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一般的惡風嶺峽谷之中,風雪依舊!?
只不過地上的積雪,被人體內流出的鮮血所融化,峽谷兩邊的石壁,也如春天來臨般開出萬朵桃紅。wWw、QuANBEn、Com屍體尚未清理,傷者的呻吟哀泣仍不時迴響,經過一個多時辰奮戰的和平軍將士行入這自己造成的人間地獄中時,心中的狂熱已經褪卻,剩餘的只是悲傷,不僅爲了陣亡的戰友,也爲了那些死不瞑目的敵人。?
正在這時,懷恩城方向一隊人馬急急趕了過來,爲首者,正是李均。?
“看來我來晚了。”面對聞訊來峽谷口迎接的孟遠與藍橋,李均發出豪爽的笑聲,“哈哈,我還擔心你們不能隨機應變,便自己趕來看看。怎麼,一個敵人也沒有給我留下麼?”?
“竟敢不相信我的能力!”孟遠半真半假地道,“難道我指揮打戰還不如你麼?”?
李均一揚眉,翻了他眼,道:“要不試試,這戰中抓了多少俘虜,你領和平軍,我領俘虜,我們再戰一場?”?
這種以數萬人性命爲兒戲的玩笑,也只有孟遠敢與他開。兩人在長期的並肩作戰中,結成了極爲深厚的情誼,一年以前,爲了給狂瀾城掃清出海的通道,孟遠甚至在蛟精攻擊下棄自己於不顧,救了李均一條性命,兩人之間的關係,是旁人所難以比擬的。?
但孟遠也逐漸有了這種感覺,隨着和平軍的壯大,隨着李均實際上控制的地方增多,李均開始有了些變化。兩人開玩笑的時間遇來遇少了,即便是開玩笑,有時孟遠也可以感受到李均有些應付的意思,似乎他逐漸不喜歡這種沒有上下分別的玩笑起來。?
“莫非,陸帥說的位高權重者易變,竟然應在李均兄弟身上了?”在心中,孟遠從來不曾稱李均統領,而一直以兄弟稱之。當年兩人在陸翔帳下,自己伸出手,而李均慢慢伸出手時的遲疑與羞怯,似乎尚在眼前。那時年少的李均,外表的冷漠與拒人千里之外下,掩蓋的是一顆渴望溫暖與熱情的真摯之心,而此刻,李均爲何讓孟遠覺得陌生起來了呢??
不知爲何,孟遠那不夠纖細的心懷中,也升起了一絲極少體驗過的傷感。但在象他這樣的男兒心中,這種傷感不過是覺得寂寞時的一種調料罷了,因此他很快搖了搖頭,將這縷對於李均心態變化的傷感甩脫,而此時,李均卻用敏銳的眼光注視着他。?
“你怎麼了?”李均慢吞吞地問道。?
“沒什麼,你這麼急於前來,定然不是想來殺幾個敵人那麼簡單吧?”孟遠顧左右而言他,將話題扯到了李均的來意上。李均與他並轡而行,兩匹大黑馬進了這峽谷之中。?
滿目的鮮血與殘屍,讓李均心底也有些興奮起來。他一面看着眼前的狼籍,一面想象半個時辰前在這裡發生的激鬥,孟遠看着他爲戰後的悽慘而興奮的臉,心中開始懷疑,李均究竟還是那個李均麼??
“啊。”李均忽然翻身下馬,快步來到兩個擡着一員傷兵的和平軍戰士面前,伸手握住那咬牙忍痛的戰士,關切地問道:“如何,傷得重不重?”?
此時的和平軍,已經不是當初那李均能叫出每個人名字的一千兩百人的小隊,而是有着數萬人的大軍。這員戰士此前甚至未曾與李均對過一句話,這時被心目中的英雄握住手,他那年輕的臉龐上泛起興奮的紅暈,傷口也變得不疼起來。?
“沒有問題,只不過是皮肉之傷!請統領放心,最多養個三五天,又可以爲統領上陣殺敵了,今日我斬殺了六個敵兵,以後我還會殺得更多!”?
年輕戰士臉上涌現的,不僅僅是對今天所立戰功的自豪,也有對未來戰場上血腥的渴望。孟遠臉色卻有些陰沉,和平軍難道要背棄這和平之名,成爲一支屠殺與噬血的瘋狂部隊麼??
李均緩緩鬆開戰士的手,雖然此刻他的心態較以前,較之在陸翔帳下時已經有了很大變化,但年輕戰士這渴望流血與死亡的話語,讓他也覺得毛骨悚然。因此他道:“兄弟,我們不是爲殺人而戰,不是爲立功而戰,我們是爲和平而戰,爲了神洲的百姓有字定的日子而戰,兄弟,你好好養傷吧。”?
戰士沒有從與李均握手並說話的興奮中清醒,也就無法真正思考與接受李均的這些話語,他行了個禮,被戰友擡了開來,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在戰鬥中拼着性命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有了代價。對於那些在前線生死一線中掙扎的和平軍戰士們來說,得到主帥的鼓勵,是莫大的榮耀與激勵!?
李均重新上馬,對孟遠道:“我軍傷亡如何,斬殺多些賊軍?”?
見他首先問起己方傷亡將士,孟遠心中稍安,雖然有些變化,但關心自己的部屬這一點,李均是沒有任何改變的。他答道:“我軍陣亡一千五百人,傷了三千餘人,多是輕傷。賊軍被斬殺足有六千人,降者有萬人,其餘皆作鳥獸喪了。”?
“一千五百……”李均不由嘆息了聲,這個數字比之於和平軍初起兵時的總數還要多,雖然與敵人的傷亡數量相比,這個數字算是極輕的了,但在李均眼中卻不然。說是說和平軍給了敵人毀滅性的打擊,但誰又能否認,戰鬥於和平軍來說,也是殘酷而無情的呢??
但很快他便將這數字拋在了腦後,目光炯炯,決然地道:“我此次前來,是要大夥暫且辛苦,乘勝將兩路敵人的援軍擊潰的!”?
