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良宵

?第01小節?

大雪初晴後,火紅的太陽毫不吝嗇地將溫暖與光芒播撒在人間,湛藍的天空下,草原上鋪上一層潔白的雪毯。如果換了幾年以前,草原上的戎人此時定是因爲雪災而飢寒難耐,甚至舉家餓得嗷嗷哭泣。但自從紀蘇去了餘州,忽雷汗與李均定下盟約以來,每年秋高草枯的時節,餘州的商旅便送來大量糧食,換走戎人的皮毛牲畜。因此連着三年冬季,穹廬草原上不曾有一頭牲畜因飢餓而被凍死,也不曾有一家人在這大雪天裡仍需追逐水草遷移。?

戎人能歌善舞,忽雷汗的名字與同和平軍的盟約,早已被編入戎人牧歌之中,象這樣的晴天裡,戎人小夥在雪地裡摔跤角力,而姑娘們則唱着這新編的曲兒,笑也吟吟地將火一樣的目光投在最強壯的小夥身上。?

墨蓉長長呼出一口氣,真是好天地!越人嶺裡的那些老頑固們也應來這,同戎人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他們也會被這火一般的民族火一般的熱情感染,也不會那樣閉族自封了。?

“姐姐爲什麼嘆氣?”?

呂恬抱着一個大雪球,輕捷地跑了過來。俞升心細,知道條件不允許李均前往越人嶺迎娶墨蓉,而越人的封閉性又讓這個心靈手巧的種族中大多數不會輕易搬出來,因此與紀蘇相比,墨蓉“孃家”來參加她婚禮的人必然較少。爲免墨蓉心中不快,他在籌劃婚典之時,將大批狂瀾城中墨蓉的朋友也送到了穹廬草原。再加上追隨墨蓉來到狂瀾城的數百越人,墨蓉雖然在穹廬草原之上,卻也不覺寂寞。?

“沒事,我覺得天好高……”墨蓉笑着拍了拍呂恬紅撲撲的臉,呂恬尖叫着將手中的雪球扔了出來,一時間墨蓉全身上下都被玉屑般的碎雪籠罩住了。?

兩人在雪地裡歡快的追逐起來,整個草原之上,都是歡快的笑聲和銀鈴般的歌聲在飄揚。?

李均雖然尚在兩日路程之外,但也似乎覺察到了這歡樂的氣氛,放眼天地,心胸開朗,他禁不住笑道:“可惜我不懂平仄格律,否則見此情此景,定要吟詩一首。”?

陪同他來的,除去孟遠鳳九天等人外,尚有餘州望族司馬輝。聽了他的話,司馬輝笑道:“不懂平仄格律又有何妨,統領何時曾將這些古人定的規矩放在眼裡過?”?

“正是,李兄弟骨子裡只怕與我一般,此時卻畏首畏尾起來,想必是因爲大婚在即吧。”蘇白要從這裡去蘇南三郡赴任,因此也隨同李均一起來了。他縱聲大笑道:“李兄弟啊李兄弟,天不怕地不怕,可千萬別大婚之後怕了兩位夫人。”?

衆人都莞爾,全軍上下,敢於同李均這般說笑的,只怕惟有這位狂士蘇白了。李均也開懷大笑:“人生得意,莫過如此。蘇兄才名滿天下,不知引得多少癡情女子倚樓夜思,自然不會怕夫人。”?

他振了振眉,夾緊馬腹,讓馬向前快跑幾步,心中如春潮澎湃,令他禁不住迎風長嘯,嘯聲如龍吟般直破長空。隨着他前來的將士們盯着他的背影,似乎盯着巍巍青山。?

“譁——”他身下的踏月飛霜似乎也被他滿腹的豪情感染,發出嘯聲和他相應和,一人一馬向着前方而去。鳳九天眼中閃了幾下光芒,蘇白似乎察覺到他的神情變化,問道:“怎麼啦?”?

“想必是關係到人生大事,統領也有些過於激動了。”鳳九天微微一笑,“曾亮,追上去吧。”?

在他出聲之前,李均的近衛隊長曾亮便已經縱馬追了上去,一百多騎近衛騎士也緊緊相隨。?

當李均勒住馬,身後的人影已經成了一個小黑點。他仰首看天,忽然覺得一陣奇特的感覺涌上心頭。?

“陸帥,你在天有靈,看見了麼,我就要成親了。肖統領,還有那些已經故過的朋友,你們都見着了麼,我就要成親了!”?

※※※?

與仍是冰封雪籠的穹廬草原不同,陳國北部的玉湖地區已經是春風輕拂,楊柳婆娑了。?

來自西方西海的暖氣使得陳國西部氣侯溫暖溼潤,比之地理位置與海拔相近的餘州倒要早上半個月進入春天,若不是持續了兩三個月的戰事,此刻應是一片生機勃勃。?

馬濟友站在城頭之上向東遠眺,大地如棋盤一般橫在他面前。水田萬傾,煙村數處,天地悠悠,讓他禁不住長長嘆出口氣:“大好河山!”?

“大將軍,有聖諭到。”?

作爲洪國這百餘年來武勳第一的名將,馬濟友雖然在神洲之中沒有陸翔柳光那般威名,但在洪國之內卻享有前所未有的待遇。這一代洪國國王錢涉燁生性好賭,因此在都城海平設下天下第一的生死賭局,整日裡沉湎於醉生夢死的賭鬥之中,但卻沒有落得“昏君”的譏議,一方面是其人確實在處理政務上有些才華,另一方面則是在任用馬濟友上。?

馬濟友出身武將世家,但論及軍事上的才華遠勝過乃父乃祖。早年曾領兵吞併了洪國與蘇國、嵐國之間的五個小國,在洪國與陳國曠日持久的爭鬥之中,他一改洪國敗多勝少之勢,戰無不勝,若不是嵐國的牽制,只怕馬濟友十年前便乘勝攻滅陳國。?

自十年前大破陳**隊後,錢涉燁便升馬濟友爲大將軍,將舉國兵權一半付與馬濟友,更賜免死鐵券,享有聽宣不聽調之恩寵。因此,錢涉燁給其他大臣下的命令爲聖旨,唯獨給馬濟友的是“聖諭”。?

“陛下有何吩咐?”?

行了禮之後,馬濟友請來傳旨的太監坐下,詢問道。?

“陛下聽說大將軍連克陳國十五城,龍顏大悅,因此令下官來傳口諭,請大將軍再接再厲,滅了陳國。”?

馬濟友哈哈大笑:“只怕不易啊,大人,如今陳國與十年前陳國不同,十年前陳國國富兵強而將弱,如今卻是國窮兵盛將強,柳光一代名將,不好對付,不好對付。”?

