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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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冷風輕輕吹拂着戰士們崩得緊緊的臉,臉上的菸灰與血污還未來得及洗幹盡。屍骸相拄的戰場之上,他們尚能站立,便已經讓他們心滿意足。而那躺在地上的戰友與敵人,絕大多數都要如此,永遠地長眠下去。?

方鳳儀用鐵槍拄着地,大步走了過來,他的戰馬在遠方不安地打着響鼻,似乎對於自己的主人棄自己不顧感到不滿。方鳳儀摘下自己的頭盔,微垂着頭,從屍體與屍體間的間隙走了過去。?

夢澤郡楓林渡乃是桂河與幾條小支流會合之所,從蘇國腹地向與陳國邊境進發,這裡是交通要衝。大約是沖積平原的關係,此地沒有什麼高山峻嶺,除去寬千丈的河面,能夠作爲防禦掩體者,便只有楓林渡鎮的城垣。?

自奉命來到這楓林渡之後,方鳳儀便陷入了與敵軍的苦戰之中。十餘萬蘇**隊退路被切斷,全軍上下都是一片譁然,因此豁出性命想攻破方鳳儀在這的防線。但方鳳儀在到來之前,便派精銳敢死之士百人,偷偷渡過桂河,將河對岸的大小船支燒去了十之七八。因爲變故起得極快,所以蘇**隊聞訊趕到之時,便只能望河興嘆了。因此,空有兵力上的絕對優勢,蘇**隊卻無法發揮出來。?

雙方隔河對峙了五日,五日裡方鳳儀不斷調動兵馬,讓河對岸以爲自己有充足的兵力而不敢輕舉妄動。但五日時間過去之後,敵人已經弄到了一些船隻,而且偵察出方鳳儀只有兩萬人的部隊,雙方如絞肉般的拉鋸戰便在楓林渡鎮展來。一連數日,洶涌而來的並非桂河的河水,而是比河水更猛烈的蘇國官兵。河水漲了又落落了又漲,幾日裡原本清澈見底的桂河變成了一條紅色的河,堆積起來的屍體雙方都無暇去清理,日與繼夜的戰鬥,讓河水都爲之阻塞。若非初冬的天氣,只怕方圓百里之內都要聞到屍臭味了。?

方鳳儀在屍體之間穿行而過,從昨晚子時開始,敵軍發動了最爲猛烈的攻擊,在巨弩車與弓手的掩護之下,約有三千人的敢死隊衝上了河岸,河岸上的和平軍陣壘幾乎被他們衝破,最後是方鳳儀親自領兩千人的預備隊反衝鋒,方纔穩住了陣腳。雙方在河岸展開拉鋸戰,最終先後渡河的萬餘蘇國官兵,只有不足千人逃回了船上退了回去。眼前這滿目的狼籍,便是這些日子戰鬥後的遺蹟。?

“將軍……”一羣圍在一起的士兵見到方鳳儀,起身行了軍禮,方鳳儀畢恭畢敬地回了一個軍禮。這些人都是好男兒,都是值得他全心去尊敬的戰士,在血刃紛紛之中,他們也膽怯過,也畏縮過,但卻沒有一人逃跑的。?

“他怎麼了?”?

這羣士兵當中,一個年輕的戰士懷裡抱着個胸部中了數箭已經氣絕了的和平軍戰士屍體,哭得淚眼朦朧。方鳳儀濃眉一擰,此時如此痛哭,對於士氣是極不利的。?

“他兄長戰死了。”一陣沉默之後,有人回答道。?

方鳳儀心中微微突了一下,這一戰他以兩萬人擋住了蘇國十萬大軍,讓對方阻於桂河之畔不得前進一步,而且遺屍兩萬,傷者三倍於此,他的威名定然在短時間內便會傳遍神洲。他當年蝸居於餘州會昌城,充當一小小偏將,只有在夢中才有名揚天下之日,到如今,他終於同和平軍的武威一起舉世聞名,但這舉世聞名的結果,卻是用了兩萬敵人與五千和平軍戰士的屍骸換來的,對於已經長眠不醒者而言,那威名又有何用??

在心中暗自嘆息了聲,方鳳儀慢步來到那哭泣的戰士身邊,他原本不善於舌辯,此時就更不知要說些什麼的好。他只能從那戰士手中,輕輕拉過他兄長的遺骸。?

那戰士掙開他的手,將自己兄長抱住,緊緊不放,似乎在與什麼無形之物爭奪着自己的兄長。方鳳儀長長嘆了聲,將他兄長的頭盔摘了下來,這張年輕誠實的臉此時顯得極爲蒼白,臉上那驚悸的表情凝固如石。方鳳儀將自己那銀光閃閃的頭盔給他戴上,然後戴上了他遺下的頭盔。他無需再多言,周圍的和平軍將士中,已經傳出了壓抑的哽咽聲。戰鬥之中,雙方都殺紅了眼,已經顧不得恐懼與傷感,如今戰在這死人堆中,即便是最堅強的人也難免感嘆人生命的卑賤。?

“好好安置我們的弟兄,我將提請統領,在這楓林渡爲我們的弟兄建一座陵園。”上了一處小坡,方鳳儀頂着那尚有血跡的頭盔,目光炯炯,這五千餘和平軍將士的生命,並不是沒有代價的,不僅僅敵人的傷亡數倍於己,而且在連繼十日得不到來自本土內地的補給,又無法攻破楓林渡之後,蘇國的十餘萬大軍,已經開始崩潰。戰爭便是如此,勝利一方可以在戰後痛哭,而敗者連痛哭的機會都沒有。?

шшш▲ ttκan▲ CΟ 方鳳儀可以想象得到亂成一團糟的蘇**營,此時定然連哭都哭不出來。歸路被斷,而且損失慘重,軍心此時已經渙散不堪,從這幾日捕獲的對方逃兵數量不斷增長來看,此戰自己的勝局基本已定。?

“這楓林渡,果真爲兵家必爭之地,蘇國統帥大意,不以重兵扼守於此,給了我軍可乘之機。”身旁的副將自語道,“只是明知我精兵扼守此處,蘇國統帥尚且傾力來攻,這未免太過愚蠢了吧。”?

“他不得不爭。”方鳳儀目光閃閃,望着被鮮血染紅的滔滔河水,“這楓林渡是他們退回去的最快道路,要想另覓他途,至少需多繞十餘日路程,唯有此處,便於大軍渡河。”?

回頭看了看雙目盡赤的部下,方鳳儀向來極得部下愛載,便是因爲每每能從細微之處發現部下的內心。他笑了笑道:“李統領令我全力來守此處,絕非冒險之舉,他選了在上一戰中求功心切而被責難的我,也是有深意的。”?

