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竹

細作帶回的消息證實了蔣士道所言非虛,李均軍中糧草充足兵強馬壯,而且源源不斷自後方還有糧草補充上來。Www!qUaNBEN!cOM他們自然不知,這看似一天一批的糧草補充,其實每三日纔到一批,每批也不過夠寧望城百姓與和平軍吃上四五日的。餘州本身收成不好,李均又免了農民的田租,這巨量的糧食絕大多數要靠進口,因此調運起來速度便始終不理想。?

當然,落入細作眼中的,卻是大批糧食源源運抵的景向。城中傾向於蓮法宗的百姓親眼目睹和平軍的軍糧堆積如山,而且也眼見和平戰士大張旗鼓跟在蔣士道之後出了寧望城,而且彷彿是有意要讓蓮法宗知道此事似的,一路上大吹大擂,甚至連寶山、原定的守將也被驚動,派信使來詢問是否需要增援。?

“看來你說的沒有錯。”薛謙將蔣士道召來道,“李均果然虛張聲勢,以攻我懷恩爲餌,誘使寶山與原定守軍來援。”?

“上師以爲當如何是好?”蔣士道見他神情輕鬆,想來已經成竹在胸了,便問道。?

“哈哈哈哈,自然是將計就計了。”薛謙仰天大笑,“李均之所以要施放各種煙霧,目的不過是爲了讓我以爲他的主攻目標是懷恩,既是如此,我便下令讓寶山、原定城守軍前來支援。”?

蔣士道露出會心的微笑,道:“上師果然妙計,原定與寶山之軍也虛張聲勢趕來支援,懷恩守軍再待機而動,如此則李均必然受我軍夾擊。”?

“正是!我們同李均來個你虛我也虛,看看到底誰更棋高一着吧。”薛謙大聲道:“來人,爲我向寶山與原定傳令!”?

“是嗎,寶山與原定的守軍已經出城了!”?

李均得到這個消息時心中一陣欣喜,雖然從表面上看不出他的內心世界,但那極短時間內在他眼中閃過的一絲亮光,能足以讓熟悉他的人明白,他的某個計策已經得手,而若是給紀蘇看到他脣邊那絲似譏似諷的笑意,心中只怕立刻便涌起復雜的情感——半是欣賞,半是輕嗔。?

“看來蔣士道起了作用了。”孟遠哈哈笑着道,“現在該進攻了吧?”?

“傳令中軍,即刻進兵。告訴藍橋,要他慢些向懷恩移動。”對於中軍與前軍,李均下了截然不同的兩個命令,如果說戰場是一個舞臺,那麼這舞臺中的每一個角色每一個佈景,他都應瞭如指掌,也都要按他的指揮來表演。現在,他自己的軍隊是可以按他所想的而動,但敵軍呢??

在得知和平軍終於全軍出動,直逼懷恩之後,薛謙心中又開始遲疑起來,他的判斷是李均以攻懷恩爲幌子,實際上是攻取寶山與原定中的一處。但從和平軍中軍主力直指懷恩的氣勢來看,卻又不象是佯攻。?

“和平軍的前鋒呢?就是一開始大吹大擂逼向懷恩的那隊人馬?”蔣士道在一旁問細作,因爲帶來了李均的作戰計劃,他頗受薛謙的重視,此刻他也能約莫猜到薛謙心中的猶豫,因此纔會問細作,這其實也是在提醒薛謙。?

“奇怪的是和平軍前鋒動作卻放慢了,是乎有意在等中軍趕上來。”細作的回答讓薛謙略略放鬆了點,李均也已經得知寶山與原定守軍出擊了吧,之所以讓前鋒放慢攻擊速度,不過是爲了讓兩路援軍多趕幾步罷了,說來也有趣,四座城池之間距離不過兩到四日路程,雙方卻以一種奇怪的速度前進,看似飛快,其實卻是在原地繞圈子。?

“蔣祭酒,我給你一萬人馬作爲機動。”對於蔣士道的提醒,薛謙還是頗爲感激的,現在他已經絕對信任這位敗軍之將了。“你領這一萬人偷偷埋伏在距此一百里外的‘惡風嶺’,等和平軍攻向寶山或原定之時,你便從後掩殺過去,我爲你作後應。”?

出於謹慎,薛謙並沒有傾巢而出,而且自己沒有離開懷恩,只是將懷恩三萬五千守軍中的一萬撥與了蔣士道。懷恩與寶山、原定三城之中,懷恩守軍最多,有三萬五千人,寶山次之,三萬人,而原定只有兩萬不足的守軍。若三軍合一,則對和平軍佔有數量上的優勢,李均若是正面攻殺損失必然大,這三城又成犄角之勢,無論攻擊其中哪一座城,另外兩城必然來援,這也正是李均爲何遲遲不能決定攻打哪座城池的原因。?

薛謙認爲,李均之所以要故佈疑陣,爲的就是將擁有最多兵力的自己牽制在懷恩,然後再憑藉局部上的兵力優勢去攻打寶山與原定中的一城。而他故意讓寶山與原定的守軍作來援懷恩,就是要讓李均以爲他中了計,現如今李均的細作定然將軍情上報,和平軍前軍緩慢後軍加速,目的便是聚集後突然折向寶山或原定城,在局部形成優勢一擊破城,然後再尋隙殲滅來援的蓮法軍,最後將這三城一一吃下。?

“哼,李均啊李均,你的如意算盤這次是打錯了。”他冷冷地想,在戰場之上,知己知彼而後料敵先機是至關重要的,李均的如意算盤已經被自己所洞察,那麼戰場的主動權就不掌握他的手中了。?

蔣士道依薛謙之令,領着一萬蓮法軍埋伏在惡風嶺。這個地方正處於寶山與原定之間,距懷恩城也不過百里,進可夾擊和平軍,退可回守懷恩城,選擇這個地方作爲機動兵力的埋伏之處,薛謙上師真是個心思縝密的人。?

在惡風嶺駐紮不久,他便又接到薛謙的急令,細作已查明和平軍主力果然轉向寶山,他應該立刻趕在身後追過去。爲了激勵他,信使還帶來了薛謙的口諭,如果此戰獲勝,定然向教宗舉薦他爲上師侯補。?

被這種激勵所鼓動,蔣士道驅使士兵加速前進,而到信使的回報之後,薛謙也滿意地笑了。緊接着他便下令城中尚在的軍隊整裝等發。?