伴隨着他的話語,散佈於這峽谷之中的,是那漫天如雪的霸氣與視敵人如草芥的自信。他的氣勢將孟遠心中屬於武者的那種好勝的雄心也激了起來,他道:“這又何難,何需你親自前來,此事交由我便可!”?
“我李均怎能讓弟兄們在前方血戰,而自己縮在營帳中烤火?”李均大笑着,伸手一指前往寶山的方向,“這裡敵人援軍多些,我領一萬人去破之,孟遠兄弟,你與藍橋便領其餘人馬去破另一路,如何?”?
孟遠聽得雙眸一瞪,被帶起來的雄心在李均這一激之下,化作了沖天的萬丈豪情,他傲然道:“無需一萬,給我五千騎兵,看我大破賊軍!”?
“給我三千人馬,我去!”一旁的藍橋也被這二人的豪氣所動,慨然道,“若不能大破敵軍,我願立軍令狀!”?
聽到藍橋要與他爭,孟遠瞪了他一眼,道:“是我先說的,我也只領三千人去便是!”?
李均哈哈一笑,道:“不可,雖然二兄壯志可嘉,但也不可太過託大。這樣,孟兄領五千騎兵爲先導,藍兄領五千步兵爲後援,如何?”?
“這不公平,他騎兵快,我步兵慢,如何能搶得過他?”藍橋搖頭道。?
“終究是孟兄先請令出戰的,藍兄還是讓一讓吧。”李均微微一笑,揚眉道,“何況敵軍勢衆,雙方戰得正急之時,藍兄趕上豈不起了決定性作用?”?
藍橋想想也是,便衝着孟遠道:“孟兄,你可別把賊兵全殺光了,多少要留些給我!”?
“那就要看你這兩條腳,是否跑得過我們這四條腿了。”孟遠昂然大笑,縱馬便驅了出去,跑出了數十步才見他回頭招手,五個千騎長立刻跟了上去,緊跟着的,便是那五千士氣被激了起來的騎兵。?
望着逐漸遠去的戰士們,李均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雖然他見因爲殺戳的慘烈和平軍將士有些消沉,因此用上了激將之法來激發大家的士氣,但等孟遠他們走了之後,他心中卻又忍不住擔心起來。儘管明知此去必勝,心中對孟遠和其他和平軍戰士的關切,卻絲毫沒有減少,畢竟,殺人三千,自損八百……?
原定城的蓮法軍,原本是趕往寶山,中途接到薛謙的急令,又趕往懷恩,一來一去折返之間,便多行了四百餘里,若是與先到寶山城,與寶山守軍一道趕來,還要多行百餘里,因此,他們爲了趕時間,選擇了獨自來援,在他們意料之中,寶山守軍也將另一路來援懷恩,無非是個先到後到的問題。?
距進往懷恩的必經之地惡風嶺尚有四十餘里,此時風雪明鮮的小了,領兵的祭酒駱恆縮在斗篷之中,眯眼前望,蒼白的天際隱隱有着一道灰影,那便是惡風嶺。?
“稟祭酒,這裡腳步零亂,似乎有大隊人馬經過!”?
“我知道了。”駱恆在探馬的提醒之下,才注意到路上的腳印,這腳印是薛謙的潰軍留下的,他們不敢按着大路行走,在驛道上奔逃了一段便紛紛自田野間逃離,他們多是農民,在鄉間小路上行走原本就是輕車熟路。但這樣一來,反而使他們與前來支援的原定城蓮法軍岔了開來,因此直到此處,駱恆方纔發現他們的痕跡。?
前方看來有異變,這些腳印,若是和平軍的腳印,應是朝向懷恩方向的,但現在看來,卻是從懷恩前來散入田野之中,莫非是和平軍已經被擊退??
恐怕也不是,和平軍若被擊退,決不會逃向田野之中,而應是順着原路逃回的,餘下的只有一個可能了,那便是懷恩蓮法軍被擊潰了,不知薛謙上師安危如何……?
駱恆正擔心間,忽然見探馬急急奔來,跪倒在地道:“祭酒大人,大事不好,懷恩失守,薛謙上師兵敗了!”?
“我知道了。”駱恆面上不動如山,仍是這一句淡淡的話語。但他的心中,卻無論如可也保持不了平靜。他的反應並不是很靈敏,但爲人處事卻是在蓮法軍諸祭酒中少有的穩重,因此即使大變在他心中掀起狂濤,外表上他仍顯得鎮定自若。?
“上師有三萬五千大軍,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被擊潰了?”他停下了馬,凝眉沉思,“和平軍究竟有多少人馬多大戰力?自己手中只有一萬五千人馬,如若冒然進軍,只怕也會蹈上師的覆轍,不如在此先安頓好人馬,收拾收拾潰兵,待了解了前方實情之後再定去留不遲。”?
如若這駱恆是個膽小鬼,那麼便會立刻遁逃,奔回原定城閉門不出,若駱恆是個冒失鬼,大驚之下急於見到虛實了會輕軍前進與和平軍發生遭遇戰,但他偏偏爲人反應遲鈍且又過於求穩,因此反而給了李均以機會。?
“就地安營築壘,準備在此迎敵!”他下令道。士卒正忙碌間,探馬又急急趕來,道:“有一隊人馬,丟盔卸甲旌旗不整,向我軍迅速接近,請祭酒定奪!”?
“弓箭手,列陣!盾牌手,布盾!”駱恆略一緩,然後作出反應。?
不一會兒,這隊人馬便夾着風雪靠近過來。被蓮法軍喝止之後,駱恆仔細端詳,只見來者有兩千人,大多衣甲不整,旌旗上也被撕得破爛不堪,但從殘餘的部分來看,正是蓮法宗薛謙的餘部。?
“是薛謙上師麼?”駱恆不由得高聲叫了起來。?
