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本帥已經夠倒黴了,絕不能再被當小偷抓了。”單手吊在窗戶外,陳帥忍不住替自己可悲起來。
那人在走廊裡的腳步聲很響,應該是穿着一雙厚重的皮鞋。在凌空懸掛的狀態下,陳帥沒法集中精力施展氣機感應,僅可憑聽覺判斷他還在窗邊區域走動。兩人就隔着一層外牆,實際距離並不遠,陳帥生怕此刻攀爬會被他聽見動靜,便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祈禱這人感覺離開。
誰想這人的腳步聲只是不斷響起,彷彿正在來回踱步。陳帥心裡忍不住嘀咕起來:“嗎的智障,大半夜一個人在醫院頂樓散毛步啊?!你快走吧,我想回去睡覺啊!”
陳帥心裡正編排着更惡毒的話,那人卻有了動靜。只聽一個斯文沉靜的男聲說道:“不行,這件事不用商量了,你們自己看着辦,我手頭的病人很多,沒辦法再加了。”
“原來在打電話。”陳帥咂了咂舌,一隻手繼續支撐着身體,另一隻手作勢往嘴裡一抓,又往身下一撒,算是把之前編好的罵人話都扔掉了……
這時只聽那人聲音更嚴厲了些:“病屬鬧事就要什麼都聽他的嗎?院方安排的主治醫生是病屬說改就改的嗎?你5年醫科都在夜店裡泡過去了吧!病屬鬧事都應付不了了?”
那人的手機質量很好,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下,即使是話筒那邊的聲音,陳帥隔着一面牆都隱約可以聽清。電話對面似乎是一位職位比較低的醫生,就憑他說話的聲音,陳帥就能想象到他愁眉苦臉的表情。電話對面的人不斷訴着苦,反覆請求着什麼。而穿着皮鞋打電話的那人,聲音雖然很年輕,但聽上去就有一種天生的貴族氣,訓斥的時候也充滿了氣勢,即使說出人身攻擊的話,也令大多數人生不出反抗念頭。陳帥猜測,他應該是一名職位較高的醫生。
那名下屬似乎在哀求醫生接下某位病人的主治責任,但那名醫生一點口風都不鬆,始終不給對方任何好臉色。
“哇……醫患矛盾好激烈啊。”聽着裡頭那通電話,掛在牆外的陳帥忍不住想到:“我的運氣算好了,雖然受傷不輕,至少碰上胡醫生這樣的好醫生。這樣一想,其實我也不是太倒黴嘛。”
誰知裡頭那年輕醫生正冒出一句:“你讓他去投訴吧,不過你可以建議他,投訴之前好好翻一翻我們醫大附院的制度、還有東海市醫療管理條例,每個醫生手頭同時負責的病人數量是有規定的。我手上的病人早就排滿了,他能投訴我什麼……胡德翼?!胡德翼超額診治病人那是他有問題!不要把怪胎身上的特質當作優點來道德綁架我!我們是醫院不是公益小診所,藐視行業規定的醫生,在醫院是做不久的!你想陪胡德翼一起去郊區嗎?”
“提到胡醫生就這麼激動,肯定不是個好東西。”才聽了這麼幾句,這年輕醫生在陳帥心裡的評價便降到了低谷,即使不談那些醫道方面的大道理,就憑胡德翼救活過他這一點,陳帥便無條
件對這人產生了厭惡感。
那年輕醫生似乎沒能抑制住憤怒,電梯的開門聲響起,而他的腳步聲卻始終沒有停止,訓斥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你們是爲什麼穿上這身白大褂的?你每天穿着白大褂坐在辦公室裡,就是爲了看看小護士,下班找同事喝喝酒,每個月月底領工資的嗎?大小事情腦子都不動,全部報到我這裡來,我是你的指導醫生,不是你媽!”
“這人真是越看越不順眼。”聽着裡頭越來越兇的聲音,陳帥忍不住沉下臉來。
以前他也有過一段打工的日子,有過好幾次被罵的經歷。當時因爲不懂怎麼處理客戶要求,於是便彙報給了領導,結果被罵得狗血淋頭,說他不動腦子,事事都要讓領導操心;爲了防止被罵,陳帥便開始嘗試自己想辦法滿足客戶要求,結果又召來一頓臭罵,說他自說自話,沒把領導放在眼裡。
後來一個老資格的前輩告訴他,處理事情不要管客戶開不開心,只要領導開心就行。就算損失了客戶,只要私下裡哄領導開心了,在這個單位裡,你還是可以混下去的。
陳帥一想也對,畢竟商場上沒什麼人情可講,客戶再怎麼重要,工資畢竟還是領導在發。既然分不清孰輕孰重,陳帥後來被踢出公司也不算是冤枉。
但這不代表他能夠原諒眼前這名醫生。商場和醫療截然不同,像醫生這樣手裡攥着人命的職業,要是都像商人一樣只顧輕鬆賺錢,還怎麼保證老百姓的生命?如果每個醫院裡都充滿着這樣挑選病人的醫生,到時候人人都爭着給富豪看病,把時間精力都放在一筆筆“手術費”、“調養費”、“理療費”上,窮苦家庭的病患找上門來,還有人會用心爲他們治病嗎?
