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激變

“是柳帥帳下之人?”彭遠程果然大吃一驚,他知道這人絕非餘州人士,但卻沒有想到竟然是柳光的幕僚。WwW、qUanbEN、cOm柳光之名與陸翔一樣,佈滿神洲,這樣的人物派人來見自己,不知是有何打算。?

他掃視周圍,自己的部下與幕僚似乎都被眼前這人的身份所震攝,原本準備好的說辭也暫時無法接上來。於是他道:“柳帥大名如雷貫耳,他乃全神洲都景仰的英雄人物,如何知道我區區彭遠程?”?

“柳帥雖說遠在千里之外,但心中對於這餘州卻是非常掛**,不爲其他,只爲餘州有彭城主這樣的英雄人物。”公孫明仍舊是從捧開始,先讓彭遠程樂上一樂。?

但彭遠程遠非江潤羣可比,雖然爲柳光這等人物所看重,在他心底也涌出一股自豪來,可僅憑如此,還遠不足以讓他頭腦發昏。他略一揚眉,笑道:“公孫先生太過客氣了,我彭遠程不過餘州一土人,怎能入柳帥縱橫天下的英雄法眼?”?

公孫明神色一正,道:“非也,非也。彭城主用兵精妙,柳帥早有耳聞,他老人家常言,自陸翔逝後,天下用兵之人中,幾無兵法大家了。只是聽說彭城主用兵縝密厚實,頗有大家之風。柳帥分析了彭城主幾項戰例,深爲歎服,以爲若彭城主能得天時,則餘州無人能敵,進而爭雄天下,亦是綽綽有餘。”?

這一番話說到彭遠城心坎裡去了。他在餘州多年,一直隱而不發,便是等待天時,不料天時來臨之際,卻橫空出世一個李均,以旁人難以想象的速度,牢牢控制住了餘州的大勢。對於等待已久的彭遠程來說,眼見到嘴的果子被別人吃了,心中那份失落可想而知。?

“唔,論及用兵,怎能不談李均統領,年少才高,用兵如神,深有陸翔遺風,不知柳帥如何看待?”?

他將話題轉向李均,也是因爲在他心中,一直暗暗將自己與李均作比較,也急於想知道在柳光這樣的名將心中,對於李均會是如何評價。?

“李均嗎?”公孫明微微一笑,只要彭遠程肯開口問話,他的目的便達到一半,而且彭遠程問起李均,那更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柳帥有言,李均若非先天不足,他用兵不拘一格,戰略戰術皆有妙手,按理應成一大家。”?

“先天不足?”彭遠程注意到他的先決條件,“何爲先天不足,還請公孫先生指點。”?

“李均先天有三不足,此其自取敗亡之道也。”公孫明拱了拱手,緩步來到大廳中間,朗聲道:“其一,出身寒微,難取天下人之心。李均不過一區區士卒,陸翔愛其才而拔舉於行伍之間,天下英雄,雖然畏其才智兵勢,卻不恥與囚徒走卒爲伍,因此餘州雖定卻未收民心,港城雖成卻根基尚淺。其二,軍略有餘而政略不足,戰場上他尚能運籌帷幄,但餘州政事則盡是狼籍,用鳳九天主政,其行事多乖張,偏離古道有悖祖法,長此以往,必會令州中士人寒心背棄。其三,粗俗無禮,不學無術。其人也起於行伍,書未曾破十卷,史不能知百年,詩賦不讀,琴棋未學,如此俗人,忽然身居高位,定心浮氣躁,無法自持。有若大樹根基未深而長百尺,風暴一起,必被連根拔起。其勢也愈大,其亡也愈速!”?

彭遠程聽他一一將李均的弱點分析出來,其中或有遷強之處,但也都是事實。特別是李均的出身寒微與爲人粗俗,雖然說英雄不怕出身低,但在這亂世之中,沒有各地世家望族的支持而能成大事者,絕無僅有。而且在一統餘州之後,李均不等後方穩定便急於出兵陳國,固然是有其道理,卻顯示出他這些先天弱點引出的不足。?

如果只是爲了讓在餘州潛伏下來的異己暴露出來,還不如先花上兩三年時間,穩定住餘州的大局後再細細解決,雖然耗時日久,但要穩妥得多。但李均在氣質修養上的缺限,讓他迫不及待要將所有敵人一掃而光,從而做出了冒然出征之舉。雖然他留有後手,但對於可能到來的危險來說,他那區區的佈置,形同虛設。?

彭遠程心中如此盤算,臉色卻是一沉,做出一副對公孫明的言論極爲不滿的神情,向幕僚羣中望了一眼。?

一個叫史澤的幕僚會意,拍案而起,怒道:“住口!此不過腐儒之見,也敢在此處賣弄!”?

公孫明將目光轉向他,見他面色焦黃,笑道:“不知這位先生有何見教?”?

史澤向彭遠程拱了拱手,也從座席間走了出來,道:“李統領英明神武,才智之高當今無雙,麾下智深如海之士如雲,萬夫莫當之將如雨,短短一年,便將餘州數百年之紛亂一掃而空,當今天下,即便是柳光元帥,可有如此才智?李統領出身寒微,方能愛民如子,到此一年,餘州百姓家家戶戶便立有其長生牌位,怎能說民心不附?亂世則變法,此乃古理,李統領抑強而助弱,變舊法,實新政,怎能說行事乖張?李統領早年失沽而至未能飽讀書史,但前有故陸翔元帥耳提面命,後有於戎馬之中手不釋卷,怎能說不學無術?先生未嘗見過李統領,想當然地以爲李統領心浮氣躁,卻不知我等瞻仰過李統領之人感受,其人沉穩如淵,絕非輕率之人!”?

“哈哈,先生誤矣。”公孫明冷笑道,“李均卑微之人,先生卻將之奉爲英雄,不知先生父兄,是否也如李均一般,出身於升斗之家,崛起於囚徒之流?”?

他沒有正面回答史澤的反駁,而是直言問起史澤的家世,史澤不由面紅耳赤,他的家境確實較爲微寒,雖然尚不至於象公孫明所說那樣低微,卻也不是什麼世家望族。見他無言以對,公孫明咄咄逼人,道:“先生家學淵源,見識淺陋,不足與言,還是請退吧。”?

史澤急怒攻心,勉強向彭遠程拱了拱手,大步離開了廳中,正這時,又一人大聲道:“城主大人,這公孫明大言不慚,爲何不以一繩縛之,斬於市井?”?

彭遠程微微一笑,將目光投向公孫明,想看他如何處理。公孫明來到那人面前,深深看着那人並不言語。那人被他看得心慌意亂,怒道:“我是郭雲飛,你看我作甚?”?