“正是上師餘部,來者是原定城的駱恆祭酒麼?”對面的敗軍直接說出了駱恆的身份,這讓駱恆心中的戒心弱了幾分,但很快又被對薛謙的擔憂所代替,聽對方的口氣,薛謙似乎並不在這軍中。?
“薛謙上師何在,請他前來答話!”?
他不問尚好,這一問,來軍中有人竟放聲痛哭起來。薛謙一向愛兵如子,頗受蓮法宗將士愛戴,士兵一哭便讓駱恆心中的不祥之感更加強烈,象他這樣性子較緩的人也禁不住激動起來,大聲問道:“快說,怎麼了?”?
“上師……上師……已經蒙大神寵召了……”來人中一人哽咽着說出了這個讓駱恆心膽俱裂的噩耗,雖然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仍覺眼前一昏。?
“過來,且詳細說與我聽,我要爲上師報仇!”他沙啞着聲音道。?
蓮法宗潰軍緩緩移了過來,駱恆此時心中完全在思考薛謙是如何戰死之事上,沒有留心到這羣敗兵衣甲不整,但兵刃卻都沒有遺失,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晚了。?
殺聲剎那間響起,這殺聲卻非響自潰軍之中,而是響在潰軍身後。只見風雪中一大羣人馬直衝了過來,那羣潰軍見了驚惶失措,齊聲喊道:“不得了,和平軍追來了,快逃!”?
眼見這羣敗軍象被嚇破了膽子一般衝入自己部隊之中,將原本完成了的防守陣形一下子沖垮,駱恆大聲道:“不要驚慌,不要自亂陣腳!”?
但是潰軍無人聽他的,他們甚至揮舞手中刀劍,將敢幹阻攔他們的蓮法軍將士一一斬殺。一時間,駱恆的部下亂作一團,不知是該應戰還是放這些“自己人”逃走纔好。?
此時駱恆反應再慢,也明白這羣潰軍的真面目了,他大吼道:“這潰軍是假的,殺了他們!”但此刻爲時已晚,潰軍混入了他軍中,以蓮法軍所不知的某種標識爲記號,專門斬殺真正的蓮法軍,而蓮法軍見到處都是與自己服飾類似的人,急切間只能揮刃自保,根本談不上阻止敵軍。?
原本就被薛謙的戰敗而士氣沮喪的蓮法軍的鬥志,一剎那間便被催垮,再加上混入其中的和平軍不斷地發出逃走的吶喊,軍心傾刻間動搖。駱恆本人也無法維持表面上的鎮定,撥轉馬頭便不顧一切地逃走。?
但他原本就是和平軍此次的重要目標,一個穿着蓮法軍服飾的和平軍戰士在他戰馬經過身邊時躍起,牢牢報住他的腰,將他摔下馬來。他回身踢開這和平軍戰士,但戰馬已經跑開老遠。?
而此時,那追殺過來的和平軍兩翼分出各約一千的騎兵,斜地裡插了過去,以雁形將正在潰散的蓮法軍圍住,蓮法軍此時既無鬥志又無指揮,只知滿戰場的亂跑,在騎兵勢不可當的突擊之下,頓時屍橫遍野。?
從地上爬起的駱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和平軍的騎兵在自己的部隊中突擊,周圍響起的,是殺聲,是哭聲,是吼叫,是哀嚎。他只覺頭一陣發暈,眼前一片,都是鮮血一般的紅色……?
第二節?
就在李均領着的和平軍假扮蓮法宗潰兵混入駱恆的部隊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之掃蕩殆盡之時,孟遠的五千騎兵也突入從寶山而來的蓮法宗援軍之中。?
此刻的孟遠,已將峽谷中那種傷感完全拋於腦後了。重達七十二斤的大刀在他手中,寒光四溢,一如他寒光四溢的眸子。以兵力來說,他僅有五千騎兵,而來援的寶山蓮法軍卻有兩萬人。但孟遠的五千戰士是士氣高昂的騎兵,而蓮法軍則是士氣不高且遠道來援的步卒,在得知懷恩失守、薛謙自盡之後,正進退失據間,孟遠已經趕到了。?
從敵人散亂的陣腳,孟遠看出了敵人的驚惶失措,因此他決意利用自己突然出現之機,不給敵人以從容應對的時間,立刻發起攻擊。?
回首身後的五千騎兵,雖然絕大多數都只是輕騎而非鐵甲騎兵,但也足以讓少有騎兵的蓮法軍吃上一記痛擊了。?
“鋒矢陣,突擊!”他高高舉起手中的大刀,向着敵陣一指,銳如這狂風的殺意隨着這刀所指,凝聚在敵陣之中。五千壯士齊聲呼喝起來,聲動九天!五千匹戰馬同時奔騰起來,勢如滾雷!?
突然出現的和平軍已經讓寶山來的蓮法軍覺得大勢不好,而五千騎兵的突襲掀起的聲勢,讓他們根本無法判斷到底有多少敵人。當孟遠作爲這鋒矢之尖突入到他們中間時,驚惶失措就變成了失魂落魄了。?
孟遠手中大刀翻飛如雪,他心中明白能否一擊便擊破敵人的膽子至關重要。因此,他當先衝入敵軍之中,在他的大刀之下,敵陣爲之裂成兩半!在他刀鋒所斬之處,殘肢碎體紛紛揚起,血光直衝那彤雲密佈的九天,一道紅色的路就在他的身後延伸,但很快便被跟進的騎兵隊踐踏成了黑色。?
蓮法軍中象是被插進一柄鋒利的匕首,而且這柄匕首越刺越深,直指蓮法軍的中軍心臟。孟遠殺意之盛,讓所以在他刀鋒所指這處的敵軍驚得狼狽而走,根本無人敢在這英勇無比的大將之前橫刀立馬。?
“冷箭!冷箭!射死那個大將!”一個冷厲的聲音在蓮法軍中高喊,如果放任孟遠突破過去,那麼蓮法軍很快便會被和平軍騎兵衝散,不能以密集陣形來阻擋和平軍騎兵,在這平地之中便只有敗亡一途了。既然無人能正面抵擋孟遠,那便用暗箭來阻止他。?
