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分,給顏曦打電話,彙報一天的行蹤——當然,關於顏朝那段自然要隱匿不報,尤其強調給他買了衣服,等着他回來對我嘉獎。
“你加班不要太晚啊,我一個人害怕。”我在電話裡撒嬌。
“嗯,我儘量,你朋友那麼多,先和他們去玩,我忙完就回。”他不理會我的撒嬌,一本正經的回答。
無趣的傢伙!不解風情的傢伙!
我惱怒的踢一下路基,倒把自己的腳踢得很疼。
既然長夜漫漫無人陪,我便去騷擾俞桓。
和俞桓吃飯、k歌、又瘋瘋癲癲去滑冰,玩得暢快淋漓。阮臻沒有前來,他似乎談戀愛了。
“這次好像來真的了,我看他很上心的樣子。”俞桓如是說。
“你不嫉妒?”我問,俞桓喜歡阮臻已經是公開的秘密,甚至阮臻在場,我都會肆意開他們的玩笑。
“我們不是一路人,而且,喜歡一個人,不就是能希望他幸福嗎?你別看阿臻一副花花公子模樣,其實他是個情癡,傻得很,我倒希望這個女人,能讓他安定下來。”俞桓淡淡的說,他對阮臻的那份感情,大概已經不是尋常的慾望之戀,而上升到一種更高的境界。
“什麼樣的女人,能讓遊戲人間的花心大少動了真情,我倒想見見。”
“很普通的一個女人,長得吧,比你好看一點點,性格吧,比你文靜一點點。”
“你的意思,我連普通的女人都比不過?”
“我可沒說,是你自己說的。”
“你……”我沒說下去,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
俞桓那張嘴比顏曦的還毒,所以我們在一起,經常是說不到幾句就吵起來,當然,吵到最後,都是他過嘴癮,我過手癮。
俞桓雖然像女人,但他卻有一般男人比不上的風度,從來是任掐任捶,讓我佔盡上風。
兩人一路鬥嘴打鬧,經過一家乾果店,我忽然嘴饞想吃松子,便拖了俞桓去買。剛走進去,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居然是今天才見過的顏朝。
此時他手裡提了好幾包乾果,看到我,也略略有點驚訝,笑道:“好巧,小洛。”
我亦笑着,有點不自在的叫一聲:“顏先生,您好。”
他的目光在我和俞桓挽在一起的胳膊上微微停留一下,似有所指的問:“小曦沒陪你出來。”
我想他大概是誤會了,便尷尬的鬆開俞桓,說:“呃,他前兩天不舒服,今天才去上班,事比較多,可能加班會很晚。”
“哦。”他拖着長聲應道,再意味深長的看我一眼,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再見。”我目送他走出小店,剛好還看到路邊一輛跑車的副駕門打開,一個風姿卓越的女人探身而出,笑靨如花的迎着顏朝走來。
卻是小姨。
風情萬種的小姨。
我看顏朝停下,兩人似乎說了句什麼,女人朝我這邊看了一眼,她應該看到我了的,因爲小店離路邊實在是近。
我朝小姨點頭微笑。
她沒什麼表情,頭轉了回去,和顏朝並肩走回車裡。
她或許不認識我了,畢竟,我們只有匆匆的兩面之緣。
待顏朝的車遠去,俞桓纔回過神來,誇張的感嘆:“那個男人,居然比阿臻還好看。”
“你該不會見異思遷了吧?”我促狹的問。
“去你的。”他蘭花指一翹,手朝我擺了一下。
我裝作惡寒的抖抖身子。
“他是何方神聖?”
“顏氏集團聽說過麼?他是集團老大。”
“啊?”俞桓這點和我一樣,吃驚的時候就啊啊啊個不停。
“你和他熟麼?”
“見過幾面吧。”
“怎麼認識的?”
“我以前在朝顏科技上班,那是他的地盤,開會的時候總能碰上吧。”
“噢。”俞桓有點失望,“我還指望你和他之間有非比尋常的情誼呢,這樣的話,你可以幫我在他面前美言幾句。”
“哦?你打算擇木而棲,置阿臻於不顧?”
“去死。”他哭笑不得,“我只是想,他這麼一顆大樹,我們公司要是和他攀升點淵源,估計這輩子都吃穿不愁了。”
“嘖嘖,惡俗。”我搖搖頭,“看來你對阿臻是忠貞不渝啦,連這種絕色都不動心。”
“不會用成語不要亂用。”他敲下我的頭。
我這回竟沒打算跳起來敲回去。
我心裡似乎有點憂傷,還有點嫉妒,呃,還有點疼痛。
那是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
因爲看到顏朝和另一個女人那麼親密,所以我憂傷、嫉妒、疼痛?是這樣嗎?但這完全沒有道理,我雖然供他爲男神,卻一直只停留在賞心悅目發花癡的份上,從沒想過要越過這個界線。既然如此,我爲什麼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呢?
