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搬到綺樓閣和妹妹同住之後,沈碧曼一應的傢俱擺設四季衣裳全都換上了新的。雖比不上沈碧瑤精緻的閨房,但沈碧曼知道她的吃穿用度就是與其他官家小姐比也算是上乘。
沈碧曼正在房中收拾着呢,就見沈碧瑤抱了一個盒子進來,後面跟着丫頭青竹,看着像是有什麼高興事兒。
她先前的丫頭春花說是手腳不乾淨,就被拉出去賣了。
沈夫人又給她配了新丫頭,叫紅綃。紅綃是個伶俐的,見二姑娘來了,忙給上了新茶,又退出去收拾外間,不叫其他丫頭擾了姐妹倆說話。
“姐姐,今兒哥哥給我捎了套‘湖筆’,說是什麼筆中之王,我是不信的。恰想起姐姐要和我一起上課,這套筆給姐姐用不是正好。”沈碧瑤將盒子打開,裡面一支支狼毫筆果真做工精緻,看着就不尋常。
“瑤兒,母親已經給我準備好筆墨紙硯了,你看,”沈碧瑤將庫中送來的一盒子筆拿出來,一支一支往筆架上掛,正是和沈碧瑤以前用的毛筆是一樣的。
“這怎麼能一樣呢,母親給的,和我送你的,怎麼能一樣呢!況這‘湖筆’比咱們庫裡的好多了。”沈碧瑤一心只想着沈碧曼遷新居,定要送她些什麼才行,正好哥哥送來‘湖筆’,她還以爲派上用場了呢,卻沒想到沈碧曼不肯收。
沈碧曼卻在心裡直嘀咕,正是因爲比庫裡的筆好多了,她纔不敢收好麼!
別說比庫裡的好,就是比庫裡的差,因是哥哥送給沈碧瑤的,她也是不敢收的。她那個哥哥,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主!
現下沈軒雖然去求學不在府裡,但若是回府了,知道自己將他送給妹妹的東西用了,還不得折騰死她啊!
“瑤兒心意我都收到啦!不過我剛學寫字,怎麼能用這樣好的筆,不是糟蹋了嘛!我瞧着瑤兒的字寫的好,用這樣的筆練字,正合適呢!”
沈碧曼已經重活一世,雖比不過夫人的城府心計,忽悠這還是一團小孩子氣的妹妹可是綽綽有餘:“況哥哥千里迢迢送來給妹妹用,妹妹一轉手卻將筆送給別人,哥哥知道了,不知道要多傷心呢!”
沈碧瑤想到哥哥每每對着她做出要哭的樣子,就一陣汗毛豎起。她那個哥哥,可真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我本想着賀姐姐喬遷之喜,這筆姐姐不收,那我該送姐姐什麼好呢?”沈碧瑤苦惱的連臉上的眉毛都皺到一塊去了,忽又幹脆的說:“要不姐姐看看想要什麼,姐姐挑一樣,凡是我有的,送給姐姐就是了。”
這話說的大方,沈碧曼心知沈碧瑤是真心想送她東西,但是,她又怎麼能對她獅子大開口?
這宅子裡的事情,沈夫人沒有不知道的,所以,她還真不能亂說話。
“既然妹妹這麼大方,我也就不客氣啦!”沈碧曼摸摸自己空空的荷包,裡面連個銅子都沒有了,“我想要兩個花生形狀、帶着花紋的銀裸子,妹妹那裡可有?”
“有是有的,怎麼姐姐就要兩個銀裸子,我那裡別的好看好玩的東西多呢!”沈碧瑤見沈碧曼執意只要兩個銀裸子,只好撅着嘴,讓自己的大丫頭青竹去拿銀裸子去了。
沈碧瑤還在和沈碧曼磨嘴皮子,站在窗外的錦繡卻悄悄的退了出去。夫人本是擔心二姑娘又胡亂發善心,趁機被大姑娘利用了去,現在卻似乎不用太過擔心了。
沈碧曼拿了銀裸子,仔細看了看,確認和自己之前的銀裸子一樣,也刻着小小的纏枝花紋,這才小心的放進了隨身的荷包裡面。
“說起來這銀裸子還是……”沈碧瑤忽然想到什麼,就停住了嘴。
她想起來這銀裸子的來處了,正是過年的時候,姨娘打了送她玩的,她拿着就賞玩了一回,就扔進了梳妝盒子裡,再沒有拿出來過。
原來姐姐是想姨娘了!