公孫明悠悠道:“我要仔細看看,是誰要害彭城主,置彭城主於死地而後快。”他話語之間,並未說這郭雲飛是想害他,而是給郭雲飛扣上了頂要害彭遠程的大帽子。?

果然,郭雲飛臉色一變,道:“胡言亂語!我郭雲飛自大谷城起兵之時起便追隨彭城主,蒙彭城主不棄在帳下聽命,怎會去害彭城主?”?

“既是如此,你爲何要讓彭城主斬我首級於市井?我公孫明與彭城主無親無故無冤無仇,只爲敬城主乃當世英雄,不遠千里趕來爲城主安危而謀劃,閣下於城主帳下坐享清福,在這危機之刻卻不能爲城主分憂解難,若換了我是閣下,早就自刎而死,以免活在這世上丟人!”?

“你……”郭雲飛手指公孫明,氣得咬牙切齒。?

反觀公孫明,氣定神閒,完全看不出激動的神色,衆人都已知道,這郭雲飛遠非公孫明的對手。但偏偏郭雲飛心中不服,還強嘴道:“你血口噴人!你倒說說看,彭城主哪兒有危機了?”?

“原來閣下連身處危境都不自知!”公孫明作吃驚狀,道:“如今彭城主勢如危卵,諸位卻尚未發覺!如今李均在外,一時無暇回顧,否則怎能讓彭城主於餘陽高臥?一山難容二虎,象彭城主之般人物,他怎能放心得下?你看他人雖在外,左調彭城主子弟兵助戰,右命彭城主出糧出錢以助軍資,若是兵敗於外,則死傷者爲彭城主部下,若是取勝歸城,則要彭城主隨身爲質,彭城主聽則受制於人今生不得解脫,不聽則大兵壓城難以自保。如此危局,諸位卻仍高枕無憂?”?

滿座文武相顧無語,他們多爲彭遠程親信,自然知道彭遠程並非甘心居於人下之輩,而且從他們個人角度來想,也希望能與彭遠程一起做出番事業建立功勳。如今餘州有李均這般強勢之人力壓住彭遠程,確實如公孫明所言,他們看似較之在大谷城時兵多地廣,但這都是在李均的恩賜之下才有的,只要李均一不高興,便隨時會收回給他們的一切。?

“因此,柳帥令我來勸彭城主,早作打算以防不測。”公孫明在大廳之中睥睨四顧,嘴角邊噙起一絲笑意。?

“哼哼,此言差矣。”一個坐在角落裡的人冷冷一笑,長身而起,從容拱手:“在下桑惜若,公孫先生雖然語出驚人,可惜卻不明事理。李統領與彭城主,闢若身體與手足。李統領愛我彭城主爲人敬我彭城主才華,故授彭城主以大任,言聽計從,信任有加,怎會對彭城主起不容之心?彭城主有大功於和平軍,李統領故將餘陽與大谷兩城爲城主采邑,又怎會收回這城與城主反目成仇?公孫先生的挑撥離間之計,可以休矣。”?

“哈哈哈哈哈……”公孫明再次大笑,“原來高明如彭城主帳下,也有你這般不知事理之人。我來問你,這大谷城本是何人之城?”?

“這個……本來是彭城主之城。”桑惜若自知露了破綻,不由得一時語塞。?

“那麼,這餘陽本來又是何人之城?”?

“這……”?

“我來告訴你,這餘陽原爲朱氏之城,後贈以彭城主。大谷餘陽,皆是彭城主之城,李均以之授予彭城主,不過物歸原主,有何恩德可言?彭城主立有掃滅朱氏之大功,地不見增,人不見長,兵不見多,財不見賞,爲何之故?無他,李均猜忌彭城主罷了。桑兄不明事理,將李均與彭城主關係比作身體與手足,卻不知實際上李均與彭城主之間關係實爲獵人與鷹犬,今餘州全境,獵物已無,獵人飢渴,便要殺鷹犬充飢,正所謂‘狡兔死、走狗烹’!”?

“況且,李均爲人,少恩寡德,背信棄義,爲臣則於其帥不祥,於主則於其衆不利。諸位可想,他投身陸翔而陸翔身死不能援救,獨立成軍卻流竄千里無處駐留,投奔華風華風病死,奪取通海城遭倭寇,華家兄弟相殘,如今華宣爲一傀儡,此皆李均之過也。如此之人,諸位難道還想追隨於他自取滅亡麼?”?

眼見衆人已經被自己鎮住,公孫明又道:“柳帥與彭城主,不過神交,一向並無淵源。柳帥與李均,不過聞名,由來並無仇怨。令公孫明前來,實在是因爲英雄惜英雄,不忍見彭城主因一時不明而失千秋基業,爲何要挑撥離間?諸位若是懷疑柳帥與公孫明誠意,在下別無二話,願當場授首,以明心志!”?

衆人一時語塞,大廳之中,除了沉重的呼吸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公孫明的辯才,讓彭遠程的文武部下,實在是覺得無法反駁,駁之,不過是自取其辱。?

“公孫先生雖然能言善辯,我只問公孫先生一事,看公孫先生如何作答。”?

公孫明擡目望去,那人留有三縷美須,相貌清奇,忙拱手道:“請教先生大名?”?

“餘陽司馬雲。”那人也拱了拱手,“柳光大帥,名動天下,唯有故陸翔元帥差可並論。但爲何大帥爲恆國立下汗馬功勞,卻不得不流亡異國,來到陳國效力?難到以柳帥之智謀,以先生之辯才,尚無法於恆國立足?”?

“司馬先生問的極是。”公孫明長嘆一聲,道:“柳帥爲人正直忠耿,故爲恆國新君所不容。若柳帥只爲高官厚祿,只需唯唯若若,自是不難獲恆國新君之喜,但柳帥心憂國事**及蒼生,豈能任羣小爲非作歹而不聞不問?恆國不容,乃恆國之失也,與柳帥威名有何妨礙?”?

“既是如此,以柳帥之才華人望,不難在恆國廢無道之君而改立他人,即便是取而代之也是理所當然,爲何卻要淪落至陳國,屈就那副帥之位?”司馬雲似乎捉住了公孫明的漏洞,問道。?

“閣下既是姓司馬,當是餘州望族司馬氏之後,爲何作此無君無父之言?”公孫明臉上露出憤憤的神色,道:“柳帥忠貞,雖不容於恆國,卻不忍心爲不忠之事,故棄恆國而奔陳,這正顯柳帥仁義之處,若是於恆國妄動干戈,要奪取王位不難,但如此行徑,豈是柳帥所能爲?又怎能讓天下英雄歸心服氣?如此大逆之言,司馬先生休要再提!”?