“反正和我也沒關係了,聽下去也是浪費時間,就當是噪音吧。等他一走就回去睡一覺,明天就回家了。”嘴邊噙起一抹充滿厭惡的冷笑,陳帥側過頭來,仰望起頭頂的夜空,不想再聽到聽裡頭那人咆哮。
可就在這時,從裡頭那人嘴裡又迸出耳熟的詞句,再次引起了陳帥的注意。
電梯門第二次打開,卻又再次被那人按得關上,他的聲線開始變得收斂,可說出的內容卻令人心驚起來:“從中五醫院開始,你就一直跟着我爸了,這幾年你腦袋裡到底有沒有記住事情?11牀那老頭的便宜兒子,吵着要我去做他爸的主治醫生,你以爲是看中我樑昱的名聲這麼簡單嗎?你自己去仔細看11牀的病例。”
“11牀?不是那個鬧事小哥的爸爸嗎?便宜兒子又是什麼意思?”與司徒杏兒同病房的那位老人,雖然陳帥對他並不是很瞭解,但那位鬧事年輕人的囂張還是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肯定是衝着我來的我告訴你,11牀那個李援朝老頭,胡德翼想接,就讓他接去,絕對不要再讓再讓我聽到他們的事情。不但是我,連你們幾個不要和他扯上關係……!李珏那條瘋狗,這次居然還請了律師,他
是準備魚死網破了。早知道在中五醫院的時候就該把他媽踢出住院部!”
裡頭那名叫樑昱的醫生似乎掛上了電話,但從他的氣息聽來,仍然身陷在急躁的泥潭裡。劇烈的呼吸聲中,有傳出一陣按電話號碼的聲音,緊接着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看樣子,這樑昱不但不準備坐電梯回家,似乎還要回到辦公室去打另一個電話。
吃百塹不長一智的陳帥經過了短暫的思考後,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心中最真實的想法,悄悄從窗外探出半個頭來。在內力的協助下,即使樓道里沒有任何照明,他還是看見一個身材中等身着白大褂的人,一路走向走廊深處,推開了其中一閃門。
在開門的瞬間,房裡的燈光照出了他的容貌,一張不帶任何溫情的側臉清晰地落在陳帥眼中。
“爸,是我,下面來電話了,那條瘋狗肯定是衝着我們來的。怎麼辦……”接通電話後,樑昱邊向父親彙報着情況,邊關上了房門。之後的童話內容變得模糊起來。
“不行,果然在這裡還是太遠了,他一關門我什麼都聽不見啊。”帶着一臉爲難的表情,陳帥小心翼翼翻越窗臺,從建築牆體外側重新回到了樓道里。雖然在氣源宇宙的幫助下,陳帥對他人位置與情緒的感知非常敏感,但在竊聽聲音這一點,他的氣機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優勢。
來到樑昱所在的房間門口,陳帥凝神辨別了半天,裡頭的聲音還是嗡嗡一片,只知道樑昱在激動地說話,卻並不能分辨出具體內容。陳帥忽然有一種看原版大片的感覺,只能憑藉聲音中的感情和隻字片語,大概猜測這個樑昱是在繼續有關11牀病人的話題。
“這個樑醫生雖然很兇,不過好像很怕那個李珏啊……真是一物降一物。不過到底怎麼回事還是聽不清。”試着將耳朵貼上門板,這才陳帥總算露出了滿意的神色:“原來那個李珏不是李援朝老伯的親生兒子,是繼子啊……”
彷彿一下子從網上下載到了合適的字幕,加上吸引人的劇情,陳帥完全不顧自身的武者形象,四肢着地像一隻小狗似得趴在門口,帶着無比認真的表情持續偷聽着。
對於在病房裡鬧事的李珏,他並沒有太大好感;但對於這個穿着白大褂卻心機深沉的樑昱,陳帥對他的第一感覺顯然更壞。雖然樑昱適才對部下是一副強硬狀,但關起門來與他父親單獨通話時,樑昱竟也是一副“該如何是好”的慌張模樣。這種態度的反差,讓門外的陳帥忍不住陣陣壞笑,忍不住小聲揶揄:“你也有這種沒出息的時候。”
但不知從哪一刻開始,陳帥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他從瞳孔中溢出的驚恐。
“爸,不能再讓這個李援朝繼續住在我們醫院了。”房裡的樑昱已經喝下了兩杯威士忌,舌頭有點頂漲起來:“要是仍由他鬧下去的話,我們在中五醫院裡做的事情,遲早會被查出來的。那些……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