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阿爾倍感意外的是,作爲主神的路德維西非但沒有責罰違逆自己的從屬神,反而主動收斂了力量。
這對主從真奇怪,莫非他們並不只是一般的從屬關係?如果從這個角度考慮的話,路德維西的一路退讓和隱忍就說得通了。不過……就算夏爾願意和解,以路德維西的性格遲早還會生事,只有將他們驅逐出貝託利恩纔是最好的辦法。
眼看夏爾的投影越來越透明,阿爾也收回自己的力量。他明白這個有着中性外表的女神是牽制路德維西的關鍵,若是讓她湮滅,月神沒準會變身爲兩個僞神巫妖口中的毀滅之神。無論是薩爾迦,還是世界樹都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可不將他們驅逐出去,以路德維西的心性和力量,要不了多久,月精靈就會變成像第二帝國那樣威脅衆生的……嗯?
一個念頭在阿爾腦中浮現,雖然有些荒謬,但……並非不可能。如果計劃成功,不止可以避免近在眼前的一場惡戰,也可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壓制路德維西極其下屬的月精靈。
阿爾將視線投向已經從陣前大將淪爲背景的泰倫斯。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泰倫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泰倫斯豈會不知阿爾這句話所包涵的意義。不久前,轉世的魔神曾提出聯手的提議,被自己一口回絕了。
“魔神的使命是扼殺並摧毀任何會導致貝託利恩危機的可能,薩爾迦針對的並非拜恩一脈,歷史上所有強大到足以威脅世界的物種都已經滅亡。倘若拜恩安心於神之後裔的地位,又怎會步上泰坦、巨龍以及高等精靈的後塵?覆滅是拜恩咎由自取,同樣的話我不想再重複。”阿爾知道泰倫斯的心結,如果規勸不成,那他也只有採取最後的策略。
如果我不答應呢?
忤逆神的下場只有一種,阿爾的回答證實了泰倫斯的推斷。
“那就只能讓你和你所執着的拜恩真正覆滅了。”
呵~你們神靈總是如此。就算是創造並維繫這個世界的世界樹,也沒有資格決定某一物種的存亡吧。我們不是物品,我們有意識,有自我,豈能像棋子一樣任你們擺佈。
“兩千年前,死神也說過同樣的話。”阿爾的回答讓泰倫斯一愣,想起當年那場大戰,魔神與死神曾對話許久,當時的他因爲剛轉化,肉體、靈魂痛到極致,沒有多餘的精力關注兩位神靈究竟說了什麼。難道……
“薩爾迦……不,應該說世界樹接受了死神的建議,薩爾迦的轉世既要奪取死神散落的部分神力,也是以凡人的眼和心去看去感受。所以,你所看到的是阿爾·塞特,是獨立的個體,一個擁有魔神的力量的人類。世界樹不會干涉物種之間的競爭,千百萬年以來,它所關注的只有維持這顆星球的運轉與存在。至於其他神靈……所謂的神,原本就只是更高層次生命體,一如人類與蜉蝣的區別。別說是變成了巫妖,還生爲人時,你可曾會因爲地上有到螞蟻而停下腳步?踩沒踩到,對你而言根本不是需要思考的問題,人類和這世間千萬生靈對神靈也是如此,只是供奉者與敵對神靈供奉者又或是無信者的區別。非自然生成的神靈的強大來源於信仰,而那些從星球形成的巨大能量中誕生的神靈也不宵於信仰的供奉。我說了這麼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泰倫斯不是笨蛋,他當然聽出阿爾的話外之音。
第一,是讓他不要再糾結拜恩的覆滅,帝國的滅亡既是歷史的必然,也是命運的必然。從拜恩人有了非分之想起,就註定了拜恩的覆滅。這點,泰倫斯心知肚明。
而阿爾傳達的第二個意思是任何物種只要有信仰都有可以成神,這是在暗示我亡靈也有可能封神嗎?
泰倫斯不確定,阿爾最後那句話的意思那麼明顯。
“你如果能放棄建立只有亡者的帝國這種愚蠢而不切實際的執念,我可以助你取代那兩個僞神成爲真正的死亡之神。”
泰倫斯的意念前所未有的動搖了。
阿爾,不……魔神開出的條件太具有誘惑力。成神,他不是沒有妄想過,在還是活人的時候,就產生過這瘋狂的念頭。轉生爲巫妖后,他壟斷權力,培植黨羽,汲取了不少本應獻給死神的信仰。距離神位更加靠近。論力量,他有,論心智,他也有。唯一缺的,就是封神最重要的一環,神格。沒有世界樹的承認,就算超過十二階,他依然只是一個空有力量的巫妖。
“你沒有太多的時間考慮,泰倫斯。如果你依然執着於過去,那我只有讓西希莉婭成爲新的死神了。”
不!!