在那個聲音喝斥下,蓮法軍不顧雙方混在一團,數枝冷箭嗖嗖便飛向了孟遠,但那個聲音也提醒了孟遠,他回刀撥打,將兩枝箭格開,又在馬上騰挪扭轉,避開了另外兩箭,冷電般地眸子向射來暗箭的方向望去,怒吼道:“匹夫,無禮!”一夾馬腹,那匹大黑馬象道黑色的電,閃向一個放冷箭者。橫在孟遠與那人之間的蓮法軍紛紛走避,孟遠手起刀落,那名蓮法軍自肩到腰,被劈成了兩截,內臟鮮血灘了一地。?
但孟遠並不以此爲止,他一撥馬,直衝向那個冷厲的聲音處,大刀在周圍蕩起一道白光,周圍的蓮法軍如斷樹般倒了下去。對於孟遠這般的人物,這些業餘士兵們根本無法用他們習慣了鋤頭的手來施展殺人的利器,伴隨着孟遠周圍龍捲風般的殺意與罡氣,他們尚能站立者也不由得東倒西歪。?
蓮法軍此時陣形已完全混亂,和平軍騎兵在其中突進突出如入無人之境,任他們人多勢衆,也不過是一羣被屠戮的鳥獸罷了。等到藍橋領着步兵趕到時,能做的無非是收編俘虜趕殺頑抗者。?
和平軍在陳國境內的大戰,暫且告一段落了。李均用這過年期間旁人想不到的出兵時機,突入到陳國東部,一舉奪下了寧望、懷恩、寶山與原定四城,陳國東部盛極一時的蓮法宗被迫退守石塔城,放棄了陳國東部其他大大小小十餘座城池,集中力量以扼李均進入陳國腹地的要衝。而李均也沒有乘勝追擊,此刻他還有更需要關注的問題,只要將蓮法宗的注意力轉移到這東線,減輕陳國首都洛郢的壓力,他的戰略目的便已經達到了。?
而且自雷鳴城傳來的鳳九天的信息,也提醒他不要再深入陳國境內,以免孤軍深入,一則後勤補給特別是兵員補充難以跟上,二則萬一後方有什麼變故,回軍也能及時趕到。?
儘管如此,和平軍進入陳國本土以來勢如破竹的攻勢,不到半月便定了局面的戰果,仍足以震動陳國朝野上下了。一時間,餘州來的和平軍成了陳國人茶餘飯後的話題,先是說和平軍如何如何厲害,傳到後來和平軍個個都成了刀槍不入的神兵神將,而李均與孟遠,也成了身長十丈口似水缸的怪物。李均與蓮法宗爭取民心的目標,也算部分實現了。?
“餘州的和平軍?”柳光此刻坐鎮於陳國南部重鎮莫野,這座擁有十五萬戶人家的大城,原本是良州首府,也是陳國南部蓮法軍的大本營之一,但柳光進入陳國之後,每戰必勝,一月之間便括地千里,莫野城也理所當然的成了兵馬副帥的臨時駐營地。?
和平軍雖然比他距陳國近,但由於接到消息時李均尚在穹廬草原,來去往返之間消耗了不少時間,所以和平軍反而比柳光後一步進入陳國。?
柳光微眯着眼睛,捋着自己的美須,臉上若有所思。在恆國之時,有關餘州的情報也曾傳入他手中,那個號稱和平軍的“傭兵”團在餘州的所作所爲也曾讓他眼前一亮,但此後他本身連遭變故,便不再將這區區一地之事掛在心上,沒想到如今雙方同時出現在陳國,而且看和平軍的動作,似乎同自己一樣,並不急於將蓮法宗亂軍一掃而光呢。?
“大帥,這和平軍倒還罷了,無非是一羣傭兵,只一可慮的是他們的首領李均,那個乳臭小子,詭計多端而且善於格鬥,實在是大帥的心腹之患!”?
說話者皮膚白淨,雙眸噴着仇恨之火,原本端正的五官也顯得扭曲。他不是柳光自恆國帶來的嫡系,而是進入陳國之後慕名來投者。從他的話語中來看,倒沒有一點將李均視爲一起對付蓮法宗的同盟者的意思,相反,卻充斥着恨意與憤怒。?
“童將軍似乎很瞭解這個李均啊?”柳光目光一轉,長眉之下那眯縫着的眼睛注示在這童將軍臉上,雖然沒有怎麼發怒或神情激動之色,但無言的壓力,不怒自威的氣勢,卻讓原本神態激昂的童將軍不得不垂下頭。?
“稟大帥,末將原本是餘州人士,餘州銀虎城原本是末將家業,但給這李均以末將全家老小爲質,不得不讓給了他。”童將軍正是童佩,被李均從餘州放走之後,他一直心有不憤,跑到陳國尋找機會,但陳國朝庭對餘州的事務根本漠不關心,他們的燃眉之急是蓮法軍,因此他便投到柳光帳下效力,以期有朝一日可以藉助柳光的力量,重新打回銀虎城。?
“原來如此,童將軍是餘州人士,那麼對李均的虛實定然深知了,我聞這李均是陸翔弟子,不知有無此事?”柳光心中一動,首先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他對於那個素未謀面卻與己齊名的無敵之將,確實神交已久啊。?
童佩咬牙切齒地道:“不過是以訛傳訛,李均小子僅在陸翔帳下聽命了三年,哪有拜陸翔爲師之事?”?
柳光聽了微覺失望,象他這等的名將,要在天下尋找一個對手是相當困難的。在他心中,一直以來隱隱也有欲與陸翔爭一爭誰纔是當代第一名將的**頭。但隨着陸翔的身亡,這個**頭也不得不打消了。當聽說李均是陸翔弟子之時,心中頗有些躍躍欲試,如果能在戰場上鬥智鬥勇,將這陸翔的弟子打敗,也算是完成了心頭的一個夙願。但聽童佩之言,李均不過是陸翔帳下一員普通將領罷了,既是如此,那就沒有必要同他見面了。?