“統領與將軍,都非尋常人可比擬,倒是末將見識淺陋了。”?

“統領確非尋常人可比擬,以他年紀,便如此精通用兵用人,有朝一日,他定能成就大業。象我這般的人,只有在他帳下效力,才最舒心暢快。”方鳳儀盯視着部下良久,心中的話卻沒有說出來,他並不是個喜愛吹捧自己敬愛者的人,因此他微笑道:“連着搏殺許久,大家都累了,短時間內敵軍是不會捲土重來,衆將士除去警衛崗哨外,都回去好生休息。”?

處於河對岸的蘇國大軍,原先有十數萬的人馬如今損失了三分之一,而且每日裡都有整隊整隊的士兵當逃兵。將帥們也無法,原本準備的糧草都囤積在後方,如今都落入和平軍之手,自己辛苦準備籌措的糧草成了資敵之物,而自己卻沒有了物資供應。每日裡只有兩碗稀粥充飢的士兵,你不能指望他們再拼命。?

蘇軍主帥韋邊乃軍中宿將,資格極老,身經百戰,但如今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在百戰之後尚留有餘生,實在不是自己如何厲害,而是自己運氣一直好得出奇。如今他的好運似乎用盡,無可挽回的崩潰已經在他面前。但這老人倒依舊精神,那頑固的臭脾氣也較之平常更爲大了。?

“想要我投降,那是不可能的。”在接到方鳳儀令人送來的書信之後,他一聽是勸降的,看也未看便撕得粉碎,“來人,將這使者拉出去先打二十軍棍再放進來說話,若不是兩軍交鋒不斬來使,便是有一千個腦袋我也砍了。”?

雖然將和平軍的使者趕了回去,但他卻無法止住謠言在營中的迅速傳播。諸如和平軍有言道只需扔下武器便可平安回家之類話語,經有心者與無心者共同努力,幾在一夜之間便傳遍全營。逃兵日漸增多,雖然軍官斬殺了捕回來的十餘個士兵,並加緊戒備,卻也無法阻止。?

天氣日漸冷勝一日,而韋邊的心也是如此。軍中積糧便如吃粥,也只夠三日之用,如今之際,只有取糧於民了。?

“只好如此了。”既是處於戰時,那麼保證軍隊供給便是第一位的,雖然此舉必然導致搶掠百姓之事,但他也無可奈何。前軍要與和平軍隔河對峙,因此他只令後軍輾轉至丹淵就食。但此刻秋糧早已收盡,田間一無所有,要想獲取糧,只有自百姓家中收取了。?

“開門開門!”不處於主帥視線可及之處的士兵,人性之劣處便暴露無遺,在和平軍面前潰不成軍,但在百姓面前卻耀武揚威。如此“雄壯”的叫喊聲,若是他們面對的是和平軍戰士,只怕就呼不出來了。?

“軍爺……”百姓怯怯地來開門,門閂只是剛被拉開,官兵便一腳踹開了門,伸手便是一個大耳光,將開門的老者重重擊倒在地上。?

“拖這麼久纔開門,你們是不是在私藏什麼東西?”批頭蓋腦便是給百姓扣上頂帽子,在地上掙扎的老者驚道:“天色暗了,小老兒已經上了牀,因此起晚了此,軍爺請恕罪,請恕罪。”?

那官兵手擎火把東張西望了會兒,這土屋分成裡外兩間,外間竈臺邊放着些野菜,就是看不到糧食。官兵揪來老人,道:“糧食呢?快將糧食交出來,大爺要保護你們不被餘州流寇侵襲,你們可不能讓大爺們空着肚子打仗!”?

“糧食……哪還有糧食?”老人一臉欲哭無淚,“小老兒夫妻兩個都力不從心,耕作之時全賴兩個兒子,如今兩子都被徵調去做了服侍軍爺的差役,田中秋收已經被耽擱,差役老爺將家中的餘力早就徵走,如今剩餘的便只有這野草……”?

“少給老子裝蒜!”?

官兵瞪起早如牛卵的眼,他沒有耐心聽老者的傾訴,在楓林渡之戰中幾近喪命,讓他深切體會到行樂需及時的道理。“拿野草打發老子,是將老子當牛還是當馬?”?

老人驚慌溢於言表,能在戰亂不斷的蘇國南部邊境活到五六十歲,自然是見過不少兵荒馬亂的,他深知這些軍爺的厲害。他急忙給這比自己兒子尚年輕的士兵跪了下來,叩首道:“軍爺,天可憐見,真的沒有糧食了,不信軍爺可以問村正,我們這黎家村是一粒糧食也沒有了……”?

“是問他嗎?”?

一個兇惡的聲音響了起來,緊接着卟通一聲,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在地上滾了幾滾,來到老者面前,那人頭驚恐畏懼的表情,不敢相信的目光,讓老者頭皮一緊,大叫了聲險些暈了過去。?

“村正黎玉德勾通餘州流寇,私藏軍糧,圖謀不詭,就地正法。”那個兇惡的聲音冰冷地道,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老人,根本不能博得他的同情。?

“天……天……這是什麼法……”老人伸手想去捧起村正的頭,卻又不敢。這兩日來若非村正出面同經過此處的官兵差役打交道,黎家村早已破村了,但如今,村正也無法保護這村子,他自己也身首異處,怎不讓老人怒懼加交。?

“這是軍法,軍法,你懂嗎,老賊!”那冰冷的聲音一腳將老人踹開,喝道:“還愣着做什麼,搜,若不能搜出糧食,你們今夜便餓肚子!”?

聲音冰冷的軍官呼喝,讓起先的官兵更爲粗暴,大步就闖進裡屋,裡屋傳出老媼驚恐的呼聲。那軍官在黑暗中滿意地笑了笑,拾起那顆人頭,他並不想殺太多的人,只要有這顆村正的人頭,村子裡的百姓便不敢不聽命於他。?

夜的寧靜已經被喧譁聲打破,家家都是官兵的喝斥聲與百姓的哀求聲,被驚起的狗的狂吠顯然讓官兵們想起了什麼,於是,狗的吠聲很快變成了嗚咽。過了約半個時辰,官兵們便大包小包地出來。?

見到自己手下人滿載而歸,那軍官哈哈大笑:“我就知這村子在大道之旁,如果沒有糧草這些賤民怎能睡得如此安穩。那些先前經過的都是沒腦子的貨色,只需殺了這村正,便是要這些賤民交出棺材本來,也不敢不答應。”?

“那是那是,大人弄到這許多糧食,回去後定然高升,到那時兄弟們還需大人照顧。”部下們拍着馬屁,將一些諸如金戒金鍊之類的小玩意兒塞進那軍官手中。軍官大大咧咧地收入懷裡,語氣卻是一正:“沒動人家閨女吧?”?

