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召

傳召

話還沒落,第二批,第三批的報子又到了,聽到朱老爺要賞百兩白銀,那些報子圍住朱老爺要他再增賞銀,朱老爺心裡高興,命管家又去取了三百兩銀子拿出來做賞。

報子們謝過朱老爺就跟着管家去取銀子,續宗沉浸在喜悅裡面,一時還說不出話來,婉潞笑道:“讓舅舅破費了,甥女是做姐姐的,倒沒有表示。”朱老爺大手一揮,說的話豪氣十足:“銀子算什麼,做舅舅的就不缺銀子,上次方家中了個進士就鼻子朝天瞧不起人,這次我外甥中了狀元,瞧是誰厲害。”

喜報已經傳到裡面,朱太太也走出來要和丈夫商量請客慶祝,正好聽到丈夫這樣說,瞪了朱老爺幾眼:“這話只能在家裡人面前才能說,別人面前可不能說,不說別的,外甥女婿就是世代簪纓之家出來的,別讓他笑話。”

朱老爺伸手拍了拍趙思賢的肩:“外甥女婿,我曉得你不是那樣的人,不說旁的,你待我恭敬有禮我就心裡清楚。”說着朱老爺不由嘆了口氣。

婉潞曉得他是爲了淺草,微微笑了一笑,朱太太已經去推朱老爺:“好了好了,你就不要讚個不停,各人有各人的福氣,現在只怕賀客都要上門了,你們快些出去迎客,我和外甥女在裡面陪着小姑。”

朱老爺這才左手拉了續宗,右手要去牽趙思賢:“走,我們出去外面迎客去。”趙思賢后退一步:“舅舅,小婿身上還有孝,今兒過來可以,迎客就不必了。”朱老爺拍拍腦袋:“瞧我這腦子,忘了你祖母去世還沒滿一年,你忙你的吧,忙你的吧。”

說着扯住續宗就往外走,朱太太吩咐管家們各自去了,回頭見趙思賢面上有不愉之色,忙上前道:“外甥女婿,你舅舅他今兒高興,說的話有些過頭,你擔待些。”婉潞是知道趙思賢的心事的,當日月太君在時,曾有意讓思聰嫁給續宗,四太太不高興這樁婚事,生生把思聰許配給了戚王。

思聰嫁進王府,四太太說起來也是戚王岳母,覺得無比榮耀。思聰歸寧時候也說在王府還好,但跟着思聰回來的婆子丫鬟們私下和趙府的人說過,思聰過的並不像外表那麼好。戚王寵愛女兒,又心疼她失去生母,過門後本該是思聰當家,戚王依舊讓郡主管着王府的事。對外都說是讓思聰安享幾年,初過門不得當家的王妃?這日子怎麼能好過。

再加上戚王姬妾衆多,內裡很有幾個得寵的妾室,名分所關,她們雖不敢無禮放肆,但要在戚王跟前撒些嬌癡,說幾句思聰的壞話,那可是輕而易舉的。戚王初討思聰過門,圖了新鮮也常到房裡歇息,思聰畢竟年紀小,勾引男人的手段那如那些美妾,新鮮勁兒一過就又到那些姬妾房裡去了。

上個月思聰查出有了身孕,四太太十分得意跑去探望她,原本說的是在戚王府住幾天照顧思聰的,到了晚上就回來了。聽那些跟四太太去的婆子們私下議論說,她是吃了郡主給的啞巴虧纔回來的。

郡主先是不肯來拜見四太太,說自己外婆早已去世,後來思聰傳飯,郡主又吩咐廚房只備了中等的席面,最後四太太要留宿,郡主索性派人來對思聰說,她有了身孕該討個吉利,這種在守孝期的客人就不該見。四太太本想訓郡主一頓,瞧瞧這是王府,不是她的侯府,只得忍氣吞聲回來,還安慰思聰,橫豎先戚王妃的孝期還有一年多就滿了,到那時郡主就該出嫁,讓思聰好生安胎,等生了兒子,那就是戚王的嫡子。那時沒有人敢在她面前不敬。

這事已經傳遍侯府,楚夫人和葉氏有幾分心疼思聰,只是畢竟不是她們自己的親女兒,只有派人多去送些東西給思聰。當日侯府和戚王府結親,本爲的是多一助力,趙思賢這幾個月冷眼看來,戚王在朝中也沒多少勢力,將來有個萬一,現在就已情淡愛馳,到時休說是助力,只怕連庇護趙家老小都做不到。

