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兩個時辰,趙凌月瞧見陳將軍已經醒來,心中那塊大石頭這才落下。她對着陳可一和陳將軍說道:“既然陳將軍醒了,凌月也不便久留,先告辭了。”
陳將軍只是靜靜的倚靠在牀邊,儘管曾經在戰場上意氣風發,奮勇殺敵,可如今也是垂暮之年,髮絲彷彿染了雪般,清晰可見其中銀色。他頭偏向一旁不去看趙凌月,雙脣緊抿着,沒說話。
趙凌月有些尷尬,垂下了頭,沒等到任何回覆,自知自己再待下去也無意義,便轉身出了將軍府。
陳可一滿含歉疚的望了眼趙凌月離去的背影,剛想張嘴說什麼,卻被一直沉默着的陳將軍搶先一步。
“似乎她說的也有些道理,沒想到啊!一個女娃子居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陳將軍笑了笑,繼續道:“趙丞相府上居然還能養出這樣的女子,若是她爲男兒身,這日後在朝堂之上,定然會有一番作爲!只是可惜了是個女娃子!不過,這女娃子也不簡單啊!醫術倒是了得的很!”
陳可一見自己的父親這樣破天荒的誇讚一個人,頓時驚訝不已。平日裡冷漠出奇的陳將軍,如今卻對趙凌月稱讚有佳,明明方纔還表現出厭惡至極的模樣,此刻卻還讚不絕口。看來,她有必要重新認識認識這個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戰神陳將軍了!
“爹,你不討厭凌月了?”
陳將軍瞥了她一眼,道:“我什麼時候說我討厭她了?”
咳咳,陳可一干咳兩聲,道:“爹,方纔還同人家小姑娘爭論半天,最後說不過人家,氣的舊疾復發,昏倒在地的是誰?”
陳將軍頓時老臉一紅,語氣嚴肅道:“什麼?”
陳可一捏了把汗,訕訕道:“啊!沒什麼沒什麼。”
陳將軍白了她一眼,掀開被子準備下牀,陳可一見狀連忙按住他,道:“爹你身體還沒恢復好呢,下牀做什麼?”
陳將軍推開她伸過來的手,徑直走向門外,他道:“我這舊疾不過是閒出來的!一日不練練武活動活動筋骨,就渾身難受!”他頓了頓,衝着陳可一道:“把我的劍拿來!”
陳可一聽他這麼說,還想說什麼,卻被他的眼神給瞪了回來,只好把放在大堂的劍拿了出來,這把劍同陳將軍南征北戰多年,早已混爲一體,又像是多年的好友一般,不曾離棄。雖說用了多年,但這劍依舊鋒利,仍然是削鐵如泥。劍柄是用上好的紅木製成,年份越久,木質越是發光發亮。
陳將軍取來專門擦拭這把寶劍的布,細心從頭擦了一遍,又看了看它的刃,直到確定它完全乾淨完全沒有鈍的地方,這纔開始練了起來。
陳可一想起很多年以前,她爹那時還是年少輕狂英氣十足,一雙劍眉斜飛入鬢,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也是這樣,每日清晨時分,天才矇矇亮之時,他便早早起牀在院子裡練習劍術。她睡眼惺忪的跑出來
,喊着要爹爹抱,他就會停下,把劍收回劍鞘之中,然後把她高高舉過頭頂。那時候他還沒有當上將軍,只是小小的左前鋒,每次上了戰場,都是他衝在前頭,不管前頭是龍潭還是虎穴,只要將軍下了命令,他必定遵從。
他不會拍馬屁,也不會逢人就說好話,性子直來直去,也就容易得罪人。有一次衝在前頭,結果陷入敵軍的包圍圈,整整三天三夜,他和他的前鋒營都被敵人關了起來,滴水未進。原本定好的兩日之內他們不出來,大軍就發起總攻,結果整整三日,大軍都遲遲無所作爲,他想,他不能看着他的兄弟們同他一道死,拼死殺出了一條血路,也是因爲那一次,他纔有今天的局面,纔在朝堂之上有了今日的位置!他說,他的命,他的官位,他今日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同他一起受苦的兄弟們用性命換來的,所以,他絕對,必須要守住這一切,包括他的身體,和武功!
陳將軍一邊舞劍一邊對着正出神的陳可一道:“出劍有力,收劍要快,發招要急!可一!你記住了嗎?”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彷彿又回到了她小時候,爹爹面上雖然嚴厲,可眼神裡卻滿是心疼!因爲沒有兒子,所以便把可一當做男子來養,所有男子能做的,爹爹便要求她也要做到,現在細細想來,怕也是因爲不想她日後被人欺負!可爹爹應當是怎麼也想不到,這樣的童年,正是造就瞭如今沒人敢來將軍府替她說媒的景象……
“可一,你可知曉你同趙凌月的區別嗎?”