“夠了。”彭遠程眼見自己收羅的餘州世家望族的才俊之士,竟然無人能在口頭上討得公孫明任何便宜,心中也頗爲無趣,只覺再辯下去,自己的面子都要被這羣人丟盡,因此出言道:“公孫先生遠來是客,各位以口舌詰難,非待客之道,大家還是坐下,先爲公孫先生接風洗塵再說。”?

酒宴過罷,彭遠程讓衆人各自退下,只留下公孫明與童佩二人,然後道:“公孫先生辯才無礙,在下歎服,柳帥帳下有公孫先生這般的人物,足見柳帥之英雄了得。只不過不知柳帥令公孫先生前來,是不是隻爲了這一套說辭?”?

公孫明又是一揖,道:“若只是爲了這套說辭,柳帥就不會派小人前來了。這些區區事理,常人或許看不透,但彭城主大才,如何會不清楚?”?

彭遠程精神一振,現在二人實際上已經達成了默契,只要有合適時機,他便要起兵在背後給李均來上一刀,但這時機難覓,李均雖然遠在陳國本土,但這鳳九天坐鎮雷鳴城,此人雖然只是新來乍到,但從他各處的安排來看,倒也是滴水不漏,難有可乘之機。?

“那麼,柳帥還有何言以教我?”他問道。?

“柳帥曾言,彭城主才華氣度都是一時之選,但惜哉未得天時,如今柳帥有一計策,可以爲彭城主奪取天時!”公孫明一語擊中要害,讓彭遠程不得不向前傾了傾身子,注目着他,道:“先生不必吞吞吐吐,此地並無他人,請先生將柳帥之計告之在下。”?

“此計無需彭城主冒險……”公孫明聲音越說越小,彭遠程身體也越來越前傾,最後變得二個人並坐一起悄悄耳語,若是外人見了只以爲兩位至交好友在談起往日之事,卻沒有想到,二人是在商量一個陰謀。正在懷恩按兵不動以觀陳列之變的李均,此時此刻做夢也未想到,引發他起兵以來最大危機的,竟然是與他從未謀面也沒有打過交道,甚至當前還一起在陳國並肩與蓮法軍作戰的柳光。?

“事不宜遲,請城主即日便依計行事,我也立刻回陳國,具體應如何去做,城主自然心中有數。”竊竊私語完畢之後,公孫明拱了拱手,便向彭遠程告辭。?

“如此,我就不遠送了。”彭遠程也還了個禮,然後擊了三下掌,一個老僕走了進來,彭遠程道:“送公孫先生與童將軍出去。”?

二人出了彭府,公孫明神態平和,倒是童佩禁不住眉飛色舞,道:“此行也算立了一大功了。”?

公孫明微微一笑,道:“童兄所言極是,哈哈。”?

等二人離開了彭府,彭遠程臉上的笑容方纔收斂,冷冷哼了聲,又擊了一下掌,在屏風之後,轉出兩個幕僚,正是史澤與郭雲飛。?

“你二人看如何?”?

此時二人臉上,已經沒有了與公孫明鬥口時的心浮氣躁,史澤道:“天賜良機,城主宜當機立斷,棄之不取,則天必亡我。”?

郭雲飛也點頭稱是。彭遠程仰天大笑起來,笑聲漸漸歇止,他面色忽然變得深沉如水。?

“史澤,你速速趕往雷鳴城,將柳光令人來說我起兵之事報之鳳九天,唔,大廳之中舌戰之事,也別忘了詳細向鳳先生彙報。”?

史澤面上露出喜色,躬身道:“城主放心,小人自然明白。小人定然事無鉅細,都一一報知鳳先生。”?

彭遠程與二人再次對望,然後一齊長笑起來。這笑聲,從空蕩蕩的會客室中傳上屋宇,傳入深深的宅院裡,讓這一直寂靜的龐大院落,也蕩起了層層波紋。?

第二節?

鳳九天看了史澤的急報,不由陷入沉思之中。?

以他對彭遠程的瞭解來看,此人的忠心,實在是要打上幾分折扣的。他先是原大谷城城主之部將,後來弒主自立,在李均大兵壓境之下,投靠朱家,最後卻又逼死朱家家主。一連直接或間接殺了兩個主上,再多加個有其實而無其名的主上李均,也不足爲奇。?

“柳光令人來說彭遠程起兵?”看了急報之後,他仍舊不放心,將史澤請來詳細詢問之後,不得不承認,彭遠程令史澤來報的情況,與自己安排在彭遠程左右的耳目報來的情況,是完全一致的,甚至比起自己的情報,還要詳細得多,比如彭遠程最後單獨接見公孫明,如何將計就計從他口中套取柳光的計策,鳳九天安排的細作根本不知道此事。?

“總之,此事與彭遠程其爲人大相徑庭,令人難以理解。”鳳九天反覆思忖之後,提筆在給李均的密信中寫道:“竊以爲統領久居於外,實非和平軍之福,如今陳國略定,統領當即日回軍,以免不測。彭遠程深沉多智,如能用之,則爲統領一臂助,如不能用,則宜早作計劃以除之。”?

加急快件被驛馬以每日八百里的速度傳往陳國,因此僅過了兩日,李均便收到這一快信,見了其中傳來的消息,不由得眉頭一皺。?

“柳光派說客說彭遠程謀逆,其志不在餘州,而在陳國,若是我回軍餘州,則陳國便落入柳光之手矣。”李均在回信中一針見血指出了柳光的陰謀,彭遠程其人野心勃勃,做事不擇手段,李均是早有領教的,當初勾結倭賊騷擾狂瀾城的幕後策劃,十之**便是彭遠程,但李均一直愛惜其才華,因此故作不知。如今要他立刻決定除去彭遠程,顯然是不可能的,況且彭遠程手擁重兵坐鎮後方,如果給他發現風吹草動,真的造起反來,那麼李均便要焦頭爛額了。?

“派人加緊監視彭遠程,但不要給他查覺。柳光的使者放他們回去,不可讓他們知曉我們已洞悉其奸。”鳳九天讀到李均這些安排時,心中極不以爲然。監視彭遠程之舉,他早已有安排,如今彭遠程本人並無異動,但民間關於彭遠程欲謀反起兵的傳聞卻不絕於耳,鳳九天並非那種聽風就是雨的人物,況且彭遠程一直無任何異狀,雖然對於抑制豪強扶助貧弱的政策依舊陽奉陰違,但若是他真的堅決照辦了,才讓鳳九天覺得可疑。?