我想不明白。
一直到和俞桓分手,我還是被這奇怪的感覺困擾。當我一個人走在小區裡,當我一個人上電梯,當我一個人走進黑黝黝的房間,當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我還在想這個問題。心神似乎不由自主就被牽住,幾乎抽身不出。
我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忽然一陣突兀的歌聲把我驚醒。
這突兀的歌聲,就像一道閃電,一下子照亮了我的思維。
我猛然醒悟過來,我的這種憂傷、嫉妒、疼痛,根本不是我自己的感覺,不,確切的講,是不是蘇小洛的感覺,它,分分明明屬於那個潛伏在我靈魂深處的南宮洛的。
當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背上着實冒出一層冷汗。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和顏朝第二次會面,在那諾大的會議室裡,我就彷彿被什麼牽引了一樣朝他走去,他一聲小洛,讓我亦悲亦喜,一顆心沉沉浮浮,竟不知身在何處。
那時的感覺,事後我只覺太過奇妙。以至於我一度認爲是那個男人的容貌太過絕色,使我花癡到已經用實際行動去靠近他的地步。
可現在想來,卻不是這樣的。
那或許是南宮洛的反應。
只是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的腦海裡,存在着這麼一個魔鬼。
是的,魔鬼,那個南宮洛,她在顏朝心裡是天使,可是,當她試圖來左右我的行動和情感時,她就是魔鬼。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我怕長此以往,我真的不是我。
歌聲還在繼續,而且如此應景,是潘瑋柏的《不要忘了我》。
不要忘了我不要讓等待落空
不要忘了我我的愛是多麼的濃
baby世界上只有你懂我
baby我忽然有話想對你說
才發現你的距離不能聽到我
這是我來深圳前才換的彩鈴,那時顏曦對我冷淡有加,我們又相隔千里,夜裡聽這首歌,頗有感觸,便矯情的換上了。此時聽來,竟好像是冥冥之中爲天人兩隔的那一對換上似的。
我沒接電話,在黑暗裡認真的聽,愈聽愈心慌。
一連聽了兩遍,歌聲終於停止,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靜的暗黑裡。
我蜷縮在沙發上,整個人儘可能的窩成一團。
我好像又想起了那個聲音,那個蠱惑一般的聲音,小洛,小洛,小洛……
不停的叫,不停的叫,不停的叫……
我終於受不了的“啊”的一聲,當那尖利而又怪異的叫聲,劃破黑暗裡的寂靜時,我怔住了,我被如此失態的自己,怔住了!
我嚶嚶的哭了起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聽到門鎖的響動,緊接着,啪的一聲,滿室華光。
是顏曦回來了。
“小洛,”他看着蜷在沙發上的我,一臉震驚,問,“你怎麼不開燈?”
我擡頭看他,滿臉淚痕。
他幾乎是呆住了。
好一會兒,他才幾個箭步走了過來,一把抱住我,心疼的問:“怎麼了,小洛。”
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得驚天動地、山河失色。
我從來就是個誇張的孩子,比一般人能笑,比一般人能吃,比一般人能鬧,想不到,也比一般人能哭。
我哭了好久,顏曦的薄毛衣,被我的眼淚鼻涕蹭溼了一大片。
他沒作聲,一直任我哭着,待我終於哭得夠一段路了,他捧起我的臉,憐惜的問:“好了,小洛,現在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抽咽着搖搖頭,說:“沒什麼事。”
“沒什麼事你哭得這麼傷心?”
“我只是一個人在家害怕。”
“怕什麼?”他柔聲問。
“我怕黑,怕聲音。”大概是這頓大哭,已經把我恐懼的情緒宣泄完了,我反倒有點難爲情起來。
“傻瓜。”他嘆息一聲,更緊的摟住我。
我的臉貼在他左胸,那裡有溼溼的一片,還有他的心跳。那樣有節奏的心跳,讓我竟有種找到歸宿般的安心,我忽然想起前兩天問他的一句話: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你會不會後悔,你什麼都未曾對我說?
我不是他,他會不會後悔我不知道。但是,我自己呢,如果我忘了他,我竟什麼也沒對他說,我會不會後悔?會不會?
我想,我是會的,因爲這個懷抱,已經讓我越來越眷戀。
幾乎是不受控的,我仰起臉,看着他深邃的雙眸,熱切的說:“顏曦,你知道嗎?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