今日又見續宗高中狀元,不由爲思聰懊悔起來,當日若能嫁的續宗,外面瞧着雖不如王妃那麼榮耀,也是郎才女貌。多一狀元女婿,對侯府來說也要比多一王爺女婿好。

狀元的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吳姑老爺上個月就升了戶部尚書,哪點不如王妃呢?此時木已成舟,趙思賢也只有嘆息。

婉潞輕輕拉一下丈夫,趙思賢才回過神來,對妻子小聲地道:“我先回家去,你進去裡面陪陪岳母,有了這樣喜事,我會去稟告母親,今兒你就在這裡歇一晚。”

婉潞點頭,目送趙思賢出去才往裡面來,朱氏沒有坐在屋裡,躺在牀上流淚不止。聽到婉潞的腳步聲,朱氏想坐起來:“大姑娘,我這裡沒什麼事。”說話的聲音裡還帶着重重的鼻音,婉潞坐到牀邊:“娘,弟弟中了舉,你的享福日子還在後頭呢,這時候就高興的哭了,等以後娶了弟媳婦,孫子滿堂的時候,您要怎麼哭才能表示自己高興呢?”

朱氏用帕子擦一擦淚,臉上露出笑容:“就你會安慰我,真是孃的貼身小棉襖。”婉潞抱住她的膀子:“等娘有了個合心合意的弟媳婦,那時候就嫌女兒粗笨,不是你的貼身小棉襖了。”朱氏拍拍她的肩:“娘啊,看到續宗中了舉,現在馬上閉眼也有臉下去見你爹了。”

婉潞呸呸了兩聲:“娘,這樣的話可不吉利,您要活到一百歲,要看到您重孫子娶媳婦呢。”朱氏嗯了一聲,母女倆沉默一會,朱氏算了算:“大姑娘,智哥兒都過了五歲了吧,也該相看着點了,你和女婿定親的時候,他剛六歲,我聽他們說,也是你婆婆相看了很久呢。”

婉潞嘆氣:“現在侯府還在孝期,等以後再說,況且智哥兒他大哥還沒定親呢。”朱氏也聽婉潞提起過侯府的繼承人事情,幸好自己女兒嫁的是幼子,雖然日後分產業會有些吃虧,麻煩事也少了許多。看開些,日子也能過的好,朱氏輕聲道:“在金陵那幾年日子過的真好,要能再謀一任外放就好了。”

婉潞也想,但現在員外郎的任期還沒滿,還要再熬呢。母女倆說了會兒話,朱太太就讓丫鬟進來通報,請朱氏出去,有人來道賀了。

婉潞給朱氏整整頭面,挑了支小鳳釵戴上,又換了秋香色的大衣衫,顯得精神許多。到外面時候,廳裡已坐滿了人,多是和朱老爺有來往的各商家太太,正在那裡七嘴八舌地恭喜朱太太,見到朱氏出來,有個眼尖的已經叫道:“老封君來了,再過些日子,朝廷誥封下來,我們見了您,就要磕頭問安了。”

這話說的衆人大笑不止,朱氏忙道:“哪有這樣的,你們侄兒雖中了狀元,也要從六品官做起,大家彼此來往還是照舊,哪能讓你們磕頭問安呢?”另一個和朱家極熟的太太笑道:“果然平太太的話聽起來就是好,這大富之家和那暴發戶就是不同,有些人兒子才中了個進士,沒有授官呢就在那張揚的自己不知道姓誰。”

這說的就是方太太,朱太太不由咳嗽兩聲,兩家畢竟是親家,那太太也醒悟過來,用手輕輕打自己臉一下:“瞧我,一見平太太這樣的,就什麼都忘了,還沒恭喜過平太太呢。”

說笑一會,衆人也就散去,朱太太和朱氏姑嫂在哪裡清點賀禮,雖是爲了續宗,裡面多是爲朱老爺面子來的,還禮也是這邊,朱氏不過看看就罷。

侯府的賀禮也已送到,一方端硯,十錠松煙墨,二十支上好湖筆,一百張宣紙。別的罷了,那端硯不光石頭好,上面的雕工也極細緻,絕不是凡品。朱太太都咂舌:“侯府做事果然大方,這方端硯我長這麼大所見過的,竟都不如這方,這雕工,和那些貢品也差不多,難道是宮裡的東西?”