那太監連連點頭道:“奪了陳國十五城足矣,陛下傳的口諭中也說了,一切由大將軍便宜行事,大將軍國之干城,一定要多加小心。”?

馬濟友又問道:“京中一切可好?”?

“託大將軍的福,京中一切如常。”太監明白馬濟友這一問內含的意思,“陛下左右都在稱讚大將軍武勳。”?

送走了太監,馬濟友再次登上城頭,這座霧臺城爲玉湖地區咽喉要道,陳**隊要想收復玉湖地區,就必須從此經過,而馬濟友若想擴大戰果,也須從此城出兵。?

“柳光該來了吧。”想到即將面對的柳光,馬濟友心一陣跳動,作爲同一代的武將,柳光與陸翔皆是他打倒的目標。陸翔已死,若是能在戰場中擊敗柳光,那麼這當世第一名將便非己莫屬了。?

微微笑了笑,馬濟友把這個野心壓了下去。若是勝負關係的不過是自己一人名譽,他便會全力擊敗柳光以取這第一名將之譽,但如今勝負關係的是兩國國運,他不能輕舉妄動。?

“破滅陳國既可蠶食,又可鯨吞,勝負之道,豈在朝夕?”他心中暗想,“我只須守住這霧臺城,柳光四面強敵必不能一直在此與我僵持,待他去應付東面的李均或是南面的凌琦,我便可乘機而入。除去柳光,陳國其餘將領何足爲道。”?

“大將軍,爲何不乘柳光被李均牽制在餘州之時多奪幾城?以我軍威猛,甚至可以在柳光回軍前一舉奪下洛郢!”一將領低聲問道。?

馬濟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柳光非同常人,他手中有雄兵八十萬,去征討餘州帶了二十萬,在南方邊境駐有二十萬,還有四十萬分駐國內。我大洪國與陳國世仇,他不留重兵於兩國邊境以備不測,其中豈會無詐?”?

“大將軍之意……”主簿鄧真道,“莫非我軍突襲,實際上是柳光意料之中?”?

“正是,他留下洛郢這肥肉給我,想我一口咬上去,這時他分駐於各處的軍隊截我歸路,自己從餘州回來,一舉將我圍殺。”馬濟友道,“可惜李均比他料想的要厲害些,他在餘州只怕沒佔什麼便宜。”?

鄧真微低下頭,馬濟友雖然出身於武將世家,但待人向來謙和,對於親近之人更是不拘於禮,因此士卒都願爲他效死力。?

馬濟友沒有注意鄧真的內心活動,他慢慢在城垣上踱着,不時拍拍周圍士卒肩膀,爲他們整整衣甲。雖然這只是小事,但被他柔和的目光掃過的士兵,無不覺精神一振。?

馬濟友看着士氣高漲的部下,禁不住背手而笑,這般雄關如鐵,這般衆志成城,柳光再厲害,也要在這霧臺城下止步不前。?

正這時,東南角一騎快馬如飛而來,門口的士兵橫矛將他攔住,還不等發問,那馬上騎士掏出一枚令牌,道:“大將軍何在?”?

“正在城頭。”馬濟友聽到士兵回答,微微揚了揚眉,來的應是自己派出的探馬。?

“稟大將軍,柳光令薛文舉統兵五萬,已經向霧臺殺來!”?

“薛文舉?”令探馬下去休息之後,馬濟友不覺沉吟起來,鄧真在旁道:“這薛文舉是陳國大將,向來善守不善攻,柳光派他來攻城,用其短而不用其長,莫非其中有詐?”?

馬濟友沒有急着回答,輕輕踱了兩步,衆人見他低頭沉思,便都靜了下來。過了一會,馬濟友道:“柳光自己不曾來,難道是看不起我馬濟友麼?”?

“依下官愚見,柳光不是看不起大將軍,而是想以這薛文舉誘出大將軍。”鄧真道,“出了這霧臺城,我軍便失去地利,恐怕會爲柳光所乘。”?

“主簿所言極是。”馬濟友雙目炯炯,拔出腰刀拍了拍城垣,“我料柳光以薛文舉爲明,自己爲暗。哼,爲報大王知遇之恩,我個人榮辱算得了什麼,衆將聽了,無論來敵如何挑釁,我軍要以不變應萬變,堅守霧臺,不得出城,違令者斬!”?

※※※?

柳光回到洛郢城,匆匆去見過小皇帝。雖然此時他已權傾朝野,被封爲兵馬大元帥、太師、鄭國公,但這些表面文章還是要做的。?

出了皇宮,迎面便是心憂時局的大臣們。征討餘州、蘇國鎩羽而歸,而洪國大軍則奪去了氣侯宜人物產豐饒的玉湖地區,這讓大臣心中都忐忑不安,急於從執掌全**政大權的柳光口中得知確切消息。?

“我不在之時,諸公辛苦了。”柳光神態卻讓他們看不出一絲緊張,他在衆大臣面前並不曾有倨傲之色,相反執禮甚恭,因此雖爲外來權臣,大臣們對他爲人處事卻無法譏議。?

“不敢,不敢,未能爲君王分憂,實在是我輩無能。若不是太師及時趕回,我輩只能束手無策。”左相國韋達單論官職,比柳光尚要高半級,但與柳光談話時的語氣,卻恭謹得有如面對頂頭上司。?

柳光對他施了一禮,微笑道:“相國滿腹經綸,身負治國重任,對付洪國賊寇有本帥便足夠了,何勞相國?”?

柳光又同其他官員見過禮,正說話間,他忽然覺得心中沒來由地悸動了一下,不由吸了口冷氣,這種悸動他不陌生,每當在戰場之中面對危局之時,他便會有這種感覺。?

“殺氣……”他心中暗想,環視四周,所見除了陳國的高官,便是皇宮的侍衛武士。這些高官他都認得,倒是侍衛武士衆多,雖然都是他命人挑出的精銳,一時間卻不能全部認出來。?

“公孫。”他側過頭,向身旁的公孫明施了個眼色,公孫明順着他目光望去,見他是指向侍衛們,便輕輕搖了搖頭示意沒有問題。?

那種心悸的感覺不過片刻便逝,柳光只道自己過於小心方有此錯覺,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但當他目光向剩餘幾個陳國官員望去之時,心中又是一凜。?