“大人有令,兄弟們怎敢胡來,別說大閨女,小媳婦的屁股也沒摸上一下。”一個官兵噯昧地道,其餘人也都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一下是沒摸的,十幾下是摸了的,屁股是沒摸的,胸脯一定是摸了的。”另一個官兵道,這更讓大夥鬨笑。?

“別鬼叫了,回營去回營去!”那軍官笑罵着,稍稍整了會隊,便從這倒楣的村子裡離去。?

行了不過一柱香功夫,這羣官兵忽然呆立住了,前方他們的營區處,紅通通一片,似乎起火了。?

“怎麼回事?”一個多嘴的士兵擰眉道:“莫非餘州流寇擊破了我軍在河畔的大營,殺到這來了?”?

“不可能,此地距楓林渡足有一百餘里,餘州流寇便是插翅,也不會如此快便過來,何況若是自那來,定然要經過此地。”軍官拔出腰刀,他們此次是來“徵收”糧草的,因此攜帶的兵器都爲短兵器,只有十餘個士兵持長矛。“要麼是軍中失火,要麼是陳國的柳光打過來了,只有這兩種可能性!”?

“我們當如何是好?”一個士兵的問話讓衆人都從猜測中沉默了。?

“看看風頭再說,大夥兒列陣,把東西全扔下,若是有敵人過來咱們逃得快些。”那軍官絲毫不覺得說出這逃字羞恥,這幾日的慘戰,讓衆人覺得面對死亡能逃走,便是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殺聲……是殺聲……”一個士兵上下齒打起架來,這讓衆人本已渙散的心思更爲混亂。?

“怕個屁,咱們是屍體堆裡滾出來的,還有啥可怕的?”那軍官給了他的一掌,但火把下他的臉色也如死灰一般,如今他也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此刻便逃走,日後上頭追察起來定然軍法處治,若是回營,等待他的極可能是一場屠戮。?

“咱們在這看看風色,如果大營撐得住咱們便回去,若是撐不住,只需一看到咱們的人退下來,咱們便撒腿快跑!”軍官無計可施,只得仍舊下了在原地待機的命令。?

但他這等機的命令下得太過自以爲是了,駐於此處的官兵剛自桂河前線調來,人手原本不過五千餘人,倒有兩千餘人被連夜派出收刮百姓,而來犯之敵數量幾乎多出一倍,且來得極爲突然。原本就是敗軍的蘇國官兵根本無法有效抵抗,敵軍前鋒風捲殘雲般將混亂的官兵驅散,在大營中四處放起火來。原本大營中的官兵還指望出去刮糧的部隊回來支援,但這些部隊見了火起,無一例外採取了原地觀望之策。不到一柱香功夫,營中蘇國官兵便被驅殺殆盡。?

“快逃!”眼見己方敗兵丟盔卸甲地退了過來,那軍官當機立斷,召呼部下便逃開。但追來的騎兵奔行極快,他們的身影,很快便被突襲者的騎兵鐵流趕上,當騎兵繼續向前追擊之後,地上剩餘的便只有不成人形的肉糊了。?

“砰砰!”?

剛被蘇國官兵劫掠過的村子裡又響起讓百姓膽戰心驚的敲門之聲。外面的動靜他們早就聽見,人喊馬嘶,證明此次前來的部隊比方纔的那小股蘇國官兵還要多上不知多少倍。?

“不用怕,我們不是盜賊!”來人的話並不能讓百姓安心多少,但軍隊要他們開門,他們如何敢不開?方纔遲開些門便被痛毆,因此這次開門的速度倒是快上了不少。?

“軍爺請進,軍爺請進……”按住心底深處的憤怒與痛恨,他們開始招呼來者。火把或燭光下,來者的軍服雜亂,看起來倒真的不象是蘇國的官兵。?

“大爺,我們不進去了,打擾您只是想問還有沒有草料,人可以餓上一宿,這馬可不能怠慢了。”在方纔老者門前的軍人咧嘴一笑,火光下他白色的牙分外晃眼。?

“沒了……沒了……”老者有些畏縮,生怕等待自己的又是一個耳光。?

“啊,那便算了,打擾大爺歇息了。”那軍人唱了個喏,施禮便要走開,連大門都未走進老者家中,但片刻之後,他又轉身問道:“大爺,那一家人爲何哭個不停?”?

順着他手指望去,老者嘆息搖頭:“那是村正家,村正死了,因此家小在哭……”他忽然發現自己本不該對這軍人如此多言,忙閉住了嘴,眼中又射出畏懼的神色。?

“原來如此,謝謝大爺了。”那軍人看出他神色間的不信任,再次施禮離開。來到村子口,有幾個先出來的騎兵已經等在那兒。?

“你們也沒找到草料麼?”?

那個年輕的有着一口白牙的軍人問道,聽口氣,他似乎是這隊騎兵的首領。?

“沒有,這村子已經被蘇國狗官劫掠過了,原來不只我們陳國如此,天下的官兵都是一般的。”?

“天下烏鴉一般黑,掌教早就說過。”那年輕的軍人緩緩地道,言語中略帶悲涼之意,緊接着他又道:“你們辛苦些,去附近割些草料來,明日裡沒準有惡戰,馬兒無論如何也餓不得。左思敬,你去令後軍加緊,今夜在這村外湊合一夜,無論如何,我們要找到李均!”在說到“李均”二字之時,這年輕的軍人咬牙切齒,似乎有無窮的恨意,又似乎有無窮的希望。?

二、?

“攻,還是不攻,這是個問題。”?

蘇國原本用於遠征陳國的大軍統帥韋邊本想揚威異域,卻不料落到如今這般下場。整日裡盤旋在他腦中的,便是是否要再驅使將士前去攻打河對岸那已經葬送了無數性命的陣地。桂河之內血洶洶,桂河之上屍如山,每日在河這邊向那殺氣與死氣籠罩的河對岸望去,便是他這般身經百戰的老將,也不禁覺得心頭髮顫。士兵們早已士氣不振,能裝腔作勢在河這邊與敵軍對峙便很不錯了,至於進攻,只怕只能迫得他們兵變。?

望着河對岸敵軍森嚴的壁壘,韋邊搖頭嘆息,他原本已經屯軍於蘇陳邊境,聽說楓林渡已失便急急趕來,卻不料遇到方鳳儀的頑強阻擊,不僅不能打通歸路,而且陷入進退兩難之境。?

正當他感慨自己的威名將葬送在這桂河之畔時,原本就談不上整齊的後軍陣形忽然亂了起來。他眉頭一皺,神色間頗爲無奈。?