沈碧瑤嘆了口氣,趴在收拾好的書桌上,看着沈碧曼忙忙碌碌。
“瑤兒好好的嘆什麼氣?你可才八歲呢,有什麼事兒可嘆氣的。”沈碧曼將自己的閨房,按照自己的心意,收拾了書案,繡架,並一架琴和棋盤。
閨中閒時多,她雖不想和前世一樣事事爭風頭,但用這些來打發時間也是必要的。且妹妹也喜歡琴棋書畫,若是她不陪着妹妹玩,又怎麼能增進姐妹感情呢?
“姐姐又怎知我沒有什麼可嘆氣的,世人皆說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傷春悲秋,世事無常,可我卻是知道的。”沈碧瑤雙手撐着下巴,眨巴着眼睛說:“姐姐也才八歲呢!”
沈碧曼輕輕點了點沈碧瑤的額頭,笑着,沒有說話,
她有時候還是挺不懂這個妹妹的,說是聰明吧,做的事情卻時常只顧自己心意,一點想不到別人的爲難處境,可說是蠢笨吧,沈碧曼卻知道,她以後不僅在一衆官家小姐之中進退有度人人稱讚,連宮中貴人也是對她青睞有加。
又休息了兩天,沈碧曼就跟着沈碧瑤去上課。女先生姓周,在府裡單住了一個小院,平時不大出去,爲人有些嚴肅,但對學生並不過於嚴罰。
周先生原就很喜歡沈碧瑤這樣一點就通,又勤奮好學的學生,對於沈碧曼這樣資質一般,起步又慢的學生,雖不喜愛,卻見她一副老實好學的樣子,也盡心盡力的指點。
沈碧曼以前學的東西,在嫁人之後,因過得不順,早就忘的差不多了,因此這時候上課,她也只當重新將那些東西撿起來,順便查漏補缺罷了。
只不過,爲了不讓自己出風頭,沈碧曼處處比照着沈碧瑤的進度,讓自己落後她許多,又不會跟不上進度,只堪堪掛在尾上。
在琴棋書畫這類沈碧瑤的強項上,她也再不花很多心思去琢磨,倒是將那些刺繡做點心之類家常的活越加學個通透。
沈碧瑤將來是要往貴人堆裡去的,所以需要樣樣精通,她卻只需嫁個門戶差不多的老實人過日子,再不必去學那些不實在的東西。有侯府的門面頂着,嫁個門戶低又老實的,她纔能有好日子過呢。
早上唸書練字,下午又忙着學些繡活之類,偶爾和沈碧瑤一起做些新鮮的吃食孝敬母親,晚上有空再給姨娘抄些經文燒去,沈碧曼覺得自己的日子再充實不過。
沈夫人原還有些擔心沈碧曼過起舒服日子,就會漸漸忘記了自己的分寸,卻見她日日按時來請安,也從不哄騙沈碧瑤的東西,反倒在一些小事情上時常提點她,就漸漸放心了。
等這庶女長大,找戶老實人家嫁了,將來侯府裡提攜着她夫婿前程,哪家的夫人不讚她一聲好主母呢!
一晃三年過去,沈碧曼和沈碧瑤像是發芽了一樣,正慢慢長開。沈碧瑤的臉上雖然減了不少嬰兒肉,卻還是看着珠圓玉潤的,沈碧曼臉還是圓圓的,身子卻有些瘦了。
並不是說沈碧曼想着讓自己瘦着好看些,實在是要在沈夫人手下討生活,不得不日日夜夜打起精神應對,哪能像沈碧瑤一樣沒心沒肺的玩耍呢。
再說了,這時候的夫人們都喜歡珠圓玉潤的姑娘,兩人要是出去見客,一樣的珠圓玉潤,一樣的端莊有禮,那算是怎麼回事呢?
她沒有忘記,自己畢竟是個庶出的,只是記名在沈夫人名下。要是真的和嫡女一樣的端莊氣質,那才糟糕呢!
像現在這樣偏瘦些,顯得弱些,這才顯出沈碧瑤的好來嘛!