“上師,懷恩乃我軍資重糧草重地,讓那個蔣士道領一萬人出去已屬不該,如今上師還準備親自出軍,實爲智者所不爲也。上師千萬要以大局爲重,不可舊這個險啊。”?

攔住他的馬勸諫的是魏展,這個人尚未加入蓮法宗,而只是慕名來投者。薛謙也曾勸他加入蓮法宗並許以祭酒之位,但他只是一笑拒絕,神情之中對於蓮法宗似乎有些不以爲然。對於魏展這樣極爲信奉蓮法宗的人來說,他的這種態度便決定了他不能被重用。讓他在自己帳下保有謀士之位,已經是頗有容人之量了。?

“這我自然明白,但若坐視李均將原定寶山一一擊破,只餘我懷恩一座孤城,又如何能守?”薛謙按住心中厭惡,淡淡地道。?

“我料李均必定不會攻打原定與寶山,其目標應是我懷恩。”魏展擡眼牢牢盯着薛謙,連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也沒有錯過,這種咄咄逼人的目光,讓身居高位的薛謙頗爲不喜。?

“先生多慮了。”薛謙道,“李均虛張聲勢,指向我懷恩城,其目的卻是寶山。細作已經探明他的動向,戰機可失不可再,如若放任李均一一擊破,這責任即便是我也負擔不起。”?

他言語之中也經漸有不滿之意,但魏展不但沒有退,反而張開雙手,言語也變得更爲激烈起來:“上師既是知道負不起這個責任,爲何又要將城中主力拿出去支援可有可無的兩座城池?上師急令蔣士道回軍,再讓寶山原定守軍棄城來懷恩城,只要全力守住懷恩,豈在一城一地的得失?”?

“魏展!你讓開!”薛謙也毫不客氣地真斥其名,“蓮法宗的每一座城都是大神的城,怎能輕易讓出?你一介書生,既不忠於大神,又無拳無勇,也敢言兵事?”?

“兵法有云:弱則示之以強,強則誘之以弱!”魏展冷笑道:“我書生不懂兵法?李均有意讓蔣士道這無知無識之人見他糧草充足兵強馬壯,這便是他外強中乾的證據,若是集中兵力到這懷恩應機而動,讓李均進不得進,退不敢退,我軍則必勝無疑,此乃上策,再不濟則堅守三城,閉門不出,讓李均如虎食蝟,無處下口,只乃中策,最不濟纔是將戰場擺到寶山或原定去,這纔是真真不懂兵法者用的下下之策,智者所不爲也!”?

他的大聲叫嚷令全軍將士都不由氣沮,薛謙面色一沉,怒道:“放肆!我大軍將發之刻,你竟敢亂我軍心?來人,拉下去斬了祭旗!”?

力士擁了上來,將魏展拉住,魏展一面掙扎一面喝道:“薛謙,你這愚夫!大事必然壞在你手中,可惜我原以爲這義軍舉事能成大業,是我自己有眼無珠!你殺便殺了吧,我也不想親眼見你的下場!”?

“且慢!”薛謙聽了怒極而笑:“既是如此,我倒真地要讓你看看我得勝歸來!將也押入牢中,不可讓他死了,等我大軍得勝歸來,我要當衆羞辱他!萬能的大神會保佑我軍,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力士將兀自罵不絕口的魏展拖了下去,扔進了牢房之中,進了牢房,魏展卻安靜下來,冷冷笑了。?

“看來你是瘋了。”牢房的獄卒見他不懼反笑,不由得道,“等上師得勝歸來,你只怕會死得很慘。”?

“你以爲薛謙這無謀匹夫還能活着回來不成?”魏展冷笑之色更爲明顯,道:“我料他前腳離開懷恩,後腳李均便會進入懷恩,到那時懷恩一失,蓮法宗在大陳東部的軍糧便會告急,崩潰不遠矣。薛謙剛愎,會先斬殺蔣士道而自刎,那時上師一死,軍心渙散,連扭轉戰局的機會也都要葬送了!”?

“少胡說了。”那獄卒的冷笑聲比魏展還要大,“若是你真能料事,爲何不能料到忤怒上師的下場?你就在這牢裡乖乖等死吧!”“哈哈哈哈……”魏展不屑地瞪了他一眼,道:“在懷恩這座大牢房中等死者,又豈只我一個?你的下場我已經看到了,不過是身首分家罷了,你的那個大神也絕不會用醇酒美人歡迎你的,等待你們的必定是煉獄之苦!”?

“叭!”一聲,獄卒用皮鞭狠狠抽在魏展身上,疼痛讓他顫抖着彎下了腰。“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到了這裡還敢猖狂,大爺可沒有上師的肚量,看大爺如何收拾你!”?

若非薛謙有令要活着的魏展,只怕在獄卒們的暴虐之下魏展已經斃命了,不管他承認不承認,薛謙的命令還是救了他一條命的。待他從長達一日的昏迷中清醒之時,睜開雙眼自己已經不在牢獄之中,而是在一張柔軟的牀上,一雙關注的目光望着自己。?

“醒了,醒了。”那雙目光的主人道,“幸不辱使命,統領大人,魏先生醒了。”?

魏展將目光移向房門,門簾一掀,一個全身被甲、帶着龍首頭盔的年青將領大步進了屋,先是向屋內那人頜首道:“謝謝郎中了,在下略背薄禮,郎中大人請隨衛士去取吧。”?

“如此太感謝大人了,說實話,這半年來還是老朽的第一筆生意,蓮法宗在時生病是不許找郎中的,而是喝什麼符水,真是荒謬,不平衡陰陽調解元氣,如何能讓病人好轉……”一面絮絮叨叨,那老郎中眉開眼笑地隨着衛士出去了。?

“先生躺着無妨。”李均制住魏展的起身,道,“先生之事,在下已經聽百姓說了,幸好那薛謙匹夫未用先生上中二策,否則在下也不可能在此得拜見先生。”?

“李均……李統領?”魏展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只見他皮膚略有些黑,想來是飽經風雨日曬所致,兩道不濃的眉下,雙眸炯炯,射出似乎有着無限智慧與透視力的光芒,只與他對望一眼,魏展便覺自己似乎什麼都被這年輕人看透了一般。?

“正是在下。”李均行了個軍禮,臉上綻開了笑容,脣邊的傷痕破壞了他整張臉的和諧,原本有七分英俊的臉,這下便只餘五分了。但在英俊之外,也爲李均增了幾許其他的味道,是堅毅是剛強或是粗獷,總之是那種在戰場中出生入死者特有的成熟與自信。?