幾個衣甲不整的官兵一臉晦色,匆匆奔了過來。韋邊的侍衛老遠便將他們攔住,但韋邊擺擺手,示意讓他們近前。?

“元帥,大……大……大事不好……”?

“的確是大事不好……”這個結巴小兵讓本已氣極的韋邊忍無可忍,他沉聲道:“軍法官,在軍陣中擾亂陣形擅自奔走大聲喧譁者,該當何罪?”?

“斬!”軍法官吐出這冰冷的一字,韋邊只一個眼色,力士上來便拉着那小兵走開,那小兵聲淚俱下,卻更無法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當他斷續的求饒聲變成了慘叫,韋邊再轉向嚇癱了的其餘幾個小兵,道:“你們也想被斬麼?”?

“元帥饒命……小人們有緊急軍情稟報,十萬火急,故此闖了軍陣……”?

這幾個官兵的求饒聲讓韋邊心中略略舒服了些,他面色緩了緩:“何事大驚小怪?”?

“陳國柳光的軍隊……距此不足百里!”?

韋邊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臉上做出的威嚴神色全拋向九霄雲外,他已經是必敗之局,只不過和平軍兵力有限,無法將他全殲,若是那與陸翔齊名的名將柳光率大軍出現在他背後,那就意味着他全軍盡墨的局面已定。要被葬送在這桂河之畔的,不僅是他從軍多年的武名,更要加上他的性命。?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以他的情報,近來陳國局勢突變,原本相互配合的蓮法軍五掌教因爲有兩人稱王而互起爭端,柳光乘機將之各個擊破。按理說,柳光此時正應挺進餘州,借李均遠征之機清除這心腹大患,雖然蘇國以討伐他專權爲名出兵,但雙方畢竟還未真正交手,尚未結下不可化解的怨仇,柳光難道會如此分不清主次??

“你確信是陳國兵嗎?”韋邊終於回過神來,追問道。?

“小人確信,小人聽得那些賊人口音盡是陳國口音。”?

這官兵無意中泄露自己等人在受到攻擊之時裝死逃脫,所以才聽到對方對話不是蘇國口音之事。韋邊搖頭道:“不可能,定是餘州流寇小股部隊迂迴至我軍側後,他們口音也與陳國口音相似。”?

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無非是想給自己找個不相信的藉口罷了。可他卻忘了問最後要的一個問題,敵軍距此不足百里是何時之事。他還沒有從震驚之中清醒,後軍又是一陣大亂。?

“怎麼回事,難道真以爲我沒有軍法了?”眼見這次亂得更兇,陣腳都動了,他怒喝道。但軍中已經大譁了。?

“敵軍!敵軍攻過來了!”?

早已破膽的蘇國官兵眼見後方也出現了大隊的敵人,領頭的騎兵以鋒矢之陣突了過來,那迫人的氣勢,讓他們沒有去考慮這支敵軍數量,不少人開始胡亂放箭,更多的人是扔下武器逃命去了。?

“果然是驚弓之鳥!”那當先的年輕軍人大吼道:“將他們趕進河中!”?

五六百騎兵構成的箭鋒,此刻距離蘇國官兵的後軍不足五百尺。南風方烈,他們乘風而來,攜着滾滾黃塵,一時間,蘇國官兵根本無法判斷對方人數。?

“迎擊,迎擊!”韋邊聲嘶力竭地吼叫,卻沒有幾人聽他。黃塵讓蘇國官兵睜不開眼,他們只得到急促的馬蹄聲一陣緊似一陣,有些驚惶失措的士兵發出淒厲的慘叫,似乎敵人就在身前。而在他身邊的同伴連忙揮動武器,去攻擊那尚距他們有段距離的敵人,結果反倒同自己人打成一團。?

“沒用的東西!”那年輕軍人將手中大斧輪開,一個蘇國官兵腦袋被劈去半邊,腦漿混雜着血水灑了周圍同伴一臉,周圍的蘇國官兵尚不及抹去,那大斧旋風般又劈了過來,劈入另一側一個蘇國官兵的胸懷之間,拉出一道長長的口子,被罡氣攪碎的內腑與腸子自創口中擠了出來,那士兵狂叫着用手去抓住這些,想將它們塞回去,但他的努力只堅持了一半,一匹戰馬奔來,撞倒了他,他倒在血泊之中,任那馬蹄在身上踐踏而過。?

那年輕軍人突入敵軍從中,戰馬咆哮聲裡,他揮舞大斧,所到之處敵軍盡皆變色。他似乎心中積有怨氣,出招都極爲狠毒乾脆,中斧者皆是一擊斃命,片刻之間他連人帶馬,便都化作血紅之色。?

“不是柳光,不是柳光!”韋邊忽然大叫起來,敵軍騎兵雖然勇銳,但衣甲卻不是陳**隊的服式,也不是和平軍的模樣,他腦中急轉,猛然想起:“是蓮法妖人,大夥不必害怕,不過是蓮法妖賊!”?

但在亂軍之中,有幾人能聽得他的叫喊,後軍根本未能有效的抵抗,便被撓成一團,很快潰喪散。而敗兵又將左中右三軍衝亂,原本就無心作戰的官兵,傾刻間如鳥獸散。?

“殺!”韋邊知道此時再不用恐怖手段,是無法鎮住這些毫無鬥志的官兵了,敵人的數量如今可以看出來,不過五六百騎兵,後面尚有數千步兵,比之這邊數萬蘇國官兵,處於絕對劣勢,只需扛住對方衝擊的鋒銳,那麼尚有重整旗鼓的可能。?

他將大刀連邊劈出,一連砍翻幾個驚惶失措的部將,雙目皆赤地對侍衛吼道:“有怯敵亂陣者,立殺無赦!”?

他那百餘騎侍衛騎士齊聲大喝:“怯敵亂陣者,立殺無赦!”這百餘人的聲音同時發出,比韋邊一人是要響亮得多。?

“不過是蓮法妖賊罷了,沒有什麼可怕的,全軍將士就地抵抗,不得擅退一步!”?

這一回,在他附近的蘇國官兵都聽到了他的喝聲,得知來者並非他們畏之如虎的柳光,而只是老百姓造反後的蓮法軍,精神不由一振,膽氣也壯了許多。?

“這才殺得有趣!”那年輕軍人眼見敵人由散亂到重整,不驚反而哈哈大笑,他的騎兵此刻突到蘇國官兵陣中最厚實處,銳氣已經消耗過半,但步卒此刻也跟了上來,又是一陣掩殺。?

