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狀
婉潞方放心下來,鸞娥正要行禮,秦氏就把她拉到楚夫人旁邊坐下:“這裡又沒什麼外人,全是一家子,你做這些給誰瞧呢,快來婆婆旁邊坐下,她正想着你呢。”鸞娥輕輕一笑就坐在楚夫人身邊,擡頭對秦氏道:“三嫂還是這樣爽利,論理我該常過來給伯母問安纔是,只是新搬過去那邊,又有許多事情,才遷延到今日。”
秦氏的眉一揚:“呀,鸞娥妹妹這嫁了人就和原先不一樣了,我本想着你嫁過來,我們正該好好親熱親熱纔是,哪曉得你竟和我們講這些,以後啊,就親熱不成了。”楚夫人笑的指着秦氏的鼻子,好容易才說出話來:“你八嬸嬸來了,才說了一句就引出你無數的話來,嚇得人都不敢說話。”
說着楚夫人轉向只笑不說話的鸞娥:“你啊,該打你三嫂幾下纔是。”鸞娥笑着看向秦氏:“三嫂也是說笑話讓大伯母高興,大伯母怎會捨得打三嫂呢?”這話又說的屋裡的人都笑了。
楚夫人等笑聲平息地時候拉一下鸞娥的手:“這幾日我正想着你,外頭傳成那樣,本該遣人去問問,又怕陡增煩惱,你又是個新過門的媳婦,想的我啊,夜裡都睡不好。”鸞娥忙安慰了楚夫人幾句,這才笑着道:“我今兒一來是給大伯母問安的,二來呢也是想知會大家一聲這事。”
秦氏本在和婉潞說話,聽了這話擡頭看向鸞娥:“怎麼,難道戚王真要休妻?”楚夫人心裡也有這個疑問,只是比秦氏要鎮靜些,婉潞已把房裡服侍的下人都遣了出去。
鸞娥安撫地拍一下楚夫人的手,擡頭對秦氏她們道:“休妻是件難事,外頭那些傳聞不過有風沒影,戚王不要臉,陛下還是要臉的。只是八姑奶奶現在的處境,我不說你們也是明白的,八爺那日和我說起,悔的只用手去撞牆,要早曉得如今,就不該讓她嫁入王府。”
這話讓楚夫人哽咽了一聲,用手捂住嘴不發出聲音。秦氏嘆了聲,婉潞也默然,當初四太太的歡欣鼓舞還在眼前,不過轉眼之間,這一切都成了泡影。榮華富貴就那麼地重要?
鸞娥曉得緣由,輕嘆一聲才道:“婆婆雖嘴裡不說,聽九嬸嬸說,也知道悔了,這幾夜不知是新搬了地方還是怎麼說,夜夜都睡不好,丫鬟去收拾還能見到枕頭裡有淚,想順便過來尋幾丸安神的藥丸回去給婆婆。”
要真知道悔也好,楚夫人嘆一聲,連道:“安神的藥丸有。”說着就往外面叫人,嵐雲應聲進來,楚夫人除讓她尋幾丸藥之外,又讓她把前兒得的好人蔘拿二兩出來,讓鸞娥一總帶回去。
嵐雲答應着往裡面去,鸞娥剛要說人蔘就不必了,外面就響起嘈雜聲,婉潞剛要出去瞧瞧,春燕走了進來,她今日面色不如往日那樣平靜,急走幾步道:“奶奶,戚王府派人把八姑奶奶送回來了,說讓八姑奶奶回孃家反省。”
什麼?楚夫人手一抖,一碗熱茶潑到了身上,秦氏忙拿着手巾給楚夫人擦,楚夫人推開她的手看向春燕:“這究竟是怎麼了?你沒聽錯吧?”春燕剛要解釋,外面已經傳來哭聲,接着一羣人涌了進來。
楚夫人一眼看見被擁進來的是思聰,不等說話思聰旁邊的婆子已經上前給楚夫人行禮:“夫人安,我家王爺說了,王妃這些日子心緒有些不寧,怕出什麼事故,特意讓小的們送她回來,在孃家住着,也能好生養一養。”楚夫人見那婆子話雖說的恭敬,但那眼還是沒有去瞧思聰,楚夫人氣的直抖,秦氏緊緊扶住她,婉潞已經開口:“敢問王爺此舉,是要休妻呢,還是要做別的,還是當我們侯府沒有人了?”
