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斐似乎覺得味道還行,筷子又落了一回,跟剛剛一樣,成功避開蜘蛛和蠍子,夾了一塊瘦肉。
對於肉,他好像只吃瘦的,一點肥的都不沾,瘦肉還要燉的很爛的那種,朝曦熬排骨湯,他也會喝,喝的比魚湯多一點,前提是湯夠淡,不喜歡濃烈的。
“這個不喜歡嗎?”朝曦終於繃不住,給他夾了一塊蠍子肉,“你身體不好,要多吃些營養的。”
沈斐端碗的手頓了頓,筷子在碗的邊緣,似乎想夾起來,又似乎沒有,朝曦頗有些緊張的盯着。
他會吃嗎?會嗎?會嗎?
會不會覺得味道很好?
這是她最喜歡的食物,迫不及待想聽聽沈斐對它的評價。
沈斐先將長短不一,沒控制好的筷子直立起來,等並行後拿起,擱在小碗上,“我吃飽了。”
那塊蠍子肉原樣躺在碗裡,一點都沒動。
朝曦想勸他再多吃一點,好歹將蠍子肉吃了,但是怕自己表現的太急,沈斐懷疑什麼,無奈只能作罷,洗洗碗,刷刷鍋,出門去抓脆骨蛇,臨走前準備了兩天的食材,都洗好了,沈斐稍稍衝一下便是。
知道他喜歡用水,將水桶打的很滿,澡豆放在旁邊。
沈斐如今越來越適應坐輪椅的日子,日常吃飯,做飯,稍稍活動一下完全沒問題,除了不能出院,其它都行動自如。
院裡有個門檻,輪椅除非擡起來,否則不太可能出去。
這個門檻民間說法是防殭屍的,古時候的人喜歡將棺材葬在山裡,越深越好,免得被人打擾。
這裡雖然隱秘,不過也被人類侵佔過,如果不是後來懸崖上的滑石落下來,把入口堵了,現在山谷裡應該還有一些人住。
朝曦第一次來時便繞着整個谷底走了一圈,瞧見很多人類留下的痕跡,比如說河裡的瓦罐,撿出來發現裡面是小孩的屍體,這是一種很古老的葬術,也有人說是祭拜河神,朝曦更傾向於後者,因爲不可能有這麼多差不多大的孩子同時出現意外死亡,然後以這種方式下葬。
那些瓦罐很多都是同款同花紋,說明出自一個時期,孩子們的臉上也都透着痛苦,朝曦會醫,知道那是被活活憋死纔會有的表情。
古人愚鈍,留下了很多不可思議又殘忍的祭拜方法,除了將孩童裝在罐子裡活活淹死,他們還將棺材懸掛在懸崖上。
山谷裡風大,邊邊角角被風沙磨去,時不時一塊黑色的板子掉下來,帶着一股子難聞的氣息。
朝曦曾經站在崖上看過,每一個棺材裡都是乾屍,有的衣不遮體,有的完好無損。
有人說一到夜裡它們就會活動,一蹦一跳下山,跑進屋裡,門檻便是攔它們的。
殭屍不會彎曲,碰到高的門檻跳不進來,第二天五更時又灰溜溜跑回山上,躺進自己的棺材裡歇息。
這是民間的說法,至少朝曦在山裡生活了三年,從來沒見過,有時候好奇坐在門邊等着,沒等來殭屍,倒是等來了傻傻的動物們,稍微矮個一些的也跨不進來,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那門檻厚重,一個人搬不動,需要找平安幫忙,朝曦不打算撤,怕沈斐跑出去,外面太危險了,她只在小屋附近灑了草藥,如果沈斐跑出去,可能會被動物們攻擊。
他不像朝曦,朝曦在山裡生活的久了,來一個燉一個,任何動物對她來說都是食物,看她想不想吃而已,但是沈斐這個樣子出去,他就是動物們的食物。
動物的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沒那麼多人情道德可講,你打不過我,就是我的盤中餐。
有些毒物還跟其它動物不一樣,被它們咬一口,即便是朝曦也要歇菜,全盛時期的沈斐或許都弄不住,所以不能出去,尤其是夜晚。
朝曦不在的時候會把院子的門鎖起來,周圍撒上更多的草藥,硫磺,艾草等等,動物們怕這些。
其實還是有些擔心,這些東西就像瘴氣對於人類,萬一有動物餓極了,遊過瘴氣跑過來害沈斐怎麼辦?