韋邊眼見陣腳漸漸穩住,心中略微安定,只要不被衝散,打起消耗戰來這隊蓮法軍絕非自己對手。他抹了抹額頭的冷汗,但就在此時,軍中又傳來驚呼之聲。?

這次驚呼則是來自河畔的前軍,在河對岸的方鳳儀終於動了!?

數十隻大小不一的船,滿載着和平軍,正迎風強行渡河。雖然逆風使得船不能懸帆全速前進,但那速度,要渡過桂河無需半個時辰!?

“糟糕!”一想到在河邊腹背受敵的不利之局,而且有一方是讓他們損失慘重的和平軍,蘇國官兵便不禁膽戰心驚,韋邊費盡力氣穩住的陣腳立刻又大亂。那蓮法軍的年輕軍人擺斧示意部下分散,將蓮法軍陣中的混亂迅速擴展開來。?

韋邊再也無法控制住局面,他一拍馬,這許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見機逃命的功夫長了不少。在侍衛簇擁之下,他向西方斜斜敗了下去,傾刻間,六七萬大軍作鳥獸散。?

“是和平軍,終於找到他們了!”蓮法軍的那年輕將領看着和平軍船隻並未登陸,他們在蘇國官兵四散奔逃之後便不再前進,而是滿懷戒備地止在河中心,他振臂呼道:“是哪位將軍的隊伍?我要見李均!”?

方鳳儀怔了怔,他方纔見蘇**陣之上煙塵四起一片殺聲,推斷蘇**隊起了兵變,故此不失時機率部過河,當看出對方是蓮法軍之後,他便下令各船不得再進。向來只在陳國活躍的蓮法宗竟然越過國界來到蘇國,而且深入蘇國境內兩百餘里,這讓方鳳儀極爲吃驚,這隻證明一件事,那便是在這十日之內,陳國發生了鉅變。?

“這是方鳳儀將軍的隊伍!”副將特意重重唸了方鳳儀三字,經此一仗,方鳳儀也將成爲和平軍中的名將,他們這些副將也覺得榮耀,“你是何人,爲何要見李統領?”?

“不是李均自己在此。”那年輕軍人頗有些失望,低聲對周圍的人說。過了片刻他又大聲道:“我們是蓮法宗程恬掌教帳下,我有緊急軍情要見李均!”?

對方連接兩次提及李均之名,而不是用和平軍聽慣了統領這一尊稱,讓方鳳儀等心中不快。他沉下臉,不等副將出聲,便大聲道:“李統領不在此處,要見他你放下武器一個人隨我來!”?

“我又不是你的俘虜!”那年輕軍人怒罵了聲,回頭道:“你們說如何?”?

“我們全憑上師作主。”其餘軍官相互看了看,眼中射出絕望之色,如今他們已經無路可走,若非如此,也不會來找曾經與程恬爲敵的李均了。?

“李均究竟在何處?”那年輕將領再次揚聲問道。?

“不必理他,調轉船頭回營。”方鳳儀冷冷下令,他覺得蓮法軍來此,定然沒有什麼好事,雖然可能關係到陳國的變化,但卓天的情報網也應將陳國局勢通報過來,無需從他們口中再打聽什麼消息。?

“罷了罷了!”那年輕的蓮法軍上師見和平軍調轉船頭不再搭理,絕望地呼道:“派只船過來,我隨你去便是!”?

等方鳳儀派出的小舟將他接上大船,一個衛兵故意在他懷中摸索了幾下,然後道:“確實沒有攜兵器!”?

那年輕軍人盛怒難平,方鳳儀可以清楚看到他胸脯起伏,聽到他粗重的鼻息聲。方鳳儀淡淡一笑:“雖說蓮法宗與我和平軍有協議在前,我和平軍依協議並未進入蓮法宗地界,似乎貴方也不應到蘇國來找李統領。”?

“今日我所受之恥,他日定然要你加倍品嚐!”雖是單人前來,又沒有武器在身,那年輕軍人卻毫不示弱。?

“大話就不必說了,你叫什麼名字,找李統領有何事?”?

那年輕的蓮法軍上師略一遲疑,雖然憤怒,他也知道不將事情說明來,方鳳儀絕不會讓他去見李均。因此他道:“我是蓮法宗程恬掌教座下上師甘平,柳光奸賊已經破了我神宗大軍,正兵分兩路要與你和平軍決戰。”?

他這幾句說得極平淡,但言語中給方鳳儀帶來的震撼,卻可以用驚天動地來形容。蓮法軍五掌教分統幾路大軍,竟然在這不足一月的時間內煙消雲散,而柳光不但做到這一點,甚至還進一步乘勝追擊,來征討在蘇國作戰的和平軍,不用問,那餘州定然也面臨着柳光的猛烈攻擊了。首當其衝者,便應是他的故鄉會昌城。?

“柳光老賊!”念及此刻正值和平軍目標實現之前,柳光象是早算好一般突然發難,和平軍不唯打下的戰果可能要拱手送人,而且連基業都有危險,方鳳儀不由得血往上涌,重重一拍桌几。?

聽得這個名字,甘平雙眸泛紅,原本壓抑着平靜的面容上顯出暴虐之色,似乎恨不得食柳光之肉。這讓方鳳儀微微一驚,念起曾聽李均談及蓮法宗掌教程恬,認爲也是一代名將而非平庸之輩。他便問道:“那麼程恬掌教如今身在何處?”?

“柳光老賊令人挑唆孫遵與劉宇各自稱王,兩者都互派使者令對方撤去尊號,原本手足兄弟,結果卻……結果卻自相殘殺。”甘平略略深呼吸,這是蓮法宗的家醜,但他還是有一吐爲快的衝動,他靜了靜,又道:“程掌教起兵去調停,卻不料被孫遵劉宇合擊,退軍路上又爲柳光老賊伏擊,基業也失去,程掌教傷重不治,令我等來尋李均統領爲他報仇!”?

甘平所言十之**是真的,唯獨一點,程恬雖然令他來尋李均,卻只是讓他追隨李均,而沒有要李均爲自己復仇。但方鳳儀此時關心的並非這個,而是他所帶來的重大情報。?

“你說柳光兵分二路?”?

“老賊一路攻打會昌,另一路尾隨於我,此時只怕已經到了蘇國境內!”?

方鳳儀長長吸了口氣,如果甘平所言不差,蓮法宗裡最厲害的程恬已死,孫遵與劉宇等掌教分崩離析,柳光無需親自出馬便可將之平定。此刻柳光,已經統合了陳國全部兵力,征討和平軍將是舉國來犯了。?

“來人!”他命道:“立刻騰出船來,過河將蓮法軍接來,如果我料不差,柳光老賊之所以未曾將他們滅於國內,便是欲驅之入蘇,爲他開路。”他冷靜地道,即便甘平言語之中有詐,數千蓮法軍,還不放在他眼中。?