這幾年來他在陳國把執朝政,提拔了不少有才華的中下級官吏,當年提議請他入陳國的四品翰林秦千里如今已成了吏部尚書,四品侍郎關朋進了中書省任二品的中書侍郎,便是出言苦諫不要讓他來陳國的西門讓,也從一普通的御史諫議升爲執掌勸諫言論大權的御史大夫。這些人頗有才華,政務之上也盡心盡力,爲他分擔了不少憂勞,但私交上則與他都保有距離,基本上是敬而遠之。這次卻在宮門之外侯着自己,莫非其中有問題??

“大元帥。”御史大夫西門讓道,“如今國難不止,士民惶惶,大元帥爲何不親征馬濟友,卻令善守不善攻的薛文舉去攻城?”?

柳光心中一動,西門讓言語直衝,顯然沒有韋達等恭謹,而且當初他最爲反對自己入陳國,那殺氣莫非應在此人身上??

他心中狐疑,但仍微笑着走向西門讓,道:“西門大夫以爲我陳國有何國難?”?

“在外,東有餘州李均猖獗,北有洪國馬濟友橫行,南有淮國凌琦虎視。在內,蓮法亂賊餘孽又有死灰復燃之勢,百姓之中謠言四起民心動盪,連年征戰國庫空乏。內憂外患,足以至亡國,難道大元帥還須下官來提醒麼?”?

柳光道:“依大夫之意,我當如何是好?”?

“攘外必先安內。”西門讓微微停了一下,似乎在考慮如何說出自己的打算,正當之時,柳光忽然覺得心頭那種悸動再次發生,但看眼前西門讓神色一切如常,轉念一想西門讓的話語,又覺得並無什麼可疑之處。?

他思忖間,沒有注意到在一側秦千里慢慢靠了過來。秦千里盯着二人,他與西門讓不和滿朝皆知,因此旁人只道他是來與西門讓爭權奪利,因此也不以爲怪。秦千里盯着柳光,此時他距柳光不過兩步,他忽然向前跨出一大步,右手一翻,便向柳光擊了過來。?

“刺客!”公孫明大呼,想要推開柳光,但三步之內,實在是變生腋肘,讓人難以反應,眼見秦千里手中的一件利刃就要落在柳光身上!?

柳光終究是武人,雖然年事已高反應卻仍比公孫明這書生要快得多,在秦千里手中利刃刺中他之前便是一側身,那短刀從他臂邊劃過。秦千里用力收刀想再刺,卻發象刀背已經被韓衝牢牢握住。?

這變故是在一瞬間發生的,四周人只聽得公孫明大叫,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經結束。秦千里接連用了兩次力,卻無法從韓衝手裡奪回刀,只得棄了刀。他也不逃,站在那兒仰天長嘆:“罷,罷,非我不盡忠,實是力所不及,大王大王,我獻計納盜死有餘辜,恨只恨這三百年江山落入狗賊手中!”?

柳光神色未變,但心中卻已全然明白。這秦千里忠於陳國裴氏王朝,一直將自己把執陳國朝政引爲憾事,如今陳國內憂外患,他以爲除去自己便可讓裴氏重掌大權,便尋得這利刃來刺殺自己。?

“這刀不錯,當是古時越人鑄造的‘袖虹’,據說將此刀攏在袖中,出刀之如長虹貫日無堅不摧。”柳光慢慢道,“爲了刺殺我,連這古時刺客用的寶刀都被你找來,想來你不只是臨時起意吧。”?

秦千里呸了聲,偏過頭去不看向他。柳光看了看自己手,不但袍服被袖虹劃開,裡面暗襯的鎖甲也給刺穿,若是自己只是一般權臣,這一刺定然會命當場。雖然自己避過了這致命一擊,但手臂上的疼痛證明對方倒也不是全無收穫。?

“招出誰與你合謀,我可饒你全家。”柳光道。?

“大丈夫生當爲君上解憂,君父受辱,臣子殞身,妻子家人,又何顧焉?”秦千里昂首向天道。?

柳光微微一笑:“世上之事,只要有人說出來過,便無秘密可言,我要查出你的同黨,決非難事。”他一直眯成細縫的眼睛忽然暴睜,射出攝人的光來:“推出去,五馬分屍!公孫明,令人捉他九族,明日於東市凌遲。”?

秦千里顫了一顫,汗珠與淚水滾滾而下,臉上肌肉**不止,但終究不曾再說什麼。宮前陳國大臣見柳光發威,大多悸若寒蟬,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唯獨西門讓忽然道:“且慢。”?

“莫非你要爲秦千里說情?”柳光慢慢道。?

“秦千里刺殺大元帥,罪不可赦,但一人有罪,罰不及全家,何況九族?大元帥自入京以來,殺氣太重,非仁恕之道,下官不敢爲秦千里說情,但請大元帥上體天心,對他九族從輕發落。”?

柳光憤怒得哼了一聲,羣臣只覺這一聲如鼓敲在自己心中般,讓他們不由冷汗直冒,牙齒打顫,暗中乞求老天神佛祖宗聖人保佑,此事不要連累到自己。?

第02小節?

“一大碗,舉家歡;兩大碗,鳳配鸞;三大碗,抱金磚……”?

戎人是火一般的民族,當極易燃燒的烈酒入腹之後,他們立刻點起雄雄的熱情之焰,甚至種族間的差異也會被他們拋至腦後去。?

紀蘇雙頰流丹,端坐在繡牀之上,大紅的蓋頭遮住了她的嬌羞,這間被紅色妝點得喜氣洋洋的帳篷裡,她靜靜坐着,等待着即將到來的變化。?

依神洲古禮與戎人風俗而舉行的婚禮極爲熱鬧,這次婚姻影響重大,俞升有意選了正月廿八這一日,以方便前來觀禮者。果然這幾日四方來的賀使與賓朋將忽雷汗駐馬的營地擠得滿滿,善於經營的夷人小販也早在數日前便來到這被戎人稱作“星座之地”的牧場,一時間仿製一座城市突然出現在草原之上。?

依着紀蘇的性格,這麼熱鬧的地方原本少不了她的。但此次她自己是熱鬧的主角,因此反倒安靜了下來。?

“他會進誰的帳篷呢?”?

她心中與墨蓉都在想這個問題,小鹿一樣的心跳讓她們兩都無法靜下來。兩座妝扮得一模一樣的相鄰帳篷,李均會踏進哪一座,並在其中度過這一生之中都永值回憶的一晚??

“好,再來!”?

造成她們心怦怦亂跳的人此時卻在一大羣勸酒者的圍攻之中,呼喝聲裡,李均被紀蘇的舅舅說服,又喝下一大碗自洪國運來的二十年陳釀老酒。沒等他放下酒碗,旁邊一人立刻給他滿上。?