泰倫斯發出無聲的吶喊,封神的野心超過了對帝國的執念。
“既然你接受了我的提議,那作爲交易最重要的一環可別忘了……”
泰倫斯全身燃起了黑色的魔火,圍聚在旁的巫妖呼一下散開,這力量……是魔神?
同樣被遺忘的撒瑪與拉克西斯的注意力轉到被魔火焚燒的最高祭祀身上,不是因爲阿爾的魔焰,而是因爲他們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死神的上半身血肉開始消融,由人形轉化爲龍,來不及反抗的兩個巫妖被一併打包送給了月神。可即便如此,路德維西的表情依然十分難看,魔神居然把夏爾的神力注入到那個巫妖體內:“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折中的辦法。”伴隨着阿爾的回答,世界樹的力量越來越強,夜空出現一道不停旋轉的漩渦,猶如無盡的深淵渾濁,那是位於晶壁之外的空間。
“路德維西,你若能退回北方,安心做一個月神,世界樹會應允你留下。可你若執意佔據這世界,那驅逐就是你們唯一的下場。”
“我最討厭被威脅。”乘夏爾聽阿爾開出的條件,路德維西一把將她抓回身邊,一度收斂的力量再次釋放。在阿爾結界內的同盟軍承受不起外放的神力,已又不少人昏厥。
“她已經衰弱到無法再經受一次虛空旅行。”話音才落,路德維西的威壓不再攀升,阿爾知道自己賭對了。
“兩千年前,因爲她的提議,我誕生了。不再是傀儡,而是真正擁有自我的靈魂。作爲回報,我向世界樹提議,若你們能安分守己,那它也會接受新血的注入。路德維西,命運不會再給予你下一次機會。是失去她,變爲瘋狂的破滅之神,還是維持現狀,聰明人都知道如何選擇。”其實阿爾心裡也很沒底,他賭的是路德維西對夏爾的重視,身爲永生的神靈,沒有太多可以威脅的東西。
路德維西擡頭仰望頭頂上方直通虛空的通道,又看了看幾乎要消失的夏爾,所有的怒火、不甘以及驕傲都化作了一聲嘆息。
“別以爲事情就這麼了結了,阿爾·塞特。我雖放棄了奪取世界的念頭,但我不會放過你,好好養精蓄銳等待神權的挑戰吧。”
彷彿經歷了日食一般,黑暗消退,陽光再次照拂大地,從神息威壓中解脫出來的同盟軍都傻眼了。自由城邦內的各國代表面面相覷,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喔啊啊啊——”泰倫斯變成一團若隱若現的靈體,作爲失去軀體的代價,他獲得了死神三分之一的力量。
“退回去吧,泰倫斯,退回你的屬地去,別忘了我們的交易。”阿爾大聲呵斥已經升至十四階的泰倫斯。成功封神的前最高祭祀,如今的死神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帶着殘存的亡靈消退了。而被死亡侵蝕過的土地在世界樹的力量影響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不止土地,就連早先爲了對抗獸人被砍掉的森林也重新長了出來。
帶來治癒的白光逐漸增強,變得比陽光還熾烈,所有人在這照得全身暖洋洋的光暈中變得迷迷糊糊,等清醒過來時,原本浮在半空的阿爾和西希莉婭,以及那一大羣魔物都沒了蹤影。人們只記得暗之大魔導招來了下界魔物,打敗了兩個竊取信仰之力僞裝死神的巫妖,至於阿爾是魔神以及之後和路德維西對峙的記憶都被抹去了。
自由城邦——
安吉爾望着坐在主位上的阿爾·塞特,總覺得哪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
一貫與阿爾不對盤的風之大魔導吹鬍子瞪眼地叫囂要讓撤銷其大魔導師的身份,無論是作爲拜恩後嗣,還是魔神信徒,都不能擔任如此重要的職務。其他幾位大魔導師一臉無奈的勸說,而當時人卻充耳不聞地與兩位心腹攀談,完全不將莫里斯的叫囂放在眼裡。
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幕,讓安吉爾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非常重要的……
安吉爾不願承認自己這被消除記憶,作爲神職者,是不可能被法師輕易的侵入精神,能改寫神職者記憶的只有神職者,一旦這樣做了,無異於是對神靈的褻瀆和侵犯,身爲十六階主神的太陽神瑪雷是不可能無動於衷。要麼是自己反應過度,要麼……就是瑪雷默許了這件事的發生。
安吉爾倒希望是前者,後者的話,不是等於承認太陽神不是阿爾·塞特所侍奉的魔神的對手嗎?
