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正領着毛毛在荷花的房間裡,原本商量着去和江秋白見面,可是沒有想到,卻聽到了江秋白這樣一聲超乎尋常的吼聲。
我和荷花嚇了一跳,毛毛更是嚇得抱住了我的腿,“媽媽,媽媽——”
毛毛有些驚恐地叫着我,“沒事兒,噓——”我輕輕地把手指放在脣上,示意毛毛小一點聲音。
“你們先呆在這裡,我去看看怎麼回事。”荷花說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和衣裳,然後和平時一樣地去了江秋白的房間。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
荷花的房間與江秋白的房間,有一個相同的小窗,還有一個擴音器,所以每次江秋白有什麼事,荷花總能在第一時間趕到,並且江秋白做任何事,都瞞不過荷花的眼睛。
我知道,這麼多年以來,江秋白從來沒拿荷花當過外人,甚至是每當她是一個人,因爲他覺得更多的時候,荷花只是一架機器,沒有思維的機器,全心全意地照顧他,沒有自己的思維想法,甚至沒有自己的生活。
我在心裡忐忑着,荷花在江秋白的心目中,是這樣的位置,那麼如果江秋白知道了荷花是他的生身母親,他會怎麼樣呢?他能接受嗎?
我看着荷花有些遲疑地進了江秋白的房間。
江秋白的房間和平時一模一樣,江秋白坐在小葉紫檀後面的圈椅上,目不轉睛地看着荷花。
荷花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靜而寡淡的神情,那副神情,跟江秋白簡直是一模一樣。
荷花感覺出了氣氛的不對,但是她沒有說什麼,和平時一樣地走到了江秋白的面前,小聲地說,“少爺,有什麼事嗎?”
江秋白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荷花,然後把目光轉移到JOE那裡,“你先下去吧。”
江秋白麪無表情地跟JOE說着,JOE點點頭轉身欲離去。
“記住,這屋裡無論發生什麼,沒有我的吩咐,不要進來。”江秋白麪無表情地說着,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寡淡。
“是。”JOE點點頭,出去了。
房間裡只剩下了荷花和江秋白兩個人。房間很大,可是說不出的,卻讓人感覺侷促起來。
江秋白看了荷花半天,沒有說話。
荷花低着頭,站在那裡,也同樣的沒有說話。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彷彿被拉成絲一般地漫長。
“荷花,我問你。”江秋白看着荷花,淡淡地說話了,“這麼多年來,我最信任的人是不是你?”
“是。”荷花擡頭看着江秋白,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我那麼信任你,你就應該對我坦誠對不對?”江秋白看着荷花,不動聲色地說着。
“是。”荷花又說了一個“是”,然後依然是靜靜地站在那裡。
“我能不能冒昧地問一句,你是邵染楓的姑姑?”江秋白看了荷花一會兒,然後問了這麼一句,眼睛直直地盯着荷花,不錯眼珠地盯着,盯的人有些毛骨悚然。
“是,少爺你知道了?”荷花看着江秋白,眼神多少有一些慌亂,原本她想親自告訴江秋白的,可是她卻沒想到,江秋白竟然提前知道了,這,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能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江秋白看着荷花,慢慢地說着。
“可以的。”荷花看着江秋白,深深地垂下了眼瞼,她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說話了,“原本這個秘密,我是計劃留在心裡一輩子的,等到我離世的時候,再跟你說,可是後來我改變了注意,因爲很多事情的發展,出乎了我的意料。”
荷花看看江秋白,嘆了口氣,“我不知道現在關於我的一切,你知道了多少,我也不知道如何跟你從頭說起,這樣吧,你有什麼疑惑,你來問我吧。”
荷花慢慢地說着,閉了閉眼睛。
我知道,那天在邵染楓那裡,荷花一口氣說完那些話,已經費了很大的氣力了,她說完那些話,似乎把所有的氣力都用完了,現在,讓她當着自己兒子的面,再把那些事情說出來,她真的需要太大的勇氣。
我知道,有一些事,可以跟侄子說,甚至可以跟外人說,但是在自己的兒子面前,太多的秘密,牽扯到其中上一輩之間的糾葛和隱私,作爲一個母親,親口說出這些事,實在是太爲難了。
“行,那我來問,你來回答,我問不到的地方,你來補充。”江秋白看着荷花,面無表情地說着。其實我知道,這麼多年來,他只是已經形成了面無表情的習慣,其實內心深處,江秋白的心裡已經掀起了狂波巨瀾,只不過,這一切,都被他平靜而寡淡的外表掩蓋了。
“你是邵染楓的姑姑,是一個大家閨秀,爲什麼回來到我家,隱姓瞞名的當傭人?”江秋白看着荷花,一臉疑惑地問着。