“魏某……魏某得其主矣!”魏展忽然覺得心中心潮澎湃,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從李均的態度,從李均的氣勢,從李均那自然而然的笑容裡,他便看到這一點。這個人,纔是他這樣想在亂世之中建功立業者效力的明主,與他比那蓮法宗不過是跳樑小醜罷了。?

“統領大人,請即刻退軍回餘州!”他按住心中的情感,也不顧兩人初次見面,便直截了當地將心中想了許久的一個結論說了出來。?

“哦?先生此言何指?”李均臉上露出好奇的神色,雖然他自己明白,這好奇有一半是裝出來的,但看在魏博眼中卻完全不同,李均對於與自己戰略戰術安排相左的意見,竟如此重視,與之相比,那薛謙卻什麼也容不下……?

“統領大人當務之急,在於餘州內憂而非陳國之患。”對於餘州與陳國的形勢,顯然魏展有着自己的看法。“餘州雖然略略安定,卻不能算是安穩如山,統領當在餘州休養生息個三年五載,等餘州上下一心之後再出兵弔民伐罪,則必然所向披靡。統領胸懷大志,怎能爲陳國昏君去效力,何不坐山觀虎鬥?”?

李均的神色忽然變得暢快無比起來,長長一鞠,道:“先生請賜教。”?

“餘州乃亂兵之地,統領選取其處爲基業,眼光高人一等,若無統領才學氣度,也無法在餘州亂中取勝。”在李均扶持下,魏展坐了起來,道:“但統領不先安定基業,卻勞師遠征陳國,上助昏君爲逆,下與黎庶百姓爲敵,此亦愚夫所爲也,實在讓魏某百思不得其解,統領若還想成大事,還是早早退回餘州的好。”?

李均仔細打量着魏展,他開始有些明白爲何魏展的話不被薛謙聽從了,無論誰也不願聽取這樣直言不諱的反對意見,再加上魏展面色黝黑其貌不揚,說什麼也難以激發普通人的好感。?

“先生之言雖爲金玉,但我也有我的打算。出兵陳國,一則可以觀陳國虛實,二則可以擴大和平軍影響,三則可以與蓮法宗爭奪民心,四則可以讓新徵之兵在實戰中鍛鍊,五則可以防止蓮法宗進入餘州。”李均一連提出了五條讓他出兵的理由,然後笑道:“先生是極聰明者,自然明白我言中所指。”?

魏展仔細想了想,如果只是這五條理由,那李均最後一句話根本就是沒必要說的,但李均特意說了最後一句話,也就意味着這五條之外還有李均不好明說也不能明說的理由。很快他便明白了李均隱藏的那條理由了。?

陳國只有大亂,只有讓陳國搖搖欲墜但又將墜未墜,才最符合李均的利益。如果和平軍不出兵,柳光又沒有進陳國,那麼不出半年,蓮法宗便可一統陳國,讓陳國得到治理,即使這種治理只是局部的也足以讓陳國變得比如今強大,那時李均再想進軍陳國,所費之力恐怕要十倍於今了。?

而柳光進了陳國,李均就更是非要進陳國不可。以柳光的才華兵力,要剿滅蓮法宗,也不過是時間問題,那時陳國的數十萬大軍得柳光這樣的名將指揮,李均奪取陳國就難如登天,搶在柳光在陳國得勢之前分去他一部分戰功與勳業,讓柳光、陳國王室貴族、蓮法宗與和平軍在陳國維持一個平衡,這才最有利於李均。?

“統領之意莫非是要維持均衡之勢再尋機而動?”魏展吃驚地問道。?

“一口可吃不成胖子,自然要等待時機。”李均搖了搖手,示意他不要將心中所想的說出來。此時李均的欣喜,是實實在在的從心底直溢於言表,他執住魏展的手,道:“奪取這懷恩城算得了什麼,得到魏先生這樣的人物,纔是我此次的對大收穫!”?

其實李均與鳳九天在餘州的對策之中,除了李均提出的五條出兵理由和魏展推測到的這條理由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這個理由只有李均與鳳九天心中有數,當初鳳九天從激烈反對李均爲了助藍橋與裴紫玉而出兵陳國,甚至李均以均勢爲由要出兵都得不到他的贊同,唯獨這一個理由卻說服了他。?

最後讓李均後悔的,也正是這一個理由。?

第二節?

雨雪交加,北風凜冽,戰鼓隱隱,旌旗如雲。?

經過惡風嶺不久,天氣就變得惡劣起來,這種惡劣的天氣雖然加重了行軍的難度,但也遮掩了蓮法軍進軍的動向。因此,薛謙心中不但不憂反而有些欣喜,認爲攻往寶山的和平軍主力肯定是不會發現自己正是急速追趕。當和平軍全力攻城之時,自己突然出現在其陣後,和平軍受兩側夾擊,必定不戰而潰。即使李均沒有崩潰,等原定城的援軍再突破牽制他們的力量趕到時,蓮法宗三軍力量集中在一點之上,和平軍便無路可走了。?

如此,則陳國東部大局便完全定下來,進可以將餘州也奪過來控制在大神手中,退也可保陳國東部再圖向其他地方發展。自己爲神宗與大神立下大功,想來在十六上師中的座次也可向前挪上幾位吧。?

想到這裡,如同蔣士道對於升爲上師的渴望一樣,他心頭也燃起了野心的火,這火讓他心中發熱,甚至忘了這不同尋常的嚴冬寒意了。?

前方忽然有信使來報道:“蔣士道祭酒留了幾百人在此等侯上師,他說天氣不好,問上師是否安營紮寨以御風寒?”?

“胡鬧,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怎能在這裡殆誤戰機?”薛謙正躊躇滿志之際,聽了心中不悅,這蔣士道自己還以爲他有些見識與韜略,連這點小事也不明白??

信使轉身而去,將他繼續進軍的命令傳了出去。蔣士道留下的士兵也混雜在薛謙的大軍之中,向前行進起來。?

薛謙又開始沉思,若是李均得知他來援,會不會不顧寶山城而回頭一擊呢?估計的可能性極大,如果是這樣,蔣士道領的一萬人馬就危險,必需讓他提高警惕,不可大意而被李均一舉滅了。?