有着同樣記憶缺失感的莫芬卻不想深究。亡靈退兵了,失去了僞神的第二帝國短期之內是再無興風作浪的可能,世界獲得了短暫的和平,皆大歡喜。剩下的,只有各勢力與王國重新劃分地盤和利益,那些都與他無關。
“你爲何不除掉泰倫斯……”站在阿爾身後的西希莉婭用塞特語低聲問,作爲少數保留了記憶的人,她不認爲那個野心勃勃的泰倫斯會安於現狀,亡靈捲土重來只是時間問題。
“經此一役,亡靈和月精靈成了死敵,第二帝國和銀月帝國相互壓制,夾在他們中間的是人類和獸人,各方相互制衡,別說是幾年,就是百年之內也別想再發生大戰。”
“百年之後呢?”奧洛芬接口,阿爾是個善於計劃的人,他不惜冒着徹底得罪月神的危險絕不可能只爲了區區百年和平。
“那就要看人類了,如果他們繼續放任自己,最終也只會落得和拜恩一樣的下場。”阿爾當然不會認爲泰倫斯平白得了神格就會安分,那傢伙是個天生的野心家,站得更高,它想要的只會更多。正好可以用來遏制北方的路維斯,一個想保住死神的神格,一個想要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等他們相互鬥得兩敗俱傷,消磨得差不多自己再出手也不遲。不過,泰倫斯和路德維西也不是笨蛋,應該看得出自己的計劃,多半隻會按兵不動,別說是百年,千年之內,不會再出現諸神參戰的局面了。
“你有什麼打算,回下界嗎?”在西希莉婭看來,既然戰事已了,已經徹底覺醒的阿爾應該會回下界繼續當魔神。
“回去?我要是走了,誰監視人類,他們是健忘的物種,等經歷過戰亂的這一代死去,新生的人類很快會重蹈覆轍。”
“既然如此,爲何你還要讓人類存活下來?藉着這次亡靈侵襲,不是可以將人類徹底清洗掉嗎。依我看,現在的人類就是古代拜恩的延續。”阿爾的回答大大出乎西希莉婭的預料,她不滿地嘟囔。雖然身前爲人,可如今的她已經算是亡靈。更別提這是異世界,人類的存亡對她沒有太大的影響。
“我不想擔負滅絕人類的罪責,正如夏爾和泰倫斯所說的那樣,神靈並沒有決定某一物種存亡的權利,我……不,神不過是比人類更強的生命。誰又能保證,在神靈之上會不會有更強存在。”
雖然是魔神轉世,可阿爾一直以來都與人類生活在一起,他更習慣人類社會的生活,而不是力量爲尊的血腥下界。
“你打算待多久?”奧洛芬看了一眼西希莉婭,里人格沒心沒肺,不代表他也和她一樣。精靈的壽命是有限的,而且……
“拜恩人有千年的壽命,我打算等你和西希莉婭重入輪迴再回歸神職。”將雙手交叉在胸前,阿爾擺出一貫淡漠的表情,圍坐在四周的人絕不會想到他們此刻討論的是這樣的話題。
摸着已經不再跳動的胸口,西希莉婭愣愣地看着阿爾,變成亡靈就沒有來生了,她居然可以再入輪迴。
“知你嫌地上無聊,去下界自己找樂子吧。”對西希莉婭的個性再瞭解不過,阿爾揮揮手,將西希莉婭傳送到第一層。
“你雖不喜西希莉婭,但有一點和她是相同的,就是不喜歡平淡的生活,這小小的自由城邦不適合你。”阿爾斜眼看着奧洛芬,等他自己說出打算。
“瞞不過你。”奧洛芬的眼透過人羣,投到顯示外面景色的投影水晶,“我還是做我的傭兵團長,到處轉轉。聽說海的另一邊還有一塊大陸。”
“需要我送你出城麼?”