但從李均出兵的時機掌握與進入陳國本土後的表現來看,這年輕人還是頗有戰略戰術頭腦的,讓他留在陳國本土,終究是個麻煩,不如讓他回餘州去,等自己將陳國收拾完了之後,再來對付他。?
心意一決,柳光便開始盤算如何實現自己的這個目標來。他問道:“李均其人如何?”?
“其人膽大妄爲,親小人而遠君子。”童佩知他是問自己,便盡己所瞭解地道,“他將好好的通海城更名爲狂瀾城,意在天下掀起狂瀾,狂妄之心由此可見。他與小民百姓極爲相投,與之約定貴賤相等,而對世家豪族則無端仇視,想方設法刁難,因此其實不得人心。”?
“哦,是這樣啊,倒和這蓮法宗的伎倆有些相似,與刁民爲伍,與士紳爲仇,如此看來,其後院容易起火啊。”柳光微微一笑,僅憑童佩的幾句介紹,他便掌握了李均的弱點了,這個弱點,足以給李均惹來大麻煩,難怪他兵至懷恩便不再前進了,想來也是知道自己後方易現破綻吧。?
“將李均在餘州的所做所爲,盡你所知詳細說與我聽聽。”柳光並沒有爲這一個結論便盲目行事,多瞭解一下對手,哪怕是潛在的對手,也總比事到臨頭再來了解要好。有備則無患,無備則有憂。?
童佩便將李均如何千里迢迢來到餘州,如何投身於華風帳下,如何解雷鳴城之圍,如何奪取通海易名狂瀾城,如何利用華宣破了華宮奪取雷鳴城,又如何先後掃滅童氏、朱氏,威伏其餘五家,有些事情是他親身經歷,而且本身深受其害,因此說得痛哭流涕,有些則是他聽說來的,還有些乾脆是他臆想的,但對於柳光來講,這已經是第一手的情報了。?
“你是說,那個彭遠程替李均滅了朱家?”對於這個能與李均對抗,而且讓李均幾乎束手無策的人,柳光表現了出奇的興趣。?
“這彭遠程也是個詭計多端的傢伙,如同李均一般,他也是個沒有節操的人!今日投靠這個明日投靠那個,最後將自己的主子全害了。”對於李均的“幫兇”,他也如同對李均一般痛恨。?
“哦,有此等事,彭遠程出身如何,也是那種草民麼?”柳光直指要害,從童佩的消息來看,李均的確對世家豪族沒有應有尊重,而且一統餘州後驕傲自負,自己出兵在外,放任那個叫鳳九天的在餘州推行打擊豪強的政策,如果彭遠程也出身豪強,那麼對於這種政策,便會在內心深處進行牴觸吧。?
“他雖然出身是世家,但對於李均的政策,在他轄下的大谷與餘陽兩城之中推行得不遺餘力,只怕是徹頭徹尾地數典忘祖了,如果大帥是寄希望於他反對李均,恐怕不太可能。”?
“哈哈哈哈……”童佩的話反而讓柳光雙眸不再眯縫,而是射出亮光,他大笑道:“於不可能處創造可能,這纔算是個挑戰,何況彭遠程與李均之心,並非你所能瞭解,童將軍,你不得不承認鬥起心機,你不是這二人的對手!”?
再說彭遠程在餘陽城中,一方面遵照鳳九天的命令,將當地世家豪族的土地贖買分給貧苦百姓,強制世家豪族釋放因欠債而賣身的奴俾,另一方面,他又結好當地豪強,將自己的無奈與聽命行事一一告之這些在當地有着重要影響的家族。再加上在推行之時他陽奉陰違,暗地裡大打折扣,餘州各地的豪強紛紛遷居於這二城之中,一時間,大谷與餘陽二城,成了餘州各級世家聚會之所,冠蓋如雲也算盛極餘州一時了。?
但儘管如此,對於鳳九天傳來的要他調兵遣將支援糧草器械的要求,他也是毫不遲疑地將之完成,甚至自己如何同這些世家豪族打交道,他也毫不掩飾,事後再詳細回報給狂瀾城。?
幕僚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向彭遠程提起此事。但彭遠程微微一笑,問道:“你以爲李統領會對自己的的基地如此漠不關心麼?此時他出兵陳國,實在是有其深意,你不知便不要亂問了。”?
幕僚只得吶吶無語。雖然是彭遠程心腹,但這個男子智深如海,他心中所想的,怎麼會讓別人輕易察覺??
“李均啊李均,你這一招豈不是誘人謀反麼?”當初聞知李均出兵陳國之際,他的心中也是一陣狂跳,李均主力在外,那麼餘州豈非唾手可得?自己又怎能久居於他人之下,特別是象李均這般寒微之人的座下??
但理智沒有完全被野心之火燃盡。李均爲何在餘州未穩之時便草率作出進軍陳國的決定?這可不符何他一向深沉多智心思縝密的性格!?
緊接着鳳九天當政,接二連三的針對豪強的改革措施讓他恍然大悟。李均在外而鳳九天在內,一則可以將這種改革引起的仇視,轉移到執行者的鳳九天的身上,二則可以給那些對李均心懷不滿的人一個機會,讓他們聚集起來,讓他們暴露出來,讓他們自尋死路!?
朱家被滅之後,那些仍不滿李均統治者,已經從地面上躲藏到地下了。如若李均仍在餘州,以他表現出的霸氣與才華,這些地下的反抗者只敢在暗地裡搗鬼,而絕不敢跳出來鬧事,要想一個個去找他們出來,即便是如李均一般多智,也難以一一盡除之,但用一個尚不足以壓服衆人的鳳九天主政,引這些人反唾,那時李均再回軍來收拾這幫子人,則餘州便可以一勞永逸。這定然是李均出兵陳國的一個相當重要的理由!雖然計是好計,但只怕也只有李均這般絕對自信且大膽的人,敢用上這等的危計吧。?