再接到李均送回的快件,又是兩日之後,李均在回信中也同意他對彭遠程的看法,而且對於餘州傳來的彭遠程要起兵謀叛之事也深懷戒心,要鳳九天下令,調彭遠程前往陳國前線,將他牢牢控制在自己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便不懼他有何異動了。?

彭遠程接到調他前往陳國聽令的消息後,一面不慌不忙的回信表示堅決照辦,另一方面開始大張旗鼓調動起兵馬來,鳳九天接到餘陽細作傳來的消息,恍然大悟。李均本意是調彭遠程一人去陳國,但因爲這一命令不好明言,若是直言只許一人前往,豈不是擺明了告訴彭遠程“我懷疑你擔心你留在後方造反,因此調你一人前來作人質”,但沒有真言只許一人,這就給了彭遠程調動兵馬的藉口。?

鳳九天知道此時已經是箭在弦上,於是急令各城加緊防備,自銀虎城、狂瀾城將可以調動的陸軍全部向雷鳴城調集,一面派信使向李均告急,另一面派使者去責問彭遠程爲何要調動如此多的兵馬。既然彭遠程以李均的將令爲藉口調集軍馬,那麼鳳九天也只有真接地質問他了。?

就當李均與鳳九天的注意力全被彭遠程所吸引時,激變在三日之內發生了。?

自雷鳴城押運糧草趕往寧望的尚懷義,望着有些陰森的天宇,心裡有些莫明其妙地覺得緊張。這緊張讓他異常不安,目前還在餘州界內,離出餘州的最後一城會昌還有十餘里,只要加緊幾步,今夜他們便可以在會昌城中溫暖的驛館裡好好地洗上個熱水澡,美美睡上一覺了。但爲何在此處,心中會覺得緊張呢??

他暗自將掛在得勝鉤上的長槍綽入手中,鐵柄冰冷,似乎要將他身上的熱氣全部吸走。他哈了口氣,雖說李均奪下了懷恩倉,軍糧已經足夠,但出於長期作戰的考慮,尚懷義仍然得從後方押運糧草。這樣寒冷的天氣,雖然有墨蓉設計的種種工具,長途跋涉仍讓人覺得困難。?

“只要進了會昌城便好了。”他遠遠望去,會昌城隱隱在雲縫隙之間露出一角,此處還見不着城頭的旌旗。尚懷義雙目警覺地向四周觀望,這一段路平時除了商旅便少行人,最近大雪,走的人就更少了。?

忽然前方一陣銅鑼敲響,尚懷義舉起手中槍,大聲道:“停下,列陣!”和平軍聞聲而動,將糧車與牲畜圍在陣中間,刀槍在手,弓箭上弦,對準銅鑼響聲來處。?

只見大約有兩三百人,在路的兩邊列開,看服飾都是會昌城的守軍。尚懷義略鬆了口氣,策馬前行,問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爲何敢阻我去路?”?

爲首的一個軍官行了個禮,大聲道:“城主有令,爲防奸細藉機混入餘州,對往來人士一律詳查,還請將軍恕罪。”?

“原來如此,這是應當的。”尚懷義緩緩驅馬向前,但卻沒有做出放鬆戒備的手式。心中的不安讓他不敢輕易相信對方,若以服飾便能分清敵我,李均在前方也就不會數次奇襲得手了。?

但來軍神情之間,沒有任何異樣,相反,見是和平軍的運糧隊,他們似乎反而鬆了口氣。那軍官笑道:“將軍是尚懷義千總吧,上次來會昌城,小人見過將軍一面,不知將軍是否還記得?”?

尚懷義擡眼望他,也頗覺得眼熟,心中這才鬆了下來,問道:“兄弟貴姓大名?我見你像貌,依稀有些認得。”?

“小人吳通,在江城主帳下聽令。”那軍官緩緩接近,來了尚懷義馬前,伸手接過他馬的繮繩,一邊爲他引路一邊道。?

“吳兄弟,前次我自會昌去雷鳴城,還沒有看到如此戒備森嚴,如今卻是爲何?”?

“哦,尚將軍自雷鳴城來會昌,途中經平邑城時沒有人通知將軍麼?”吳通一臉詫異,似乎對尚懷義竟然不知道這個重要消息而不解。?

“請吳兄弟指點。”?

“那麼將軍經自雷鳴城來時,經過大谷城是否發覺彭遠程有何異動?”吳通言語之中,對於與他的主人江潤羣地位相當的彭遠程似乎毫無敬意,這讓尚懷義愕了一下。?

“怎麼,彭遠程他怎麼了?我來時,大谷城一切正常,我急於趕路,沒有在那多加停留。”?

“這就難怪了。”吳通看了看左右,沒有閒雜人等在,他便湊上前低聲道:“接到鳳九天先生密令,彭遠程有謀逆跡象,要會昌、平邑兩城小心戒備,不要讓他與陳國的亂賊勾通。”?

“什麼!怎麼會如此?”尚懷義大驚失色,他自低級軍官中被李均提拔上來,是因爲他熟悉戰事。他深知彭遠程之能絕不是江潤羣與平邑城的孫慶所能敵,而且以目前狀況來看,彭遠程可由大谷與餘陽兩城直逼和平軍的根本之一的雷鳴城,進而威脅狂瀾城。此時唯一正確的選擇,便是急件讓李均回軍,餘州境內不應擅自行動以免打草驚蛇。但如今彭遠程的謀逆還只是跡象罷了,鳳九天就草率下令江潤羣與孫慶做出反應,若是傳到彭遠程耳中,豈非逼他立刻造反麼。?

“百無用處是書生!怎能出如此下策?”他心中開始咒罵鳳九天來,雖說鳳九天在後勤補給上的運作能力也曾讓他深爲歎服,但此時看來,面對重大變化之時,他採取的措施甚至還比不上自己。?

“吳兄弟,能否引我去見江城主?”他問道,如今之計,只有先同江潤羣商量一下再定,如果可能的話,說動江潤羣迅速增兵平邑,以威脅大谷城,至少可以減輕雷鳴城的壓力,同時避免被彭遠程各個擊破,以等待李均聞訊回軍。?

但吳通面有難色,道:“城主聞訊之後,已經日夜兼程,親赴陳國前線,向李統領稟報軍機去了,要見他恐怕不是一日兩日之事。”?

聽了這話,尚懷義方纔舒了口氣,只要讓李均儘早得知消息,以李均之智,自然可以尋到解決的辦法。這一點,尚懷義如同和平軍其他舊將一般,有着絕對的信心。?

“既是如此,那今夜先在城中歇息一夜,明早便兼程趕往陳國,或許在半路上便可以遇見統領了。”他心中暗想。畢竟此刻,他的主要任務還是押送這批糧草。?