“我不能離開此處,若是老賊來此,我將讓他不能前進一步。”下完命令,方鳳儀又轉向甘平,越在危機之時,他表面上反而越鎮靜,但他卻可以感覺自己心中怦怦直跳。剛剛與數倍於己的蘇國官兵對峙,緊接着便又要面對不知數量的柳光部隊,沒料到自己初次獨當一面,便遇上連番的硬仗。“甘上師,我令人陪你去見李統領,你的部下留在此處助我退敵,如何?”?

甘平深知這一要求是無法拒絕的。?

“什麼,奸賊要我退兵?”神色有些倉皇的魯原面前,李均勃然大怒,吳恕讓魯原帶來的話,讓他覺得受到了羞辱。?

“咳咳。”魏展咳了兩聲,李均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色緩了緩,道:“魯先生辛苦了,此次不怪魯先生,怪只怪我起先太小看這奸賊。原來這奸賊,並非無能之輩。”說到後來,李均眼中射出奇特的光來,似乎迫不及待要見上一見那老奸巨滑的吳恕。?

“那奸賊確實可怕,他太會裝,我先後見他十餘次,卻從來沒有察覺他發現了我的身份。”魯原沮喪地道。?

“無妨,魯兄一路辛苦,先去歇息吧。”魏展替李均將魯原安置下去,再回營來道:“統領以爲呢?”?

“雖說我取下清桂之後便不準備進軍,但如今若是就此住手,倒有些象是聽命於奸賊了。”李均苦笑道。?

“大局爲重,一時之辱算得什麼。我只擔心百姓那兒無法交等,若是百姓質疑我軍爲何不進向柳州,爲陸帥復仇,我軍當如何?”?

李均微微閉上眼,輕輕揪着自己的短鬚,道:“確實如此,暫時還需作出進攻的聲勢,待清桂與滄海都安定下來,我軍再退不遲。”?

“稟統領,帳外有一孤身女子求見。”衛士走進帳來,神色之間有些奇特,向來來求見者,不是欲投靠的士人,便是當地父老,還從未有女子前來求見的。?

“有一女子?”李均與孟遠對望一眼,他生性不喜與女子交往,但別人以禮求見,他又不得不見。因此勉強道:“請她進來。”?

“她說……她說要統領與孟將軍出去迎接。”?

李均孟遠又對視一眼,目光中都充滿疑惑,帳內其餘人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意。這兩個和平軍將領都年紀輕輕,卻都不太喜好女色,但外邊的女子卻點名要二人相迎,莫非二人做了哪種對不起那女子之事??

“我們去見見吧。”李均無奈,此時正是收攬民心之時,這孤身女子求見,若不是有什麼困難,便是有什麼奇冤,二人若是不見,傳出去於和平軍聲譽不利。?

遠遠望見那一身素妝的常人女子身影,二人只覺得極爲陌生,確信並不曾見過其人。近了些發現這女子用長長紗罩斗笠遮住了自己的面容,站立的姿態倒婷婷玉立,紋絲不動,顯然是家教極嚴。?

“我便是李均,請問姑娘有何事情?”雖然看不見她們臉,李均仍判斷她是個年輕的女子。?

那女子輕輕顫了一下,這讓李均與孟遠警覺起來,她莫非是個刺客??

“小妹見過二位兄長,二位兄長萬福。”那女子聲音有些激動,盈盈一禮,但這話語讓李均與孟遠神色大變。?

“你是……”二人幾乎齊聲驚呼出來。?

李均與孟遠齊然變色,這讓隨侍他們的將士也大驚。?

那女子用玉蔥般的手指輕輕掀了下斗笠上的紗巾,但只露出半截白潤的下巴便住了手,聲音轉爲冷靜,她道:“李均哥哥,領我至議事帳中。“?

李均與孟遠臉上的神色由大驚變爲狂喜,但聽得她的聲音,這狂喜又變成了愁眉不展。他們神色變化之快,讓周圍衆人都目瞪口呆。?

曾亮覺警覺地向前站了幾步,李均向他施了個眼色,他立刻會意,便止住了腳步。?

那女子微垂着被斗笠遮着的頭,隨在李均與孟遠之後進了中軍大帳,微微福了一福,似乎是向衆人見禮,下面卻老實不客氣地坐在了帥椅之上。?

帳中的和平軍將士都憤然變色,而李均與孟遠卻是相對苦笑,但苦笑之外的喜悅從二人眼角眉梢音洋溢出來,讓衆將士詫異不止。?

“李均哥哥,爲何不理我?“那女子摘下了斗笠,營中將士都覺呼吸一窒,他們多爲縱橫天下的英雄,並不是沒見過美女,但象這女子般秀麗的,卻真的少見。便是藍橋,在心中將自己有着絕色之稱的妻子與這女子對比之後,心中也不得不承認,這女子至少不亞於自己妻子。?

她的容顏讓衆人幾乎忘記她那句話,但旋即衆人便再次吃驚,李均是個孤兒是衆所周知之事,李均不長於與女子交往也爲大家知道,可這女子卻叫他哥哥!?

“小妹是你……見到你無恙,我比什麼都高興……“李均垂下頭,不敢看她那如朝陽般光彩奪目臉。那女子似乎察覺了什麼,目光一撩,眼波流轉,衆將只覺這營帳之時似乎亮了起來。?

但那女子又將眼睛垂下,似乎有無限羞怯,讓人頓生憐意。她又道:“孟遠哥哥,你好麼?“?

“我很好……小妹你……你可好麼?“孟遠有些口吃,神色頗爲尷尬,全然沒了兩軍陣前那捨我其誰的氣概。?

李均乾咳了二聲,環視帳內,見滿帳都是驚詫與噯昧之色,知道這些粗人只怕又想岔了,他道:“這位是陸帥小姐。“?

“陸帥小姐?“滿帳之中都驚呆了,陸翔雖然我聞天下,有關他的家人卻是默默無聞,除去陸翔的親信,極少人知道這一代名將也有女兒。?

“你們先出去一會,我們同小姐談談。“李均不得不解決這讓他頭痛的問題,他心中一半是愧疚一半是不知所措。?

“小妹,對不起。“李均吶吶地道:“我與孟遠多次派人找你,但都沒有得到你確切的消息。“?

“我知道……“被李均與孟遠呼爲小妹的陸裳輕聲道,言語之中沒有責怪,只有無限悽楚。但她外表柔弱,內心卻極爲堅強。“父親大人早料到會有那一日,他不讓世人知道他還有個女兒,便是怕會給我帶來危險,我怎能不知他的心意?“?