陳可一想了想,道:“即是兩個不同的人,自然會有區別,她在溫潤如玉的丞相手下長大,自然品性有佳,而我……從小便被爹爹當做男兒來養,同男子一般,五大三粗慣了,如今爹爹這樣問,是想說什麼?”
陳將軍一聽她這樣說,不禁笑出聲,他道:“外表不過是過眼煙雲,你居然也會在意這些?她是在丞相手下長大不錯,但是她從來就不受寵!這在京城裡可是人盡皆知,這爹不疼娘不愛的,如何能習得一手好醫術!這必定是有過人之處,況且還要肯細心研磨,我所想說的便是,你最大的缺點莫過於你缺乏耐心,總想一次成功,但是你想想,這世上哪有如此簡單的事,哪有那麼好的運氣,能讓你一次就成功,就好比這練武一般,越是急功近利,越是難成大器,你如今雖說在戰場上是也算是有些名氣,但想成功,還差的遠呢!所以,爹希望你能同她多多學習!”
陳可一高興的勾起了嘴角,她知道,爹爹這麼說一定是覺得趙凌月這姑娘人不錯,否則也不會讓自己同她多學習學習!彷彿陳將軍對她說的,她的缺點,都被她自動忽略,而能聽到和所能認識到的,只有,她爹爹,不但不討厭趙凌月,反而還很欣賞她!
陳將軍停下舞劍的動作,在陳可一的腦袋上用力敲了兩下,他道:“傻笑什麼呢!還不給我練武?這日後的將軍之位,你是想就
這樣拱手讓人還是怎麼的?”
陳可一倒吸一口涼氣,捂着方纔被敲打的腦袋連忙道:“是是是!爹爹說的是!孩兒這就開始練!不會偷懶了!”
天空湛藍湛藍,其間還點綴着幾朵白雲,風吹落樹上枯黃的葉子,均勻的灑落在院子裡,陳可一坐在臺階上錘着胳膊,許是昨日同爹爹練劍練的有些久了,這胳膊都快擡不起來了。
方纔下人前來稟報說是相府的趙凌月的丫鬟求見,陳可一等了片刻,這才瞧見。
那丫鬟瞧見陳可一,拂了拂身子,算作行禮,她道:“我家小姐讓我來給陳將軍送一樣東西。”
陳可一站了起來,問道:“什麼東西?”
那丫鬟從袖子裡取出一個青花瓷的小瓶子,瓶口被紅色的布給蓋住了。陳可一疑惑的接過瓶子,扯開紅布朝裡面看了看。
“這是?”
那丫鬟道:“昨日她不是讓陳將軍舊疾復發嗎,我家小姐便連夜翻閱醫書,今晨終於研製出了一種藥,特地讓奴婢送來,希望能對陳將軍的病有所幫助!不過,小姐希望這件事不要被外人知曉,畢竟……”
陳可一一聽,連忙道:“我知道了,回去替我謝謝你們小姐。”並讓家丁送丫鬟出去。
陳將軍纔剛一進府,就被陳可一拉進了房中,她道:“爹,你快跟我過來!”
陳將軍雖有疑慮,卻也跟了上去。
陳可一一進房門,便把門關了起來。
“可一,你這是做什麼?神神秘秘的。”
陳可一拿出那個小瓷瓶子,遞給陳將軍,道:“這是凌月昨日連夜研製的,方纔差人送來的,說是對您病情會有好處!”
陳將軍捏着瓶子若有所思,照着上面的服用方法直接吞了下去。
這才服了幾日,陳將軍便覺得身體好像好了很多,再不似從前那般疼痛劇烈,飲食難進啊!
他找來紙筆,寫了些什麼,裝進信封裡便差人送到相府裡趙凌月手上。
趙凌月看了眼送信的人,接過信封。信封上寫着凌月親啓,她拆開信封,仔細看了看這信裡的內容。信上說她的藥對他的舊疾很有幫助,身體好了許多,感謝她的良苦用心,諸如此類的話,她嘴角不自覺的彎了起來,她就知道,陳將軍素來是個明事理的人,那日爭論,他從來就沒放在心上!
趙凌月很開心,這件事能圓滿解決實在是再好不過,否則日後她再見到陳可一,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了。
趙凌月收起信,把它又塞回了信封裡,鎖在了平日裡放置醫術的抽屜裡。
她仔細想了想,又找來一塊類似桌布模樣的東西,把它們全部用那塊布包裹了起來。
這些醫書大部分還是蘇懷瑾送給自己的,若是日後離開了相府,這些東西,她都肯定要帶着,切不可辜負了他們的一番好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