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喜歡,還這樣說,所求不小啊。
莫不是怕她又跟前兩天似的,幾天不回來,所以解除她的心結,讓她留在身邊給他擦澡?
有這個可能,這人爲了洗澡都能跟她低頭,一夜沒睡只爲了等她,從來沒兩句話,今個兒突然說了這麼多,不像他平時的作風,肯定有別的想法。
八成是爲了洗澡。
他那麼愛乾淨,既然能爲了洗澡改變這麼多,自然也能爲了洗澡指點她。
讓她不必糾結,不必避開,跟平常一樣便是。
“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給你治腿。”除了有愛乾淨的原因之外,沈斐還想用自己的清白換朝曦給他治腿。
朝曦不是第一次給人治病,各種各樣的人都見過,很多人看不起女孩子,她有時候會穿男裝,以男兒身行醫,遇到些大膽的女子,不由分說便將衣裳脫了,想用清白抵醫藥錢,和沈斐現在的做法類似。
沈斐比較婉轉,只提醒,沒點名,但是這東西就像圈裡的潛規則,大家都懂。
“你下半身癱瘓,一點感覺都沒有,便是神醫也無能爲力,怎麼就知道我能治好你?”朝曦很好奇。
這人是脊髓受了損,等同於癱瘓,幾乎不可逆轉,要癱一輩子,治癒的可能性很小,只能用藥緩解,不至於惡化,想根治是不可能的。
“我看了你的書,每一本都看了。”沈斐從枕頭下拿出其中一本,“這種鍼灸手法聞所未聞,如果書上說的是真的,那你就是唯一一個能治好我的人。”
這套針法即便被別人得了去,想練成也幾乎不可能,要求太高,條件很難達成。
“書上有,我也不一定會啊。”朝曦苦笑,“當初師傅嫌我累贅,很多東西都沒教我。”
那書上寫的字有幾個朝曦還不認識,都是沈斐教的。好在裡面也有圖案和穴位,她看這些勉強能對上字,斷斷續續十幾年,最近纔將那本書完全吃透。
“你會。”沈斐肯定道,“我見過你用在平安身上。”
平安按照實際年齡來說還不到成年,頂多算是少年,它在少年時期無論身高,體重還是力量都跟成年熊相差無幾,除了朝曦特殊的飼養方法之外,還有九氣針法的功勞。
九氣針法逆天改命,打通了它的各項經脈,讓它毫無阻礙的快速成長。
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在成長的過程中身體裡都會產生各種毒素和病菌,被她清出來之後平安才能在六七年的歲數下與別人十年的黑熊相提並論。
朝曦無意間提起過,平安是在還小的情況下被她救了回來,過了兩年之後想走,結果發現太胖,出不去。
黑熊三歲左右會被母熊趕出去自己捕獵,只能捕獵小型動物,它一定是在遇到大型動物時才受的傷,鬥不過大型動物,說明它最多不超過四歲,四歲加上來山谷的三年,年齡很容易推算出來,平安今年七歲左右。
“書上說的九氣針法便是九鳴針法吧?”沈斐沒聽說過九氣針法,但是聽說過九鳴針法,兩者之間有異曲同工之妙,“用的時候尾針輕鳴,一針一鳴,是爲九鳴,此針法難得一見,我曾經從一女子口中得知,需要從小訓練,不聽,不看,不想,沒有雜念之人才能練成。”
那針下的地方跟別的針法不一樣,一不小心非但救不了人,反而會害了人,所以下針之人必須聽覺,視覺,感覺都極其敏感,還要心無旁騖,一心一意才能完成。
別的他不知道,但晨曦晚上從來不點蠟燭,照樣能看的清清楚楚,除了天賦異稟之外,便只有從小苦練,適應了黑暗,才能行走如白天,吃飯喝水、撿藥曬藥半點阻礙也無。
朝曦每天都站在很高的樹上眺望,偶爾坐着發呆,如果所料不差,是在練視力和聽力。
她就是那個從小學習九鳴針法,聽覺、視覺、感覺都遠超常人的九鳴針法傳人。
“可我不知道什麼九鳴針法啊。”朝曦實話實話,“師傅只教了我幾種小破針法。”
“小破針法?”沈斐好看的眉頭漸漸蹙緊。
朝曦十分想給他撫平,“是啊,大傷用大破針法,中傷用中破針法,小傷用小破針法,反正就幾種小破針法,師傅說三歲小孩都會,我要是不會連三歲小孩都不如。”
她攤開了說,“師傅從小就說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小孩,天賦差,領悟性差,文不成,武也不成,都是半吊子,將來就是個庸醫,擱村裡給人瞧瞧小病小傷還好,出了村就是禍害別人。”
沈斐那雙碎星一般的眼睛黯了黯,聲音依舊好聽,語氣卻有幾分失落,“你真的不會?”