婉潞的問話一聲比一聲高,那婆子被婉潞問的一怔,接着就想起自家畢竟是王府下人,對面的人不過侯府,眉頭一皺就笑道:“舅奶奶您也知道,小的不過是王府的底下人,王爺吩咐了,自然只有照辦的,難道還有忤逆的?”
秦氏已把楚夫人扶了坐下,聽見婆子這話就冷笑:“說的是,你是王府的底下人,那我可要問問,這王府難道我們王妃就不是主人了?”思聰在旁哭的天昏地暗,聽到秦氏這樣說,擡起一張滿是淚痕的臉:“我是什麼王妃,連個底下人都不如,今兒不過發落了一個衝撞我的人,王爺就要把我送回孃家讓我反省,我活的還不如一個丫頭。”
婆子本以爲侯府還要仰仗王府,這事情不過一件小事,把思聰送回來,過些日子侯府自然會乖乖地把思聰送回去,哪曉得被侯府的人這樣質問,又聽到思聰這話,臉上遲疑一下才道:“王妃您這說的什麼話,您是王府的主母,小的們自然是要聽從的,只是王爺在那大怒,小的們命要緊,這才送了您回來,王妃啊,您可要……”
不等她囉囉嗦嗦把話說完,婉潞已經冷笑:“原來你們的命要緊,王府的臉面就不要緊了?”婆子嚇的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鸞娥和秦氏兩人已經把思聰扶了坐下,又給她端一杯茶好讓她緩過來,思聰此時心頭不曉得該怎麼想,推開秦氏她們的手,只是惡狠狠地看着婆子。
婆子被思聰看的渾身發抖,屋裡十分安靜,楚夫人已緩過神來,讓丫鬟進來服侍思聰洗臉更衣,鸞娥止住楚夫人微一搖頭,楚夫人心裡明白,思聰已經開口,一口吐沫吐到婆子臉上:“呸,你也有臉說,我讓你們不要把我送回侯府,直接送進宮尋皇后娘娘,你們那時候怎麼就不怕了?別忘了,王爺再怎麼寵着她們,也不過就是侍妾,我纔是王妃。”
婆子被罵也不敢像在王府裡時回嘴,聽到思聰那近乎歇斯底里地聲音,婉潞心頭不捨,思聰說完已經又哭起來:“他不是要爲了那賤婦上表廢我嗎?這就進宮去尋娘娘,瞧他可有臉見人。”說着思聰站起身,扯了婆子就要出去。
婆子受的命令不過就是送了思聰回侯府,別的什麼都不敢,見思聰來扯自己,急忙迴避着道:“王妃,王妃,小的也是受命,求王妃饒了小的。”
這事鬧到皇后跟前也好,婉潞冷笑:“怎麼,你們王爺的命你就聽,你們王妃下的命令你就不聽,這樣的下人,我可從沒見過?”婆子哪敢回話?婉潞已經往外喝道:“來人,送戚王妃進宮。”春燕高聲應了,就往外面傳,婆子聽着外面傳來的應答聲,急的額頭上全是汗,對婉潞道:“舅奶奶,王妃要進宮自然是不能攔,可她的儀仗都沒來,總要等小的回王府傳來王妃的儀仗。”
思聰用手攏一攏頭髮,帶了一雙哭的似桃的眼睛,看向婆子的眼還是那樣冷冰冰的:“不用,我今兒就走路進宮,也不要人服侍,看看戚王是怎麼對待我的。”說着思聰眼裡又落了幾滴淚,自從嫁進王府,自覺也沒哪裡有做不到處,誰知竟落的這等下場。
什麼賢良淑德,謙恭忍讓,難道做的還不夠嗎?忍、讓,忍到今兒不過小小說了那個侍妾幾句,侍妾就哭哭啼啼到戚王跟前告狀,說自己怎能如此對待,戚王也不問青紅皁白就來尋自己的不是,略回兩句嘴戚王就翻轉麪皮大怒,喚來人要把自己送回侯府。這樣的忍讓又有什麼道理?