還未等他回想過來,忽然隊伍中殺聲四起,蔣士道留下的混入隊伍中的數百人突然間拔出兵刃向周圍的人攻擊起來,一面攻擊一面大喊道:“有奸細,有奸細!和平軍的奸細混進來了!”?

正在行進中的兩萬人的隊伍立刻亂了起來,一開始蓮法宗士兵只不過是愕然而立,但發現自己身邊的同伴揮刀相向之時,他們爲了自保不得不也拔刀自衛,再旁邊的人見他拔出了刀,爲了不被他殺死便先下手爲強,片刻間這條泥濘的道路上便被血肉所染紅。?

周圍同自己裝飾相同者,卻有可能是要自己性命的人!士兵都開始心驚膽戰起來,相互之間也距離得越來越遠,有的甚至就離開了大隊,從山林中遁去。祭酒與下級軍官們拼命喝止招呼,才讓士兵們又重新集結起來,雖然站在一起,但他們仍舊以戒備的神色注意着周圍,似乎肩並肩站在一起者,便可能是混進來的奸細。?

軍官們忙於清點人數。作爲新成立的農民起義軍,他們之間的上下級關係並不明確,將不知兵兵不識將者往往有之,也正是如此纔給了和平軍細作以可乘之機。清點的結果是剛纔這一亂導致三百多人傷亡,而且都是蓮法宗,蔣士道留下的士兵則全體失蹤了,很明顯,他們實際上就是和平軍的奸細。?

“怎麼會這樣?”薛謙大吃一驚,莫非蔣士道已經全軍盡墨不成?否則和平軍如何能冒充他們前來搗亂。如果真如此,那麼再向前進就很危險了,莫非李均的真實目的,還是在圍城打援之上?想將自己誘出懷恩城難後一擊殲滅?這不可能!原定城的援軍也應開出來了,只要自己堅持一會兒,寶山城的援軍與原定城的援軍便能先後到達,那麼李均便是自尋死路!?

士兵們又凍又累又怕,已經開始相互抱怨起來。軍心已經被和平軍開始的奇襲所動搖了,必需立刻讓他們忘掉此事!薛謙大聲喝道:“不要吵,全軍繼續前是,這不過是李均緩兵之計,想讓我們在此坐以待斃,如果在此安營紮寨,只會貽誤戰機!”士兵暫時安靜下來,大軍又開始前進。大約走了二三十里,信使又來報:“前方有一小隊人馬,自稱是蔣祭酒留下的,要求見上師。”?

“讓他們將兵器全放下,然後再來見我!”吃過一次虧,薛謙就更爲仔細與謹慎了。?

片刻之後,幾個低級軍官給帶了過來,有一個道:“上師大人,蔣祭酒請上師大人當心,和平軍奸細扮作我軍模樣,已經混入我軍中,殺了我們一百多個弟兄。”?

薛謙冷冷哼了聲,這個警告來得太晚了些,他道:“明白了,我自然會當心的。”?

大軍只是略略停了停,便又繼續前進。那些蔣士道留下的人當先帶路,約莫又前行了二三十里,前方再次出現百餘人馬。?

“是張兄嗎?”帶路的蔣士道的人眼尖,一眼就認出了來人,大聲問道。?

“是我,孫兄向上師大人稟告了麼?”來人也認出了帶路的,笑着問道。?

“稟報過了,張兄怎麼留下來了,是不是祭酒大人又有何事要向上師稟報?”?

那個張兄點頭道:“正是,我軍在此與敵軍交手,我軍大勝,蔣祭酒已經追下去了,他要小人稟報上師,他只追三十里便會停住,以防是敵軍誘敵之計,請上師大人速速前進支援。”?

雖然還沒有見到薛謙,這個張兄就把什麼都說出來,看來是個冒失的傢伙。薛謙心中不喜,對於蔣士道擅自追擊也有些惱怒,但聽到他只追三十里,便又略微放下了點心。?

不料當那張兄等大隊伍接近後,忽然將武器交給孫兄與他的人,自己在地上又拾起一件武器,開始向周圍的人進攻。薛謙軍中又是一陣大亂,這次全軍因爲那孫兄一路上老老實實已經相信了他,見他認識這張兄便毫無戒備,不料再次上了和平軍奸細之當,當亂局定下來時,地上又是多下了兩百餘具蓮法宗士兵的屍體,而混入隊伍中的和平軍再次逃走。?

和平軍一而再的騷擾,卻讓薛謙定下了心。如果是要埋伏起來圍城打援,李均便不會再三派出小股部隊對蓮法軍進行騷擾,他騷擾自己的目的,無非是要使自己疑神疑鬼不敢進軍,既是如此,自己更要加速前進以制止他的陰謀。因此薛謙下令道:“全速前進,再有自稱是蔣士道派來的人,一律拿下再說,不要讓他們胡說八道。”?

果然,在前方又遇上了自稱蔣士道派來的人。薛謙軍完全給和平軍奸細弄怕了,將這幾十人用繩子拴上,也不領他們去見薛謙以免再次上當,將他們夾在軍中前行,這羣人大恐,高聲叫罵或哀求,但這反而讓薛謙軍更爲惱怒與懷疑,後來乾脆將他們的嘴全部堵上了事。?

薛謙自然不知,這批人才是真正的蔣士道派來的人。他們本來是來上報軍情,蔣士道追趕許久,始終未發現和平軍大隊人馬的蹤影,因此開始有些懷疑和平軍的計劃了,出於慎重與對蓮法宗的忠誠,他纔派人來請薛謙定奪。李均對此卻早有準備,一而再地用假信使傳信來使得真信使也變成了假信使。此刻李均自己,正領着和平軍主力全力突破惡風嶺,直撲懷恩城而去。?

薛謙全軍急行,乘着夜色又趕了五十餘里,到了蔣士道屯兵之所,這才知道蔣士道雖然也曾與和平軍小規模接觸,和平軍一觸即退,根本不與他正面交戰,蔣士道意識到自己可能上當,已經停下來不前,等侯薛謙的帥令。?

“什麼,和平軍的主力沒有出現?”薛謙大驚失色。?

蔣士道也知事情不妙,因此不顧地面泥濘,仍跪倒在地上,道:“恐怕我們上當了,李均的兵力只怕,只怕……”他不敢說只怕是真正攻向懷恩城,因爲如果真的如此,那麼他的責任之大,雖死莫贖。?

“沒用的東西!只怕他是攻向懷恩了,你爲何不早些報知我?”薛謙的憤怒是無法遏制地爆發了,他下了馬大步來到蔣士道身前,狠狠一腳踢了過去。?