兩人正下了早上的課,往綺樓閣裡去呢,就見有小丫頭來說,大少爺沈軒託人捎信回來了,還給兩位姑娘捎了小玩意回來。
“哥哥真是的,也不知他是出去求學呢,還是出去玩呢。每回捎信回來,居然還能都捎好玩的回來。”沈碧瑤對於自己這個可以出去求學的哥哥,可羨慕的緊。
她雖也能唸書,卻只能呆在府裡請了先生來教,不像哥哥,只在府裡請了先生開蒙,等打下基礎之後,就拜在名師門下,跟着先生到處遊歷。
去了好幾年,雖然每年過年的時候會回來住幾天,但母親還是想念的很,早就想叫他回家來,可父親不許,說是先生還未允他回家,哥哥就不許擅自回家來。
“哥哥這是疼你,出門在外還想着你呢!”沈碧曼一邊聽着沈碧瑤抱怨,一邊笑着附和。沈軒對沈碧瑤可算是疼到骨子裡,凡覺得是好東西,都會想盡辦法去搜刮來送給沈碧瑤。
以前並沒有沈碧曼的份,只是這幾年沈碧瑤時常提起,再加上過年沈軒回來的時候,見着沈碧瑤和沈碧曼關係好,這才每次捎東西的時候,也順帶給沈碧曼一份。
只不過,若得的是稀罕東西,那沈碧曼當然是沒有的,只不過拿個另一樣差不多用場的普通玩意湊數罷了。
像是上回沈軒得了一把前朝名畫家的紙扇,就巴巴的託人捎回來給沈碧瑤,而沈碧曼也得了一把扇子,只不過是一把繡着芙蓉的普通團扇而已。
好在團扇實用,正逢夏季炎熱,沈碧曼當即就將新團扇拿出來扇風,而沈碧瑤那把紙扇卻被她拿着愛不釋手的觀賞了幾回,又繡了個扇套裝起來不捨得用,依舊還是拿着府裡的團扇扇着涼快。
這次也不知道沈軒又會捎什麼東西回來。
沈碧曼很是期待,她得的東西,雖沒有沈碧瑤的好,對這外面的玩意,卻聊勝於無。
剛回了綺樓閣,就有丫頭端了水來給兩人擦臉。
大丫頭青竹將一個小錦盒子打開給兩人看,說是少爺捎回來的玩意。
沈碧曼探頭一看,就見兩個玉哨躺在錦盒裡。一個鑲着紅瑪瑙,看着很清爽別緻,另一個鑲着一小顆紅寶石,雖亮眼,卻稍嫌俗氣了,且不如瑪瑙圓潤。但寶石不像瑪瑙,畢竟稀少。
沈碧瑤向來是讓她先選,她卻有些猶豫,不知道拿哪個好。若是平時,一模一樣的,她就隨手拿一樣,若是不一樣的,她只用挑着普通的拿就行。
可這兩個看着差不多的,她怎麼知道沈碧瑤中意的是哪個?又怎麼知道沈軒到底是想送給沈碧瑤哪一個?
若是拿錯了,也不知道沈軒會不會回來報復她,又或者是讓沈夫人想起來要敲打她了。
沈碧瑤正讀信呢,等讀完了信,才發現沈碧曼還沒有拿玉哨,倒是在一邊讓紅綃給她倒茶喝了起來,顯見是等着她先選哨子。
沈碧瑤也不戳破,只拿了兩個哨子都看了看,說:“這鑲瑪瑙的哨子,正配我前兒新做的衣裳呢,呆在脖子上,映着衣裳肯定好看。”沈碧瑤唸書越多,倒是越加喜歡這樣清雅的東西。
沈碧曼見沈碧瑤已經選了玉哨,這纔拿着剩下的那個仔細欣賞起來:“瑤兒說的是,只不過這寶石雖然只有一小顆,但也難得,我看着稀罕的很,倒是便宜了我。”
俗氣些又怎樣呢,她也就是俗人呀!這俗氣的玉哨,在京城的小姐當中,也能炫耀好幾個月呢!
“寶石是稀罕東西,不過前些時候,哥哥已經給我一個鑲着寶石的戒指了,現下這個給姐姐正好呢!”沈碧瑤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只一味憑自己心意做事的丫頭了,她知道沈碧曼也很有爲難的時候。
“你是嫡女,她是庶女,天生就不一樣,你強求着把不屬於她的東西給她,將來她生出心思來,要搶你的東西,又該怎麼辦?難道將你的夫婿、你的嫁妝都送給她嗎?”沈碧瑤不喜母親這樣壓着沈碧曼,但聽了母親這樣的教導,卻也知道這都是爲她們好。
沈碧瑤與沈碧曼日夜做伴,當然是曉得沈碧曼不會有那樣的心思,可母親不會相信。
若是讓母親覺得沈碧曼不知分寸,處處想着爭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母親定會打壓她,找個遠遠的小門小戶將她嫁了。
所以,沈碧瑤不再勉強沈碧曼接受不該屬於她的東西。而沈碧曼鬆了一口氣之餘,也樂得扒着沈碧瑤的餘光,將她用不上的好處都搜刮起來,把自己的小庫都堆起來。
沈碧曼早就想好了,她可沒有一個那麼精明的娘,會給她攢那些亮瞎人眼的嫁妝,她也只能自己慢慢暗中積攢些。
好歹出嫁的時候,不用只靠着公中出的那幾個銀子,將來在婆家吃喝,腰桿子也能更挺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