“一邊新娘子舅舅的酒你喝了,那麼另一邊新娘子兄長的酒你也得喝!”說話者是追隨墨蓉遷出的越人墨霄也舉起酒碗。越人平均身高較常人要矮上一個頭,但酒量卻絲毫不輸給常人。他留着絡腮的臉上泛着紅光,笑呵呵地威脅着李均:“否則就是不公平不公平!”?

若依神洲舊制,一男原本不拘三妻四妾,但妻妾間地位有高有低。在處理墨蓉與紀蘇的關係上,李均頭大如鬥,他原本就是因爲兩者都不願割捨才違背了自己“男女平等”的誓約,同時娶了二人,此刻就更不願在兩人地位上分個清楚,好在鳳九天聰明,找了個“神洲戰亂多年,男女比例失衡女多男少,因此一男娶上幾個妻子也不爲過,但前提是妻子之間能平等安和”的理由,爲李均在道理上解決了這個問題,至於實際上李均能否安撫好兩個妻子,其餘想懷抱二嬌甚至多嬌的人能否防止內室之變,那是即便神也愛莫能助的事情。?

“好,喝就喝……”李均不善飲酒,雖然靈力雄厚,卻也禁不住熏熏然。他喘了口氣,仰首將那一大碗又灌了下去,沒等他向墨霄示意,又有一隻碗伸了過來:“來來,李兄我再敬你一杯!”?

李均禁不住苦笑,向身爲伴郎的孟遠眨了眨眼。孟遠擠了過來,搶着與蘇白碰碗,道:“蘇兄這一碗我替新郎喝了。”?

“不成不成!”衆人一齊嚷嚷起來,蘇白也縮回了碗,正色道:“孟兄弟,平時你可以代李兄弟喝酒,代李兄弟上陣,唯獨今天你不能代替李兄弟。”?

“爲何不可?”孟遠本不善言辭,他方纔若是直接說敬蘇白這一碗,那蘇白不喝也得喝,但他如實說是代李均喝這一碗,結果給了蘇白可乘之機,蘇白道:“因爲這一碗可是敬新郎倌的,孟兄弟代喝了倒也沒什麼,但等會兒是否也要代李兄弟入洞房?”?

衆人全都鬨然大笑,李均與孟遠二人面紅耳赤,一個是氣極,一個是不知所措。這等玩笑在鬧洞房時說說並無妨,但在李均面前敢說出來的,全天下也只有這蘇白一人。?

他們笑鬧之聲盡數傳入墨蓉與紀蘇耳中。墨蓉心中又是羞澀,又是擔心,李均不善飲酒她是知道的,但看衆人這般圍攻,只怕片刻之後這無敵的勇將便會被一羣親友用酒放倒,新婚之夜將是被擡入洞房的。?

“恬妹,恬妹?”墨蓉低聲喚道,呂恬作爲她的喜娘,方纔還在她身邊。但她叫了會兒,卻沒有聽到迴應,她偷偷將紅頭蓋掀起一點,發現帳蓬之中沒有人,想來呂恬聽得外邊熱鬧,禁不住少女興致跑出去看熱鬧了。?

“唉呀。”墨蓉嘆了聲,她本想讓呂恬找人向李均傳話,要他少喝一些,但呂恬不在,雖然墨蓉並不將常人的那些婦容婦德之類的無用禮儀放在心中,但要她在此時到衆人面前去同李均說話,可以把她羞得鑽入地中。?

“蘇先生的酒喝了,那麼我們的酒也要喝!”?

耳聽到外邊李均又喝了一碗,但敬酒者一個接着一個,墨蓉直搖頭,只怕已經有十餘碗酒下肚了吧,方纔還聽得李均分辯,如今分辯的聲音都沒了,想來只剩悶聲喝酒的份,千萬可別醉了……?

“好酒量,再來一碗,再來!”勸酒聲四起,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這一碗,輪到我來敬李均哥哥了吧?”?

衆人側眼望去,只見一女子身着粉紅色襖子,兩條黑油油的辮子垂在胸前,微側着頭站在那兒,也不見她如何打扮,只是靜靜往那一站,便讓衆人心中升起溫柔之感,只想好生愛惜她,以搏取她一笑。?

衆人本來就在露天飲酒,人來人往也不曾注意這女子何時出現,但此刻她一出現,立即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見她盯着李均,露出一個惹人憐惜的笑容,看來二人原是極熟悉的。早有心懷鬼胎者暗想,莫非李均一次娶兩個新娘不夠,第三個也出現了??

“小妹,你也來了!”李均與孟遠又驚又喜,由於雙方立場不同,李均不曾料到陸裳也會來他的婚禮,因此一認出來他心中不由大喜,但一想及這個小妹精靈古怪,滿腦子都是捉弄人的主意,二人不由又是大感頭痛。這個小姑娘,比一千杯一萬杯美酒可都要麻煩,正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李均哥哥大喜,小妹來討喜酒喝啦。”陸裳溫柔一笑,衆人的疑慮盡在她一笑中化去,她移動蓮步,輕盈如飛,來到李均面前,早有人爲她遞來一隻酒碗,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這酒碗好大,正是好酒戎人最常用的大瓷碗。?

燻人的酒香撲鼻而來,讓陸裳也有些酡然。她輕輕挑起長長的睫毛,與李均目光相遇,見李均半是欣喜半是緊張的樣子,禁不住側頭頑皮一笑:“李均哥哥好壞,不請我看新娘子,偷偷躲在這成親,小心我偷走你的新娘子哦。”?

李均心中剎那間升起一陣暖流,當年在陸翔帳下時,自己有什麼好東西若是被陸裳知道,總會被她想法子騙去,實在騙不到便偷。甚至他的飛鏈短劍與龍首頭盔,也曾經成爲陸裳的戰利品。陸裳此時此刻神情,哪裡是在蘇國時那出言警告自己的奇女子,分明仍舊是當年那雖然調皮卻天真純稚的小妹。?

“小妹敬的酒,我無論如何要喝的!”李均再要舉杯一飲而盡,旁邊卻伸出一隻纖細的手,將他的酒杯奪了過去。?

“是陸裳妹妹嗎,我經常聽說你哦。”奪去他酒杯者臉上帶着羞赧的紅意,但一雙閃亮如星的鳳目卻顯出爽朗的光彩來,正是在“新房”中等侯新郎的紀蘇。她之所以出現在衆人面前,也是擔憂李均喝酒喝得太多,她比墨蓉膽子要大,而且戎人都熱情大方,原本就沒這樣多花哨。衆人方纔注意力都被陸裳引去,因此都未發覺她出現在酒席間。?