她的聲音細細慢慢,言語中幾無感情。但李均與孟遠,卻分明從她聲音中聽到了內心的哭意,聽到她在大喊“父親“。?

但她那同樣深深關愛着她的父親,無法聽見這一聲音。爲了大義,他犧牲了自己,犧牲了正常人的父女之情,最後犧牲了他的部下。?

一時之間,帳中的三人都默默無言。兩串晶瑩剔透的淚珠,緩緩滑過陸裳芙蓉般的面龐,落在地上發出輕輕的聲響。李均與孟遠尷尬對望一眼,想要去爲她抹去淚水,又害怕爲她抹去淚水。?

陸裳用一塊淺綠色的手絹,爲自己抹去了淚水,然後向二人嫣然一笑,這一笑,使得春天似乎又來到了帳中,滿室皆輝。?

“五年來才見一面,我們卻哭了……“她很自然的用了我們這個詞,似乎方纔流淚的並非只有她一人。“兩位哥哥,你們的事,我都聽說了。“她將臉轉向李均,“李均哥哥,你很厲害。“?

李均赧然,他實在不知,這五年不見已從十三歲的少女變成十**歲大姑娘的陸裳心中在想什麼,她的稱讚,也讓李均覺得無法回答。在墨蓉與紀蘇面前,他如今還能勉強應付,但對於眼前這與腦海中印象完全不同的“小妹“,他卻覺得極爲陌生,陌生得難以把她同當年相比較。?

“你變了。“陸裳幽幽地道,輕輕嘆了口氣,當年初見李均時,父親對於這個加入時間不久的部下似乎極爲信任,不但將他帶回家中,而且要自己叫他哥哥,那時年幼的自己對這個冷淡的幾乎不太說話的“哥哥“極爲好奇,拼命捉弄他,父親也拿自己沒辦法……父親其實是很牽掛自己的,以前自己怨他不常陪自己,可是後還才發現,父親在家裡的那些時光,自己記得一清二楚。?

“這五年來,你是如何過的?“李均終於開口問道,五年來,他與孟遠不只一次秘密派人去尋訪陸裳下落,但得到的消息都是一個,陸翔死後不久,他故居便失火化爲灰燼。他們也不得不接受陸裳可能在火中遇難這一假設。?

“父親大人……遇難之後,我便毀屋逃走。“陸裳只淡淡一句,便將當年驚心動魄之事輕輕帶過。她如父親一般,並不喜歡將自己所冒的風險告訴別人。但李均與孟遠,分明能從她淡淡的口氣中,聽到一個十三四歲小姑娘面臨喪失父親這唯一親人的鉅變之後,強忍着內心的痛楚,一步步計劃自己的逃生之路。?

“你受苦了……怪我們無能……“孟遠垂下頭,半是爲了陸裳在這五年來受的苦楚,半是爲了自己未能保護好陸翔,對於他與李均而言,陸翔亦師亦父,即便去世了五年,但與陸翔在一起時的一幕幕還時常在腦海中盤旋。?

陸裳輕輕喟嘆了聲,臉上的神色恰到好處,將她的情感變化展示出來。李均也垂下了頭,這個女子太美了,她那出色的父親,生出這般完美的女子,即便是李均這樣的人物,在她面前也不得不垂下頭,自慚形穢。?

“我來,是請你暫且休兵的。“陸裳沒有再提起當日之事,而是說此來的目的。“蘇國百姓尚未有改朝換代的準備,我不忍見到父親的弟子用父親的手段,讓父親用生命保衛的故國百姓受難。“?

李均擡起了頭,以陸裳性格,他也不相信她是來投靠的。只不過他沒有想到,陸裳此來的目的,竟然是勸他退兵。?

“小妹之意是……“?

“請李均哥哥到此爲止,不要再進了。“陸裳明眸如水,脈脈注在李均眼中,“李均哥哥本意也不是想一舉滅了我大蘇,而是想爲自己開闢戰略後方,但我恐哥哥收不住手,故此來勸哥哥罷兵。“?

李均心中怔了怔,陸裳言語中雖然有個勸字,但她那盈盈的目光,卻透露出他熟悉的某種堅定。那種目光,往常曾在陸翔的眼中看到,而今再看到,無限親切在他心中緩緩升起。?

“若是我不聽小妹之勸呢?“李均避開陸裳的目光,努力讓自己心硬如鐵。他,已不再是五年之前那個要從陸翔的目光中尋找如何爲人處事的少年了。?

“若是哥哥不聽小妹之勸。“陸裳細聲道,言語中有些無奈,“小妹又能如何?但好教哥哥得知,小妹是不會眼睜睜看着先父爲之犧牲的故國化爲一片焦土,說不得只有盡力與哥哥周旋。“?

李均按捺住內心深處的震憾,默然無語。陸裳說得很婉轉,卻有着他無法抗拒的力量與無法懷疑的堅定。他現在明白,陸裳爲何一來便以一種強者的姿態出現,從一開始,她便在心理上給了自己強大的壓力,讓自己不得不正視她的意見。?

“小妹果然是個大人了。“李均終於出聲,勉強笑了一笑:“只是還如當初那般愛與我搗亂。“?

陸裳嫣然一笑,挺直的鼻樑上端現出小小的皺紋,那一剎那的風采,讓李均與孟遠不得不又移開目光。?

“李均哥哥也不成了大人了麼?如今天的李均哥哥,一點都不象初見時的李均哥哥了,只有孟遠哥哥,還是當日那般。“?

孟遠哈哈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沖淡了些許兩人間的尷尬。他道:“小妹若是信不過我們,那便在此住上一段時日,也好監視我們。“?

陸裳垂下眼神,輕聲道:“小妹如何敢信不過兩位兄長?只是數年不見,大家變得都太多了。孟遠哥哥雖然性格沒變,可心中……心中是不是沒變,小妹就不知道了。“?

“一年之內,我將不會再取蘇國寸土。“李均緩緩道,言語中露出威嚴之色,“我言出如山,但若是蘇國來攻擊我,我也不會客氣。小妹,你還是留在我這,或是我送你去餘州,讓你見見幾位朋友,如何?“?

“是墨蓉姐姐和紀蘇姐姐麼?“陸裳輕巧的一笑,笑容中透出俏皮,似乎是一個妹妹正在拿兄長尋開心。“我早聽說啦,哥哥在餘州的事績,很早前我便知道,只是不知什麼時侯能吃上哥哥的喜酒啊?“?

李均臉上浮現出尷尬無比之色,沒料到自己之事,竟然也傳入了陸裳耳中。陸裳似乎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又取笑了幾句,這才肅容道:“小妹倒是很想與兩位哥哥在一起,只是有些俗務纏身,兩位哥哥請放心,那一點自保之力,小妹還是有的。“?