是啊,這個問題,換到任何一個人的腦子裡,都會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大家閨秀的小姐,拋棄自己的身份,隱姓瞞名來到別人家裡當傭人,這種事讓任何人聽起來都不可思議。
荷花輕輕地笑了,苦澀地,她看着江秋白,搖了搖頭,“因爲我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你的父親。那個時候他已經和許筱潔結婚了,可是我還是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荷花說着,眼圈“唰”地紅了。
“許筱潔?”江秋白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是,就是那個見到你就追的你管她叫‘瘋子’的那個女人。”荷花輕輕地說着,嘆了一口氣,“哎,都是我自己作孽……”
“那不是我的母親嗎?!”江秋白頗爲好奇地問着,眉頭不知不覺地擰了起來。
“不是,那不是你的母親。”荷花看了江秋白一眼,把目光望向了別處,搖了搖頭。
“不是我的母親?”江秋白的疑惑更深了,他問着這句話,不由得站起身來,他圍着荷花轉了一圈,淡淡地問着,“那誰是我的母親?”
荷花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那個時刻,我感覺到了一個母親的艱難,在最親愛的兒子面前,諸多的往事堆積在心頭,原本計劃主動把這一切告訴他,可是真正的面對面談起來的時候,她卻張了半天的嘴,沒有勇氣回答那一個“是”字。
“秋白!”我喊了一聲“秋白”,拽着毛毛從荷花的房間出來了,我看着江秋白,又看看荷花,神情抑制不住地激動,“秋白,荷花就是你的母親!”
“我的母親?!”江秋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荷花,說,“你在說什麼,你們竄通一氣編造這些謊言,爲的就是讓我把你和毛毛帶回家對嗎?”
江秋白不無懷疑地問着,然後充滿諷刺意味地笑了笑,不無厭惡的說着,“我討厭這種技倆。”
“不是的,秋白,荷花真的是你的母親,你就是她親生的兒子!”我看着江秋白,又看看荷花,荷花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了。
她難爲情地站在那裡,嘴脣翕動着,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秋白,這是真的,當年荷花生下了你,恰好許筱潔的兒子去世,你爸爸就把你抱了回去,可是荷花思念你深切,你在家裡又哭又鬧,荷花心疼你,所以拋卻了自己邵家大小姐的身份,改名易姓到了你家裡,當了一名奶媽。這麼多年,爲了你吃盡了苦頭,你自己想想,這麼多年,是不是荷花最疼你最愛你,任何時候無條件地保護你!因爲她是你的親媽!”我看着江秋白,由於激動,一口氣說出了那麼多。
江秋白看着我,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由於激動,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看了看我,又把目光轉移到了荷花身上。
荷花低着頭站在那裡,眼睛裡掛滿了淚花。
“她,”江秋白指着我問荷花,“她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是,青彤說的都是真的,沒有半句謊言。”荷花站在那裡,開始說話了,她說,“我是你的親媽,當年你父親把你抱回去,我感覺自己似乎死去了一般,我想念你,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覺,而你在家裡,也是又哭又鬧不吃不喝,我聽了以後心如刀絞,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毅然決定了放棄邵家大小姐的身份,隱姓埋名去給你作了奶媽……”
荷花說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我知道,一個大家的小姐,屈尊去給人家做奶媽,這其中要受到多少想象不到的辛苦和折磨。如果不是爲了自己最疼愛的兒子,誰又能忍得下這其中的心酸?
“哦,”江秋白淡淡地說了一聲,然後回頭定定地看了荷花一會兒,說,“那,我們家的股份爲什麼又到了你的手上?”
荷花看了看江秋白,於是把當年哥哥臨死前把股份交到她手裡的事,原封不動地告訴了江秋白,她說,“你父親救過我哥哥,也就是你姑父的命,所以哥哥臨死時,執意把大部分的股份給了你,他把最後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交給我,一是了卻父親的心願,不希望以後再繼續受苦,還有他就是讓我繼續發揚邵家重情重義的傳承,尊重商道,誠信經營,讓後代子孫做一個誠實守信的有良心的商人。”
“呵呵。”江秋白聽着,淡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