“啊呀,好漂亮的新娘子!”陸裳移了兩步,驚歎道,“我猜姐姐定是紀蘇。錯了,嫂嫂定是紀蘇,嘻嘻。”?

衆人都大笑起來,紀蘇臉上紅得幾乎勝過她身上的紅裙,她道:“我替你李均哥哥,喝了你這杯酒如何?”?

“當然可以,求之不得!”陸裳道,兩個女子以不輸給男子的氣勢,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李均見着這兩個女子相視而笑,心中百感交集,與孟遠目光相對,都不覺呆了。?

宴席一直延續到了半夜,陸裳突來到來,紀蘇的大膽出現,讓這婚禮的氣氛達到**。自此之後,新娘與新郎一同在賓客面前接受敬酒,漸漸取代了舊的風俗而成神洲習慣,而其中大力倡導包括這個在內的新習慣者,便是蘇白。?

李均站在兩個帳篷之間,回頭看了看向他嘿嘿直笑的孟遠與陸裳,又看看身側醉倚在他身上的紀蘇,再看看墨蓉那帳篷裡映出的紅燭之光,只覺喝進肚中的酒此時全部化作了酒意,一直涌上臉膛,讓都分不清東南西北,甚至不知該邁左腳還是右腳的好。?

人聲漸散,呂恬從墨蓉帳篷中跑了出來,見了站在外頭的李均向他吐了吐舌,做了個鬼臉便笑嘻嘻的跑了,孟遠與陸裳也消失在夜色之中,惟有李均與紀蘇仍在那兒發愣。?

“我……還能喝……”紀蘇的囈語讓李均醒了過來,他苦笑着看了看幾乎倒在自己身上的紀蘇,新郎未醉,來救新郎的新娘倒醉得一塌糊塗。他左思右想,仍拿不定主意之時,忽然墨蓉那帳篷裡傳來墨蓉飛快的聲音。?

“進來。”?

“什麼?”李均顫聲問道。?

“快進來!”墨蓉低聲道。?

李均咬了咬牙,扶着紀蘇走進了墨蓉的帳篷。黑暗中忽然傳出“卟噗”的笑聲,但那笑聲立刻被止住。過了片刻,孟遠、陸裳與呂恬三人躡手躡腳走了過來。?

就在三人要靠近墨蓉帳篷之時,帳篷門忽然又被打開,李均似乎是被人推了一把,帶着傻乎乎的笑容走出,與三人相對,都是怔了一怔。?

“啊,被發現了,快跑!”陸裳拉起孟遠與呂恬就跑,只留下李均一人站在那裡發呆,過了片刻他才自言自語道:“壞了,被趕出來了。”?

這一夜墨蓉新房中有二人,只不過兩個都是女人。雖然有兩個洞房,有兩位新娘,但身爲新郎的李均卻在帳篷外數了一晚上的星星。?

如此良宵如此夜啊。?

※※※?

柳光腦中飛快地轉着念頭,心中的殺意越來越盛,雙目也越眯越細。?

惟有西門讓毫不畏懼地望着他,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若是方纔他那一刀刺中了我,只怕我的結局會比他還慘吧。”柳光道,“西門讓,當初廢王請我入陳國之時,聽說你曾極力諫阻。”?

“以當時來看,若是不納大元帥,先王便不會被廢。”西門讓看了秦千里一眼,“但事已至經,木已成舟,於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讓陳國百姓過上太平日子,欲成此事,卻非大元帥不可。”?

西門讓的話如一瓢冷水,澆滅了柳光心中的怒火。他沉默了片刻,道:“來人,將秦千里收監,令其家人不得離開洛郢。”?

他聲音很輕,但聽入羣臣耳中卻沉重無比,韋達當先,陳國羣臣一個接着一個跪了下來,道:“謝大元帥。”?

“要謝謝西門大夫。西門大夫,今夜可願與我共飲一杯,度此良宵麼?”柳光大步從羣臣間走了過去,羣臣的大禮他沒有象往日那般讓開,因爲他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再做那謙讓之態了。容不下他的,任他如何做態,仍舊容不下他;願爲他效死力的,無須他做態,便會爲他效死力。?

掌燈時分,西門讓如約來到宮城西側的大元帥府。?

“接着白天的話題,西門大夫以爲攘外必先安內,如何安法?”柳光臉上已經見不到絲毫怒氣,他問道。?

“大元帥,陳國以物產資源與民戶來看,都有與嵐國恆國爭雄之力,但自建國以來偏安於此,不惟不能與盛時的嵐恆二國相比,甚至不如蘇國,只能與洪國相互爭鬥,原因無它,一個字‘疲’爾。”?

“陳國曆來不出名將,空有數十萬將士,自保有餘攻人不足。但歷代君主都自恃國富,四處征討,卻屢戰屢敗,好比一身體強壯者自恃健壯不畏流血,但今日流一碗明日流一碗,長久下去終究會將身體拖垮。如今我陳國之弊,非一朝一夕之積,而是百餘年來所致。因此,當今大計,攘外先安內,元氣恢復之後,以舉國之兵,加大元帥之智,橫掃天下指日可待。”?

柳光點點頭,但又搖了搖頭,道:“若是二十年前,我必從西門大夫之言。但如今我年過半百,無法再等二十年,何況周圍李均凌琦兩小兒,馬濟友這匹夫都不會坐視我安定國內,可惜,可惜,爲何二十年前我不曾來此陳國遇上西門大夫!”?

西門讓揚了揚眉,道:“大元帥身體雄健,再過三五十年談老也不遲啊。”?

柳光哈哈大笑,過了會道:“陳國百官中,我與霍匡相識最先,可憐他去年歿于軍旅,我心中甚爲惋惜,只以爲失了左膀右臂。今日聽了西門大夫一言,才知老天尚未棄我,西門大夫還有何言,儘管說出來。”?

“下官不知軍旅之事,所談都不過是書生之見,大元帥隨意聽聽吧。”西門讓道,“薛文舉乃我國難得的宿將,但善守不善攻,大元帥爲何派他去攻打馬濟友?”?

“唔,此事旁人不知,我惟獨對西門大夫說。”柳光坐正身體,捋須道:“如今我三面都是強敵,無論我全力攻哪一方,其餘兩路必然乘隙而入。馬濟友洪國名將西門大夫自然瞭解,餘州李均深得陸翔真傳,自建立和平軍以來機謀百出,只在馬濟友之上而不在其下。但此二人都有弱點,馬濟友雖然獨當一面但功高震主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陸翔因此而死我因此被逐便是前鑑;李均年少氣盛,其興也勃,其亡必忽,況且他也有內憂外患一時間尚自顧無暇。唯有這凌琦……”?

