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涵周身一僵。臉色許是被湖藍色的長衫折了光,臉色也有些發青,盯着眼前一身玄袍然王者,似乎都能嗅到祁宇默身上未散盡的血腥味,薄脣輕顫,“青龍王說笑了罷,鄙人不過一江湖琴師,並不懂什麼控魂的邪門術法……”
“是嘛,”祁宇默放下茶盞,似乎顧涵的這個回答並不在意料之外,“先生既然如此說,必然是有難言之隱……如若不是因爲這難言之隱,當初玄奕逼迫先生時候,先生也不會寧死不從……”
“……”顧涵望了眼身旁的一張琴,眼中閃過一絲起身拱手,“救命之恩,無以爲報,顧涵也不是玩恩負義的小人,在此便以實相告,顧家的確精通控魂秘術,只是這控魂秘術顧家也只單傳一人,顧涵並未得到真傳,顧家真正的傳人……已經死了……”
“死了……”祁宇默頷首,若有所思道,“看來傳聞顧家嫡子顧凌被暗害的傳聞是真的了……”
“是,”顧涵眼底劃過一抹恨,轉瞬眨了眨眼掩飾了去,“顧凌百年難遇,天資頗高,身爲顧家嫡親,得了真傳,自然是有些人怕他濫用控魂之術,先動手除去了……”
“控魂……”祁宇默勾起脣角,若有所思道:“顧家控魂術的確高超,我還聽曾聽聞這控魂術可令被控之人聽從施術者得任何指示,這麼厲害的術法,對王者來說的確是不小的威脅……”
“……哼,的確,如若不是他自作聰明,炫耀術法,又如何會被玄武王的刺客……”顧涵忍不住附和,孤高清冷的容顏也染上了些俗氣,眉眼怨懟之意更濃,“都是他自找的……”
顧涵挺直了些脊樑,似乎這一切都同他毫無干繫了。他同父異母的親弟弟顧凌,自小天資出衆的神童,被所有人期待矚目。他只不過是個陪襯,永遠站在角落裡,什麼事情都輪不到自己……
他是長子,卻不是嫡親,從小就對纏着自己的顧凌,隱藏着怨恨。控魂術法,只傳一人。
顧凌小他三歲,從小就跟着他,哥哥哥哥地喚個沒完。他還說過,自己並不想學什麼控魂術法……
裝腔作勢的騙子!
當族人選繼承人的時候,他還不是將傳人的位子搶了去!
顧涵似乎想起了往事,半晌無言。祁宇默將顧涵的神情都看在眼裡,卻也不說什麼,等到一盞冷茶吃盡,方纔開口:“既然費了這許多周折,我自然也瞭解了些情況……此番而來我要請先生幫忙的,並不是控魂。”
“什麼?”顧涵有些錯愕,扭頭吃驚道:“那……那是什麼?”
“依我所知,先生的弟弟顧凌得了控魂的真傳,而先生你,”祁宇默迎上了顧涵的眼睛,不容置喙道:“你雖未得到控魂的真傳……卻可以通過琴音辨魂,不是麼?”
“你怎麼知道!?”顧涵驚愕連退了兩步,嚥了咽,“你……你……”
顧凌被殺,他吃了顧凌的心臟,才得了控魂中的辨魂一法……
“……”祁宇默輕笑,揮了揮手,“先生大可不必如此膽怯,我雖然不知玄武國的刑罰如何,也不關心。畢竟這辨魂的術法也沒什麼威脅,雖然得來的方法卑鄙了些……”
隱藏在心底最陰暗的秘密被揭開,顧涵清高孤傲的做派也做不下去了,向後退了幾步,跌坐在牀榻邊,半晌才冷笑擡頭:“不愧是青龍國君王……看來,今日我若是不應,也是逃不了了的!”
“每個人心裡都有暗礁,不願被觸碰提及,”祁宇默起身,踱步到窗前,撫摸着琴絃錚錚,“若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實在是不可以有一絲差錯,我也不會如此爲難先生……”
顧涵繡眉緊蹙,不解地往着窗前的男子,被稀疏的月影鍍上了一層銀輝,墨色玄袍映襯下,愈發現得此人孤冷,心生畏懼,不敢上前。
身爲九五至尊的他,要找的是何人?究竟是什麼人令他如此小心謹慎,一絲差錯也不可以……
顧涵驀然涌起好奇來,起身來到琴前,“不知君王您要尋的是何人……只是若要找,必須要那人的血做引,而且要那人親自聽見顧某的琴聲,只怕是大海撈針……”
“沒關係,只要能尋到她,無論多久……”祁宇默緩緩道,從衣襟深處小心取出一方白巾,解開白巾,露出包裹的兩根布條,一紅衣白,白布條上,是已經乾涸成褐色的血跡。
顧涵匆匆一瞥正看見上面的血書——日日伴君等茶涼。
顧涵眉頭緊蹙,心裡的疑惑驟起,不禁脫口而出:
“不知……君王要尋的,是何人?”
