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中擺着香案, 上上下下幾十個主子僕人都跪了一地,連才兩歲大的小主子墩兒也被奶孃抱着跪在地上。
傳旨的太監端着架子,斯條慢理的讀着手上的聖旨, 身後也跪了一地的太監宮女。
“奉天承運, 皇帝詔曰……封爲龍武將軍……欽此。”傳旨的太監將聖旨雙手遞給鄭沅, 彎着腰笑眯眯的討好着扶他, 說:“龍武將軍, 快請起來吧!”一點沒有剛纔宣旨時候傲慢的樣子。
鄭沅順勢站了起來,揚着下巴,微笑着對着公公點頭。他的身份並不需要多去和宮人攀關係, 反倒是這些宮人巴不得在他面前有個好印象。
“公公一路趕來,實在是辛苦, 快裡面請坐。”鄭順很有眼色的將傳旨的公公迎進了廳中看茶。
鄭沅將沈碧曼扶起來, 卻見她似乎有些愣愣的, 不禁有些疑惑。
“媳婦兒,怎麼啦?”鄭沅柔聲問她, 他媳婦兒看起來膽小,實際上卻是個膽大的,應該不會被這傳旨的陣仗嚇到吧?
“沒事,沒事兒!”沈碧曼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來,其實心中卻已經是被嚇呆了!
龍武將軍!原來鄭沅就是那個輔佐趙顓繼位, 後來又砍了許多大臣腦袋的龍武將軍!
說起來, 前世的崔家, 不正是被龍武將軍抄了家, 後來家眷又被他的手下拉着流放了嘛!
沈碧曼看着鄭沅的眼神中, 帶上了些許的不敢置信。
沒想到自己竟然嫁給了深受皇家寵信的龍武將軍,不僅現在受老皇帝賞識, 將來也是輔佐新帝的功臣!
不過……沈碧曼想到趙顓和沈碧瑤現在還在皇陵那邊呆着,心中又覺得憂愁起來。這老皇帝也不知道心裡是怎麼想的,居然把趙顓扔出了京城。皇陵離京中何止千里遠,趙顓現在這樣的情況,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京去。
難道鄭沅今生還要去輔佐趙顓?將一個被貶去守皇陵的皇子,拱上皇帝的位置,中間都不知要有多少兇險呢!
沈碧曼心中惴惴不安,中午連飯也少吃了兩口,只顧着伺候鄭沅吃飯了。
鄭沅不知其中原因,只覺得沈碧曼今兒看他的眼神,怎麼瞧都是一副崇拜的樣子,連吃飯眼睛都沒離開過他,不禁心中頗有些飄飄然起來。到底是知道自己夫君有多厲害了吧!
“好兒子,帶你玩飛飛好不好?”鄭沅樂得將兒子抱着扔上扔下玩,看得旁邊奶媽嬤嬤都是一陣心驚膽顫,墩兒卻在鄭沅手上“咯咯咯咯”笑個不停,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遊戲,而且還很喜歡。
沈碧曼也是站在一邊抿着嘴笑,鄭沅武藝好,她是知道的,所以一點也不擔心他將兒子摔了。
虎父無犬子,看墩兒的樣子,將來也肯定是一個膽子大的調皮孩子。
全兒比他,確實安靜多了。
沈碧曼看着鄭沅和墩兒,又想起了全兒。全兒小的時候,也是個活潑孩子,天天跑在院子裡玩,沒個安靜的時候,可惜後來……
她不着痕跡的嘆了口氣,又揚起笑臉來,將笑累了的墩兒從鄭沅懷裡抱過來。
“再笑你兒子晚上睡覺都要咧着嘴樂啦!”沈碧曼嗔怨,小孩子白天鬧太多,晚上入睡就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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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沅在書房中看大哥鄭平從京中寄來的信,雖然心中已經有所準備,但還是料不到情況已經糟到了這種程度。
皇帝的身體似乎已經開始出問題了,卻還是依靠着太醫撐着;太子一黨在朝中安插了不少人,動作大得已經遮掩不住了;肅親王似乎也是頻頻有些動靜,居然娶了兵部尚書的二女兒做側妃……
別的他都可以不管,可是兵部和吏部被攪得烏煙瘴氣,鎮國公府卻不能不理會。雖說現在戎人一下子被打怕了,他們自己也正是亂的時候,但是等他們整頓好了之後,必定會捲土重來。到時候戰事一起,後方的事務若是出了問題,鄭沅豈不是要在邊關九死一生?
鄭平在信中言明,雖然已經向皇帝進諫,要求整頓朝中結黨營私、不務正業之風氣,但老皇帝心有餘而力不足,鄭沅必須自己多加小心纔是,尤其是要注意,不要捲入太子和肅親王的黨派之爭。
鄭沅卻心中另有一番考慮,現在太子這樣明目張膽的去安插人手,肅親王也似乎有些野心,皇帝卻是以自己的身體不好爲藉口,放任他們在朝中的動作,說不定就是想找一個時機,想將兩人都敲打一番。
鄭沅在邊城暗暗思索,京中也掀起了不少的波瀾,而遠在皇陵的趙顓卻沒有理會京中傳來的消息,只專心的和沈碧瑤過神仙一樣的日子。整天喝喝茶,練練劍,時不時帶着沈碧瑤去邊上郊外走走,每天樂在其中。
京中水濁,而他正好躲過了這烏煙瘴氣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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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夢見花開,她坐在院子裡聞見了槐花的味道。忽然鄭沅推門進來,朝她笑得一臉燦爛,再一看,門口卻是沒有人,像是一種恍惚的錯覺。
“鄭沅!”沈碧曼心中一驚,驀然睜眼,卻發現自己好好的躺在榻上午睡,旁邊打着小呼嚕的是還正睡得熟的墩兒。
“姑娘怎麼了?”紫煙守在外間,沈碧曼一被驚醒,她就撩簾進來了。
“沒事,做了個夢。”沈碧曼皺着眉頭,摸摸兒子的小臉蛋,想起了夢裡的清醒,恍然問說:“夫君多久沒有回來了?”