自己的機會,也正是在這一計的險之上,餘州不亂,自己便永遠得居於李均之下,而餘州若亂,自己便可混水摸魚,只不過,這帶頭亂者,可不能是自己……?
李均自然知道暗地裡有着無數雙眼睛在盯着他,只不過,他想不到會有雙眼睛盯得這麼緊,始終在等待這個強勢巨人露出他的破綻,再給他致命一擊。善算者,人變算之,李均若不是聰明過度,又怎會冒上這種危險,怎會露出一個難以彌補的漏洞??
但是,如若不是柳光的存在,餘州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潛流,又怎能合聚於一些,怎能找到李均的漏洞,從而掀起幾乎顛覆了和平軍這條戰船的巨浪。李均在心目中,沒有將柳光這個與陸翔齊名的人,算作眼前的敵人,這是他最大的失算之處,他心底深處,對柳光有着一些期待,希望這個與陸翔齊名者,也是如陸翔一般的偉丈夫。但是,究本質而言,柳光的野心遠比陸翔要強烈,而且在恆國所受的不公正待遇,已經將他的野心點燃了,這野心的火,絕不會因爲李均是李均而熄滅,相反,在李均這等人身上,柳光的野心之火纔會燃燒得更猛烈。其實,李均想想自己,就該明白柳光是不希望一個競爭者出現的,畢竟,在性格上李均象柳光更勝於象陸翔。?
同樣被捲入火中的,還有彭遠程。他在等待一個機會,以他的能力,尚不足以創造機會,但他有的是耐心去等待,活到最後者,纔是英雄,這是他對這亂世的深切體會。?
這些隱伏在暗中的潛流,隨着童佩重返餘州,而開始匯流。他們現在需要的,是李均在前方的一次衝動,而以李均的戰略頭腦,他會做出如此愚蠢之舉嗎??
彭遠程此時遠在餘州,對此事他只是在觀望之中,而童佩也尚未抵達餘陽與他聯繫。只有在陳國的柳光,一面舉着青銅酒樽與部下們勸飲,一面冷冷地將李均這個名字放在了可有可無的記憶之中。?
“李均不會做出愚蠢之舉,那我就替他安排一個,那個彭遠程看來也是個人物,那麼,就饒李均一條命,讓他回餘州與彭遠程再去較量好了。”?
大營之中的李均忽然打了個寒顫,象他這種修爲的人,應是寒暑不侵的纔是……?
第三節?
雷鳴城中,原來的總管府邸現已經升格成爲餘州都督府,鳳九天作爲華宣的“幕僚”,也於這龐大的府邸中尋了一處所在起居。留在這的趙顯每日將各地收集來的情報一一向他彙報,雖然餘州境內流浪兒的數量大爲減少,但在那些和平軍尚無法直接控制的城市裡,仍有些流浪兒在活動。況且,如今趙顯他們的情報網,已經遠遠不只限於流浪兒身上,各地的小商小販,其中也混雜着大量和平軍的耳目。?
但即便如此,李均與鳳九天對於苦兒營的工作成果仍不是十分滿意,最重要的是缺少蓮法宗的消息。在陳國掀起如此聲勢的秘密教派,事先竟然沒有得到任何有關其的資料,不能不說是苦兒營工作中的失誤。這與趙顯與王爾雷二人雖然善於發現情報,卻難以判斷情報的價值有頗多關係,畢竟兩人直到這一年多才開始正規的情報身涯,此前他們蒐集的多是些哪些媳婦偷人哪家丈夫外遇之類狗皮倒社的事情。李均雖然沒有說他們什麼,但鳳九天卻毫不客氣地令二人立刻改正過來,不要等事到臨頭纔去蒐集情報,若是敵方封鎖消息,則難以得到有用的內容。?
這一次趙顯匆匆進了鳳九天那間寬大卻顯得有些空蕩蕩的屋子,便帶來了一個他認爲比較重大的消息。?
“先生。”和平軍上下都以先生之稱稱鳳九天,趙顯在這裡自己弄了張椅子坐下,雖然鳳九天是個要求很嚴格的人,但卻不是一個非常拘泥於禮節與形式的人,在他看來,只要能達到目的,採取什麼樣的形式並不重要,也正是因此,這間原本佈置得富麗堂皇的客廳,被他改變成了一間寬大卻簡單的公署。?
“有事嗎?”一面埋頭寫一個公務信函,鳳九天一面問道。?
“那個童家的童佩,領着一個人回到了餘州,他們一到會昌就被我的人發現了,他們與會昌城主江潤羣似乎有秘密接觸,如今正向餘陽城前進。”?
“哦?童家的人……”鳳九天停下了手中的活,凝眉沉思了片刻,道:“銀虎城的最後一個統帥童佩吧,他們是從陳國來的?”?
“正是,但奇怪的是,王爾雷在那裡沒有發現他們,他們似乎繞過了統領控制的那四城。之所以不敢在那四城出現,必然是怕被和平軍認出,既是如此,他們此行,肯定會不利於我們。”?
鳳九天微微一笑,這種道理他豈會不知,作爲被和平軍趕出餘州的人,童佩潛回餘州,肯定是不安好心,關鍵在於,他究竟是想做什麼。是不是如李均與自己所想的那樣,來串通餘州的不穩分子,以圖不利於和平軍呢??
無論如何,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鳳九天決意暫且讓童佩自由活動,能將隱藏在暗中的敵人糾集起來,再由李均以雷霆之勢一擊滅之,可以省下不少麻煩,李均之所以不顧自己與司馬輝、俞升等文臣的反對,堅決要出兵陳國,目的也正是在此。?
“暫且不用管他們。”鳳九天道,但隨後他又覺得不妥,因此補充道:“派人盯着他們,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要向我報告,但不可驚動其人,此事關係重大,你一定要小心。”?
此次童佩回到餘州,同行者還有在柳光帳下號稱“辯才無礙”的軍中主簿公孫明。?
