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境中醒來,三樓的魔法計時器顯示爲微光時,透過透明的穹頂玻璃可以看到夜空微弱的星光,天還未亮,無心再補眠的阿爾起身下樓。
矮人霍德趴在鋪滿了圖紙的長桌上呼呼大睡。爲不驚擾他,阿爾施展了一個小型靜音結界。然後吩咐豹貓到地下室取來材料,他準備乘着現在有空,多做幾頂魔法帳篷。
魔法的光芒在一樓大廳裡不停閃耀,考慮到塞特最終還是會升到和紅騎士一樣的頂級傭兵,這法師塔就只有十五個房間,以二十人一間的帳篷來算,百人團怎麼也得有四頂,這還不算外出時野外宿營用的。就算和矮人結盟了,神座荒廢這麼多年,重新修葺也得花上一些時日,傭兵團搬上去還早着呢,先用魔法帳篷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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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阿爾一口氣做了三大五小八頂魔法帳篷。等他完工,已到了初升時,天都大亮了。
凱厄斯揉着眼睛下樓,一眼就看到地上擺放着一堆黑漆漆的布料,隨手抄起一角,看着柔軟,手感卻粗糙得很,也不知是什麼生物的皮。
打了個響指,平日裡躲得沒影的地精立刻鑽了出來,按照阿爾的吩咐把鋪了一地的帳篷疊放整齊。
其他人陸陸續續起牀,地精忙着準備早餐,阿爾坐在圓桌邊,手裡拿着路維斯精心製作、抄錄了不少魔法的魔導書。見他看得出神,誰都沒去打擾,各自埋頭用餐。
“你們的法術學得如何?”
突如其來的提問讓切爾西嗆了一大口湯,他和奇諾對視一眼纔回答。因爲魔力有限,還達不到使用上面記載的法術,這兩天他們只學了少數幾個用得上的,其餘都是抄下來,打算等以後有能力了再學。
“這樣也好……”按說神靈是不用學習法術,但阿爾只有一小部分從神座回收的神力,實力雖然有增強,卻遠達不到像預知夢裡看到的連法術名都不用念,就能操控元素進行攻擊。
本想說出已與矮人結盟讓衆人定心,但阿爾轉念一想,又覺得還是等鍛錘氏族都遷入再宣佈更好些。於是他撒謊說是要處理一些私事,會暫時離開幾天,傭兵團由兩位團長全權代理。
離開之前,阿爾特地把伊薩克拉到一旁,讓他返回自由城邦把留在那裡的五十位族人接來,說是已經找到安置他們的地方了。
聰明如伊薩克,又怎會猜不到這所謂的‘安置點’是哪兒,他連吉娜都沒告知,就騎着阿爾召來的飛行魔物趕往自由城邦。
“喂,你指使我哥去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蜥蜴人信奉的是大地女神,與下界魔物關係算不上好,眼看一板一眼的兄長居然只聽阿爾耳語了幾句,就跳上他招出的魔物走了,吉娜當然想知道阿爾究竟對伊薩克說了什麼。
“你好像又長胖了。”吉娜口風不緊,怕她走漏風聲,阿爾隨便找了個藉口想糊弄過去。話都出口了,這才發現吉娜的身體確實又大了一圈,一對翅膀及時摺疊在後背也遮掩不了,越來越像她的遠故先祖。
吉娜立刻轉身去找樹在角落的大方鏡,發出的嘆息。再這麼長下去,真是沒臉出門了。
“你還沒學會變形術嗎……”
一隻腳已經跨出門的阿爾無奈地停下,“你想變成什麼,人類?精靈?世人皆知我的契約者是卡利亞的蜥蜴人公主。讓人豔羨的外表就那麼重要?”
