼站在暗處,仔細看了一會,卻沒有見着鄭沅的身影。
沈軒不是說他在馬場嗎?這會兒□□的,鄭沅不在跑馬場上,應該就在旁邊樹林裡打獵。總不會是呆在廂房裡睡大覺吧?
沈碧曼有些着急,但也沒打算去問別人。她本就是偷偷來的,總不能還大張旗鼓的去告訴別人,她來私會男人來了吧?
看了看馬場上面玩得正高興的人羣,沈碧曼也招手叫了馬場小廝過來,說:“你去給我挑匹溫順的馬過來。”
馬場的小廝見多了貴人,一看就知道這位女扮男裝的姑娘,大約是位不太會騎馬的主,就討好的問:“公子是否順便請個教騎馬的師傅?”
沈碧曼卻搖了搖頭,說只要一匹溫順的馬,她又不是真的要騎馬,只是牽着馬做做樣子,好到處晃着找鄭沅而已。
小廝見她堅持,也不再多問,就去馬廄牽馬了。不多會,他就牽了一匹棗紅色個頭不是很大的馬過來,毛色雖有些雜,卻很光滑。
“這是剛長成的母馬,脾氣好,跑得也不快,連騎術好些的孩子都能騎,最適合您這樣不太會騎馬的人了。”小廝點頭哈腰的伺候着。
沈碧曼大着膽子伸手去摸摸馬毛,又在小廝的示意下,摸了摸馬的腦袋,並餵了它幾顆栗子,表現了一下對這匹母馬的友好。
母馬果然很溫順,吃了栗子以後,任沈碧曼怎麼摸都沒有不耐煩的神色,反倒用腦袋去蹭她的脖子肩膀,鼻息噴在她臉上都讓她覺得癢癢了。
“沒想到,馬還是挺好玩的。”沈碧曼拍了拍馬背,“就是你啦,陪我散散步吧!”
小廝以爲沈碧曼會翻身上馬,沒想到她一牽馬繩就往樹林去了,這才一拍腦袋,驚訝說道:“原來根本是位不會騎馬的主!”
不會騎馬,自己一個人來,又不請教騎馬師傅,倒是牽着馬就走了!
對於京城少爺和貴女們的奇怪愛好,馬場小廝表示自己一點都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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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沅的馬拴在樹上,自己卻在樹枝上躺着發呆。遠處跑馬場上傳來陣陣叫好聲,他卻沒有去看熱鬧的心思。
京城的一切,除了在城郊大營練兵,其他的都讓他覺得越來越無聊了。
這幾日城郊大營亂得很,上面太子不爭氣,二皇子和三皇子兩派的人就有些蠢蠢欲動。皇宮禁衛軍的人,一半是從城郊大營裡面出來,而城郊大營的軍隊還兼任有護衛京城的責任。
現在太子與皇帝關係不好了,各方人馬當然想辦法安插自己的人手,連城郊大營中也都充斥着站隊的味道。
鎮國公府一向只忠於皇帝,所以鄭沅也不願意去攙和這些事情。要站隊,也是要跟着鄭平站隊好麼!
城郊大營不能常去了,鄭沅也只好跑到這京城唯一的馬場來呆着。
上回讓母親去沈家提親,沈碧曼沒有同意,母親就每天又開始嘮叨他娶親的事情。他真是好懷念在邊疆的日子,整日練兵打仗,看看兵書,閒了就和那些小兵打打架聯絡感情。日子真是過的比京城裡要逍遙好幾倍!
二叔也真是的,往年這些邊防之類的事情,都是派幾個小官回來彙報,這一次卻非要自己親自回來一趟,說是機密要件,要交與大哥直接呈給聖上。
那份要件交了交了,可他也被母親扣在了京中,說是要成完親才能回去。
邊疆還在打仗,他很忙的好不好!
本來還想和大哥求求情,早些放他回邊疆去,沒想到大哥也是一臉贊同母親的樣子,又說到時候有信件帶回去給二叔,就這樣生生的把他扣在了京城大半年!
大哥,你的信件,倒是什麼時候寫出來?這大半年過去,實在是寫個十幾封家書來回的送,時間也是足夠了。
鄭沅翻了個身,隨手摺了小樹枝在手裡晃,一眯眼,卻似乎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沈碧曼這個女人怎麼會來馬場?還穿了一身男裝?