蔣士道不敢躲避,踢得他悶哼一聲,道:“上師饒我,上師饒我,我曾令人向上師通稟,但那些人始終沒回來!”?

聽到他談起通稟的人,薛謙的氣憤之外還加上了幾分羞愧,現在已經很明白了,是自己的大意與剛愎,使得蔣士道派去的通稟人根本沒機會接近自己說明軍情,而之所以造成如此,正是李均連續派人來騷擾的結果,那個乳臭小子!竟敢把自己玩弄於指掌之間!?

“你這白癡,壞了神宗大事!”薛謙越想越氣,道:“你還活着作甚,趕快給我去死吧!”?

“上師饒我,小人願將功贖罪,上師,現在急忙回軍還來得及!懷恩城不可能那麼輕易被攻下,李均爲了維持速度,攻城輜重都不會攜帶而去,只憑雲梯繩索,他根本攻不下懷恩城!”?

聽了他的話,薛謙心中怒氣被勉強按住,此言倒是不虛,李均急於進軍,攻城器械卻是移動緩慢的傢伙,如何能那麼快抵達懷恩城?自己控制懷恩數月來,加固城防挖深壕溝,一定能阻住李均,只要能及時趕回,城中的五千守軍也足以對付李均了!?

“暫且饒你,等回了懷恩再與你算帳!”薛謙又匆匆上馬,大聲道:“全軍回軍,趕回懷恩城!”?

士兵本已是又冷又累,如今聽說又得加急趕回懷恩,士氣更是降到了極點,薛謙也無計可施,只得令人迅速報知原定與寶山之軍,另他們趕往懷恩支援。?

而此時此刻,李均的攻城部隊已經開始準備進攻了。大出乎薛謙與蔣士道所料的是,和平軍的攻城器械一概不少,都運達了懷恩城下。一方面是因爲將士用命齊心協力的結果,另一方面,早在狂瀾城基本建成之後,墨蓉便應李均之請,爲和平軍設計了一系列針對各種不同自然條件的交通工具。諸如於嶇崎山道上翻山越嶺仍舊省力的獨輪小車,在雪地與泥濘裡如舟行水的橇車,甚至爲了彌補和平軍中的重要力量羌人身體太重無法騎馬的缺陷而專爲羌人設計了一種足踏的三**車。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雖然墨蓉出於對戰爭與屠殺的厭惡,她設計的這些工具都不具有攻擊力,甚至在狂瀾城頭安裝的守城設施她也全部將之固定以免被李均用於進攻,但對於戰爭來說,速度就是一切,誰能在敵軍之前捉住戰機,誰便擁有戰事的主動權,誰就能笑傲沙場。在這些陳國本土見都沒有見過的交通工具全力運送之下,再加上李均從穹廬草原上換回的大批牧畜,投石機、衝車、撞車、巨弩機都完好無損運到了懷恩城下。幾乎是轉眼間的事,懷恩守軍便發現城上和平軍組成的紫色戰雲似乎要將小小懷恩城摧垮。?

“怎麼回事?和平軍不是去寶山了嗎?”守軍絕望地想。薛謙領着絕大多數懷恩守軍去援寶山,而城只不過五千兵將,更重要的是主帥不在軍心惶惶,守軍不知和平軍是已經全殲了薛謙後再揮師殺來,還是用計牽制了薛謙乘虛而入,無論如何,面對這種局面,他們能做的,要麼是存必死之心與六倍於己的和平軍絕一雌雄,要麼便是爲了活命而奔逃。?

絕大多數懷恩守軍還是選擇了死戰一路。他們對於自己神靈的信任與爲之獻身的精神,令李均也不由得感覺到敬畏。望着在和平軍密集如雨的遠程攻擊之下,守軍兀自作着雖然徒勞卻頑強的反擊,他不由心中暗想:“他們的神靈究竟有什麼力量,讓這些平常的百姓也成了置生死於度外的勇士。”?

和平軍的攻勢是如此勇猛,即便懷恩守軍奮不顧身前仆後繼也無法遏制。紫旗匯成的狂怒之潮洶涌如海中的風暴,所到之處摧枯拉朽。當薛謙急急回援到惡風嶺時,李均已經捧着杯熱茶在懷恩城中查看倉庫與牢房。倉庫裡的景象再次讓他吃了一驚,糧食堆積如山,絕大多數都是三年以上的陳谷。天災如此,官府卻不知用這在倉廩中發黴腐爛的糧食賑濟饑民,而爲稱爲盜賊逆寇的蓮法宗奪過這大糧倉後卻毫不遲疑地開倉放糧。甚至動用兵力將糧食運輸到臨近各城中以就近接濟百姓,這個世道,爲何會如此?爲何官而不官賊而不**而不民??

“文臣若不只愛錢財只想升官,武將若不畏戰死不侵掠百姓,那麼天下就太平了。”陸翔當初的話似乎又迴旋在耳,那是他在問陸翔神洲何時纔不會繼續打仗,他如此回答的。一直以來,他對陸翔的這種回答深信不疑,也一直按這種話去做的,但他如今卻發現,僅如此,似乎還是不夠的。?

“無論我如何去做,最多隻能改變我周圍罷了,即便是陸帥,又如何能讓那奸相吳恕也奉公守法?真正要定天下平世間,還是要靠一套有效的制度。”他如是想,但很快他又懷疑自己心中的這個**頭:“陸帥所言,不該有錯,我難道還會比陸帥看得更遠更透麼?”?

心中一忽兒以爲自己想出的策略纔是最好的,一忽兒以爲只有陸翔生前所言纔是最好的。這兩種**頭的夾擊之下,李均來到牢房之中,他還想看一下,一直以來所作所爲與“賊”這個稱呼名不符實的蓮法宗大牢裡,會關押着些什麼人物。也正是因此,他才發現暈迷之中的魏展,在空蕩蕩的牢房中唯一的一個人自然會引起他的注意,一問之下他大吃一驚,自己的計謀,險些就壞在這個人手中。?

若是換了別人,沒準會對魏展心懷忌憚,但李均不然。如果能讓此人站在自己這邊,成爲自己的幕僚,那麼自己思慮有遺漏之處,他可以提醒勸諫,若是讓他離開自己成爲自己的敵人,那麼必然會給自己造成麻煩。因此要麼收伏他,要麼殺了他。出於這種盤算,李均請來了城中最好的醫生,在最短的時間內讓魏展甦醒過來。?