西門讓微微屏住呼吸,看着柳光皺起了眉,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過了會,柳光才接着道:“這凌琦原爲淮國王子,我滅淮國之時纔不過十一二歲,卻能夠在亂軍中逃生,又在短短二十年內舉兵復國,其人無論是才智天賦,還是隱忍性格,都非常人能及。而且……而且我料當初恆國政亂必是他暗中策劃,一則除去恆國新王,二則迫走老夫,若我料不差,他纔是我最可怕的對手。”?

西門讓過了良久,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道:“大元帥不親自去對付馬濟友,是爲了防備凌琦麼?”?

“並不只是爲防備他,他陳兵三十萬於國界,倒不見得是要與我決一生死。以他隱忍性格,做事決不會如此張揚,除非一切都已入他掌握之中,因此這三十萬大軍定是虛兵。但虛可爲實,實可爲虛,只要我一不小心,這三十萬軍隊便會殺過來。而馬濟友畏我威名,見我派善守不善攻的薛文舉與他對壘,必定會認爲我有詐。他奪得玉湖地區,目的已經達到,原本就無意再攻,我料他必死守霧臺城。兩相權衡,我在明處對付凌琦的虛兵,卻在暗中用計破馬濟友的堅守。”柳光談到此處,忽然又是一笑,“若只是想取馬濟友性命,原本不是件難事,但我想讓馬濟友爲我所用。”?

西門讓沉默了會,沒有再問如何讓馬濟友效力,而是道:“大元帥是想取洪國麼?”?

“正是,西門大夫好眼光。”柳光嘿嘿笑道,“旁人只道我會先定餘州再征討其餘諸國,對付馬濟友只是爲收回玉湖,卻忘了避實就虛這最淺顯的兵法,若能得深諳洪國虛實的馬濟友之力,攻取洪國並非難事,甚至無須我親自出馬。”?

“接下來呢?若是奪了洪國,便與北方強鄰嵐國接壤,嵐國兵強馬壯甲於天下,士卒勇猛堅韌,陸翔生前也無可飽受其害。如今嵐國的大元帥伍威曾擊敗陸翔致其死命,隱隱有接替陸翔北國第一名將之勢,只怕他不會坐視吧。”?

“伍威確實是將才,但他同樣也有弱點。”柳光眯着眼,心思卻遠飛萬里,去了那極北之地的嵐國,“他長於謀略卻短於機變,因此若是在遠處抗衡,他算得個人物,若是兩軍交鋒,我必可以擒他。”?

“也就是說,大元帥欲將戰事無休無止地持續下去?”西門讓的語氣有些變化,言語中似乎有些不滿。雖然柳光指點天下名將時流露出的睥視羣雄的氣概讓他心折,但他最關心的,仍是陳國自身的百姓生計。?

“非也,西門大夫儘管放心,自我來陳國起,陳國便是我父母之國,陳國百姓便是我之子民。”柳光微笑了,“西門大夫當知,陳國雖有八十萬大軍,但我卻從未一次動用三十萬以上軍隊,便是不欲勞民傷財。待此事暫定後,我將裁減軍隊,力爭將士兵數控制在五十萬以內。”?

“至於其餘安定百姓之策,只有請西門大夫助我了。”?

當柳光最後說出這話之後,西門讓垂首端坐了片刻,然後擡頭道:“敢不從命?”?

柳光臉上再次露出暢快的笑容,他端起酒杯,悠然道:“據說今夜是李均大喜之日,他今夜春風得意,但只怕還比不上我。”?

西門讓垂下眼瞼,沒有接口。他知道柳光指的是自己,比起得到一個女人,在這些有心雄霸天下的名將心中,更快樂的應是得到一個有用的人才。?

對於一個有王佐之志的人,更快樂的是不是得到一個值得自己效死命的明主??

西門讓腦中忽然浮起了秦千里的臉,在黑冷的天牢裡,秦千里靠在牆壁上,他又在想什麼呢??

真是如此良宵如此夜啊……?

第03小節?

因爲尚處在冬末,以卦象而言便是陰氣尚重陽氣初生,東溟大海海潮澎湃,卻沒有春夏之際的風暴,來知穹廬草原上的風將海船的帆吹得鼓鼓的,宛若天上的白雲。?

這種海船乃帆漿兩用船,積載量較一般大帆船要小,但即便是在無風之日仍舊能以較高速度前行。神洲諸國海軍,包括倭人大都裝備這樣的戰船。?

船上水手爬上高高的桅杆,向四周望去,碧海藍天成一色,除去海鳥之外便看不到什麼東西。?

這艘被稱作“雨之丸”的倭人戰船正從倭人六島中最南的關原島駛往神洲,在去年歲末,曾經有三家倭人勢力聯合起來對神洲進行擄掠,但卻以損兵折將告終。但從倭人多年對神洲的侵擾來看,這不過是意外罷了,因此舊痛未愈,新一輪內侵便又開始。?

他們也不得不開始。倭人六島合起來也有數百萬戶人家,分屬大大小小上百個勢力,雖然有名譽上的共主“大君”,但各家勢力的當主都各行其是,並不把大君放在眼中。持續了數百年的內戰消耗了大量財物,卻培植出被稱爲武士的專門戰鬥階層,隨着清田慶吉空明庵在亂世中脫穎而出,衆多失去土地與主君的武士成了浪人,這些以戰爲生者聚集在尚未落入清田慶吉控制的南方關原、太桶兩島,使得以這兩島爲基地的倭賊數量激增起來。迫於清田慶吉大軍壓力,倭賊若不能另謀生路,便只有在這兩座島上等待被消滅的命運。?

清田慶吉也有意迫這兩島上的對手成爲他征服神洲的先鋒,因此並不急於攻滅二島上的反對勢力,只是不斷保持壓力,令其不得不向神洲發展。以他的如意算盤,這些人攻取神洲部分領土不屬難事,自己便可以討伐他們爲藉口正式出兵神洲。無論是清田慶吉也好,還是他的反對勢力也好,其最終目的都是跳出這六個小島,奪取廣饒的大陸。?

雨之丸上的倭賊根本不怕在這關原島附近海域會遇上危險,千年前神風擊破了四海汗天下無敵的軍隊,從此後除了夷人與倭人的零星對抗外,倭賊本土幾乎不曾遇上外敵。因此瞭望的水手只是應付式的觀查而已。?

“這東西可真神奇。”?

屠龍子云放下手中的長筒,向任遷道:“墨蓉姐姐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巧匠,竟然能造出這等神奇的東西。”?

