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曦的聲音,帶着似有若無的疼痛,訴說着那荒唐的夜晚,兩個陌生男女之間,發生的荒唐故事。
“其實,小洛,或許,我見你第一面的時候,就有點動心了的。你哪怕是悲傷着,那種張揚的活力,也從身體的每一個部位迸射出來。那樣流動的青春,就像春天裡的綠葉,讓人充滿無限的希望。而我,雖然說不上年輕,但也算不得老,可是,我的心,卻仿若一口古井,經年都不起一絲波紋。所以,有着盎然生機的你,對我,幾乎是構成一種要命的吸引力。
“那晚,如果不是你眼裡的悲傷太沉,我大概是想帶你走的。因爲那晚,於我也是個特殊的日子。我曾跟你說過,我在美國,有個固定的女友,我們每週五見一次面,這種關係,一直保持了十年。我們年齡相仿,價值觀世界觀相近,十年來相處得十分和諧。去年底,我回國後,迫於父親的壓力,一直留在國內,還不得不在朝顏科技任職,她一直在和我協商,要求我回美國去。我們爲這件事談了三個多月,最終誰也不肯遷就誰。她不願回來,我無法再出去,於是決定分手。雖然我們之間不像普通情侶一樣愛得死去活來,可是,十年的感情,也不是說放下就能輕鬆放下的,所以,那晚我心情也十分不好,覺得生活裡唯一一個談得來的人都要離我而去。我不過是隨意去酒吧一坐,卻遇到你,傷心人遇傷心人,我不在乎發生點什麼故事。
“當然,我最後沒能帶你走,因爲你臨時改變主意。我雖然有點動心,但這點動心,還不足以讓我來強你所難,何況,你眼裡的悲傷,也讓我不敢冒然。不過,讓我想不到的是,我開車出來,看到你醉醺醺的在站臺等車,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便決定捎你一程。
“我不知道你醉得那麼厲害,到你說的地址了居然搖都搖不醒,無奈之下只好送你去酒店。可一進酒店的房間,你卻把我當成別人,死死抱住我,不肯讓我離開。你叫我小安,你說你愛我,你說只要我喜歡,你亦可以配合我玩各種花樣。你淚糊了一臉,哭得不能自已,可縱使這樣,你依舊笨拙的來吻我。我不知道你愛那個秦安的男人愛得那麼深切,何以接吻的技巧還如此生疏。當你不顧一切的扯開自己的衣服,撲在我懷裡哭得悲痛欲絕的時候,我承認,我沒能控制自己的慾望,不管是不是乘人之危,我都想要你。柔軟的悲傷的又青春逼人的你,讓我古潭一般沉寂的心,泛起絲絲漣漪。
“當我們糾纏在一起的時候,你一直叫我小安。那一刻,我心裡,居然有心酸又疼痛的感覺,這是十多年都沒有過的感覺。小洛,我不是一個感性的人,相反,我是一個理性到近乎淡漠,或者,更確切的講,是理性到近乎冷酷的人。我在這個世上,有女友,有同事,有恩師,有師妹,還有父親和哥哥,可是,我的心,卻幾乎不曾爲他們柔軟過一剎那。我以這個社會的道德、責任,來規範自己的行爲,幾乎無可挑剔,可是,我的心,卻早已是一潭無波的水。
“我想,我或許就是個機器,精準的按部就班的行走着,沒有強烈的喜怒哀樂,我生活裡的最大樂趣,便是我的專業,只有沉浸在那裡面,我才覺得我的生命還是隨着這日子一起流動着的。
“可是,你卻改變了我的生活,不過一面之緣,不過一夜之情,卻讓我心動,讓我嫉妒,讓我願意用我的方式,來撫平你的悲傷。小洛,你知道嗎?當我一點點進入你的身體,當你一邊哭一邊叫小安輕點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恨那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嗎?他給了你如此深切的傷痛,可你卻還如此執着的惦記。
“我本已經成爲一個無慾無求的人,可因爲這一個夜晚,我卻生出一絲自己都不敢正視的奢望。當我離開那個房間,我原本只要留下一張支票,便能了結這一切,可我最終卻給自己一個藉口,藉着那點處子之血,留下我的電話。
“離開酒店之後,我幾乎每時每刻都把帶在身邊,生怕錯過任何一個未接來電。當我久等不得,你知道我有多失落?當你突兀的以助理身份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無法形容自己的那種欣喜。小洛,你知不知道,不過一晚,你已經以一種特別的姿勢,進入了我的內心。可我卻從來不敢讓你知道,因爲我怕你被我嚇跑。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你是那麼青春飛揚,和我這個無波無瀾的人在一起,沉悶,無趣,日子久了,肯定心生厭煩,我不敢用所謂的感情,把你束縛在我身邊,我唯有給你足夠的自由,讓你仍有足夠的時間,去做你想做的事,去過你想過的生活。
“可是今天,小洛,如果你要離開深圳,而且沒有歸期,這個自由,大概就過了度。我們兩個,自身都沒有磨合好,存在着太多問題,如果中間再橫亙着這麼遙遠的距離,還有那漫漫不可知的時間,你覺得,我們還會有機會,再重新走到一起?”