在首先拜會了會昌城城主江潤羣之後,他們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覆。但江潤羣也沒有直截了當地拒絕他們,更沒有將他們出賣給和平軍,而是暗示他們,如今餘州中能左右大局的,只有手握兩城之兵的彭遠程。?
“江城主此言差了,彭遠程怎能同江城主相比?”公孫明臉上浮出笑嘻嘻的神情,讓人不由得不相信他說的全是真心話。“彭遠城不過是在李均扶持之下,纔有兩城之地,如若江城主能主持餘州大局,外有柳大帥強力支援,內有江城主統籌佈置,不要說是區區兩城之地,便是將這餘州全歸於江城主,相對於江城主之能來說也不過是大才小用,江城主何必過謙呢,還望三思而行!”?
他這番話乃是因人而說,他已經從江潤羣的談吐中發現此人頗爲自負,但卻有些志大才疏,對於這類人物,只要一味捧他,便能讓他飄飄然忘乎所與。?
果然聽了這話,江潤羣心中頗覺受用,但還未到滿口答應的地步,只是道:“容我再想想,畢竟李均對我會昌城,還是頗爲看重的。”?
“江城主所言不錯,李均是看重會昌城。”公孫明滿臉激憤,道:“他看重這會昌城,卻不看重身爲會昌城主的江城主,姑且不論城主大才,僅這會昌城的重要位置,李均也應對城主刮目相看,可李均卻不知好歹,甚至將城主將他的美姬也隨意安置。如此不知風雅的粗俗之人,怎值得城主爲之效忠?”?
這幾句話深深打動了江潤羣,那天被李均訓斥時的不滿不由得涌上心頭。他瞪視了公孫明良久,沒有出言駁斥,公孫明乘熱打鐵,又道:“如今李均重用鳳九天,所用之人皆起於卑虛,所行之政盡欲魚肉世家豪族,城主如今只需要出些錢糧維持補給,但李均回來之後,若是尋個藉口向城主要地要兵,甚至迫城主交出會昌城,那時城主這宮殿財富,便不復姓江了!”?
這幾句話又說得江潤羣不寒而粟,正擊中他最擔心的要害之上。鳳九天主政以來,所推行的政策多數是要保護貧弱抑制豪強,雖然江潤羣因身份特殊,可以在自己轄區內陽奉陰違,但知道李均從陳國騰出手後,必然會追究。那次送李均美女卻惹得李均大發雷霆之事,就象剛纔發生一樣,那種滋味,他這輩子也不願再受了。?
“李均用兵足智多謀,非柳大帥這般的人物,無人能抵得住他。”他言語中雖然沒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態度,但事實上已經默認同意公孫明的觀點了。“我自知兵微將寡,不是他的對手。”?
“哈哈哈哈,這就請城主大可放心。”公孫明暢快地笑了起來,這個江潤羣遠比他想象的要好對付,看來餘州的豪強們這一代都是些無能之輩,難怪李均那乳臭小子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一統餘州,不過,他的好運,也就是到此爲止了。?
“柳帥既是命我來聯繫諸位,便已經有了爲諸位除此大惡的萬全之策。”笑聲漸平之後,公孫明又接着道,“只要江城主同意鼎力相助,再能得到其他三位城主幫忙,何愁大事不成?”?
“如此,我就放心了。”江潤羣將身體慢慢向椅子裡縮進去,身軀似乎小了三分之一,他又道:“其餘三位城主,我可以爲你聯絡,我們早有約定,要共進退。”?
公孫明聽了他這話,才略吃一驚,原來這看似平庸的江潤羣外表之下,還隱藏有一些詭計,雖然這樣的計謀在他看來,不過是小伎倆罷了,但有總比沒有,要讓人擔心得多。?
既是得到了江潤羣的支持,那麼其餘三家城主,有江潤羣去聯繫便可以,公孫明離開江府之後,便決意去見彭遠程。雖然對江潤羣說時他有意貶低彭遠程,但實際上無論是他自己還是柳光的指示中,都對這個人相當重視。?
對待非常人,就需要用非常人的手段。公孫明心中盤算,但由於他手中有的彭遠程的資料,實在是有限。僅憑童佩對他的看法來看,此人是個足智多謀的人,如果不能以出其不意的手段打動他,只怕他不會輕易答應。?
“什麼,童佩與一個叫公孫明的傢伙公開求見?”得知這個消息,正在家中飲酒作樂的彭遠程也不由得大吃一驚。童家的人在餘州已經被定性爲不受歡迎的人,如今不但出現在他轄下的城內,甚至還大鳴大放地到他府前來投貼求見,怎能不讓他覺得驚訝??
其實他的情報網也收到了童佩進入轄區內的消息,只不過沒有想到對方如此大膽罷了。如果對方是偷偷摸摸地託人來說求見,他定然會立刻將之趕走,但對方竟敢毫不掩飾的求見,這倒讓他有了見一見面的興趣。?
“看來跟童佩同來的那個人是個人物,若是童佩,任如何也不會有這個膽量吧,我倒要試試他們。”彭遠程心中暗想,命令道:“來人,安排一百壯士左右站着,刀劍出鞘,我們要好好歡迎一下客人!”?
童佩與公孫明二人等了良久,才見門口管事的走了出來,道:“兩位請進。”?
童佩心中猶豫不安,彭遠程與江潤羣不同,與童家當初向來不和,如今前來求見,所商談者又是如此軍機大事,如果一個話不投機,只怕立刻會被斬殺於當場。他一邊走一邊偷眼看向公孫明,只見公孫明昂首闊步,似乎不是在充滿敵意的人中間,而是在閒亭信步。看到這,他心中略略一安,但隨之又是一緊,這公孫明從未與彭遠程打過交到,因此才能鎮定自若,等到他見彭遠程,誰知道會不會也變得縮手縮腳呢。?