夜間,他正在館驛中歇息,翻來覆去也無法睡着,彭遠程叛變謀逆的消息,對於一向團結齊心的和平軍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在他心中也造成了不小的震憾,自己從大谷城趕來之時,城中還一切依舊,沒有任何起兵跡象,爲何自己還未到會昌,彭遠程謀叛的消息卻先到了會昌?路上雖然也曾見過信使兼程趕路,從背後超過自己,但卻沒有想到,他們帶的是這樣一個消息,爲何鳳九天不派人通知自己呢?他明知自己將押送大量糧草物資經過這一路線的。而且,彭遠程叛逆,那大谷城便非己有,那些信使又是如何能通過大谷城外的哨所,趕到會昌來的??

越想心中越是疑惑,越是疑惑便越無法睡着。他剛脆披衣而起,在屋中活動了兩下,便出門去查自己押送的糧食物資。?

走向囤放車輛的寨子,他心中微微一怔,哨兵不知爲何沒有站在門前,按理說他們應在這輪流值班的,莫非天寒地凍,躲進裡面取暖了?他心中一緊,如果是這樣,那哨兵就未免太不負責,這麼多輜重,有人溜進去放把火該如何??

剛想到火,就見那大寨之中濃煙滾滾,他部下大多將士都在寨中紮營住宿,伴隨着濃煙紛紛從被窩裡跳了出來,“走水了、走水了”的呼聲不絕於耳,但緊接着一陣密集如雨的梆子響,無數箭支乘着夜色,射向這些手無寸鐵的和平軍士兵們。?

“糟了!”此刻尚懷義恍然大悟,要謀叛亂的,只怕不是彭遠程,而是這江潤羣,他之所以在野外不曾動手,想來是怕自己見勢不妙逃走會泄露了消息,如今自己在他的安排下安營住宿,正好比羊入虎口,只有任他宰割了。?

想到這他回頭一看,自己住的館驛也火光沖天起來,如果不是自己走得早了一步,此刻即便未被火燒死,也定然被埋伏好的弓箭手射馬刺蝟!尚懷義憤怒已極,但眼見敵軍聲勢,他便知自己就算是衝了過去,也無非是在火堆之中多出一具死屍罷了。?

“對不住了,諸位兄弟,我定然會回來爲你們報仇的!”他耳聞着部下的慘叫,強忍住回頭與他們戰死一處的衝動,悄悄拔出腰刀,這是現在他唯一的兵刃與倚仗了。他一伏身,將身體縮進黑暗的陰影之中,偷偷向城門處摸去。?

大寨之中的和平軍也開始省悟過來,不再進行救火這一徒勞的舉動。雖然主將不在,但在小隊長的指揮下,他們藉着火光尋找一切可以利用的兵刃,開始向外衝殺過來。無情的箭雨,將他們的勇氣與憤怒化作了鮮血與哀鳴,饒是如此,仍有兩百餘和平軍戰士衝入了敵羣之中,向着這羣偷襲他們的士兵進行瘋狂報復。但這僅餘的十分之一的戰力,在殺傷了數倍於己的敵人之後,也全部淹沒在一片紅色的火海之中。兩千名和平軍戰士,沒有一個能倖免於難,在江潤羣精心策劃與安排的毒計之下,他們將自己的屍骸留在了會昌城中。?

尚懷義提刀深一腳淺一腳在暗地裡走,不時還踏進深深淺淺的水窪之中,或是因爲地勢不平面跌倒。這一冬格外寒冷,積水雖然並未成冰,倒依舊冰冷刺骨,而大地也被凍得梆硬如鐵,人摔在上面,身子骨都似乎要碎裂了。?

身體上的痛苦對於尚懷義來說幾乎都沒有知覺了,他甚至以爲自己已經麻木。比之於慘死的兄弟們,這點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不知何時起,淚水奪眶而出起來。三十好幾的大男人,上次哭是什麼時侯?十五歲時見自己心儀的女子被那土豪的狗兒子壓在身下或是在殺了那土豪的狗兒子後被官府吊起來打?是在被童家看中而免於一死後,還是在多年征戰屢立戰功卻因出身而不被提拔之時??

他無法回答自己,能做的只有壓抑住心中的悲怒,壓抑住狂吼的衝動,繼續蹣跚着前行。?

突然身後傳來馬蹄之聲,這讓尚懷義從內心的黑暗之中掙扎出來,他急忙避入身旁一棵後,偷眼向來人處望去。?

只見一騎戰士,高擎着火把,馬奔馳時帶起的風將火把吹得拖出長長的光尾,在這樣的濃雲低垂暗無星月的夜裡,這一束光分外明鮮。?

尚懷義眼見他奔西門而去,心中一動,知道定是自己未被燒死在驛館中的已經被發覺,這騎戰士定是去西門通知嚴加防範的。他忽然心中有了一個主意,決意要冒上一個險。?

那騎戰士只顧趕路,火把的光線又有限,冷不防從一棵樹後撲出個人來,本能之中,他勒住馬繮,破口大罵道:“找死啊,你!”?

“正是。”見阻住了他奔馳之勢,尚懷義緊緊咬住牙,揮刀便斬了過去。那士兵此時也認出了尚懷義,中中發出警訊,撥馬就想逃走,但尚懷義的刀已經斬在他腰腿之間,深入體內足有半尺。?

但這一刀究竟沒有砍在要害上,那士兵雖然自馬上摔了下來,一時間還未斃命,在地上一面掙扎,一面發出淒厲的叫聲,在這樣的夜裡,他的叫聲分外刺耳。?

尚懷義用力勒住受驚的戰馬,翻身躍了上去,他本是童家騎兵將領,對於騎術自然精熟,上了馬之後,他將怨毒的目光投向地上的士兵。?

“莫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們城主是個卑鄙小人,要怪就怪你們殺了我那麼多兄弟!”尚懷義驅馬在那士兵身上來回踏了幾踏,直到他的呻吟聲消逝不見,身軀也被踏成一團肉糊,尚懷義方覺心中怨氣出了一些,縱馬馳向西門。?

路上他將自己身上的和平軍裝飾一一扔下,只着裡面的便服,遠遠望見城門處,他便高聲喊道:“快開城,快開地,奉城主之令,有緊急軍務!”?

那些守城之兵眼見城中火起,知是城主對和平軍動了手,正不知成敗如何。聞言便問道:“你是何人,可知道城中的和平軍是否全收拾掉了?”?

“無一人漏網,已經死盡了!”尚懷義忍住心中的痛楚,大聲回答,他有意迴避了對方前一個問題。?