秦氏見思聰面上有淚,拿了手帕要給她擦,思聰推開:“三嫂不必了,我今兒就要去瞧瞧,皇家還要不要臉面。”婆子見思聰如同換了一個人,急忙膝行到她面前:“王妃,王妃,夫妻沒有隔夜的仇,王爺此時定息怒了,還是小的們伺候您回王府去吧。”
思聰把她推開:“不必了,他不是要上表休我嗎?我這就進宮自請下堂,免得他還要寫表。”婆子急的什麼都不敢說,外面已經傳來四老爺的聲音:“好啊,王府竟這樣欺我趙家,我要去告御狀。”此時也顧不得迴避什麼,四老爺和八爺也不管這是不是內室,大步走了進來。
思聰的模樣讓四老爺看了不免滴一滴淚,八爺還對楚夫人行一禮:“大伯母,侄兒和父親也是情急這才進了內室,還請大伯母海涵。”此時還講什麼內外,見了思聰的父兄來了,楚夫人點頭:“你們父子來的也好,我不便隨八姑奶奶進宮,就你們陪她進去。”
四老爺已經伸手拉了女兒:“走,進宮見陛下,這無故爲了個妾就把正室攆回孃家,這是哪裡的道理?”思聰見了父兄,心裡更是大定,依言跟着四老爺出去,八爺顧不得再多說別的就和鸞娥跟着他們一起出去。王府的婆子還跪在那,曉得是阻攔不了的,上前拉住楚夫人的裙子下襬懇求:“夫人,夫人,求您攔下王妃吧。”
楚夫人冷冷看她一眼,秦氏也不說話,婉潞叫一聲人來,幾個婆子走了進來,婉潞指着王府的婆子對她們道:“把她還有送八姑奶奶回來的人全給我攆出去。”婆子們齊聲應是,上前抓住婆子就把她拖了出去,婆子曉得事情已不能迴轉,這下回到王府,自己的小命只怕就不保了。
楚夫人打個哈欠:“哎,鬧這麼一場,也不知道會怎樣,可問過究竟戚王是爲了什麼?”婉潞方纔已經問過春燕,此時上前回道:“其實就是點小事,今兒早起八姑奶奶理事時候,有個新得寵的妾要來支五百兩銀子,八姑奶奶不許,這妾就自己來了,說王爺許過她,由着她支銀子,八姑奶奶說了幾句禮不可廢,這妾就跑到王爺面前大哭大鬧,王爺本就爲柳氏出家的事在那裡惱怒,聽了這話就去罵八姑奶奶說她不賢,八姑奶奶回了兩句,王爺就命人把她送回來,說要讓她知道錯在那裡。”
楚夫人搖頭:“當初這樁婚事我雖不看好,可總覺得世事沒這麼荒唐,誰知這戚王,竟是想不出的荒唐。”如果都知道,就可以避免很多禍端,秦氏已經出言安慰:“婆婆,您不過一個做伯母的,侄女的婚事不過說幾句就罷,是好是歹還是四叔他們定奪的,媳婦瞧方纔四叔的樣子,想是已經後悔,就不曉得四嬸那裡?”
四太太只怕不會後悔吧,不然當日也不會這樣說思聰。嘆息幾句,婉潞又讓人在宮門口侯着,隨時打探裡面的消息。傳來的消息是思聰已經進了宮,四老爺和八爺官職低微,求見皇帝還不得及時召見,還在宮門口等着。
就不知道思聰一個人進了宮,見了皇后會不會哭不出來?趙府的人都在這裡焦急等待,婉潞雖照常安排廚下收拾做晚飯,但那心還是有些不落。
過了些時又有消息傳來,四老爺和八爺他們已經進了宮,連鸞娥也被召見,看來思聰在皇后面前說上話了,婉潞這才舒出一口氣。等晚飯擺上來的時候,聽到戚王也已被召入宮,看來皇帝是要當個和事老。
婉潞和秦氏把飯菜安排好,扶了楚夫人入席,瑾姐兒她們姐幾個坐在那裡,珏姐兒和瑾姐兒這幾日相處下來,已似親姐妹一樣。楚夫人見她們這樣也樂:“聽說你們倆還給住的小院起了名字,都叫什麼呢?”珏姐兒起身回話,福姐兒已經開口:“祖母,姐姐們說那院子叫鳴玉院,爲什麼我住的院子就沒有名字呢?”看着福姐兒那圓鼓鼓的臉頰,楚夫人摸一摸她的頭:“你還小,等你有了自己的院子,也叫姐姐們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福姐兒使勁點頭。
瑾姐兒點她額頭一下:“你啊,最會裝乖。”珏姐兒的脣往上一翹,臉上也是笑微微的。春燕掀起簾子,快步走到楚夫人跟前:“太太,新得的消息,有內官拿了旨意往通濟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