“先生,細作來報薛謙已經回頭了。”李均微笑着道:“以先生高見,當如何對付這薛謙?”?

魏展注視了他一會兒,從李均的臉上看到一絲想考一考他的神情。“在這絲神情之下,還有隱藏得更深的,比如說刺探自己是否忠心的意思吧。”魏展心中暗想。?

“薛謙很好對付。”魏展道,“其人剛愎自用,思慮雖多但性情卻有些暴躁。因此,他此次回軍必然等不及寶山與原定的援軍直接會來攻城。但其人並非不識時局之輩,攻城受挫之後定會等待援軍,要想消滅他,便要在他攻城之前給他個出其不意便可以了。”?

“先生之意是指……”?

“惡風嶺。薛謙回軍自救甚急,必然走惡風嶺,統領只需在此伏下一支部隊,重挫於他,他羞憤之下便會盲目亂來,我料他十之**會自刎。”?

李均聽了哈哈笑道:“先生之計正合我意,李均能得先生,想必是老天也難得開一次眼吧。不瞞先生,我已令人領三萬和平軍埋伏在惡風嶺,直等他回來了!”?

李均的讚賞不過讓魏展微微一笑,他又道:“不知統領是想先要這懷恩然後再逐一攻破寶山與原定,還是一併拿下這三城?”?

李均道:“自然是一併奪這三城,這三城奪來,加上先前收復的寧望,陳國東部的蓮法亂軍便不難平定了。”?

“若是如此,統領便不可與薛謙戀戰,只需擊潰之而無需全殲,乘勝再於半路攔截寶山與原定之援軍,若能在野外與敵接戰,豈不遠勝於攻打城池?”?

“先生所言極是。”李均從短暫的思考中轉過神後道,“不瞞先生,我不知薛謙與寶山原定兵力詳情,蓮法宗保密功夫不錯,我的細作難以混入,因此不敢冒然尋其決戰。故此才施調虎離山之計,將薛謙從懷恩中騙走。如今我已知薛謙軍約有三萬,只是尚不知寶山與原定有多少兵馬。”?

“寶山守軍也有三萬,原定則不過一萬**千人。”魏展身爲薛謙謀士,自然對此心中有數。“即便他們留下一些兵馬守城,如果讓這三軍合在一起,數量上也要多於統領派出的三萬和平軍,爲獲全勝,必需一一破之!”?

第三節?

薛謙的三萬人馬趕回惡風嶺之時,正是人困馬乏,來回往復,奔波了足有三百里,而距懷恩城,仍有近百里之遙,加上天氣惡劣,士兵們雖然全力奔走,身上仍覺不到一絲暖意,不時有士兵走着走着便倒了下來。?

這種急行軍本是兵家之大忌,但在如今戰局不利之時,薛謙也顧不得許多,他只有一個**頭,懷恩不可失去,若是失去了懷恩,他便要乘李均立足未穩再將之奪回。李均雖然不知他的虛實,他對李均的和平軍數量卻知道得很詳細,總共不過五萬人,加上還要防過寧望還要運輸糧草,攻打懷恩還會受到損傷,因此在兵力上起碼可以維持勢均力敵的局面。自己尚有寶山與原定的援軍可以指望,而李均則什麼也沒有。?

惡風嶺原本是蔣士道伏兵之所在,因此對此地形地勢他極熟,此時天色已近中午,這麼長的時間全軍只稍稍休息了不到三個時辰,因此他勸道:“上師,有大神之佑,我軍不必急在這一時。不如在此休整片刻,讓人馬都歇息歇息,以免到懷恩城下時無力與敵作戰。”他刻意迴避了攻城這個詞,實際上他與薛謙心中都有數,這麼長的時間,即使和平軍沒有任何攻城器械,也足以憑藉兵力上的優勢攻破懷恩了,關鍵在於懷恩的守軍給和平軍造成了多大的損失而已。?

薛謙此時心中對蔣士道的厭惡是溢於言表的,他開始覺得魏展攔馬勸諫時那毫不客氣的態度要比蔣士道這畢恭畢敬的態度要可愛得多。人總是如此,要在虧之後才知逆耳之言的益處,薛謙此刻能想到魏展是爲了自己好,也就是因爲發現戰況如魏展所料,如若他在此處,定然會有應付這危局的計策。但是,魏展給他關在懷恩的牢房中不知死活,跟在他身邊的卻是這個帶來了假消息的蔣士道,若非蔣士道,自己怎能中李均那乳臭小兒的詭計??

因此,儘管蔣士道這次提出的是個好的建議,甚至可以說是唯一正確的建議,但薛謙根本不理會,又過了片刻,蔣士道大着膽子再次道:“上師,還是歇歇吧,你看士兵都怨聲載道,若是再驅他們奔行而不讓休息,恐怕要激起兵變了!”?

薛謙轉頭四望,士兵們都是用憤恨的眼神盯着他,這種眼神是薛謙以前很少遇到的。自從蓮法宗起兵以來,他一直愛兵如子與民無擾,因此深得士兵與百姓愛戴,雖然從能力上說他不是一個恰當的獨當一面的軍戰指揮者,但無可否認他是一個深受士兵與百姓歡迎的人。如果不是對他的決策極爲不滿,這羣前不久還是百姓的士兵們是不會用這種眼光看他的。?

他仰天長嘆,道:“歇便歇着吧,傳令下去,就地歇息,埋鍋造飯。”?

此時蓮法軍已經進得惡風嶺中的一條狹長之路,三萬大軍如一條長蛇蜿蜒于山間道路之中,首尾不能相望。當後軍得到就地歇息的傳令後發出了歡呼,經過這艱難的跋涉,他們終於又可稍事歇息了。?

再說和平軍由孟遠、藍橋領着,埋伏在峽谷之口,只等蓮法軍急急過來便利用地勢之便殺他個人仰馬翻。但不料薛謙卻在峽谷中就地紮營起來,探馬在山上窺得蓮法軍不再前行,便急急來報知二人。?

“現在該如何?”藍橋在戰場上是一員奮勇當先的勇將,但在戰術判斷上卻不是什麼出色人物,因此在隨機應變上差了些。李均起初判斷薛謙不會這麼早回來,是因爲他對於薛謙爲人性格尚未了解,以爲薛謙不會如此催促疲兵奔行。而且李均還認爲薛謙會中途休整以養精蓄銳,然後再一舉突破惡風嶺直逼懷恩城,卻不知薛謙心急如焚,根本不顧兵家大忌,直到這惡風嶺才停下歇息。在某種程度上,是李均高估了薛謙的理智,被薛謙這不智之舉破了他的埋伏。?