那守城士兵見來人雖身着便服,但騎的馬上裝飾卻是己方的,因此又問道:“如此,你是往陳國報信的麼?”?

“正是,軍情緊情,速速開門,不要誤了軍機!”尚懷義隨其意而上,再次要他開城。?

守城士兵嘀咕了兩聲,鐵門緩緩打開,吊橋也放了下來,正這時,尚懷義聽得身後又有鼎沸之聲,他心知不妙,眼見守軍向後面探頭探腦,他也不等城門完全打開弔橋放穩,便驅馬衝了過去,險些將幾個守城兵帶倒在地。?

那些守城兵一邊咒罵一邊站穩,忽然面色都大變了,因爲後面傳來的聲音分明在喊:“開城,不要走了任何人!”?

正在放吊橋的士兵立刻反轉鉸索,又要重新將吊橋拉起,尚懷義恰恰上了吊橋,他一夾馬腹,心道:“馬兒馬兒,一切都靠你了!”那馬似乎懂得他的心思,長嘶着臨空躍起,自吊橋上躍了過去,堪堪落在護城河對岸。?

守城士兵吃了一驚,等他們紛紛放起箭來時,尚懷義已經遠遠將那些箭拋在身後了。?

第三節?

尚懷義伏在那馬的身上,馬長長的鬃毛拂在他臉上,弄得他臉上癢癢的。?

這種感覺對他來說非常熟悉。對於他來說,這種感覺曾讓他非常舒適,甚至在習慣了陣戰之後,他對這種騎在馬上奔馳的感覺非常親切,甚至如果有長時間未能縱馬急馳,他便會覺得身子骨有些不適。?

但此刻,他卻毫無心情去感受這種騰雲駕霧般的感覺。腦海中浮現的全是火與血,全是弟兄們的呻吟與怒吼,雖然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但這兩千兄弟自他來到李均身前便一直追隨於他,半年來朝夕相處,和平軍中又沒有森嚴的等級之分,怎能讓他們不產生深深的感情??

突然間,無法扼制的情感,令他將頭深深埋在馬脖子上,大聲的也是痛苦的哭出聲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時。?

也不知奔了多久,沒有休息好,再加上心力交瘁讓尚懷義幾乎在馬上睡着了來。會昌城距寧望城最快也得跑上個四日,他身無分文,又衣裳單薄,能否支持到寧望,他心中也沒有底兒。?

天色漸漸泛白,在驛道兩邊仍沒有行人走動。尚懷義之心,便如這四周的曠野,空蕩蕩的,一無所依。?

總算在前方傳來了人聲,聽聲音似乎有不少人。如驚弓之鳥的尚懷義舉目望去,是一隊軍人。武器的寒光老遠他便可以感覺得到了。?

他心中一喜,此處已經遠離會昌,如果是軍人,那定然是別的運送糧草的和平軍部隊。他給馬加了一鞭,馬兒也感染了他心中的激動,加快了奔跑。?

待到近來,果然是一隊身着和平軍服飾的人馬,尚懷義搖着馬鞭,大聲叫道:“是哪位將軍帳下的,我是尚懷義!”?

來人見他一騎在路上奔馳,身上衣裳又相當單薄,本來就格外注意,聽到他大叫出聲,更是全神戒備起來。尚懷義驅馬靠近他們,大大的喘了兩口氣,疲乏地道:“是哪位將軍領着,快與我通稟一聲!”?

但他忽然覺得不對起來,這些和平軍並沒有因爲他的話而放鬆戒備,相反,都用着冷冷的眼睛盯着他。?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尚懷義終於警覺,大叫道,腰刀出鞘在手。?

“棄刀投降,饒你不死。”人羣之中,一騎馬閃了出來,馬上將領一身金色盔甲,在這陰沉的天中分外顯眼。?

“你們是什麼人!”尚懷義再次問道,如今自己已經陷入這羣人中,想突圍幾乎是不可能的,只有等待,希望能等到機會了。?

“神宗掌教程恬帳下上師鄭定國!”來人淡淡一笑,報出了這個讓尚懷義幾乎驚落於馬的名字。?

蓮法宗有五掌教,程恬便是其中之一,又有十六上師,其中既有已被李均逼死的薛謙這般長於收攬人心者,也有象眼前這鄭定國一般英勇善戰者,傳聞此人曾在陳國三萬官兵中單槍匹馬九進九出,數千人喪命於他手下。尚懷義知道纔出狼窩,又落入了虎口。?

“鄭定國,你如何會在這裡?”眼前之事,分明無法安然逃身了,但尚懷義仍忍不住問道,此人本在陳國南部,追隨程恬與柳光作戰,但不知爲何卻出現在這裡。?

“試乎該被審問者,是你。”鄭定國輕輕抖動手中長槍,淡淡地道,“是下馬投降,還是要我多費一絲力氣?”?

他的槍只是抖了兩抖,尚懷義便覺有股殺氣自他槍尖直逼入自己體內,令他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這種由骨子裡傳來的寒意,比之這身外的天氣,還要讓他覺得冰冷刺骨。?

“給我一枝槍,我要與你決一死戰!”尚懷義將手中的腰刀扔得遠遠的,絕望地喊。對於這種敵人來說,用腰刀這種短兵刃,只意味着送死,即便是有槍在手,他也毫無取勝的信心。?

“你不過是一員無名下將,怎配與我決一生死?”鄭定國安然不動,但一個部下卻領全了他的意思,將一枝鐵槍擲給尚懷義。尚懷義接住槍,槍尖斜指地面,向對方的大度表示敬意。?

那鄭定國又道:“**你是個勇士,今日我給你這公平的機會,若是能在我手中逃過七槍,你便可以安然走人。”?

尚懷義默默了片刻,心中**頭急轉,降與戰在腦海裡盤旋了會兒,最後停在會昌城中那些兄弟們的嚎叫之上,他仰天長吁,道:“來吧,我倒不信不能在你手中逃過七槍!”?

士兵們慢慢讓出一塊場地,鄭定國緩緩驅馬上前,突然大喝一聲,手中長槍如蛟龍出海,罡氣裂空,呼嘯着便擊向尚懷義咽喉。?

只見這一式,尚懷義便確知今日無法倖免,這鄭定國之強比他想象的還可怕。但若讓他就此束手待斃,他卻也心有不甘,於是他將鐵槍一橫,於身前舞出一團槍影,但還未遇上鄭定國的長槍,鄭定國發出的罡氣便穿透了他的舞出的槍花,他覺得胸口似乎爲槍尖所刺般冷疼。緊接着雙方兵器交在一起,“當”一聲響,尚懷義拼命在馬上將身一側,藉着馬力化開了部分對方槍上傳來的強大靈力。?