兩人各懷心思,終究還是進了彭府的大門。剛一進院內,兩邊的戟手大吼一聲,雙戟交叉攔住二人去路。鐵戟交叉之時發出的交擊之聲讓二人心中一麻,而戟手的大喝,更讓他們怔了一下。?
“報名而入!”戟手齊聲喝道,雖然是對二人說話,卻目不斜視,似乎根本沒有見着這二人。?
“想先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啊。”二人心中同時浮起這個**頭,童佩看向公孫明,徵求他的意見,但公孫明卻停住腳步,淡淡一笑。?
“二位爲何不前進了,難道是怕了不曾?”那個管事帶着譏意問道。?
“哈哈哈哈……”公孫明根本不理會他,報膝席地坐了下來,撩起衣袂對童佩道:“童兄,何不坐下小憩一會兒?”?
他這突發奇想式的建議,讓童佩莫明其妙,但看到公孫明面色平和,不象是被嚇得失心瘋的樣子,而此行來時柳光曾有言,一切以公孫明爲主。因此他便按住心底的猶疑,也盤膝坐了下來。這一陣子風雪不止,但傭僕勤於掃拭,彭遠程院落裡的石條道上,雖然有着刺骨的涼意,卻不顯得過於骯髒。?
“風雪初霽,登高望遠,紅妝素裹,江山妖嬈。”公孫明報膝吟嘯,臉上浮現出悠然神往之色,對童佩道:“兄弟是南人,向來少見風雪,每當於詩書之中見古人吟詠北國風光,便不知所以。此次陳國大雪百年未遇,倒讓兄弟着實體會了一番冰天雪地的景緻,氣侯溫和的陳國尚且如此,那極北的嵐國,不知會是如何景緻。”?
“這個……小弟也不曾去過北國,只聽說那兒冬日積雪厚達三尺,盈年不化,極北之處有野人,以雪築屋,屋外風雪漫天,屋內卻溫暖如春。小弟一直將信將疑,這雪屋內如何能溫暖如春?即便是雪屋內溫暖,那爲何雪屋不爲這室內溫度所化?”?
童佩雖然不解公孫明之意,但也順着公孫明的話頭向下,公孫明聽了微微笑了笑,道:“此事確實怪異,古人有語讀千卷書行萬里路,當真不欺我也。”?
眼見二人旁若無人地高談闊論,根本不肯再前進一步,那個前來迎客的管事心中發急了,向一個士兵使了個眼色,那士兵悄悄移向後面的客廳。?
公孫明只作沒有看到,他知道這個士兵是去偷偷報知彭遠程此處情形並請他定奪的。果然,過了一會兒,那士兵又溜了回來,在管事的耳邊嘀咕了幾聲。?
管事的在臉上堆起了假笑,道:“童先生,還有這位先生,此行前來,難道就是爲了在這地上談風弄月的麼?”?
“非也,非也。”公孫明轉目向他,笑道:“我們前來,是來看這大好河山,如何人彭城主手中失落,也是來看彭城主的大好頭顱,究竟會落入誰人之手。”?
“大膽!”公孫明於刀山戟林之中,猶能做此狂語,讓彭遠程這些部下勃然色變。?
“大膽的不是我們,而是彭城主與各位,”公孫明毫不退讓,言語咄咄逼人,滿院中的將士,畢竟不善於言辭,又沒有得到彭遠程明令,終究不能奈他二人何。?
“先生何出此言,爲何在此與這些一勇之夫糾纏,而不去見彭城主?”一個幕僚打扮的人從後院中走了出來,一面輕笑,一面拱手行禮。?
公孫明也拱手行禮,道:“彭城主以這些莽漢迎我,我自然要同這些莽漢說個明白,否則豈不顯我不知禮節?”?
知道他言下之意是怪彭遠程以軍士威喝二人,屬於不懂禮節之舉,那個幕僚深深一鞠,道:“是管事的人不知禮節,在下白權,替城主大人向先生賠罪了。”?
公孫明還了一鞠,道:“在下如何敢當,只不過此次前來,實在是爲彭城主安危而千里奔波,卻被這些小人阻於門庭,實在是讓在下寒心。”?
“請,請,先生既是以天下事爲**,就請不要將這些許小事掛在心上,在下已經向先生賠罪了,還請先生多多恕罪。”那白權用手把住公孫明的臂膀,作了個手式,原本攔在二人身前的戟手紛紛退開。?
三人穿過一個月亮門,來到後一個院子,公孫明見這院落之間,假山亭臺,佈置得別具匠心,可見彭遠城也是個風雅人物。若是一般粗俗之人,只追求表現上的風光繁華,便不會顯得如此清幽典雅。?
進了大廳之中,廳內已經是坐着不少人,文武皆有。見了三人進來,紛紛起身行禮,公孫明與童佩也一一還禮。正這時,後屋內傳來“城主大人到”的通報聲,滿屋子的文武都噤身肅然,顯然對於彭遠程威儀極爲尊重。?
公孫明也肅立不再作聲,只聽得隨着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自遠而近,一個身長八尺濃眉大眼面色紅潤,眉宇之間有着迫人氣勢的武將邁步進了廳中。他伸手示意衆人坐下,然後抱拳向公孫明與童佩道:“童將軍是熟人,這位先生就眼生得緊,不知二位此來,有何貴幹?”?
只到他也不拐彎抹角,一語便直指話題,公孫明心中已經對他有了個初步的認識。此人多謀善疑,因此纔會在決定接見自己後仍百般刁難。此人出身世家,頗通風雅,因此才能住在這樣的屋子裡。此人心思縝密目光敏稅,因此纔會繞開客套話直接問自己。?
“在下公孫明,一向在陳國兵馬副元帥柳光大人帳下隨侍。”對於這樣的人,首先要讓他知道,自己此行並非他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公孫明報出柳光的大名,雖然也有挾柳光的名氣爲自己作後盾之意,但更重要的是,要在第一開始就讓彭遠程感到震動,要讓他產生聽下去的**。如此,纔有可能打動他,適才他在院中的異行,已經給彭遠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現在,是加深這印象的時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