奧洛芬婉拒了阿爾的好意,“我更喜歡腳踏實地的感覺。”
“嘖~明明長着一對可以飛到任何地方的翅膀,卻偏偏喜歡走路。”目送着奧洛芬離去,阿爾喃喃自語,風中傳回了精靈的答覆。
“千年壽命太長,總要給自己找點事做,一如你選擇留在地面。”
“走神也要適可而止!”莫里斯的怒喝蓋過奧洛芬的聲音,阿爾嘴角的笑意消失,看着大廳裡心思各異的諸國代表說道:“是時候說出你們各自的盤算了。”
人類的善變可以提供了不少樂趣,短時間內他都不會覺得無聊了。
後記
精靈公主安格妮斯屏退左右,慢慢走近軟榻,擁有古代精靈血統的精靈王側躺着。
“安格妮斯嗎……”精靈王輕聲問道,再輕巧的腳步也無法掩蓋王子進入時房間裡的氣息。
“是我。”半跪在榻前,安格妮斯小聲應答。
“時間到了。”精靈王的第二句話顯得稍微有力一些,安格妮斯用力握緊父親的手。自兩日前忽然病倒,她就隱隱不安。精靈至死都不會衰老,這突如其來的疾病恐怕是……明知這一天會到來,沒想到竟是如此的快。
“我已經活得夠久了。”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精靈王擡起另一隻手,輕輕撫摸安格瑞斯的面龐。
“您纔不過千年之壽……”安格妮斯的話被寢室裡忽然高漲的氣息打斷,她猛地回頭,就見一個人站在身後,淺金的頭髮幾近銀白,一雙猩紅的眼襯得蒼白的皮膚越發詭異,之後安格妮斯才注意到這個有着不輸精靈俊秀的年輕男子身着一席繡着金邊的黑袍,胸口處的六芒星讓他的身份昭然若揭——自由城邦的暗之大魔導,阿爾·塞特。
早就聽聞他與父親關係匪淺,可數百年來從不見他造訪西風,爲何直至父親臨終才……
靠在軟墊上的精靈王直起身,望向許久不見的老友,“你來啦。”
不知爲何,安格妮斯有種難以抑制的恐懼,明明是父親爲數不多的朋友,爲何會如此懼怕他。
暗之大魔道上前幾步,走到安格瑞斯左邊,站在精靈王頭部。仰視的角度讓安格妮斯越發覺得大魔導師的表情詭異。
他……真的是來看望父親的?
“繼西希莉婭之後,連你也要離開我嗎?”平淡的聲線彷彿訴說的不是悲慼之詞。
時間在現任精靈王千年不變的容顏上刻下了滄桑,“託你的福,我已經多活了幾百年,是時候進入輪迴。”
在一旁安靜聆聽的安格妮斯臉色大變,西希莉婭,那不與炎魔阿魯貝圖克並列爲下界魔神左膀右臂的盲眼將軍嗎?在三百年前魔族與銀月帝國的戰爭中戰死了,暗之大魔導不僅認識,還一副熟絡的口氣?
“不再考慮考慮嗎?”
“永生太過漫長,一千三百年已是這身體的極限,再活下去,我都不能確定活着的究竟是奧洛芬,還是什麼別的東西。”
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久到半跪在地上的安格妮斯都覺得腳麻的時候,暗之大魔導終於開口了。
“如你所願,我收回我的祝福。”
安格瑞斯只見他伸手在父親額頭一點,精靈王的身體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老。
這怎麼可能!
安格妮斯“蹭”地站起來,精靈是神的寵兒,至死都不會衰老,爲什麼父親會……視線轉向大魔導師,她要一個合理的說法。
“奧洛芬一直以非信徒之身代行神使之職。”
與紅色眸子對上的一瞬間,安格妮斯的身體下意識地瑟縮了。
這更不可能!沒有信仰如何能行使神使之職,這話連人類的孩童都騙不了。
安格妮斯氣憤不已,眼看父親的身體由衰老變得透明,他不由大喊:“衛兵!!”