沈碧曼牽着馬慢慢在樹林裡面走着,一路上小心避開那些刮人的草叢。馬場雖有人打理,這樹林裡卻沒有人時常來除草。這些野草,有很多長着小刺,邊緣又鋒利,一不留神,衣服就有可能被劃破了。
她走了好一會,回頭都已經望不見樹林的入口了,卻還是沒有見着鄭沅的身影。路上倒是瞧見一些兔子松鼠之類的動物,看着可愛極了,卻只只靈活,一晃眼就躲進了樹林裡面。
鄭沅蹲在樹上,終於來了些精神,看着沈碧曼在下面牽着馬晃悠。剛開始還算有些緊張,等見到了那些小動物,卻完全被勾走了心神,直追着那些兔子玩,連馬也扔在一邊不管了。
那馬見自己繮繩沒有被系在樹幹上,就自己低頭吃草,也不管主人玩得忘了自己。
“好啊,敢拒絕了我,還跑出來玩得這麼開心,看爺嚇你一嚇!”鄭沅不滿,嘀咕着摸出了自己放在一邊的弓箭,瞄準了不遠處的沈碧曼。
沈碧曼正捧着好不容易撲到的兔子玩得高興,卻突然不知從哪裡射出了一支箭,堪堪擦過她的髮絲,釘在了她身後的樹幹上,嚇得她驚叫了起來,連手上的兔子也掉了。
“是誰!”沈碧曼怒視箭飛來的方向,難道不知道這樣亂射箭很危險嗎?
“不好意思,我還以爲是隻野豬呢!看錯了,哈哈。”鄭沅站在樹枝上,一點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反而看着沈碧曼一臉的怒氣笑得開心。
這纔對嘛!憑什麼他都在鬱悶,她倒開開心心的。現在他鬱悶,她生氣,這樣豈不公平?
“鄭……”沅!沈碧曼剛想把他劈頭蓋臉罵一頓,忽而想起來,今天過來不正是來哄他回心轉意的嘛!她眼睛一轉,又收斂了自己的怒氣,柔下聲音來,說:“原來是鄭三公子,好久不見了!”
這女人今天又吃錯藥了?
鄭沅轉頭看看四周,確定旁邊別說人影,就連個鬼影都沒有。連個鬼影都沒有,沈碧曼還用裝她那副樣子麼?
沈碧曼等了一會,卻不見鄭沅說話,而只是左右看看,不知是在找什麼,遂又笑着問:“鄭三公子在找什麼,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鄭沅摸着下巴,做思考狀:“爺在看旁邊是不是有人在,所以沈姑娘才這麼裝模作樣。”
沈碧曼一陣語噎,鄭沅又是在諷刺她裝模作樣了,明明她是知書達理好吧?難不成要像個野丫頭一樣大喊大叫的,纔不是裝模作樣嗎?
她已經忘記了,自己確實在鄭沅面前大喊大叫,還潑辣的甩過他一巴掌的事實。
沈碧曼壓下自己想要領着鄭沅領子爲自己辯解的衝動,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假笑:“鄭三公子,我只是不想讓公子覺得我不知禮數罷了。公子覺得我裝模作樣,可見是我禮儀還不夠好,回去定會努力練習,定不會再讓公子覺得我不懂禮數了。”
鄭沅盯着她,眼中意味難明,不知想了些什麼,突然說了句“無趣”,跳下樹來,騎着馬就要走。
沈碧曼着急了,忙牽了自己的馬想跟上去,卻眼見鄭沅就要不見,只好追在後面喊:“等一等,你等等!”
鄭沅停下來,卻沒有下馬,居高臨下,問:“有事?”
這女人腦子壞了嗎?有馬怎麼不騎馬,還牽着馬自己跑着追?
沈碧曼跑得有些氣喘,又見鄭沅一副僵着臉欠揍的樣子,心中愈加覺得氣不順暢,但想到自己今天來的目的,卻又不得不好聲好氣的找些話來說。
“鄭三公子可是常來馬場打獵?”話剛出口,沈碧曼就後悔了,她想說的根本不是這句話好吧!
“關你何事!”鄭沅依舊僵着臉,看似很不耐煩。
“鄭三公子的騎術好像不錯啊!”沈碧曼繼續沒話找話,內心卻是在咆哮,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拉拉直
鄭沅沒有迴應,只皺起眉來,這女人到底想說什麼?
“那個……其實……”在鄭沅的灼灼目光中,沈碧曼絞盡腦汁解釋,“其實我不會騎馬。”
“不會騎馬?”鄭沅覺得自己似乎嘴角抽筋,怪不得這女人自己牽着馬在地上跑。不過,不會騎馬的姑娘,來跑馬場,這是要鬧那樣?
“所以,還請鄭三公子教教我騎馬吧!”沈碧曼揚起笑臉,謝天謝地,她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不錯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