“尚堪一擊。”鄭定國面不改色地冷冷道,緊接着槍身一抖,槍頭在尚懷義面前幻出十五簇影子,槍身上的紅纓也隨之幻成十五朵紅梅。尚懷義大叫一聲,方纔那一擊已經使得他氣血浮動,胸口的疼痛證明對方的罡氣已經給他造成了一些傷害,如今對方將鐵槍抖出十五朵梅花,他擋無可擋避無可避,只得不守反攻,將槍蕩了出去,他雖然無法發出罡氣,但這一擊以槍爲棍,倒也虎虎生風。?

但鄭定國根本不以爲意,這十五槍紛紛刺在尚懷義身上,卻都是一觸即收,將尚懷義衣衫挑破便縮了回去。此時他纔不慌不慌回槍一格,將尚懷義的槍擋開,他的動作看起來並不快,但偏偏在如此短的瞬間完成了。?

“呀!”一聲怒喝,尚懷義只覺得胸口氣血翻涌,對方此次傳來的靈力,比第一次兵器相交足足大了一倍,而且看對方的表現,顯然還留有餘力。此刻他才真正知道什麼是絕望。硬拼是敵不過的,又不願棄槍投降,能做的只有逃走一途了。?

鄭定國看到尚懷義臉色變幻不定,他冷冷一笑,他喜歡這種感覺,看到敵人在自己的槍下由希望變得失望,由失望再變得絕望。因此,他並未乘機進攻,而是等待,看看面臨絕境之時,尚懷義還能做出什麼反應。?

只見尚懷義發傾全力發出一聲怒吼,長槍衝着鄭定國面門刺了過來,鄭定國臉上露出嘲弄的笑意,尚懷義這一槍看似氣似洶洶,但實際上是一式虛招,這招過後,他必然要逃走。?

果然,尚懷義也不顧自己一槍刺出後對手的反應,撥馬就要走。鄭定國待他奔出十餘步,回頭張望之時才驅馬追趕。一開始尚懷義見鄭定國似乎沒有反應,心中正喜,突然聽到鄭定國輕喝一聲,馬蹄聲急如驟雨,傾刻間便來到自己身後,他惶惶回顧,鄭定國的臉已在距自己不足六尺之處,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嘴中噴出的熱氣來。?

正驚之時,他忽然覺得後心一冷,一件冰涼的物什刺進身體,他一低頭,一個槍尖從自己胸前穿出,耳畔聽得鄭定國陰森的聲音道:“下輩子學厲害些,莫要再敵不過我三招。”?

“你也會遇上……”心知必死無疑的尚懷義全力想喊出“你也會遇上過不了三招的人物,李統領和孟將軍殺你如殺雞”,但話到一半,他便發現自己的聲音也經全部消失了,他頭無力的垂了下去,印入他眼中的最後一個景象,是那匹失去主人的馬漸漸奔遠。?

鄭定國單手舉槍,槍上挑着尚懷義的屍體,搖頭道:“如此不堪一擊,真不知薛謙爲何會死在這羣烏合之衆手中。來人,斬下他首績,送還寧望城!”?

若是尚懷義此時仍有知,定然會更加吃驚,寧望城本在和平軍手中,李均去攻懷恩諸城還留下了八千守軍,而這鄭定國卻說將他首績送回寧望,豈不意味着寧望已經失守?如此,失去了回餘州必經之路上寧望與會昌二城的李均,此時又在何方,又會如何處理這一危局??

他的死去,讓他無需爲此而擔憂了,活着的人就無法如此輕鬆。雷鳴城中的鳳九天,已經是接連三日未收到從大谷城以西傳來的消息,既沒有信使回來,也沒有運糧隊回來。他的注意力本來被彭遠程所吸引,此刻卻不得不暫時移到大谷城以西的平邑與會昌二城來。?

李均之所以出軍陳國,有一個重要原因便是深知平邑城的孫慶與會昌城的江潤羣等豪族,絕不會真心實意追隨他,在他兵勢強盛之時他們會依附以求自保,但只要他面臨危難,這四城城主定然會發難,再加上地方上的世家望族的推波助瀾,到時必定會讓他受到致命一擊。與其讓其在自己的地盤內悄悄潛伏,不如給他們機會讓他們暴露出來,也好以此爲藉口將之剷除,明裡的敵人比暗中的對手要好對付得多的。但李均也未想到,他們的動作會如此快捷,如此協調一致,他更沒有想到,其中有個柳光在爲他們出謀劃策。?

李均最擔心的還是彭遠程。對於彭遠程,他始終是有一種複雜的心理。一方面愛惜他的才華,另一方面則擔憂他的野心。此次出兵也是爲了測試一下彭遠程的忠誠,如果彭遠程此時未反,那麼以後便可以比較放心的讓其獨擋一面了。因此,李均與鳳九天才會如此關注彭遠程的動向,也正是因此,他們對於一向表現懦弱的江潤羣與孫慶並未太擔心,卻不知道當先起事者便是這兩人,最重要的是,他們切斷了李均與餘州的聯繫,李均再有什麼應變的戰略戰術,暫時也無法傳到雷鳴城,鳳九天只能完全憑藉自己的能力,來應付面前的危機。?

這也正是柳光的計謀,爲實現這一點,他甚至發兵強攻陳國南部的蓮法軍,只給他們留下了向東去寧望城的一條去路。此時他部下降了本部五萬人外,尚有收編的陳國官兵、蓮法軍十餘萬人,在他猛攻之下,陳國南部的蓮法軍被迫轉向東方,而且他又命人爲蓮法宗五掌教之一的程恬獻計,詐作饑民混入城中就食,結果一舉奪下了寧望,城中八千和平軍雖然經激烈戰鬥,卻不得不放棄這座城,退往懷恩。?

“稟報鳳先生,江潤羣、孫慶、駱強、張賓四人反了!”雖然對於戰略戰術仍不是非常清楚,但趙顯也明白這一消息的重要性,當他的苦兒營費盡心機經過彭遠程的封鎖線,將消息傳到雷鳴城時,他在第一時間便通告了鳳九天。?

“……”?

“先生!請趕快下令清除叛逆吧!”見鳳九天閉目不語,趙顯忍不住叫了起來。?

“你先退下吧,我自有主張。”鳳九天忽然睜開雙目,神光炯炯,嘴角邊噙起了冷笑。見趙顯退了出去,他又補充道:“連夜請俞升、蘇晌兩位前來議事。”?

“先生認爲應當如何?”蘇晌來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問鳳九天意見。?

“駱強與張賓倒還罷了,孫慶與張潤羣扼餘州通往陳國的要衝,若是不及早奪回,只怕李統領在前方有危險。”俞升也道。?