宮裡的東西,難道是月太君嫁妝裡的?當年她出嫁是榮安郡主備的嫁妝,榮安郡主出手大方,裡面還有些東西是原本預備給月嫣然的,月嫣然當初曾是待嫁皇后,她的東西就沒凡品。

婉潞細細瞧着那端硯,侯府竟已窘迫到了這種地步,楚夫人要拿月太君的嫁妝出來送禮。婉潞把東西放下,笑着道:“什麼東西放在那也是白撂着,總要用了才叫東西,恭賀狀元,這樣才能拿的出手。”朱太太撲哧笑了出來。

婉潞心裡卻沒那麼高興,走到外面,命人把趙府的婆子傳進來,婆子懷裡還抱着樣什麼東西,臉上的笑也有些古怪,等到到了跟前,才把懷裡抱着的東西放下,婉潞感覺是個小人兒,剛要上前掀開,矇住的斗篷已經被一把扯開,瑾姐兒俏生生的臉露出來:“娘,女兒好想你。”

婉潞不由瞪婆子一眼:“這樣的天,蒙壞了姐兒怎麼辦?”婆子訕笑道:“六奶奶,這都是姐兒的主意,說要讓您高興高興。”婉潞把女兒抱起來,點着她的鼻子:“下次可不許這樣,娘可一點也不高興。”瑾姐兒捧住臉,眼睛睜的大大的:“真的嗎?娘,你真的不高興嗎?”

婉潞見女兒一派天真,不由在她臉上狠狠親了兩口:“方纔不高興,現在高興了。”瑾姐兒嘻嘻笑了,丫鬟從裡面走出來,手裡拿着紅封要給趙府來送禮的人賞錢,見婉潞抱着瑾姐兒,倒嚇了一跳,接着就笑道:“姐兒也來了,你是來恭喜表少爺的嗎?”

瑾姐兒在婉潞懷裡四處張望,好奇地問:“娘,祖母說舅舅中了狀元,你今兒不回去了,可是舅舅都沒長鬍子怎麼能中狀元呢?”天真的話引得婉潞又笑了,刮一下女兒的鼻子:“不是像你姑父一樣,長了鬍子才能中狀元的。”

瑾姐兒好像明白了,點了點頭,朱氏和朱太太已經出來,看見外孫女,朱氏張開雙手要抱她,瑾姐兒從婉潞懷裡滑下來,給朱氏行了個禮就道:“外婆,我要去見狀元。”朱太太也開懷大笑:“好好好,今兒沾你狀元舅舅的喜氣,日後長大了,也嫁個狀元女婿。”

續宗赴過瓊林宴,頭三名都穿了大紅袍子騎馬遊街,狀元年輕,榜眼文雅,探花郎更是俊俏的像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樣。看他們的人圍的人山人海,說多少年都沒見過這樣整齊英俊的三個少年郎了。

上門來給續宗提親的人更是絡繹不絕,其中不乏有幾家曾拒絕過續宗的,朱氏和朱太太挑花了眼,索性哪一家都不敢應,稱要等續宗回鄉祭祖問過祖宗後纔敢應下。

婉潞是知道續宗被人提親的事,此時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要你們當初看不上他,現在後悔了吧?續宗的熱鬧還在進行,婉潞畢竟還在孝期,也不好多出去,只在家裡待着。

這日吃完午飯,婉潞又拿起針線,準備給續宗做件襖,朱氏年紀已經漸漸大了,眼有些花,這襖只有自己這個姐姐幫忙做,不然堂堂狀元穿不合身的襖,那才笑歪人的嘴呢。

剛做了幾針,彩雲就走了進來:“六奶奶,太太請您到前面去。”婉潞放下針線打算就走,彩雲瞧一瞧她的穿着:“六奶奶,太太吩咐你換件衣衫,說是皇后宮中的內宦要見您。”

皇后宮中的內宦?婉潞覺得這怎麼也聯繫不到自己身上,但還是去換了衣服,穿了大袖衫,取掉冠子上的珠串,表示自己在守喪。隨着彩雲來到外面,楚夫人的額頭皺的有些緊,見了婉潞過來忙對下面坐着的那個宦官道:“這就是我家的六兒媳,六奶奶,這是皇后娘娘宮裡的蘇總管。”

婉潞剛要上前行禮,那蘇總管已經站起來:“不必了,皇后娘娘傳召六奶奶,還請六奶奶隨老奴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