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沒有一間屋子味道會這麼豐富。
皮肉被燒焦的糊臭味;潑灑在地上的酒香;現在一股鮮血的腥甜又再度瀰漫而開。
露易絲茫然地擡起頭,惶恐地重新審視起眼前的一切來。
“這是怎麼了?我是在拍電影嗎?我只想好好演戲,多賺一點錢,有空餘下來的時間,就開開心心地喝點酒……我這麼想錯了嗎?上帝啊,你爲什麼要這麼懲罰我?讓我經歷這種地獄……爲什麼……”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雙目呆滯無神,幾乎像是一個人偶似的毫無生氣。
看到露易絲也被屍體嚇得花容失色,童兵忍住了再次出手的衝動,甚至有一些反省的情緒。和沙場上見慣死人的自己不同,普通人對這種場面的承受力有限。除非童兵狠下心來讓露易絲徹底崩潰,否則現在就得立刻收手,先將露易絲帶離這個地方,做一些專業的心理疏導才行。於是他沉默地將露易絲攙扶起來,幫她把脫落的高跟鞋重新穿回腳上。
“不!你們不能就這樣走了!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怎麼辦?”3名倖存的鷹少一走,同樣被嚇傻的洛倫特這才反應過來。他連滾帶爬跑到門口,卻又不敢追出去,只能回過頭對着童兵吼道:“我的女兒還在他們手裡,你這麼幹會害死她的!你沒有腦子嗎?”
沒有理會洛倫特的叫聲,童兵只是默默地幫露易絲穿好鞋,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先會你自己房間吧。”
“等等!你們不能就這麼走!”看到露易絲默然跟隨着童兵往門外走去,洛倫特慌忙攔在2人面前:“我女兒出事,這是你們的責任,別想就這麼一走了之,我不會輕易放過你們的!我認識律師!在東海也認識很多律師!”
經紀人的怒吼聲對露易絲來說並不陌生,曾幾何時,她和洛倫特獨處時,也常常被他各種訓斥。但在露易絲的記憶中,當年那種斥責中,包含的是經紀人對她事業發展的關心和焦急。
但是現在……
看着眼前這個陌生的瘋子,連續承受了太多打擊的她終於承受不住。她身子輕輕倒下,額頭從背後抵住了童兵的肩膀,低聲的嚶泣起來。這一刻在露易絲心中,曾經那麼支持着自己的、那根叫做“洛倫特”的支柱徹底倒塌了;萬幸的是,她找到了另一根更強有力的、這根叫做“童兵”的支柱。
洛倫特猶自不住在抱怨,甚至上升到了威脅。他指着童兵的鼻子罵道:“你算什麼保鏢?要處理就處理乾淨!要麼就別踏嗎的惹毛這些人!你最好現在立刻追上去,問出我女兒的下落,否則我保證,事情一定沒完!”
感受着背後露易絲的小聲抽泣,童兵淡漠地回答:“洛倫特先生,你女兒的事情,我建議你你報警解決。”
“該死!你是蠢貨嗎?”洛倫特仍然攔在門口,指着地上已經斷氣的白鷹盧斌吼道:“這些人在東海的勢力有多大,你還看
不懂嗎?警察根本不會受理這件案子……說不定他們反而會來逮捕你!你殺了他們會裡的人,他們一定會買通警察來逮捕你的!不!你不能走!你和露易絲都不能走!你們要是畏罪潛逃,我的女兒就更沒有生路了!”