“彭遠程。”鳳九天卻沒有理會那兩個人,而是直接講出了他最擔心的名字。?

“彭遠程?先生是說,彭遠程也會起兵造反不成?”俞升吃了一驚。?

“難道先前傳言他要謀反的消息是真的?若是如此,那可糟糕!”蘇晌看着地圖補充道。“銀虎城與狂瀾城的大多數兵力都調往陳國了,加上雷鳴城的守軍,我們總共不過兩萬餘人,而且銀虎城與狂瀾城也需要分兵把守,這可如何是好?”?

“我料彭遠程不會明目張膽的造反,他必然會打着李統領的旗號來造反。”鳳九天嘴角邊的冷笑更爲明顯,這兩人雖然一文一武,都具有不錯的常識,但對於陰謀詭計來說,二人還差了些。?

“先生之意是,彭遠程會以統領之名來對付我們,這不太可能吧,餘州大權統領走時都已託付給先生,這是和平軍皆知的事情,他怎能以統領之名來對付我們?”?

“清君側。”鳳九天冷笑變爲苦笑,道:“他只要說統領走時給了他密令,要他監視於我,只要我一有異心,他便可以起兵討伐。如今統領人在陳國,誰能證實他的話是真是假?而且如果我料不差,江潤羣等反叛也定是打着要誅殺我鳳九天的旗號。”?

“我明白了!”俞升大悟,道:“他們定然是相互勾結,江潤羣等搶先起兵而彭遠程卻按兵不動,正是要讓他們切斷陳國與餘州的聯繫後再行事。”?

“等等,其中有個問題。”蘇晌皺眉片刻,問道:“彭遠程起兵先得要託言先生有異心,如今先生忠於職守並無二意,他又如何給先生栽上這頂大帽子?”?

鳳九天嘆息道:“很簡單,他只需藉口征討江潤羣與孫慶,要我要雷鳴城這一萬二千軍隊,我若給,則再無可以禦敵之兵,他叛亂起來誰人能阻?我若不給,他便以我按兵不動包藏禍心爲口實征討我,餘州百姓不明就裡,大多數會相信他,畢竟,他纔是餘州之人,而我不但是外人,對於和平軍,也不過是個新人罷了。”?

俞升立刻明白,鳳九天實際上是暗示他們,要他們表明態度究竟是支持他還是支持彭遠程。俞升略一遲疑,道:“俞某不才,蒙統領重要,將狂瀾城大小政務託付於我,統領對先生信任有加,俞某自然也唯先生之命是從。”?

蘇晌並沒有深思這其中奧妙,他只是在地圖前轉了兩轉,道:“一萬二千兵,而僅彭遠程便有近三萬兵馬,與之交戰,只能依託於城防。”?

他雖然沒有象俞升一般表明態度,但言語之中,他的立場也盡露無疑。鳳九天這時嘆息一聲道:“雖然統領遠征陳國前,便與我說過此事,他之所以前往陳國,也正是讓這些心懷貳心者暴露出來,但即便是他,也未想到事情到來之時會如此棘手。有兩位助我,此事尚有可爲。”?

“先生作何打算?只要我蘇晌活着,就絕不讓雷鳴城落入彭遠程之手。”?

“此言差矣,於和平軍而言,最重要的城是狂瀾,如若分兵守此二城,定然二城皆不能守,不如棄雷鳴城,集中兵力守狂瀾城。俞先生,你連夜組織城中撤退事宜,州牧大人首先要離開,不可讓他落入彭遠程之手。魔法太學的師生如今尚不足以爲戰力,也讓他們離開。蘇將軍,你領軍斷後,免得彭遠程發現雷鳴城成了空城,乘機追襲。”?

“是,我這就去辦。”俞升領命離開,蘇晌卻遲疑了會兒,道:“先生,給我兩千人馬便足以斷後。”?

鳳九天深深盯着他,道:“蘇將軍,你想與城共存亡麼?”?

蘇晌見自己心事被看透,當下挺胸道:“正是,和平軍之城,怎能不流血便讓給敵人?在此之前,絕無先例,統領既以雷鳴城軍務託付於我,我怎能輕易將此城失去?”?

“依你之言,我與俞先生,還有萬餘和平軍將士,皆是貪生怕死之輩了?我們也應與你一起,戰死於此纔是了?”鳳九天言語咄咄,眼中閃着怒火。?

“不敢。”不知爲何,眼前這無拳無勇的男子發起怒來,卻仍讓蘇晌心中覺得畏懼,他微低下頭,道:“先生與俞先生有如統領臂膀,統領不可無二位。而我無智無勇,不過是統領手中兵器,隨時可以調換。請先生不要將我此言告訴統領,陸帥之後,他……他……”說到此處,蘇晌忽然有些哽咽起來。緩了緩,才又道:“統領是陸帥之後,唯一能讓小將佩服之人,可近些月來,我發現統領有些變了,對待弟兄們,雖然也常問寒問暖,但總不如當年萬里長征時親切,我與周杰當初隨侍左右,如今卻放在雷鳴城與銀虎城養老,我不願統領在心中的形象變化,不如乘早……乘早……”說到此處,他又無法說下去。?

“既是如此,你更該留此有用之身,親眼見統領究竟會不會變成不值你欽佩之人!”鳳九天一時間也覺得無法勸解,他緩緩道:“我初見你們統領,他不過是一發誓以一己之力變天下之勢的少年,如今,他已有天下梟雄之態。英雄或是梟雄,於我而言都無所謂,有位知我用我的明主,除此之外還有何求?但你若不想統領變爲以權謀詐術橫行天下的梟雄,仍舊是保有赤子之心的英雄,那你還是活着,只有你這樣的舊日兄弟,才能讓他時時**起,在陸帥帳下時的日子,也才能讓他時時**起,陸帥給他的教誨。”?

蘇晌呆了片刻,深深跪伏在地上,給鳳九天叩了一個頭,道:“先生,小人從未如此敬佩先生過,原來,原來先生早就發覺了……”?

“照我說的去做吧,軍情緊急,容不得我們說這許多了。”?

鳳九天背過身去,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天,心中充滿了感慨與擔憂,因爲此刻,他心中看到的,遠比蘇晌與俞升所能想到的更多。?

“這些如若都是柳光策劃的,那柳光如何會放過孤軍懸於陳國的統領?統領啊統領,爲了這些欽佩你的弟兄,爲了我胸中那治國之策,你無論如何,都要活着回來!”?

他不知道,此刻他心中的吶喊,竟與當年李均面對雪原呼喊陸翔之時,極爲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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