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進的電梯,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出的電梯,只管風一樣跑着,我跑到馬路邊,想着趕快攔一輛車,直奔高鐵站。
我要回家。
我再也不要見那王八蛋。
什麼商戰也好,愛情也好,都他媽見鬼去吧。
然而我的好運氣大概已經用完了,在路邊等了好一會,也沒看到一輛空車。好不容易來了一輛,我還沒來得及靠前,早被一對好像連體嬰一樣的情侶捷足先登了。
悲了個摧的。
人要是走背運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縫,何況是等出租被搶先。
我在心裡又問候了顏曦那王八羔子一聲,然後勉強收斂起悲憤的情緒,引頸以待出租。
終於又來了一輛空車。
我旁邊一個瘦子還沒等出租完全靠過來,人已經走下路基。
哇,完全沒有先來後到的基本禮節,完全沒有女士優先的紳士之風,都是什麼人嘛,我不甘示弱,也走下路基,準備車一停穩就衝上去。那瘦子很瘦很瘦,就算是力拼,我也不見得落下風。
到時就看誰臉皮更厚一點咯。
出租緩緩停下,我和瘦子默契得好像得到一聲號令,幾乎是同時衝向車門,只不過,他抓的是前門把手,我抓的是後門把手。
到底誰該鬆手呢?
那個瘦子,雖然瘦得弱不禁風,但好歹是個男人,大庭廣衆之下不會如此不要面子吧。
然而我想錯了。
瘦子瞪我一眼,手一用力,車門就開了,他身子一躬,一屁股坐了進去。
真是讓人歎爲觀止啊,和一個女人搶出租,還搶得如此理直氣壯。
若在平時,我也就感嘆一番算了,可今天小女子心情不好,十分不好,正想找個人吵架呢,既然瘦子這麼不識趣的撞到槍口上來了,我又怎能不把握這大好機會呢?
於是,我亦呼啦一下,打開車門。
正在我彎腰打算坐進去的時候,我的胳膊卻遇到一股阻力。
操蛋,敢情還有幫手啊。
我狠狠的朝抓我胳膊的人瞪去,卻迎上一雙辨不出任何情緒的黑眸。
卻是顏曦那王八蛋。
我氣得要死,低喝一聲:“放手。”
哪知我不說還好,一說他反而手上一緊,稍一用力就讓我趔趄着離開了出租。
“去死。”我另一隻還得自由的手一把就揮了過去。
他精準的抓住了,把我雙手鉗制在身側,強制性的擁我在懷,幾乎是半拖半抱的把我帶離路邊。
“你幹什麼?”我又羞又怒,徒勞的在他懷裡掙扎了一下,終於乖乖的不再動。路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朝我們看,我再怎麼彪悍也是女生嘛,自然會覺得不好意思的。
“你到底要幹什麼?”我壓着嗓子,再問。
顏曦一聲不吭,面沉如水。
我擡腳又要踢,剛做出個姿勢卻又硬生生停住,他說的一錯二錯三錯猶在耳邊,其實我倒不在乎有多少錯,但是,如果錯了也撈不到半點便宜,又何苦受他揶揄。
顏曦火眼金睛,看我中途偃旗息鼓,終於出聲:“長記性了?”
我剜他一眼,說:“放開我。”
顏曦不爲所動,依舊半拖半抱着我往前走。
“放開我的手。”我退而求其次。
他不確定的看我一眼,終於說:“你最好乖一點,否則我會讓你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很難看。”
“你敢。”我說,然而這氣勢十足的兩個字在遇到他銳利的眼神時,立馬疲軟了,於是,我很沒出息的把兩個字改成四個字,“你當然敢。”
顏曦臉頰的肌肉明顯震了一下。
以我對他的瞭解,這王八羔子肯定是在肚裡偷笑了。
不過,即便偷笑,也就這麼一下,他立刻又恢復成那淡然的裝逼的樣子,不帶一絲表情的。好在他終於鬆開了我的手,當然,也不是完全鬆開,因爲他左手手掌下滑,近乎溫柔的握住了我的右手。
我彆扭的甩了一下,沒甩掉。
“你這又是爲何?你也說了,我是南宮洛。”我停住,沒有他的強制,我自然不會主動向前走。
“跟我回家。”他答非所問。
“你做夢,我們已經兩不相干。”我用他的話堵他。
“回家。”他重申一遍。
“做夢。”我亦表明我的立場。
“那我們就在這裡。”他說這話時,脣邊居然浮起一絲笑。
“在這裡做什麼?”我隱約覺得不妙。
“你說呢?”他反問一聲,頭朝我俯了過來。
“停!”我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那回不回家?”他近乎惡作劇的笑。
“你不是說,哼,你不是已經有了貌美如花的助理了嗎?你不是要和我從此楚河漢界嗎?你不是對我不理不睬了嗎?我跟你回家幹什麼?”我控訴着,一想起在諮詢室受的委屈,又想哭了,這王八蛋,我到底爲他流了多少淚?