“她……”祁宇默沉吟片刻,輕嘆道:“她是我的結髮之妻……”
府衙中。
陸小妹睜開眼睛,腦袋空空一片白,似乎有人用橡皮擦將她的記憶擦去了似的。
花了幾秒鐘,終於弄清,她現在在常福的衙門住着,隔着幔帳看到的那個似乎在看書的朦朧白色背影是陸瑜,她昨夜見到了祁冠宇嚇了一跳……
“真難得,你竟然沒有叫我起牀……”陸小妹掀開紗幔,打着哈欠下了榻,湊到陸瑜身邊看他在看什麼,“你怎麼突然就出現了,昨個竟然忘了問你!”
陸瑜懷中突然多了些重量,移開了書簡,望着坐在他懷中的女子後髮髻,略帶嘲諷的語氣道:“昨個是見到那個人,一激動怎還有心思向我了?”
陸小妹嗅着醋味轉過身,扭了扭側坐在陸瑜腿上,略驚訝地揚眉,捧着陸瑜萬年冰塊臉,“哎呦,我家瑜哥哥竟然也吃醋了?”
“你許久沒這麼喚過我了,”陸瑜握住臉頰旁的手,眉眼也柔和了許多,“我不過一月不在,你真是不叫人省心……”
“嘿嘿,誰叫你不告而別!不鬧得動靜大一點,你怎麼能知道?”陸小妹嘟嘴,一想到陸瑜竟然留了一封信就跑了太不厚道,捏了捏陸瑜的臉,“說!你是不是找到嫂子了?怎麼這麼不夠意思藏着掖着不給我看?”
“別鬧,”陸瑜拉開了她的手,神情肅然,一板一眼道,“什麼嫂子,你整日都琢磨什麼!明知道他最近會來玄武,還鬧得這麼大,你還是放不下他……”
陸瑜還欲說些什麼,嘴卻被陸小妹捂住了,將後半句話嚥進了肚。
“我,昨個只是有些吃驚,沒想到他會出現在常福,”陸小妹哭笑不得,只覺得昨夜似乎做了個離奇荒誕的夢,十分的不真實,連同那男子急切的眼神也不真實,“如果我要得到想要的,必然是要同他見面的,只是比預期中的早了些……”
“小妹!”陸瑜扭過女子的臉頰,“一定要做麼?你知道你在和誰鬥?!”
陸小妹一眨不眨地盯着陸瑜,堅定決絕,“我知道,我在和玄武王鬥,也會和他鬥,和他師父鬥,和所有擋在我上的所有人鬥……不論是誰,擋了我的路,我都不會手軟。”
“爲什麼?”陸瑜愛憐地拂過女子的臉頰,“有那麼多條路可以走,爲什麼你選了最難的一條……”
“那,你這次會阻攔我……還是幫我?”陸小妹歪着頭,似笑非笑地盯着陸瑜,伸手同時撫上男子棱角分明的臉,“瑜哥哥?”
陸瑜輕嘆,搖了搖頭,“我說過,你這次可以活得隨心所欲了,我再也不會干涉你,只是你這樣,我又怎麼會放心,置之不理……”
陸小妹得逞似的撲上前,抱住陸瑜脖頸,蹭了又蹭,“瑜哥哥最好了!原諒你不告而別啦!”
若不是同她太熟,知道她的小心思,眼前浮現的絕色容顏也好像是小時候做了壞事後表情,陸瑜再清心寡慾也難免淪爲凡夫俗子,只覺得好像抱着個又香又軟的布團,掃過臉頰的散發癢到心裡去了,倏地臉色一僵,伸手拍了拍女子的脊背,“和別人可別這樣……”
抵在陸瑜肩窩處的陸小妹壞笑着蹭了又蹭,嘿嘿,第一次用美人計,感覺——特!別!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