他說着便伸出手去拉露易絲,童兵眼中早已湮滅的怒意再度一晃而過,一掌拍掉了洛倫特的手。洛倫特只覺得一股綿力從肩頭傳來,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連退幾步,就算腳後跟碰到了茶几也停不下來,最後直接翻到在茶几後的沙發上,後腦被沙發撞得一陣眩暈。
恍惚中,他聽到童兵的問題:“你現在倒是有精神了……剛纔綁架你女兒的人就在面前,你的勇氣到哪裡去了?像魯言這樣的混混,也敢在重傷之後和我繼續對峙,你比他們更低賤……”
童兵的話音漸輕,最後終於再也聽不見。頭昏腦脹的洛倫特捂着後腦起身,卻摸到身邊一個軟軟的東西,睜眼一看,入眼的正是盧斌死不瞑目的遺容。
“呃?啊!啊——————”
————
“鷹巢”。
在東臨會內部,這兩個字是和“王牌”畫上等號的。
東臨會之所以能一舉奠定東海地下皇帝的地位,鷹巢有着不可磨滅的功績。在東臨會吞併東海市的大小幫會時,總會有一些最頑固、最兇悍的反抗勢力,不論如何威逼利誘,都不肯臣服在會長大鬼東的腳下。
每當遇上這種硬骨頭的時候,大鬼東就會找一個人,一個跟他最早;身上傷痕最多;卻索要最少的人。沒有人知道那人的真名叫什麼,在東臨會內部,所有成員不論地位高低,都要統一尊稱他一聲“將軍”。聽說將軍原先在外地就是一個傳奇人物。
當年大鬼東還沒有來東海時,也在魯昌四處打拼,得罪過不少勢力,度過了很長一段逃亡的日子。從那個時候開始,將軍就一直跟在他身邊,與他是過命的交情。
在大鬼東50大壽的時候,跟手下人說過一個故事,當年他和魯昌某地一豪門翻臉,被對方數百人追殺,與將軍失散後,負傷的大鬼東肚子逃到一個偏僻的集落躲避。
那個集落不靠山不靠海,四周都是荒地完全沒有農業資源,只是距離一條跨省公路很近。集落裡總共有十幾戶人家,都做着同一種生計,就是給路過的貨車補胎、加油、洗車。但這些人絕非什麼“單純的村民”,這幾百人老老少少都是公路劫匪,十年前的通訊還不發達,很多貨運司機還買不起手機,那些司機一旦停在集落,村民們就會“熱情”的上前問長問短,套出司機的身份和所運貨物的底細,一旦發現人車的背景都不深,這些村人便會痛下殺手,男村民殺人;女村民搬貨;成年村民拋屍賣車;老幼村民負責裝無辜欺騙前來調查的警員,在這種半城市半鄉村的三不管地區,這個集落憑着全村一心的生存方式,愣是吞下了十幾條人命,村裡的孩子長到15歲,
就已經學會了用尖刀挑開屍體的腹部找腸子玩。
帶傷跑到這個集落後,當年還不夠老練的大鬼東被人套出話,集落裡的村民得知有豪門出重金買大鬼東的命,頓時起了歹意。大鬼東不但沒有得到救助,反而被村民圍攻囚禁。那些村民四處尋找追殺大鬼東的人,希望能把他“賣個好價錢”。那時將軍早已在附近苦尋大鬼東,這些打探消息的村民引起了將軍的注意。
後面的故事,據說大鬼東是紅着眼睛說完的。
將軍一路跟蹤村民回到集落,找到了被囚在地窖裡的大鬼東。當時的大鬼東狀況極慘,那些殺慣人的村民絲毫不把他當人看,將他渾身脫光,胡亂捆在廢鐵框裡。框裡裝着從其他貨車上偷來的工業廢鐵料,一塊塊都是鵝卵石大小,但是每塊廢鐵表面佈滿了鋒利的豁口,比普通的釘板更加折磨人。大鬼東別說掙扎,就連呼吸一口,赤裸的身子上都會多出十幾天傷口。村裡那些孩童還不時來地窖尋樂,居高臨下用石塊投砸大鬼東,就是要看他被石頭砸中之後,又被身下廢鐵割到痛呼的慘狀。
將軍當時什麼話都沒說,一把鋼刀直接將在場的10多名少年少女刺死當場,將大鬼東救了出來。
這個集落一共也才幾十戶,將軍這殺戒一開,幾乎把全集落搞了個斷子絕孫。失去兒女的村民暴怒不已,全集落的人一個不漏,加入了圍殺兩人的隊伍,就連七十多歲的老奶奶,都拿着剔骨尖刀,顫顫巍巍地走在人羣后,流着淚要替孫女報仇。
將軍還是一句話沒說,他一隻手拉着大鬼東,一隻手握住鋼刀,也不出村,反而筆直往人最多的地方走。不管眼前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有沒有武器……只要是進入他周身三步之內的,他一把鋼刀連人帶傢伙一起剁。衝在最前面的二十多個青壯年村民,在將軍詭異的刀法下,不到5分鐘就變成了一地屍體。將軍仍不停手,追着餘下的人殺。見將軍如此能打,餘下幾個中年村民還不死心,阻止剩下的村民,把將軍引入一個陷坑,再用草叉、獵槍等中遠距離武器圍攻。
誰知將軍負傷後根本沒有失去戰鬥力,反而越發起了殺性,一身赤紅的他徒手爬出陷坑,奪下村民手中的武器,繼續反殺這些村民。屠殺從白天持續到黃昏,將軍簡直像一隻不會疲勞的兇手,將整個集落殺到入夜無燈的地步。剩下的村民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過,夫妻倆就算分頭逃跑,妻子在逃走幾分鐘後就會赫然發現,原本追着丈夫往另一個方向跑的將軍,又提着刀站在前面路口,身上的血不停淌下來,在腳下匯成一個小血池子。
將軍殺得很沉默,大鬼東說,他連一句怒喝聲都沒有聽到;將軍殺得也很徹底,就算眼前是一個滿頭白髮、瘦骨嶙峋的老嫗,他照樣默然地一刀砍下去。
當夜,全集落被他殺得沒有一個活口,最後幾個開着貨車逃跑的人,被他騎摩托車追上,用獵槍打爆了油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