朝曦搖搖頭,又點點頭,過後意識到不對,再度搖頭。
她變化太快,沈斐理解不了,磁性沙啞的嗓音柔聲問,“怎麼了?”
朝曦乾脆直說,“我確實不會什麼九氣針法,也不會九鳴針法,不過師傅教了我一種絕破針法,專治疑難雜症,重傷快死了也用這套。”
當初學的時候很多不懂,問師傅,師傅只說這個要靠悟性,別人教不得,沒辦法,朝曦只能自己摸索,在受傷的動物身上實驗,在平安身上實驗,也在她自己身上實驗。
那針法跟沈斐說的九鳴針法有些相像,又不一樣,她能聽到,旁人聽不到,她開始也懷疑過是不是九鳴針法,因爲那本書朝曦也看過,但是師傅說狗屁的九鳴針法,你出去問問別個,誰聽見了?
朝曦傻乎乎的跑去問別人,聽到了嗎?
自然是沒有的,她只好打消念頭,老老實實當它是絕破針法,就是破爛針法的意思,每次旁人問她施展的什麼針法,她都不好意思開口。
“雖然不確定絕破針法有多厲害,但是治好你的腿應該有幾分希望。”朝曦真誠的看着他,“我不騙你,只有三成把握,每一針都有風險,一不小心非但治不好,還會毀了你其它部位,間接害死你,你確定要做嗎?”
真要做的話等於將命交給她,隨時有死亡或者癱瘓蔓延的情況,不做他還可以癱着活下去,三五十年沒問題。
正常人都會懂得衡量,選擇不冒險,沈斐怎麼選,朝曦猜不到。
這就是一場賭局,賭的是沈斐的命。
沈斐低垂下眼,狹長的睫毛跟着扇下,投出一片倒影,就像一副水墨畫一般,陡然靜止,好半響這人才親啓薄脣,吐出幾個字,“我相信你。”
簡簡單單四個字,登時便讓朝曦膨脹起來,有種想爲他遮風擋雨,無償替他治腿的想法。
當然只是想想,畢竟她覬覦了這人很久,沈斐給她的報酬就是她想要的。
在這一年之內,這人的身體都屬於她,她想怎麼看怎麼看,想怎麼把玩怎麼把玩。
但是一年後,這人也許就會走,一旦他的腿治好,肯定恨她入骨,轉過頭差人殺了她,因爲她看到了這人最虛弱、狼狽的一面。
這人非富即貴,他有這個能力,朝曦知道,但她還是選擇繼續下去,誰讓這人長的太好看,無論是這張臉,還是這副身子,她都不想放過。
總算明白爲什麼師傅那麼愛美男,她說即便死在美男手裡,那也是幸福的。
朝曦也做一回死鬼,死在沈斐這朵君子蘭之下。
她開始籌備施針的條件,將自己藏了很久的銀針取出來,像撫摸寶貝似的,一根一根擦拭。
朝曦的世界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別人是多彩的,她的眼睛裡只看得到藥材,只有這些銀針,術刀,和各類毒物陪着她。
對於旁人來說很漂亮的五彩蝴蝶,朝曦想的只是如何順着它的紋理,將它拆卸,又不破壞它的所有器官?
小時候大家都喜歡抓些小鳥啊,蟬啊,養在家裡,朝曦想的依舊還是將它們拆卸,收藏在匣子裡。
如果施針失敗,這人要麼癱瘓更加嚴重,蔓延到腰以上,以後行動更加不方便,吃吃喝喝都需要她照顧,要麼就是出現生命危險,靜靜死去。
兩種結果對朝曦來說都不壞,第一種,養活的三五十年,這人自尊心這般強,傷成這樣,他寧願待在山溝裡一輩子不出去,也不願意被別人瞧見,倒是便宜了朝曦。
第二種,他死後朝曦可以將他拆卸,收藏在匣子裡,她最喜歡沈斐的眼睛,覬覦好久。
其實有點擔心挖出來不好看了,算了算了還是不挖了,整個保存起來,泡在特殊的藥水裡,可保他屍身不腐,亦或者抹上特殊的藥材,讓他躺在牀上一輩子。
朝曦有一百種處理他屍體的法子,糾結選哪一種而已。
當然也有可能這人癱瘓治好,麻溜的跑了。
朝曦擦針的手一頓,考慮要不要來點意外?
她回頭瞧了一眼沈斐,這人還不知道她的想法,安靜坐在牀上,背靠在厚厚的枕頭裡,幾乎半個身子陷進去。
這人真瘦啊,鎖骨都可以養魚了,輕的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叫她擔心了好久,每天晚上把窗戶關上,就怕他突然羽化成仙,不見了。
活的固然有種種顧慮,但是死了肯定沒有活的好看,算了算了,還是讓他好好的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