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正月十七,朱氏請了十二衆僧人,辦了平老爺滿週年的道場,族裡也有人來上香的。八太太和朱氏相得,自然一大清早就來到宅裡,手裡還拿了兩匹絹,一匹絳紫一匹淺紅,說是送來給朱氏孃兒倆裁衣衫的,這滿了週年,就能穿間色了。

朱氏也不和她客氣,吩咐楊媽媽收下,嘴裡笑道:“就這樣兩匹,裁一件衣衫也不夠,八太太好大面子。”八太太拈起一塊梅花餅,白朱氏一眼:“得,人巴巴地從箱子底下翻出來的好東西,你還嫌少,拿來,等我送給四嫂去,她定不嫌。”

楊媽媽早把東西收起來,見她愛吃這些小點,又吩咐丫鬟端上兩樣新鮮點心,笑的滿臉皺紋都舒展開對八太太道:“八太太,您可要常來,您來了,我們太太也曉得外面的新鮮話,人也能歡喜些。”

八太太正和朱氏互相嘲笑,聽了這話收起笑容道:“六嫂你不曉得,過這個年,四嫂可一點也不舒心,從初二就吵到現在,前兒過元宵又吵起來,差點就去請對方親家去了。”

四太太家鬧的越兇,越是朱氏想看見的,只是可憐了旺宗,朱氏心裡一嘆,這纔開口:“算來剛滿月,就鬧成這樣,也不曉得旺宗侄子怎樣了?”

說到這個侄子,八太太頓了頓:“哎,雖說四伯四嫂是那樣的人,但旺宗着實和他們不一樣,明白道理,讀書又聰明,可惜遇到這樣的爹孃,娶了這麼個媳婦,也是命苦。”

朱氏聽的有些黯然,楊媽媽已經來報族裡旁人也來了。來的就是那幾位太太,她們的孩子都託了朱氏的福得以上學,這宅裡有事,自然也趕了來,不一刻已聚滿一堂,瞧着倒比平老爺停靈那幾天還熱鬧。各人也帶了些禮來,不外就是白酒,雞蛋,掛麪等物,甚而至於還有帶紅糖的,朱氏命楊媽媽統統收了進去,捧出茶來吃茶。

四太太不在,五太太就是年齡最長的,坐了首位,衆人吃茶閒話,不外就是過年的時候裁了什麼好衣裳,打了什麼新首飾,這各家也有到議婚年紀的子女,打聽下有沒有親戚中的子女有對的上的。一時說的也還熱鬧。突然有一個年輕小媳婦笑道:“四嬸子平時遇到這樣事情,是跑的最勤的,今日倒不見她來。”

這滿堂的人,都愣了一下,朱氏瞧向說話的,見是自己侄子輩的一個小媳婦,孃家姓賈,外人都稱她爲賈大嫂,有人已撇嘴笑了:“侄媳婦,你來這裡的日子淺,不曉得四嫂家的事情,她啊,這些日子怎麼忙的過來?”

說着用粉色帕子捂住嘴笑,說話的是九太太,輩分雖高,年紀卻小,和賈大嫂還是一年進的平家。賈大嫂的公公,婉潞要稱一聲大伯父的,七年前病死,那時她的丈夫也才十五,族裡的二老爺三老爺是早已去世,族長這個位子才輪到四老爺頭上。

四老爺見她家公公沒了,婆婆又是個病秧子,本還想把她家的家產也謀了過來,幸得那時初爲族長,在族裡還沒什麼根基,又兼她婆婆有劈着,忙忙地在百日內把她娶回來,說要撐門立戶。

忙完這些,她婆婆也就油盡燈枯倒頭而去,賈大嫂那年雖才十六,卻也曉得些艱難,和丈夫兩人在家裡把門關得緊緊,只說守喪,那些田地交予佃戶,靠着積蓄和田租過日,四老爺雖動了些歪腦筋,但人家過人家的,他也不好打上門去,這才罷手。

提起那段,賈大嫂還有些恨意,對平老爺也有些怨言,這族裡誰不是仰仗他家的,竟萬事不管,由着四老爺橫行,直到平老爺死去,朱氏的所爲之後,賈大嫂纔算對這邊的怨氣少了些,不然她是從來不上這邊來的。

心頭有怨氣,自然是要發出來的,一人要提,另一人就跟着講四太太家最近的事,不外就是婆媳成日吵鬧,四太太想擺婆婆架子,誰知媳婦哪肯聽她的?不是四太太的頭髮被抓亂,就是新媳婦的膀子被掐青,四老爺忙着家裡還不夠呢,哪還有時間去外面謀劃奪人家產?

她們說了一氣,賈大嫂看一眼朱氏,嘆道:“要我說,做族長的,本該是爲全族表率的,誰知我們這位族長,不但不體恤族人,連自己的家都管不好,說出去也是讓人笑話的。”

九太太正講的有些口乾,聽了這話拍手道:“這有什麼,換個族長就成了,別人家又不是沒有這樣的事。”賈大嫂心裡早想着這茬,聽了這話忙接口道:“族裡的長輩論起來,說來說去,還是四叔叔年紀最長,他又是族長,這要換族長,怎麼說也要長輩做主,他怎肯把自己換掉?”