任遷也放下手中長筒,這個由一根空心鐵管再加上兩塊凹凸不平的琉璃構成的東西是墨蓉爲和平軍制的偵察敵情之器,她取了個名字爲“千里鏡”,雖然琉璃本身透光並不十分理想,但用來看船這樣的大物件是足夠了。因此,在倭人瞭望水手看見他們之前,他們便先發現了雨之丸。?

“屠龍都督可以下令了。”任遷勉強一笑,與屠龍子云的心情舒暢相比,他要沉重得多。?

那一日鳳九天步步緊逼,迫得他不得不向李均自薦,願意隨同和平軍水師進剿倭人,並將自己深思熟慮的計策詳細說明,這纔得到李均首肯。任遷深知若不能取勝倭人,和平軍只怕立刻會揮師北進攻滅蘇國,因此不得不全力以赴,好爲蘇國爭到一段休養時間。但這樣一來,只怕自己要與和平軍捆得越來越緊了。?

屠龍子云向船員們下了命令,海龍號與隨後的五艘戰船都改了方向,這一戰力求完勝,不能讓敵人逃走。?

當雨之丸號發現迎面兩艘掛着蘇國水師旗幟的戰船時,屠龍子云再次下令:“滿帆,全速!”?

海龍號劃破碧波,掀起潔白的浪花,象魚一般衝向雨之丸號。倭人驕橫,向來不將神洲各國水師放在眼中,因此也不畏懼,而是做好了迎戰準備。?

“放箭!”?

雙方同時下令,雨之丸上的倭酋冷冷一笑:“神洲人果然不懂海戰,不知兩船夾擊,衝上來與我接舷作戰,卻在那浪費弓箭。”?

“神洲人膽小,不敢與我們拼命,我們何不衝上去?”一倭賊問道。?

“先等等,此刻神洲人自以爲二打一,士氣尚高,稍過片刻他們發現對我無效,畏我之心一起,那時再攻他便會勢如破竹了。”?

屠龍子云在海龍號上也是一皺眉,雙方的箭矢大多都落在船板之上,對射了一陣子也不曾傷着人,這樣的戰鬥,實在是無趣。?

“依我以往經驗,倭賊應立刻衝上來纔是。”屠龍子云道,“任先生,是不是倭賊看破我們計策了?”?

“若是看破我們計策,他立刻會回船逃走。”任遷道,“都督,你下令我船稍稍退卻。”?

海龍號與另一艘和平軍戰船忽然轉了帆,向兩側離開,倭酋大喜,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久勞無功,神洲人便會想逃走。滿帆,追那艘掛着大旗的。”?

雨之丸號緊緊逼向海龍號,倭賊的叫罵聲在風浪中依然清晰可聞,已經有水手將倭刀含在嘴中,抓住纜繩準備蕩過去。雙方疾行之中弓箭都失去了準頭,因此大多數水手都棄而不用,作好白刃戰的準備。?

“砰”一聲,兩艘船撞在一起,好在海龍號在相撞之前側了一側,不曾被雨之丸船頭的撞角直接撞上。兩艘船都巨烈晃動起來,未等船穩住,倭賊手水便呼喝着向海龍號躍過來。雙方白刃相交,剎那時戰成一團。?

“殺!”?

就在倭酋仰天大笑,以爲海龍號落入他手中之時,一聲暴喝如雷震耳,讓他笑聲嘎然而止。?

屠龍子云提着寶刀突了出來,任遷縮在士兵之後跺了跺腳,若是再等片刻,對方便退無可退,但屠龍子云卻等不及。?

“升帆!”任遷下令道,海龍號桅杆上那面蘇國水師旗幟落了下來,一面巨大的紫色龍旗取而代之。?

“糟,是和平軍!”?

倭賊愕然看着這變化,和平軍與倭賊在陸上海上激戰數次,因此倭賊中都知神洲新出來個和平軍相當難纏,如今眼見弱敵忽然變成了強敵,士氣不由一抑。?

“退!”倭酋當機立斷,若是和平軍便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方纔示弱只不過是誘敵之計,定要在對方計策全面發動之前擺脫這種接觸狀態。倭人在他命令之下紛紛後退,但和平軍戰士緊隨而來,倭酋咬牙道:“斬斷纜繩,收舷!”?

原本鉤住兩船的纜繩被紛紛斬斷,雨之丸號也不顧尚在海龍號上的倭賊,便要脫離戰場。海龍號上的倭賊眼見無法回到自己船上,個個有若瘋狂,揮着倭刀大聲咒罵。?

“棄刀不殺!棄刀不殺!”和平軍水師用僅會的那幾句倭語大叫,但這些倭賊有如困獸,全然不將和平軍的呼喊放在心中,不要命地向前突了過來。幾個和平軍戰士以爲大局已定,正有些泄怠,給他們一衝,當即倒了下來,?

“截住船,殺絕!”屠龍子云大怒之時,忽然聽到後船任遷高聲道:“不要同他們糾纏,立即去追敵船!”?

便是在這鮮血染紅的甲板之上,屠龍子云仍能覺察到任遷話語中的恨意,看來這個參謀對倭人之恨,已經深入骨髓了。屠龍子云原本覺得殺這些倭人無須自己動手,此時也被任遷怨氣所染,親自提刀突入倭賊中,其餘和平軍將士也以怒爲劍,合圍了上去,這數十倭人倒也硬氣,竟無一人屈膝,最後留下的屍體,個個都是身被十餘處重傷的。?

雨之丸號舍棄攻上海龍號的同伴全力逃走,但原本繞開的另一艘戰船此時截了過來,雨之丸船較小,轉向比和平軍戰船輕便,因此再次調轉船頭,藉着西風便加速而去。?

眼見可以離開險境,倭酋長出口氣,此次和平軍水師出現在關原島附近,實在是出人意料,若是能將這個消息帶回關原島,聚力滅了和平軍有限的水師,若者乘和平軍水師在此之際去擄掠狂瀾城,都能大長倭人威風,小小挫折,算得了什麼??

他心中暗自盤算,忽然眼前一黑,只見三艘掛着紫色龍旗的戰船橫在他歸路之上,雨之丸號已經落入包圍之中!?

“爲何神洲人早有準備,難道我族之中有神洲人的間細?”倭酋呆了一刻,絕望地想。?

“這就好了,有這雨之丸,我們便可以依計行事了。”?

任遷踏上雨之丸號,水手們在清洗甲板上的血跡,將倭人的屍體一具又一具擡到一起。若不是爲了完整無缺地奪取雨之丸號,原本無須付出數百人的傷亡代價。?

