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祁冠宇趕到牡丹殿的時候，陸小妹還坐在木盆中，只是滿盆的水被血染成了紅色。
滿地的琉璃碎片。
她靜靜地倚在木桶邊，的臉色慘白，脣上一點血色也無，臉色的幾條傷疤愈發猙獰，似乎在最白的宣紙上狠狠地圖了幾筆。披散着的青絲垂在肩頭，有幾縷飄在一片血紅中，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藥草和血腥味道，這恐怖的畫面，宛若噩夢中的場景。
祁冠宇只覺得脖子被一雙不明的手緊緊扼住了似的，許久都無法呼吸。
“尚筱舞！”他俯身將女子從木桶中撈了起來，扯了布條綁住了女子的手腕，輕輕拍了拍女子慘白的臉，“筱舞，你醒醒，醒醒！去，傳太醫，快！”
“已，已經傳了……”小翠驚恐地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傳朕的御令！救不回舞妃，要全太醫院陪葬！”
“是，是……”
“尚筱舞，你不是一直很厲害麼？如今卻寧可死，也不願留在我身邊嗎！”
祁冠宇抱着懷中氣若游絲的女子，又氣又急，竟然有了些哽咽，“不許死！尚筱舞，你要是死了，我就是追到陰間也不會放過你！”
陸小妹又做了一個夢。耳畔傳來斷斷續續的召喚聲。
男子略帶哽咽地呼喚着她的名字。
她在夢中苦笑。
祁冠宇怎麼會哭呢？他殺人不眨眼，就算自己真的死了，他也只不過會冷笑兩聲，因爲找不到牡丹花水了而遺憾兩日，再去尋找牡丹花水新的宿主罷了……
好冷啊……
她似乎躺在一片冰湖中，冰冷的水波推着她，慢慢地向忘川渡去……
四周是已經凋零的芳菲，藍得像是能滲出水來的天，半點雲彩也沒有。她伸出手，蔚藍天空中，彷彿有白色的鳥兒飛過，微微的振翅聲傳進耳朵。
白鳥落在指尖。她看清楚了，是一隻小白鴿，粉嫩的小爪子抓着她的手指，咕咕地叫着，可愛地歪着頭看她。黝黑的圓眼睛深不可測。
“你是誰？”
她微笑着問，“你來接我去哪？”
遠遠的聲音傳來：
“小妹，回去吧，你還不應該死……”
“不，我不想回去！帶我走吧！這種煎熬……我不想再承受一分！”
“回去吧……回去吧……很快，你還是會死，但不是現在……”
“等等！別走！”
陸小妹伸手想要去抓那隻傳音的白鴿，但是一伸手，卻只握到了一片羽毛。
“你是……誰……啊……”
她剛問出口，便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落入了一個人的懷中。
這個人的氣息味道太熟悉——是祁冠宇。
“醒了！”
太醫如釋重負地額在地上，掀衣跪拜：“娘娘雖然醒了，但早產虧虛，再加上連日勞頓驚懼，失血過多，還是應該靜養……那個……行房之事，能免則免罷……否則……”
祁冠宇冷眼喝道：“行了！下去煎藥吧！”
“是，是……微臣告退……”
“全都下去！”
太監宮女：“是……”
“……”
她聽得到眼前男子的嘆息聲：“你可真是……筱舞，醒醒……醒醒，和我說說話，嗯？你躺了兩天了，不乏味麼？”
睜開眼，是熟悉的男子，英俊無雙的臉龐顯得有些憔悴，平日那雙冰冷的眼睛，竟然也有些紅腫。
“你爲什麼哭？”她苦笑，嗓子乾啞，“咳，咳咳，害怕得……得不到那該死的牡丹花水麼？”
“……”
眼前的男子有些陌生，她沒見過祁冠宇這樣的神情，看起來有些許惱怒，又有些隱忍，欲言又止地瞪着她的模樣，竟然讓她有些想笑。
男子抱着她的手臂緊了些：“你就這麼恨我？恨到寧可死，也不願意被我抱？”
陸小妹微怔，腦袋有了些許空白，過了許久，她纔開口：“我們在一起，註定要彼此糾纏，糾結於愛你多一點還是恨你多一點……到頭來，我不想恨，也不想愛了，一切都算了吧，祁冠宇，我累了，我累了很久了……”
祁冠宇冷冷道：“你覺得我會放過你麼？”
“哈哈……咳咳，咳咳咳……”陸小妹失笑，咳嗽了一陣，戲謔道：“無所謂了，你要作踐我，我根本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一開始，纔不要跟你親近……”
“你怎麼會知道？”
祁冠宇想要追問，但懷中的人越咳越厲害，忙抱她起身坐在茶桌旁倒了一杯溫水給她。
尚筱舞身上有太多謎題。花似源死了十年，就算是投胎轉世，如今也應該是十歲，爲何尚筱舞是十五歲？而且她爲何總是會有未卜先知的舉動？當初他去玄武，奉恩師的命令，是要殺了尚家，包括尚筱舞……
一開始他就知道師父要他殺了尚筱舞，表面上說她是自己的剋星，可實際上，師父根本不希望看到牡丹花水之力降世。具體原因他不知曉，就連牡丹花水之力他都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只不過記得在師父的密室藏書閣中，似乎見過關於陰陽咒和牡丹花水的關聯……
只不過一個小丫頭，玄武王要殺她，師父也要殺她……
“筱舞……”他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子深不可測，“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陸小妹哭笑不得，“說了你也不信……咳咳，咳……”
“你說，我信！”
陸小妹失笑，喝了祁冠宇喂她的水，呼吸漸漸平順，她閉了眼，“我告訴你真相，你一定會覺得我瘋了……”
“筱舞，告訴我，”祁冠宇握着女子瘦弱的肩膀，輕輕晃了晃，“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見過我，嗯？”
“……是啊，我見過你，很久以前……”陸小妹紅了眼，“很久以前你就這麼薄情，囚禁了我十年，我怎麼求，到死你都不肯來見我一面……你不是愛花似源麼？這一次爲什麼不喜歡和她長得很像的花似鸞了？你爲什麼又來招惹我！咳咳咳，咳咳……”
“筱舞，你說什麼？”祁冠宇恍然睜大了眼，伸手平復着女子急促的呼吸，“你說明白點！”
陸小妹冷笑：“上一世的尚筱舞，你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