“我就要我原來的臉!自從與你契約後,整個身體都越長越怪,再這樣下去都快變成怪物了。”吉娜捂着臉,鏡子裡映照出的早已不是被族人贊爲乖巧可愛的小公主,骨架粗大、肌肉夯起,原本就很突的眼睛鼓得更大。這兩個月來,她已經受夠了旁人的指點,就算傭兵團沒人說什麼,她總是覺得若有似無的視線盯着自己越來越奇怪的身體。
掃了一眼圍坐在圓桌旁用餐的核心成員,阿爾知道他們不至於嘴碎到說這些,應該是吉娜自己亂想。再怎麼說,她也是一名女性,對身體和外表還是在意的。
是我疏忽,忘了她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走向吉娜,阿爾拉下她長着利爪的手掌,仔細端詳許久未曾細看的面龐。原先還能看出少許人類五官,現在已經變成了完全的爬行生物,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鱗片。眉骨,髮際線,耳後甚至長出了指頭大小的尖角,說她是人類與蜥蜴人的混血只怕沒人會信,這幅模樣,比伊薩克更像蜥蜴。
“都是你的錯!”吉娜對着阿爾呲牙咆哮。沒有血緣的二哥又是個只會打戰的純爺們,傭兵團裡也是男人居多,越長越怪讓她承受了不小的心裡壓力,這會兒找到了宣泄口,她也不管場合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噗——”難得看到阿爾罵不還口的場面,凱厄斯沒忍住笑場,還想看戲的所有人同時瞪他。
自從收回了神座裡的神力,阿爾一直無法涉足的身體變形也可能像魔力那樣隨心所欲,他回想了第一次看到吉娜時她的容貌,捧住吉娜臉龐的雙手開始發光。
吉娜起先只是感覺阿爾的手掌變得發燙,被觸碰的地方有些刺疼,她想掙脫,卻敵不過阿爾的腕力,心裡不由一驚。這小子的氣力什麼時候比我還大,以前只要輕輕一掌就能將他拍飛。
就這麼一會兒的走神,刺痛已經從面部蔓延到全身,掙脫不了的吉娜只好忍着痛苦,反正阿爾也不會殺了自己,索性看看他究竟搞什麼鬼。
疼痛由最初的輕微刺痛變成了深入骨髓的劇痛,吉娜疼得張口大喊,可舌頭就像被剪掉,只能發出模糊不清的嗚咽。過了許久,疼痛總算趨於平緩,對吉娜而言,這簡直就像是一年那麼久,她睜開緊閉的雙眼,卻看到一屋子的人都大張着嘴,之前還在鬨笑的凱厄斯連手裡的湯匙掉了都沒反應,直勾勾瞪着自己,那反應似乎看到了怪物。
她猛地回頭,鏡子裡映照的身影既陌生又熟悉。
這……這是我嗎?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上鏡面,就連長着厚厚鱗片的手掌也變得光潔。
“我……我這是……”撫摸着同樣光滑的面部,吉娜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不會是幻覺吧?
鏡子裡的她依然還保留着蜥蜴人的特徵,五官長得更趨向人類,而不是醜陋的爬行生物。稀疏得快要掉光的頭髮也恢復了原先的濃密,比締結契約之前還要更接近人類。
“時光回溯嗎?”薩沙見過情報販子傳出的吉娜幼年畫像,認爲阿爾是將吉娜恢復到還未締結契約之前的容貌。
“我覺得沒那麼簡單。”莫芬覺得這不是單純的時光回溯。肉體可不是死物,一個不小心,可能就回溯成還沒孵化的蛋胚。
“不管怎麼樣,現在是變好看多了。”凱厄斯拾起掉在地上的湯匙。雖然稱不上美女,但和之前相比順眼了許多。
吉娜興奮地對着鏡子轉圈,翅膀縮小得像個裝飾,尾巴也變細了,她破涕爲笑,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阿爾卻湊到她耳邊,讓一臉的喜悅瞬間僵住。
“這是你要的變形術,一天只能施展一次,一旦解除,想要再次施展可得等到第二天太陽升起。”
“不能一直持續嗎……”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吉娜嘆息。
“有失就有得,別忘了你的使命。”說完,阿爾頭也不回的走出法師塔。待在角落裡的西希莉婭緊隨其後,坐在人羣裡的奧洛芬看了她一眼,很快將視線移回還在照鏡子的吉娜。
惡魔的氣息已經超過了西希莉婭,那股力量來自阿爾本身,絕非召喚和使魔。總是辯稱以任務爲重,你究竟想要幹什麼,阿爾。
塔羅斯北城門外,矮人國王克拉肯來回踱步,身後是曾隨阿爾一同進入地下的四名倖存者。天剛亮,他就接到了阿爾的魔法傳訊。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阿爾現身。
扎赫爾昨晚下了新的神諭,說是和魔神締結同盟,薩爾迦同意讓鍛錘氏族遷到他的神座。不論兩位神靈是如何談判,只要能安頓族人,克拉肯就滿足了。
“久等了。”法術再便利,沒親自去過的地方就沒法施展定位傳送,阿爾只能用雙腳走到北門。
“現在就走?”克拉肯注意到城門上的衛兵都在關注他們。矮人與人類已經停戰幾十年,但三次戰爭結下的仇還是無法讓他們坦誠接受對方,再加上薩爾迦的轉世又選了拜恩後裔,指不定佈列加託國王在那一道暗哨裡看着呢。
“越早越好,省的夜長夢多。”
傳送法陣亮起,將所有矮人罩住,等他們適應了眩暈感,腳下踩的已經不是夯實的泥土,而是黑色的岩石。
“塔拉弗恩……”面對滿目瘡痍的舊都,克拉肯兩眼溼潤。多少年了,他總算回到這裡。只可惜不解風情的阿爾在一旁一字一句地糾正。
“從今天起,它就更名爲深紅。”
克拉肯一臉不解,就算要改名,也要應景吧,黑漆漆的一座石山,怎麼叫深紅?
“這是我的神座。”伴隨着這句話,整座山體,連同用土木修葺在外部的宮殿都變得鮮紅似血,在阿爾蒼白消瘦的面容上,依稀可見紅色的惡魔符文。整個山體晃動了一會兒,開始向着更北的白銀山脈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