好在領着這三萬和平軍的是孟遠,若是藍橋見戰局變化與李均的預料不合,必會先派人向李均彙報,然後等李均的進一步指示再定奪。如此則必然貽失戰機,讓薛謙發現李均的企圖,從而清醒過來。?

“要不要回報統領,由他定奪?”孟遠問道。?

“不必。”孟遠搖頭道,虎目中閃出擇人而噬的光芒,他道:“在峽谷之中地勢崎嶇,豈是駐營休息的所在?薛謙之所以選擇在此休息,定是迫不得已,若是此時我突襲於他,殺他個措手不及,如若等到統領的指示時,敵軍探馬便已經發現我軍,戰機便坐失了。”?

“可是如此與李統領事前安排不符……”?

“無妨,戰場之中瞬息萬變,李統領豈能料到敵人每一步行止?依我之言,即刻攻擊,此戰無需多用兵馬,地勢狹隘人多了反而展不開,藍兄弟,你領三千敢死勇士自正面突擊,我領大隊人馬爲後援,若是不利,便請退出峽谷,若是獲勝,咱們便乘勝追擊!”?

“那好!”藍橋聽說讓他領軍突擊,眼中耀耀生輝,暫且將對戰況的疑惑放在了一邊。三千敢死勇士很快便挑選出來,這崎嶇不平的地形,正有利於和平軍赤龍陣的發揮。?

此時大風正卷着雪片自北向南猛烈撲擊,和平軍居北而蓮法軍則處於下風向。他們好不容易歇口氣,紛紛尋找背風的山岩休息,身子骨還沒有暖和,而藍橋的三千敢死勇士已經乘着風雪悄悄接近了。?

風雪聲掩住了這三千人的響動,也遮住了蓮法軍哨兵的視線。他們沒有想到在這大風雪中敵人會突然出現,在大多數蓮法軍心中,和平軍此時要麼尚在懷恩城下攻城,要麼便在城內溫暖的屋內烤火取暖,怎麼會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出來偷襲。他們卻忘了自己也是在這鬼天氣下長途奔襲沒有得手的。?

當裂布一般的風聲中突然夾着起和平軍的喊殺聲時,和平軍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了。三千一色白衣素甲的和平軍,象三千隻猛虎突入羊羣之中,相看之間,白刃已經被紛紛的血污所沾染,慘叫與喝斥聲如電一般,從峽谷這一頭傳到峽谷那一頭,一直傳入蓮法軍的心底。?

正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驚之際,戰鼓聲也轟鳴起來,雨點般地戰鼓震得兩側山岩都束束髮抖,彷彿它們也畏懼於戰鼓聲裡傳來的追魂奪命的殺意。恐懼讓蓮法軍士兵開始戰粟,而鮮血卻讓和平軍敢死隊更爲瘋狂。狹長的驛道上,蓮法軍如一字長蛇,根本無法正面展開,在第一線能與和平軍接手的,只有不過數千人,而這數千人中,又大多被突襲與隨之而來的殘殺所驚,掉頭想逃走,身後的士兵想衝上來,身前的士兵想逃走,數萬蓮法軍簇擁在一起,亂作一團,無法動彈,薛謙翻身上馬,想要指揮士兵們作有效抵抗,但很不幸,他的信使根本無法從擁擠的人羣中出發,他的聲音也被一片鬼哭狼嚎聲所掩蓋。?

藍橋雙手執着他的巨劍,當先衝了上來。雖然他業已能熟練地在馬上作戰了,但在這裡,步兵作戰更加靈活有利。經過這短暫的搏鬥,他的衣甲上已經沾滿了血跡,在他手下呻吟、斷肢、棄首、殞命者有幾,他自己也沒有數,如果把三千和平軍敢死勇士比作射入蓮法軍的利箭,那麼他便是這利箭的箭頭。他目光所到之處,便是血腥沾染的地方。蓮法軍的缺乏長期有效訓練的士兵,幾乎無人能在他手中存活兩個照面以上。而且他手中巨劍並沒有開鋒,一劍劈砍刺擊下去,往往是將對手砸成兩片,死狀極爲慘烈!?

風雪似乎也有意助和平軍一臂之力,此時越發地猛烈了。大風雪吹着迎着風的蓮法軍根本無法睜開雙眼,而和平軍揹着風卻正好借了風勢。在戰場上,即使是最怯懦者也會爲己方那凝聚成形的殺氣所感染,變成一個勇猛的瘋狂的殺人機器,同樣即使是最勇敢者也會爲敵軍那壓倒一切的氣勢所動搖,化作一個只知奔走逃命的膽小鬼。藍橋此時便被自己掀起的血腥感染,眼前的人,他只分得清是敵是友是死是活,而分不清是已經失去抵抗能力的還是已經破膽奔逃的,他只知道一個字,就是“殺”,殺!殺!殺!?

“藍橋!藍橋!”孟遠不知何時已經從後陣上追了過來,他又領來了一千勇士,以補充第一輪衝擊中犧牲的和平軍。其實根本無需這麼多人,在這場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的戰鬥裡,和平軍損傷不過五百人,其中大多還只是受了輕傷罷了。孟遠見藍橋幾陷於如羌人狂化的狀態之中,一心只知追殺戰場上逃亡崩潰的零散敵人,不得不喚醒他。?

“怎麼,哪裡有敵人?”藍橋瞪起發紅的眼睛,飢渴般望着孟遠,還伸出舌尖舔了舔脣角,孟遠這樣的猛將也不被眼前的大修羅神(注1)所動,大刀一指正在一個祭酒指揮下集結的蓮法宗一小隊人馬,道:“不要只顧殺這些殘敵,留給後面的戰士,那裡,別讓賊兵組織起來!”?