說話時候,賈大嫂的眼一直看向朱氏,朱氏心裡明白,她們的意思是想要自己出面做主,朱氏只做一個聽不懂,七太太已經嚷起來:“九嬸嬸,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族裡這樣大事,豈是我們女人家能管的,你縱對四伯有怨氣,也別這樣說。”

九太太豈是個怕事的?早袖子一卷站起來道:“七嫂,我曉得你家靠着四伯家裡,也從中落了不少好處,只是七嫂我勸你一句,做事休要做絕,做絕了,小心斷子絕孫。”這話戳中七太太的疼處,她過門十年,懷胎三次,次次小產,七老爺在外面早有相好,那相好是鄰村的寡婦,兩人明鋪暗蓋也有一兩年了,七太太怕的就是相好有了孩子,攛掇七老爺把自己休掉,接她進門。

早在相好之初,七老爺就露過口風,要七太太預備下,想把寡婦擡進門來,七太太倒盼着能把她擡進來,好好折騰一下。

誰知那寡婦是個機靈人,怎肯進門做妾在大老婆手下受氣?七太太也只得忍住,想打上門去,自己又不是這樣的潑辣貨,忍氣吞聲不止一日。九太太這樣說,七太太早端起手裡的茶就往九太太面上潑去:“說話就說話,你無端端咒我做甚?”

九太太沒了防備,被這杯茶潑中面門,茶雖是冷的,爲今日來穿的簇新衣衫被潑溼大片,眉毛上早掛了茶葉,九太太大怒,順手拿起茶壺就砸了過去:“你這個下不了蛋的母雞,除了會討好你那個不爭氣的老公,族裡誰看你看的上眼?”

七太太一閃,茶壺雖沒砸中,但掉在地上早打的粉碎,九太太的第二拳已經到來,七太太沒防備,面上被揍了一拳,往後一仰,桌子被撞翻,椅子被推倒。

見她們打起來,坐在九太太旁邊的賈大嫂忙上前拉架,她只是抱着七太太的胳膊:“七嬸你消消氣。”背地裡卻給九太太使眼色,九太太會意,趁着七太太胳膊被抱住,那手就往七太太的腰上臀間不斷招呼。七太太豈是那麼好欺負的?胳膊雖被抱住,那腳卻往四周胡亂招呼,連上前拉架的八太太都被七太太踢了幾腳,九太太和賈大嫂更不消說,兩人身上都是腳印。

八太太費了些力氣才把九太太拉住:“九嬸嬸,這不過一點小事,都消氣。”她們初打起來時,朱氏還有些皺眉,本想站起身來勸架,猛然又坐了下去,瞧她們要打成什麼樣子?

猛然五太太咳嗽一聲:“這可是在六嬸嬸家,打壞的可都是六嬸嬸家的東西,難道你們要預備賠?”這話讓還在纏鬥中的那兩位停了下來,七太太頭髮亂了,臉色蒼白,那淚不知什麼時候早掉了下來,九太太年紀輕些,雖有些氣喘,除了衣襟前被潑溼的那一大塊,看起來還好。

兩人相對喘氣,猛然七太太大哭起來:“我不活了,這樣日子過着有什麼意思?”說着就要往外衝,這倒是人人沒想到的,朱氏忙讓楊媽媽上前拉住她,嘴裡已經在喝:“幾位嬸嬸都聽我說一句,今日來本是爲我家的事,那些話都不過是閒話,既是閒話,就各人放開手,何必鬧成這樣,下人們瞧着也不像話。”

七太太要尋死也不過是嚇唬人的說話,被楊媽媽拉住後就只是痛哭,什麼話都不說,朱氏已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向前,對楊媽媽道:“先帶着七嬸嬸下去洗臉換衣。”楊媽媽和一個小丫鬟,兩人一邊一個扶着還哭泣不止的七太太下去。

九太太用手攏一攏頭髮,臉上的笑容有些訕訕:“六嫂,今日這事倒有些怪我,明知七嫂最怕別人提這事,我還提,實在是沒有體面,六嫂你就打我幾下消氣好了。”朱氏見她先開口求饒,倒有些不好怪的,只是搖頭道:“罷了,九嬸嬸,你年輕氣盛也是有的,先下去把衣衫弄乾吧。”

楚二孃帶着丫鬟已把桌椅扶正,掃一掃地下,準備重新上茶時候五太太道:“六嬸嬸罷了,今兒我們本是來六叔靈前上香的,先到靈前把這事完了再說。”這樣也好,一羣人往靈堂走去。

靈堂已重新佈置的一片素白,婉潞帶着續宗在靈前,見她們出來,忙上前行禮,依次上香已過,又讓了一回茶,這幾位太太也就告辭,朱氏一一送過,這纔回到屋裡。

還剩個八太太沒走,笑對朱氏道:“六嫂,她們說的那話,不知六嫂可聽見了?”換族長?這是朱氏早就有的想法,不過怎麼換,就要有些講究,看着八太太含笑的臉,朱氏端起茶:“難道說八叔叔也想當下族長過過癮?”

八太太搖頭:“我家過安生日子就罷,管這麼多做甚,是大伯家的繼宗侄子。”

作者有話要說:換族長,換完了就可以準備出嫁了,啊,雖然掐架寫的很順利,可我還是討厭這種日子啊,安安生生過小日子有啥不好,爲毛總是要算計啊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