“已經十來天了,前兩天的時候,鄭管家還去軍營看過姑爺,說是正忙呢!”紫煙擰了帕子來給沈碧曼擦臉,不明白她好好的怎麼又問起姑爺來了,明明前天鄭管家回來的時候,已經向姑娘報過情況了。
原來鄭沅在軍中已經十多天了,戎人已經被打退,也不知道他還在忙些什麼。前天鄭順纔去了軍營,若是今天再去,恐怕會打擾他事務吧?
沈碧曼披了件外套,站在窗口,看着院子裡的槐花樹發呆,恍然見似乎又看見了鄭沅站在門口,仔細一看,門口卻又是空空的,隱約只聽見守門的老婆子在和小丫頭閒磕牙。
莫不是她太閒了,所以老惦記着鄭沅?
沈碧曼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到店鋪裡轉轉,也沒有到田間去看看那些憨厚老實的農民,不由得就起了出去走走的心思。
“紫煙,你去看看鄭順是不是在府裡,告訴他一聲,準備準備,我明天到鋪子裡走走。”
紫煙應了一聲,叫了在院子裡打瞌睡的青蘿守着房門,自己就往前院去了。
鄭順早就已經習慣了沈碧曼這樣的吩咐,只一句話就將第二天的行程打理得妥妥當當。
墩兒鮮少出門去玩,這次沈碧曼抱着他外出,他看見街上許多不同的東西,也是高興得很,趴在她懷裡一點都不老實,只一個勁的往外撲。
“小主子走路都還不利索呢,現在倒是直接想往馬車外面跳了!”旁邊的奶孃也是笑眯眯的打趣,看着墩兒爬上爬下,心裡暗暗提醒自己要多注意些。誰知道這小皮猴子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就哪裡磕着碰着了呢!
“看來得帶你多出去玩玩,免得你在府裡悶壞了!”沈碧曼捏着墩兒的小手臂,將他牢牢的摟在懷裡,撩起車簾來安撫他的不滿意。
“姑娘,街上人多,吵着呢!”紫煙一回頭,原以爲墩兒會被這滿街的人嚇到,卻見他咧着嘴笑得高興,時不時還指着街上的人,說着大人們聽不懂的話,沈碧曼也是咿咿呀呀的附和着,只當是哄他高興了。
紫煙瞧了半會,見墩兒和沈碧曼都高興的很,就挪了挪身子,不叫自己擋着他們看。
看來小主子將來也是個膽兒大的,才這麼小呢,就知道不怕人了。
不過一會,沈碧曼就到了自家的綢緞莊子上,鄭順剛跳下馬,裡面就有掌櫃的迎出來請他進去。
“夫人來了。”鄭順向掌櫃使了使眼色,掌櫃的也是通透人,忙叫了店裡的夥計都出來站在門口,自己則堆了笑臉,站在馬車邊上請沈碧曼下車,又和鄭順一起恭恭敬敬的迎了她進去。
沈碧曼抱着墩兒進了鋪子,先環視了一圈,見店裡都乾乾淨淨的,布料也是整齊擺放,心裡就滿意了幾分,看來她許久沒有巡視,管事們都還是戰戰兢兢的辦事,沒有趁機偷懶打滑的。
掌櫃見沈碧曼神色滿意,嘴角也是微笑,一顆心就放了下來。夫人今天突然來了店裡,他還以爲是有什麼人在背後告了他的狀,夫人要來查他的賬呢!
雖然他貪得不多,可多多少少有點不是?只要不過分,鄭管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夫人那裡自然也是沒事。
“夫人,喝茶喝茶。”掌櫃的親自給沈碧曼上了上好的君山銀針,又叫夥計翻出了個撥浪鼓,叫小主子拿在手裡玩。
“夫人可是要挑些新鮮布料做衣裳嗎?咱們鋪子裡新來了個裁縫師傅,手藝很不錯!”掌櫃的見沈碧曼喝了茶,又在莊子裡轉了兩轉,正盯着那些新做的衣裳看得出神,就在旁邊提了兩句。
他倒不是自吹自擂,這店裡新做的衣裳,那都是京中最流行的款式,且那裁縫師傅的手藝也是頂尖的。在這邊城,他本是請不到這樣好的裁縫師傅,可是你說巧不巧,三個月前,他早早的來店裡開門,就看見一個灰突突的人影倒在鋪子門口。
那天也不知是怎麼的,突然就發了善心,叫店裡的夥計給扶進來照料不說,還花了私房錢,給這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男人請了大夫,誰知道一醒來就成手藝這麼好的裁縫師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