“任先生妙計,這一次要叫倭賊吃個大大的苦頭。年看都是他們來打劫我們,如今我們要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了!”一個夷人將領咬牙道。?

屠龍子云有些不安地看了任遷一眼,他方纔搶先下令殺出,幾乎讓雨之丸號逃走。以和平軍實力,若是在陸上與倭賊全力相較,勝負各半,若是在海上則只能勉強自保,但此次李均下達的命令,卻是要主動出擊倭賊,若不出奇計,多半是來送死。因此,屠龍子云深知雨之丸若成功逃走,和平軍整個計策便盡數破敗。?

“將倭賊的四屍全斬了!首績也割下來!”看着滿地狼籍的倭賊屍體,任遷忽然道。?

將士們吃了一驚,紛紛停下手望向任遷,只見任遷臉色如常,絲毫沒有極怒的樣子,但這毀壞死者屍體之命令,確確實實是他方纔說出的。?

“這些倭賊祖祖輩輩積下的神洲血債,便是舉東溟之水也無法洗盡。”看了衆人遲疑的神色,任遷道,“我神洲各族與他倭人何干,向來不曾奪他一寸之地要他一分之銀,相反無論是造紙燒瓷鑄鐵甚至文字,都盡數傳授與倭人,可千百年來倭人以怨報德,燒殺淫掠罪惡滔天,因此無論如何對他們也不算爲過。”?

他的一番話釋過了將士心中的疑惑,更激起同仇敵愾的怒火。和平軍水師大多數是夷人,這些世代生活在海畔的人與倭人是死敵,他們所受倭人擄掠之痛也遠甚於內陸的常人,因此下起手來分外乾脆,不到半日時間,倭人的屍體便全被肢解拋入海中。?

“好,這樣便真的無一人漏網,也不怕倭人發現海面上的屍體了。”眼見這些碎屍引來大量肉食魚類,任遷微微一笑。他也知人死後無知無覺,碎屍純屬暴虐之行,但一來可以讓將士痛恨之心高漲,二來讓相對較弱的和平軍水師也能狠起心腸殺賊,三來又毀屍滅證不虞倭人從屍體上推斷出和平軍來襲,有了這三樣好處,便是落了個暴虐之名他也認了。?

※※※?

“大元帥,我想去見一見秦千里。”?

在離開之前,西門讓忽然對柳光道。?

“無論如何秦千里我是不能放的,我可以免他九族,但他全家也要治罪。”柳光皺眉道,“西門大夫向來與秦千里不和,爲何要去見他?”?

西門讓沉吟了會兒,道:“我想去問秦千里一事,還請大元帥恩准。”?

“若是爲你自己之事,你決不會說出請我恩准之語。”柳光呵呵笑着拍了拍西門讓之肩,“西門大夫,我意已決,你見秦千里可以,但不要再勸我了。”?

西門讓擡起頭想要再說,柳光已轉過身去,顯然不欲再談此事。西門讓長嘆一聲,默默行了一禮出了門去。?

他離了大元帥府便直接來到天牢,隨同的帥府武士拿出柳光帥令,看守天牢的士兵才放西門讓進了牢房。?

“你來做甚?”?

一見到西門讓,秦千里雙眸怒睜,道:“你不去向柳光老賊獻計奪你君父之國,來我這裡做甚?”?

“你們且離開。”西門讓將周圍的人支走,連柳光派來的武士也都退出了天牢。關上門後,天牢之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唯有秦千里粗濁的呼吸聲還證明這裡尚有人在。?

“你到底想做什麼?柳光讓你來審我麼?還是你想來看我下場?”秦千里終於擋不住對黑暗的恐懼,大聲喝問道。?

“秦大人,你我二人雖然一向不和,但我西門讓是何等人物,你應心知肚明。”西門讓幽幽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了過來,秦千里瞪大眼睛,也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影子。?

“你西門讓確實不是落井下石之輩。”秦千里喘息了幾聲,終於平靜下來,他道:“西門讓,你想對我說什麼?”?

西門讓向前靠了靠,道:“秦大人,我此次來是心中有一問百思不得其解。”?

“你問吧,我已是將死之人,凡當說者知無不言。”?

“秦大人,爲人臣者,是應忠於君還是應忠於國?”?

西門讓的問題令秦千里愣了一下,半晌後他道:“國不可一日無君,爲人臣者心中,君與國原爲一體,忠君便是忠國。”?

“若是君王無德無能,上不體念天地慈悲之心,下不順應黎庶仁恕之慾,所用多爲奸邪,所行大半殘暴,爲人臣者當如何?”?

秦千里冷冷一笑:“死諫。”?

“秦兄當真作如是想麼?”?

秦千里沉默了,那死諫二字不過是脫口而出,原本就不曾細想的。又過了片刻,他緩緩道:“西門讓,你究竟想問什麼?”?

“若是死諫有效,那麼爲人臣者原本不應愛惜自身畏懼一死。但若是死諫不但無效,而且任由那君王下去,必將使百姓陷於水火社稷瀕臨崩潰,爲人臣者又當如何?”?

秦千里身體顫了一下,呼吸又變得急促起來,西門讓看不清他的臉,也無意去看清他臉上的表情,接着問道:“是爲得忠臣之譽而忍看生靈塗炭,還是爲民請命落下個貳臣之名?”?

兩人都屏住了呼吸,在黑暗中沉默下來,半晌過去,秦千里苦笑道:“若不是我獻計大王容納柳光,一切都不會如此。”?

“請秦大人解我心頭之惑。”西門讓的聲音很空洞,似乎是從遠處傳來的一般。?

“我錯了,所忠者應是國而非君。”秦千里長長嘆息,“謝謝你來看我,西門兄,我大陳國便託付與你了。”?

“唯盡忠耳。”西門讓慢慢道,他起身向秦千里行了一禮,“謝謝秦兄。”?

望着西門讓模糊的身影移向門口,秦千里禁不住淚飛如雨,大叫道:“西門兄!”?

西門讓停住腳步,緩緩轉過頭來,道:“秦兄,還有何事?”?

秦千里將話又吞回肚子,低聲道:“辛苦了,好自爲之……”?

陳國武德二年一月二十八日,這一夜穹廬草原之上晴空萬里,東溟關原島外也是碧空如洗,唯有陳國國都洛郢,寒風悽切,細雨綿綿。在斜風細雨中,陳國御史大夫沒有乘上轎子,徒步離開了關押着他曾經的敵人的天牢。?

“風雨啊……紅色的風雨……”?

在大街之上他喃喃自語,卻沒有人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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