“難過了?”他不爲所動,“哼,若不是我心太軟,你這難過還遠遠不到頭呢?你這缺心眼的小東西,又哪裡知道,在你假扮南宮洛的那些日子,我是怎樣的難過?”
“我不是故意的。”我又犯糊塗了,明明是我在控訴他的罪行,可他四兩撥千金,輕輕巧巧轉換話題,於是,我又毫無懸念的變成虧欠的一方。
不就扮了一回南宮洛嗎?
“你敢說你不是故意的?”顏曦沉聲問,那眼神,很有威脅的嫌疑啊。
“我,我是故意的又怎麼樣?”我挺一下腰,猛的仰起頭,視死如歸的說,“要不是你跟陸教授說你放棄我,我會去扮南宮洛?多虧我蘇小洛命大,自己醒了過來,否則,你就是殺人兇手。”
“我跟陸教授說放棄你?”顏曦皺皺眉,說,“我雖然矛盾、痛苦、難以抉擇,但是,我從沒想過,要替你去選擇你的人生。我只是被動的等待,等待你甦醒,等待確定你的主人格。我說服自己,到時,不管你是誰,我都要接受,絕不干涉。因爲我知道,讓你以主人格生活下去,這纔是對你最好的一種方式,否則,若人爲干涉,會再度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傷害。”
“你真是這樣想的?”我問。
“我自然是這樣想的。但雖然這樣想,而且似乎也想通了,可要真正這樣做,卻不容易。一方面爲了不讓自己抱有太多無謂的希望,一方面也是顏氏面臨太多的變動抽不出身,所以,我刻意減少來看你的時間。我承認,在這方面,我是怯懦的,怯懦到幾乎不敢面對。”
“可陸教授卻說……”
“我不知道陸教授爲什麼要這樣說?或許,她是不忍哥哥繼續孤獨一人,也或許,她是太思念南宮洛,更或許,她是執着的想在這個她研究的課題上驗證些什麼。總之,我並沒有和陸教授如此表明過我的態度,我一時也想不明白陸教授此舉究竟是何目的。”
我愈發理虧,呃,我不相信他也就罷了,可我卻如此相信別人,也難怪他會生氣的罷,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寬容的人,睚眥必報幾乎是他的標籤,所以,在他發覺我一直欺瞞他時,他纔會默默離場,我想,那時,他肯定恨極了我,想着要怎樣報復我。
可是,再恨,再想報復,也不是跟助理搞曖昧的理由。
想到這一點,我本來柔軟的心又堅硬起來,怒火再度噼噼啪啪的燒了起來,我哼一聲,繼續責問:“就算我故意騙你,可你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也是你錯的多,我再也不會原諒你的。”
顏曦藐視的看我一眼,說:“蘇小洛,難道我哥哥在你合夥演戲的這段時間,就不曾點撥你一下,傳授你點什麼嗎?你還是像從前那樣衝動、好騙、自以爲是、做事不經大腦。難道這麼多時日過去,你竟一點長進也沒有?按理不會啊,在我見你面的那段時間,我發現你表演很到位啊,除了依舊貪吃,其他方面幾乎無可挑剔。我還以爲,一睡經年,你脫胎換骨了呢。”
“你什麼意思?”我遲疑的問,他不解釋諮詢室的曖昧,卻偏偏說這些有的沒的,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還是那麼笨。”顏曦的藐視變成了赤裸裸的鄙視。
“你……”
“難道不是?激將法你懂麼?將計就計你懂麼?李代桃僵你懂麼?你什麼都不懂吧,這不是笨是什麼?笨也就算了,偏還想撒謊,還想騙人,還想……”
“夠了!”我咬了脣,淚終於又一次被這王八蛋逼了出來,“顏曦,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是笨,是沒你聰明,是被你耍得團團轉,可是,從這一刻起,我笨我的,你聰明你的,我過我的獨木橋,你走你的陽光道,我和你再也沒有一點關聯。”
最後那句話,我幾乎是喊出來的,話音未落,我一把甩了顏曦的手,向前跑去。
真是太傷心了。
真是太欺負人了。
想我蘇小洛,活了二十幾年,還沒被誰說過笨呢!
我笨嗎?我從來都是很聰明的,可自從碰上這如來佛,腦細胞全變成了漿糊,被這廝吃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