顏曦長長的述說,以一聲輕輕的反問,結束了。然而,伴隨着那聲反問的,還有那輕若羽毛的嘆息,只是,那樣輕的嘆息,聽在我耳裡,卻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不知道,那一夜的荒唐,留在顏曦心裡的,居然會是深深的眷念和緬懷。
我更不知道,我於顏曦,居然是一種別樣的存在,居然是一開始就有了分量。或許,他的刻薄、腹黑、甚至是他幾近變態的舉止,不過是要掩飾自己那份最初的心動。
我不知道要怎樣形容自己的那份震驚和感動。
我唯有傻傻的問他:“你爲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你說呢?”他微微笑着,“秦安用他的方式要和你一起走,我也只好用我的方式來請你留下。”
“可你知道我最終還是會走?”
“或許吧,但起碼,你不會走得那麼灑脫,那麼無牽無掛。”
“顏曦……”
“嗯?”
“我能把你這些話,理解成你愛上我了嗎?”
“愛上?不,小洛,我雖然很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可是,我也不想騙你。愛這個字眼,份量太重,我不敢輕易承諾。我現在,呃,還只是爲你心動,喜歡你,和你在一起,覺得快樂而有活力。我想,只要我們能給彼此時間,或許,未來的某一天,也會彼此愛上。”顏曦的笑容,有點澀澀。這個在感情方面惜字如金的男人,哪怕是爲了挽留,也不肯假以辭色。他不知道,他最不肯說出的那個字,卻一直是我最耿耿於懷的一個字。
“未來的某一天?那我們就再等等吧,希望能等到那一天。不過,這一次,我得離開。我和秦安的感情,你也看到了,即便沒有愛情,我們還有深厚的友情,還有無法割捨的親情。我們長這麼大,還幾乎沒有分開過呢?我和他,已經習慣於在一個城市,已經習慣於離得很近。若分開,他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他。”
“小洛……”
“不要再說了,你怕受傷,我也怕。”
“你都知道?”
“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的過去,是不是受過愛情的傷?導致你今天,如此愛惜自己的羽毛。可我雖然神經粗,但卻不傻,你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用一份沒有任何承諾的感情,讓我心甘情願的留在你的身邊。這份感情,甚至和愛無關,不過是因爲心動,因爲我年輕的身體,因爲我活潑的性格,讓你留戀,是不是這樣?可是顏曦,你大概忘了我們的區別,你理性,我卻感性,我寧願要一份糊塗的愛,也不願要一份掂量得太清的喜歡。”我幾乎是任性的說,一句你是不是愛上我了,換來一聲拒絕,哪怕那拒絕再委婉,到底弄疼了我的驕傲。
“小洛……”
“我們還是不要談以後吧。因爲你我都知道,哪怕給我們再多的時間磨合,有的東西,也是磨不平的。不如珍惜現在,春宵一刻值千金,對我的身體,或許,你不會吝嗇那一個愛字。”我說着,手像蛇一樣,在他後背遊走,嬌嫩欲滴的紅脣,亦流連在他的胸膛上。
顏曦還想說什麼,可最終只是嘆了一聲,或許,是他明白,再說下去亦是無用;或許,是我的舉動,讓他覺得把握當下才更靠譜。
當我們兩個再度緊密貼合在一起的時候,我心裡涌起一絲傷感:這會不會是我們最後一次呢?這個年輕的城市,不缺青春,不缺活力,下一個恣意張揚的女子,要走進他的生活,應該不是件難事吧?
只要不言愛,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故事,想要開始,從來都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