所以朝曦還在屋裡點了火盆,離沈斐很近,沈斐可以用火把攻擊。
她每次離開都像娘捨不得兒一般,將家裡全部辦妥了纔會走,儘量縮短回來的時間。
這次想去危險的地方,別處都轉遍了,實在找不到脆骨蛇,只能冒險看一看沼澤地和蛇窩洞裡有沒有。
蛇喜歡潮溼的環境,山谷的盡頭有個常年不見陽光的巖洞,是蛇最喜歡的地方,因爲大,所有蛇都聚集在那裡繁殖,朝曦有次無意間闖入,看到好幾千條蛇散佈在山洞裡,一股子蛇腥味,還好她隨身帶了雄黃才能全身而退,否則那回便死了。
蛇洞裡盡是蛇,種類還不一樣,脆骨蛇怕生,一般情況下不會跟其它蛇同居。
朝曦這次的目標是沼澤地,又想起了懸崖上的棺材,也是個極陰的地方,脆骨蛇喜歡,也許這些小玩意兒會躲在那裡也說不準。
相比較沼澤地,她更喜歡懸崖,沼澤地裡有瘴氣,有毒物,還要隨時防備着腳下,唯一的好處是可以爬樹搜查,懸崖邊確實乾淨許多,但是大半夜的,萬一爬的時候將繩子磨斷了,她會直接從懸崖上掉下來,摔個粉身碎骨。
考慮到對先人不敬等等問題,朝曦還是選擇去了沼澤地,大半夜一個人去沼澤地,陰森又潮溼,朝曦竟也沒有半分的怕。
她剛到這個山谷的時候還沒有平安,也是一個人半夜上山採毒物,風裡來,雨裡去,沒什麼毛病。
就像一個活動的意外似的,隨意穿梭在森林裡,非但沒有遇害,一般的動物還怕她,尤其是鼻子靈的,比如說平安,剛進來的時候聞到了她身上各種毒物的氣息,怕她怕的厲害,只要她在附近便呲牙咧嘴防備着她,後來纔好。
其實現在也怕,相處三年,一次都不敢撒野,在她手底下老老實實,堪稱乖巧。
沼澤地太危險,朝曦沒帶它,它沒那麼靈活,可以從這顆樹上跳到那棵樹上,一個意外就有可能掉進沼澤上不來,朝曦沒能力救它,只能眼睜睜看着它死。
這種地方它也幫不上忙,除了能壯壯膽,朝曦渾身是膽,不需要它壯。
她還小的時候就被師傅丟上了山,開始很怕,手足無措,後來發現小型動物避她如蛇蠍,大型動物也刻意繞過她,彷彿她纔是最大的食肉動物,會吃了它們。
後來師傅告訴她,她那雙手剝過最兇猛的野獸皮,拔過最毒的蛇牙,氣息還留在她身上,所以動物們都怕她。
只要她身上一直有這樣的氣味,進山便不會有危險,師傅沒有騙她,朝曦這麼多年確實沒遇到危險,唯一遇到的是孤單。
一個人真的好寂寞啊,等人真的好難熬啊,不知道什麼時候師傅會來接她,每天期待着,期待着,然後失望,後來那顆心便如頑石似的,彷彿沒什麼東西能讓它再動搖。
然後奇蹟出現了,她遇到了沈斐,沈斐那麼好,一定要治好他的腿。
朝曦已經到了沼澤地,爲了抓脆骨蛇,沒有在身上抹任何東西,怕驚嚇到脆骨蛇。
沼澤地朝曦來過一次,也算熟門熟路,直奔最潮溼陰暗的地方,她走樹上,只要眼神好些,別踩到枯萎的樹枝,然後避開其它的蛇,基本不會有危險。
怕不保險,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在手指頭上割了個口子,有血滴滴答答的掉下去,在地上積了個小血窪,她便守在原地,等脆骨蛇自己出現。
等了許久,沒等來脆骨蛇,倒是等來了其它毒物,朝曦指頭間多了幾根鐵籤,尾部穿着線,還抹了毒,只要中了基本沒有活的可能,她再拉拉線便能將現場收拾了。
不能放跑一個,動物和動物之間也是有語言的,放跑了一個,它就會告訴別的,這裡有埋伏。
很可惜,來的毒物太多,朝曦沒能盡數抓住,那繩一拉上來,發現跑了一個。
這地方不能待了,換個地方繼續等。
朝曦很快找到一個比方纔還好的潮溼地方,依舊用血引,自己坐在樹上,等着守株待兔。
這一等,等到了第二天清晨,察覺到天快亮了,才收拾收拾準備回去,不知是蹲的久了腿麻,還是一夜沒動不舒服,人剛站起來便直直朝後倒去,砰的一聲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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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裡很安靜,沒有朝曦打擾,沈斐難得睡了個好覺,剛開始還有些擔心朝曦,出現失眠的狀態,連續幾天之後發現這女子的強悍程度遠超想像,漸漸的放下心來,做自己的事。
他還是每天堅持站起來走走,最多不超過一柱香,現在已經有了些經驗,只要在快倒之前將三腳架挪開一步,他再撐住身體,就能在屋裡活動,也不會把自己弄的渾身是傷。
沈斐的生活勉強也算規律,練完步坐在輪椅上轉動手輪去屋檐下洗漱,然後做飯。
從來沒做過,手藝不太好,也只能做些簡單的,朝曦菜園子裡的食物不多,種類也少,沈斐轉動輪椅出去,在邊緣摘了兩個黃瓜,想着這個可以做什麼?
好像只能涼拍黃瓜,菜園子裡的路修的很窄,很多他的輪椅過不去,只能在邊緣摘,昨天摘過茄子,其它都在深處,他過不去,今天沒得摘,最多能夠到幾個青椒和番茄。
雞蛋廚房裡有,有個炒菜的小鍋,他見朝曦用過,自己用不來,放的地方也有些高,摸不到。
沈斐瞧了瞧蒸籠,決定還是繼續蒸,蒸的菜很清淡,番茄和青椒洗洗,切碎,攪拌上雞蛋液,擱在蒸籠裡蒸。
雞蛋很容易蒸成整塊的,需要時不時翻攪一遍,出來的效果跟炒的時候差不多,沒有糊味,有些稀,多蒸蒸便是。
辰時三刻,飯早就好了,朝曦還沒回來,沈斐最有耐心,將吹風口關上,躺回牀上一邊看書一邊等。
巳時一刻,門外突然有了動靜,沈斐擡頭看去,不是朝曦,是一隻黃鼬,被飯香味引來,瞧了瞧他,大膽朝廚房走去。
剛邁開腳,被一隻手掐住後頸,整個提了起來。
朝曦將黃鼬翻了一面,面對着她。
黃鼬又稱黃鼠狼,有個非常大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