等候在外的王庭侍衛衝了進來,看清闖入者的面容後紛紛放下手中武器,這一舉動讓身爲下任精靈王的安格妮斯既驚又怒,侍衛也就算了,爲什麼連大地女神的祭祀羅伊娜也一副恭敬的姿態,他身份再尊貴,也只是大魔導師,如何比得上神使。
“退下,淨化儀式還未完成。”大魔導師一擺手,王庭侍衛全都退出寢室,這讓安格妮斯大爲光火,不過她餘光一瞥,發現女祭祀並未一同離去。
“羅伊娜……”話纔出口,就看到女祭祀連連搖頭,“殿下,您不該忤逆他。”
“你說什麼,他不過是個……”手一指,安格妮斯正要斥罵,話都到了嘴邊,卻被大魔導師一個眼神就咽在喉間。
見鬼,我爲什麼要怕他,不過是個人類……想到這兒,安格妮斯忽然像遭到鈍器擊中後腦般疼痛,幸虧女祭祀伸手拉了一把纔沒摔倒。
好疼,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腦袋裡跑出來……
驟然亮起的白光轉移了安格妮斯的注意力,精靈王的身軀由透明轉化成無數瑩白的光點,悉數飛進大魔導師的寬大袖袍中。
“你對我父親做了什麼……”咬緊下脣,靠疼痛才保持清醒的安格妮斯掙脫女祭祀,搖搖晃晃地走向幾步開外的大魔導師。
明明只有一小段距離,爲什麼會覺得如此遙遠?而且,爲什麼會看到他頭上多了一對犄角,如同惡魔一樣黑色的肉翅煽起黑色魔火。
安格瑞斯搖搖頭,試圖將奇怪的幻覺甩掉,可看到的景象卻變得越發真實。
“奧洛芬之子,你可願與我定下契約,成爲我在世間的代理人。”
“你不是大魔導師……你是誰……”熾熱的黑焰舔舐着身軀,安格妮斯覺得要被烤熟了,她轉動僵硬的脖頸,看到的是一臉急切的女祭祀朝自己伸手的僵硬姿態,周遭的一切都彷彿被定格了。
時間停滯?就算是八階法術,因爲無法令時間完全停止的,只有超脫世間一切力量的神靈才能做到真正的停滯。暗之大魔導是神?
這個念頭產生的瞬間,一些奇怪的畫面如泉水噴涌般擠進大腦,牆壁地面都是紅色的城池,開滿小白花的庭院,熠熠生輝的生命樹,以及坐在書堆中幼小的自己。
安格妮斯記起了被消除的記憶,母親故去後,還年幼的她被送到自由城邦,在大魔導師身邊度過了精靈漫長的童年。她總算知道爲何自己總有無法融入的感覺,就算沒有記憶,她依然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覺得熟悉。
被譽爲最後一個拜恩人的阿爾·塞特實爲魔神本尊,化身爲人留在地上,是爲了監視人類及其他物種,前神使西希莉婭去世後,父親繼任爲新代言者。
看着那雙如血雙瞳,安格妮斯忽然讀懂了裡面翻涌的情緒,看似古井無波,卻有着深深的寂寞,熟識之人逐一離去。
“父親和……西希莉婭已經重入輪迴,身爲神祇的您應該能輕易辨別出他們的靈魂,爲何不將轉世後的他們重新迎回。”
“靈魂還是那個靈魂,但……他們已經不再是我所認識的奧洛芬和西希莉婭了。”化身爲魔神姿態的阿爾·塞特伸出手,“作爲我的代言者,我許你超越種族的壽命與力量,代價是捨棄女王之尊與族人。”
再次回望如同雕塑一樣的女祭祀,安格妮斯點點頭。
“雷利亞斯本就是西風的正統,是時候將王位歸還給她們了。”
女祭祀羅伊娜從時間停滯中清醒過來,就看到公主將手放到顯出本體的阿爾掌心,刺眼的白光一閃,兩人都沒了蹤影,只有象徵王位的冠冕留在軟榻之上。她上前拾起還帶有餘溫的白花之冠,許久才喚侍衛進來。
“去叫埃爾溫來,準備繼任慶典。”
被帶到懸浮於自由城邦上空魔族要塞深紅之城,站在廣場上的安格妮斯對阿爾離去的背影喊道:“你要讓我代替父親和西希莉婭嗎?”
“誰也不能取代他們的位置,你也一樣。當有一天你厭倦想要輪迴的時候,下個繼任者也不會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你們每一個人,都是特別的。”恢復人類姿態的阿爾揮揮手,牆壁和地面立刻發出紅色光芒,目睹到深紅城射出的沖天光柱,自由城邦內的住民們紛紛感嘆,魔神這麼快就找到了新的繼任者。
仰望着從直衝雲霄的紅光,安格妮斯撇撇嘴,希望這所謂的魔神代言者不會太無聊。
PS:後記是不是有點讓人大跌眼鏡啊,這裡我可以透露一下,奧洛芬最後娶的是羅伊,而她死後繼承女祭祀一職的是前公主羅伊娜,埃爾溫是她的女兒。西希莉婭猴急和毛躁的性格讓她第一個掛掉了,阿爾將她送入輪迴,奧洛芬多活了幾百年。這本書到此,就真的完了,沒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