藍橋一揮手,三百餘個和平軍勇士與他暫時脫離了戰團,用驚人的速度向正在那祭酒督促下作防禦之勢的五百多蓮法軍突擊過去。蓮法軍此時已經意識到怎麼回事了,在一些祭酒、鬼卒等中低級將官的指揮下開始集結陣形,希望能遏制住和平軍的攻擊勢頭,以阻止軍心向崩潰發展。藍橋如今兵鋒所指者,正是其中最近者,如果這羣爲宗教而狂熱的信徒在祭酒的激勵下,結成防守的陣形並投入到實際戰鬥之中,那麼和平軍雖獲小勝,卻沒有達到擊垮敵人的目的。孟遠在戰略大局上在奇兵詭計上或許只是個三流的將領,但在臨陣指揮與戰術變化上,深受陸翔薰陶的他卻有着一般將領所沒有的素質。因此,他意識到了這一點,便將藍橋派到這個關鍵點上,而他自己,則沒有冒然衝進混亂的戰團之中,以使自己始終能從整個戰場的角度來決定和平軍下一步戰術。?

那小隊蓮法軍的防守陣形已經逐漸完畢,由於長途奔走,這些士兵都未着重甲,但盾牌手樹起大盾,組成一道牆,試圖以此還延緩和平軍的攻勢,而弓箭手則縮於盾後尋機以冷箭解決衝上來的和平軍,由於兩軍接觸部混成一團,他們的效果大大打了折扣。數十個矛兵以長矛對零星衝上來的和平軍進行中程攻擊與騷擾,而執其他各式兵器的蓮法軍則乘隙將和平軍戰士殺死。在這狹小的空間之中,他們這小羣人顯得特別頑強,短短片刻間,已經有十多個和平軍戰士陣亡在這上小集團之前。?

“赤龍陣不可散!”孟遠意識到由於追擊敵人,和平軍的赤龍小陣有散亂的際象,因此會給蓮法軍以反攻的機會,他大聲呼喝。喝聲順風傳入敵我雙方的耳中,一個敵軍射手嗖地向他射出了一枝冷箭,但由於逆風,這一箭在距孟遠數步之遙處便墜在地上。?

此刻藍橋已經領着那三百人來到這羣負隅頑抗的蓮法軍之前,藉着風勢,當先的羌人盾手用大盾將敵人的盾牆砸開,這羣狂化的戰士以由常人組成的蓮法軍盾手所無法抵抗的力量,將盾牆衝開了十餘道缺口,緊隨他們之後的和平軍戰士迅速跟上穿插,將這羣蓮法軍分割開來。那個指揮抵抗的祭酒見勢不妙,揮刀親自上陣,但同他照面的卻是藍橋。?

臉上都是鮮血的藍橋雙眼也是紅通通的,衝着他咧嘴一笑,白森森的牙齒露了出來,閃着死神的光芒。那祭酒被這一笑中帶着的冷酷與殘暴所攝,一時間甚至以爲,自己正在面對着催命的死神,竟然忘了那死神,正是他所信奉變爲之作戰的大神幽冥。?

兩腳幾乎打顫,方纔的勇氣被藍橋的一笑笑得煙消雲散,那祭酒幾乎連刀也無法舉起。原本被他所忽略的、部下的死傷與哀嚎突然間異常清晰起來。從藍橋那一笑到藍橋揮出巨劍,原本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但那個祭酒彷彿過了很長很長,似乎這死亡前的一瞬便是一生。?

巨劍將祭酒胸口洞穿出一個大洞,藍橋一腳將仍在掙扎着的屍體踢開,巨劍便揮向另一個敵人,那敵人只覺臉上一熱,巨劍上沾染着的祭酒的熱血灑在他臉上,緊接着便是巨劍從他半邊顱骨處砍入,嘴以上的頭被沉重的劍劈開滾落在數丈外的地上。?

失去指揮者的這羣蓮法軍,雖然依舊不懼死亡的面對和平軍赤龍陣的分割屠殺,但他們的抵抗已經變成了一種形式。抵抗者的慘死將這之後的蓮法軍的勇氣與重整時間都徹底擊碎,戰鬥在這個小小局部之後便已經決定了最後結果。儘管仍有部分祭酒與鬼卒想重整本部人馬以作抵抗,但被前方潰下來的自己人所衝,他們的一切吶喊與喝斥都如風一般從士兵耳邊刮過,最後他們自己也不得不加入到敗軍潰逃的行列之中。?

被敗兵裹脅着,薛謙在百餘名貼身將士護衛之下,終於衝出了峽谷,衝出了這人間地獄。與這些敗軍一起,他們用自己都不敢想象的速度狂奔了數個時辰,這才勒住繮繩四顧左右,三萬大軍,仍在他身邊的不過五百騎兵罷了。?

也不由得失魂落魄起來,這一戰的慘敗,他不唯失去了懷恩這一對陳國東部蓮法宗義兵有着重要戰略意義的重鎮,而且還失去了三萬聚合起來的戰士。城失去了還可以奪回,在戰場中失去的戰士,還能從大神幽冥處要回來麼?這場遭襲戰,讓他徹底認識到,真正的戰爭,原來不是象他們以往同陳國部隊官兵捉強盜的遊戲那麼簡單。?

“三萬……三萬……”他哀嚎起來,旁邊的將士的沮喪也不亞於他,因此竟無一人來勸解他。他目光四轉,似乎想在尋找着什麼人,終於給他找着了,他的臉上露出一種近於殘忍的歡欣來。?

“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他催動座騎,緩緩行向正用惶惶不安的眼光看着他的蔣士道,口氣中有着一些欣慰。?

“上師……上師……”蔣士道卻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話外之音,灰白的臉上有着認命的神情,似乎已經預料到自己的結局,但他在這最後一刻仍沒有放棄自己的口舌,希望象前幾次一樣,憑藉自己的口舌,讓自己再次死中求生。?

“上師不能殺我……我一直對神宗忠心耿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的口舌在這時卻背叛了他,原本靈牙利齒如今只能重複着這幾句無意義的話。?

“是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將三萬將士送給大神的苦勞……”一面駁斥,薛謙緩緩拔出了腰刀,風雪中一片沉寂,這腰刀破鞘之聲分外刺耳。?

“小人是有罪!”蔣士道開始不顧一切,“那麼用小人之計的上師,是不是也有罪,小人早就說過不要兼程趕路,那麼令全軍於孤危之地駐紮休息的上師是不是也有罪?”?

但他的話到此便爲止了,薛謙的腰刀已經砍入他的頸中,沒有拭去腰刀上的血,薛謙茫然四顧,周圍的士兵並沒有爲他的舉動所驚,只有蔣士道的屍體栽下後,他那失去主人的座騎發出悲嘶,伸頭在蔣士道的屍體上拱了兩下,舔去他臉上的血跡。?

“放心,算完你的帳,我自然也要算自己的帳,大神,我來了!”薛謙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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