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的熒光下,喬蕾的雙瞳中竟閃爍着從未見過的獰色,那眼眸深處從不曾融化的冰山,在這一刻化作了大雪崩,將她所有的理智吞噬一空。
“那個死去的人,究竟對你有什麼樣的意義?”童兵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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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切忽然都變了,山洞、地下湖泊、雙溪村似乎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雪山山脈,連空氣中都帶着冰渣的世界。
還未等童兵將這片山脈盡數看完,一次無意間的擡頭,讓他看到了山頂方向那一片遮天雪浪。那潔白的雪就是喬蕾心中積壓的感情,此刻它們咆哮着融合在一起,掀起了毀天滅地般的雪崩。乾燥冰冷的氣息混着雪花吸入肺中,凍得鼻腔生疼,這種痛苦預示着毀滅,喬蕾原本那顆理智之心的毀滅。
“那麼……她的理智之心呢?”
頂着刀割般的冷風,童兵在這片即將被埋沒的半山腰上努力搜尋着,終於,他看到不遠處還站着另一個人——一個喬蕾長相一模一樣的人。
面對天降的巨型雪浪,這個喬蕾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或許是感受到了童兵的目光,她茫然地擡起頭來,用令人心碎的目光回望向他。被凍成淡紫色的嘴脣吸嗦着,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我必須……沒有辦法……”
並非沒有聲音,而是在雪崩的轟鳴下,童兵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他只能向着喬蕾方向飛奔而去。
雖然這個白茫一片世界令人無法理解、令人感到斃命的危機,但童兵反而沒有任何猶豫,而是堅決地衝向那個喬蕾。隨着童兵腳步的接近,她的呢喃聽起來愈加清晰。
“我必須挖出真相,我沒有辦法……”
“爲什麼會沒有辦法?”童兵無聲地質問着。
全白的世界裡,有顆火流星突兀地燃燒起來,它拉出一道橫貫山脈的尾焰,頂着塌陷的雪浪飛向喬蕾。熊熊燃燒的火焰中,一個渾身包裹着碳鐵鎧甲的身影急速飛奔着,用他那雙尤爲熾熱的手,一把將喬蕾拉到身後,拉入那片能抵禦嚴寒侵襲的火焰之中。
或許這股暖意的關係,喬蕾恢復血色的雙脣中,終於說出了完整清晰的話:“我必須挖出真相,我沒有辦法放過這個機會,就算是突破底線也沒關係。”
身披影鐵的童兵回過身來,握住喬蕾的雙肩,頭盔下傳來堅決的反駁:“沒有底線的人是沒有將來可言的。我明白這個真相對你很重要,但我認識的喬蕾不是一個瘋狂的人,她的本性纔是最珍貴的;追求過去不應該賠上你的未來;任何真相都不配讓你付出這麼沉重的代價!”
“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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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蒸氣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山洞裡,閃電般的幽藍色光芒劃過石壁,在亮暗之間高頻率地切換着,映照出洞底深處的三個人影。
餘有田仍然被手銬鎖在原地彎腰而坐,想象中的電擊劇痛並沒有出現,只是後頸處傳來隱隱的酥麻感,一顆顆雞皮疙瘩凸顯在這片皮膚上,即使他全力催動內力阻止,也無法壓制這種本能。
喬蕾就站在餘有田的身後,她手持電擊器的左掌毫無保留地推出,連帶她的“分寸”和“理智”一同推了出去,卻
在最後一刻被盡數擋了下來。一條堅不可摧的底線,將她幾近崩潰的心禁錮在了安全範圍內。
童兵站在雙方之間,誰也沒看到他是如何出現。與幻想世界中的他不同,在這麼短促的時間裡,影鐵甲來不及覆蓋他的全身。只有右手小臂上覆蓋着影鐵臂鎧,這隻右掌牢牢地攥握着電擊器,在最後一刻阻止了喬蕾失去理智的舉動。
令人意外的,喬蕾既沒有掙扎,也沒有反問童兵爲什麼阻止。她只是像一座雕像般原地禁止着,握着電擊器的左手漸漸放鬆了力道,由着童兵將電擊器從她手中抽出。
“真相不值得你付出這麼沉重的代價。”童兵扶着她退開幾步,用略帶悲哀的聲音低語道:“不惜任何代價做出的事情,大多都會令人後悔。”
喬蕾仍然沒有反應,連目光的聚焦都渙散着,就像一臺被切斷了電源的機器人,乖乖地被童兵扶到一邊。
反倒是餘有田發出冷笑:“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不錯不錯,誰說當今的年輕人都不喜歡唱大戲了?這出雙簧演得好啊。”
無視餘有田的冷嘲熱諷,童兵只管不急不躁地將喬蕾帶回她剛纔靠坐的石塊上,仍在渾噩狀態中的喬蕾連站着都踉蹌,童兵又扶着她坐下,這纔回身對餘有田淡笑一聲:“餘先生,我姓童,單名一個兵字。”
“你還真當自個兒在演戲呢?我一個階下囚,沒什麼必要和你互通名姓。”
“如果是嚴刑逼供,那自然是沒必要的。”童兵腦波中喚出被甲的信號,在一陣完整的蒸汽升騰聲中,穿着完整影鐵的童兵出現在餘有田背後:“但要想坦誠地談話,那麼先通姓名纔是我華夏最基本的古禮。”
“嘿嘿,你想用刑便用刑,想好說便好說?”餘有田甩了甩手拷鏈子:“你餘大爺我現在偏要試試那丫頭的刑具,你待如何?”