李均與孟遠深知她的本領,而且從她方纔表現出的氣度與心機,也不愧爲陸翔之女。依她的性格,既然不肯說自己要去做什麼,那就是決不會說的了。?

“好了,兩位哥哥不送我出去嗎?“陸裳此時站起身,將那斗笠又給自己帶上,輕輕福了福,“小妹這可就要告退了。“?

在大帳之外目前她遠去,孟遠忽然問道:“若是你非得違背諾言,而小妹真的從中阻撓,你當如何?“?

李均沉默無語,他不願意欺騙孟遠。?

“無論你如何,你都應記着,她是陸帥的女兒,是我們的小妹。“孟遠盯在他毫無表情的臉上,一字一句地道:“有些東西可以放棄,有些東西卻不能放棄。“?

隨着陸裳的突然出現,李均與孟遠心中,都升出一種大變將至的感覺,陸裳身影消逝之處,依依霧靄,晚霞萬道,淡黃色的光芒籠罩在大地上,一片安祥平和,但李均與孟遠,分明看到這淡黃的光中,夕陽如血。?

這一夜裡,李均輾轉反側,久久難以入睡。當彎月透過小窗照在他睡覺的氈布之上時,他乾脆爬了起來,拔出自己的飛鏈短劍,在帳前舞起劍來。?

正當他將劍舞成一團光,月華下只有那銀閃閃的劍芒卻看不見他身影之時,急驟的馬蹄聲在大營之外響起。更鼓聲中,這馬蹄聲顯得更爲響亮,將許多和平軍將士從睡夢中驚醒。?

馬蹄聲在大營之外止住,接下來便是哨兵的喝斥聲,李均不爲所動,縱身躍起,將一道罡氣向虛空之中的月亮發去。?

“統領,蓮法軍上師甘平有緊急軍情求見。“片刻之後,他便聽到侍衛的話語。?

“甘平!“李均在記憶中搜索這個名字,似乎對這個人有印象,應是程恬帳下的吧。?

“請他過來。“?

片刻之後,幾個侍衛陪着一個年紀與他相若的蓮法軍將領走了過來。李均收住劍,淡淡看了這將領一眼,道:“程掌教已經故去了麼?“?

“啊!“甘平心情激動地望着眼前的男子,自己尚未開口,他便推測出程恬之死不成??

“昨日才接到餘州急報,說陳國柳光有異動,沒料到今日你就來了,看來這變化,實在是太快了。“李均還劍入鞘,但手攬住甘平之肩,“甘兄弟,進帳再說,來人,爲甘兄弟準備酒菜。“?

“統領太客氣了……“一路奔波廝殺,又受了方鳳儀冷落的甘平,此刻心中一陣溫暖,李均的熱情讓他看到了報仇的希望,雖然程恬只是要他投靠李均,要他將這些兄弟帶出蓮法宗帶出生死場,但在他心中,爲程恬復仇纔是最重要的。?

“可是貴教其餘掌教中了柳光的連環計,自相殘殺起來?“等甘平進完酒食之後,李均也不客套,第一句話便直指要害。?

“統領如何知道?莫非餘州已經派人將這信送到了?“?

“餘州到此處,要繞過穹廬草原,再經雲陽滄海,才能到此處,估計還有兩日消息才能得到。“李均神情肅然,他目光炯炯,道:“我料柳光定是先挑得五掌教中有野心之輩稱王,俗語‘天不共日’,只需有兩個蓮法宗掌教稱王那蓮法宗分裂便不可避免。程恬掌教風采,雖已有兩年不見但我依然記得,他只怕是五掌教中唯一能識破柳光這一計策者,於是柳光便再令人說動那稱王的掌教,吞併程掌教部衆便可在蓮法宗內一枝獨秀。程掌教不願見蓮法宗分裂,定會起兵調停,卻又將自己身後讓給了柳光,我猜的對也不對?“?

甘平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盯着李均,雖然在具體經過上略有出入,但李均所猜想的,與事實發生的幾無二致。他長長吸了口氣:“統領早就料到會如此?“?

李均直視他的目光,微微笑道:“若是蓮法宗與我爲難,我便會以此破蓮法宗。柳光之智,只在我之上而不在我之下,他豈有不知之理?“?

“那統領爲何不向程掌教示警?“甘平拍案而起,眼中光芒四射。?

李均笑而不答,在李均那目光之下,甘平鼓足的氣憤逐漸消散,他懊惱地坐了下來,喃喃道:“你如何會向程掌教示警,你自己不施此計便已不錯了……“?

“此言差矣。“李均向後輕輕一靠,輕嘆道:“我若是能選擇,我更希望程掌教爲我隔開柳光,如今程掌教故去,柳光大軍定然揮師東進,餘州危如累卵。只可惜柳光時機抓得正好,我在蘇國抽身不得,他突施此計……他也是想將程掌教與我同時滅了,好除去心頭之患吧。“?

甘平喉嚨中哽了一下,李均所言,確實極是。?

“掌教中了伏擊,身受重傷,臨終之際讓我來找統領。“甘平再次擡起頭,眼中盡是赤色,“只要統領出兵爲掌教復仇,我甘平與帳下六千教衆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李均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眼中掠過一絲痛苦,甘平此刻的神情,讓他想起自己失去陸翔之時,也是如此痛若。這痛苦,自己足足用了五年時光,纔將之變成了一種隱忍不發的仇恨。?

“便是你不來,我也要去尋柳光晦氣,便是我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我。“李均慢慢道:“故此,我希望你是真心爲我效力才投入我帳下,而非爲了程掌教復仇。“?

“除去爲掌教復仇,我別無所求!“甘平瞪起雙眼。?

“好了,我料也不是一日兩日便可說服你。“李均哈哈一笑,“請放心就是,我定然會用柳光的首績來祭奠程掌教。“?

甘平聞言,翻身跪倒在地,拜了三拜。當他擡起頭時,卻發現李均早就避開他的跪拜。?

“甘兄弟,請記着,在我和平軍中,男兒之膝是不向任何人跪拜的,哪怕那個人是天王老子。“李均正色道,“你先去歇息吧。“?

甘平心中百感交集,他爬了起來,默默隨着侍衛走出帳外。李均在他走後,臉上才浮出複雜的表情來。?

“請魏先生來,我有要事與他相商。“他緩緩道。?

事情似乎接踵而來,如果早上三天,他便無計可施,但這幾日裡,清桂已定,魯原也將吳恕的底牌帶了回來,他可以集中精力與柳光再次對奕。此時他心中,不知該是慶幸還是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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