兩條鎖鏈崩斷聲響起,童兵捏着兩幅手銬上斷下的鐵鏈,一指被扔在地上的電擊器:“既然餘先生喜歡,那就拿去好了。”
恢復自由的餘有田只愣了片刻,立即遊身而起,毫不客氣地一指點向童兵咽喉。爲了要解開餘有田的手銬腳鐐,童兵所站之處正背對着一片石筍林,見餘有田突然出手,童兵也似乎早有準備,右掌熔兵手燒得通紅,掌緣往咽喉處一豎,整個人被無憂煩指打得倒飛半米,腳尖正點在一根石筍的筍尖上。
“莫以爲你穿了這套什勞子甲冑,我便點不死你了。”
餘有田怎麼說也是一名乾坤境的內功高手,兩次敗在童兵手裡,又兩次受到俘虜的侮辱,已經令他憋了一肚子火氣。正是這急怒攻心的狀態,纔會令他在脫困後一句話都不說直接出手。然而之前落水造成的肺部壓迫並未這麼快就痊癒,再加上餘有田急怒之下出指比之前少了章法,只是一味地十指連環猛攻,雖然他正面5米之內石屑四濺,一道道肉眼不可見的指力猶如機關槍般連綿不絕,但童兵應對起來反而沒有第一次交手時這麼兇險。
影鐵的胸甲、肩甲、頭盔都較厚,餘有田連續出指時,指力雖然頻率高,但每一指的威力卻大打折扣,指力打在這些厚甲上時,並不能損壞碳鐵層。但童兵的精神也保持着高度集中的狀態,因爲在咽喉、肋下等部位
,並沒有碳鐵甲片,只有黑膠層保護,當餘有田的指力擊向這些脆弱部位時,需要及時用熔兵手抵擋,否則身上非開血洞不可。童兵不還手的目的,一是讓餘有田釋放出積怨;二是以影鐵的堅固防禦去掉他的銳氣,這兩點都是能將局面恢復到“談判階段”的重要因素,若是一個失手,真的被餘有田打傷,那可就功虧一簣了。
正是爲了“談判”這個目的,童兵忍過數輪猛攻,渾身被點得“叮噹”亂響。從石筍林一路往下,直退到地下湖的湖岸邊。
或許是連續猛攻消耗了太多內力,又或者是忌憚那又深又冷的地下湖,在童兵一雙鐵靴踩進湖水中時,餘有田的連環指終於停了下來。在這片地勢傾斜的湖岸邊,餘有田居高臨下冷笑道:“你以爲光捱打不還手,我便會放過你麼?”
童兵隔着頭盔朗聲笑道:“爲了保護我們華夏古武的尊嚴,我反正是盡力了。至於是否放過我,那是你的事情。”
“保護我華夏古武尊嚴?”
“不錯,你們精武門的宗旨,乃是復興華夏古武盛世。但與此同時,也要嚴防各種古武秘術流入到心懷不軌的人手裡,成爲野心家的工具,不是嗎?”抓住餘有田喘息的機會,童兵立刻打出了之前想到的底牌。
“賊喊捉賊。”餘有田咬牙道:“暗中查了這麼多我門中的消息,那心懷不軌之人說的正是你們這對狗男女。”
“爲什麼要暗中調查?精武門只不過是行事低調,又不是什麼藏首露尾的邪_教組織。”童兵毫不客氣地回諷:“別忘了我也算是半個武者,我的師父雖然只教了我一小段時間,但這些基本的武林常識還是告訴過我的。”
“既然你知道我門宗旨,就是防止國術落入不軌之人手中,那就不該擋我的路。”
“之前我並不知道你的身份,何況你公然在醫院裡殺人,我畢竟是個軍人,總不能視而不見吧?”
“姓毛的盜我門中要物,精武門的叛徒,人人得而誅之。”
“你門規再大,總大不過國法。”童兵流利地背道:“我華夏幾十年前建國的時候,南北武盟的一百多位宿老就集體立下過血誓,江湖爲輕、廟堂爲重。難道精武門不承認國家法律?”
“你……”餘有田聽的臉皮一抽。
童兵說的這件事情,在華夏武學界也是有名的,當時二戰剛剛結束,正是國家需要安定下來的時候,爲了幫助華夏恢復民生,當時武學界的宿老們紛紛響應政府的要求,約束門人謹慎動武,儘量不要在治安上拖國家的後腿。但是這畢竟是上一代的事情,後來國家翻臉不認帳,暗中不遺餘力地打壓武學界,導致多數宗派後繼無人,數不清的內外功武學失傳。
“你果然只是半個武者,你若真是練武的,就沒臉提這一茬!律法?!你覺得我等敬畏這個嗎?”
“你當然不會敬畏法律,因爲你們從小就只學武功,完全不懂國家政治、不懂經濟民生。”毫不客氣地揭露着對方的短處,童兵在頭盔之下露出一抹淡笑:“所以目光短淺的你們,早就不知道讓多少華夏古秘術流到犯罪分子手裡了。比如在半個月前,我見過的人造內功實驗……”
“人造……你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