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近找了一處空置的方格,進入後意外發現這是一處綜合地貌,不但有平坦開闊的草地,外圍起伏的丘林還長滿茂盛的樹木,一條涓涓細流組成了一幅祥和寧靜的背景。
“你當真要做陪練?”
阿爾以爲吉娜只是想就近監視,不曾想她是真的要做陪練。這樣沒問題嗎,契約會不會……
“你擔心契約嗎?別被我父兄忽悠了,契約締結的是靈魂,而非肉體。只要你心裡沒有反悔的念頭,不動殺機,它就只是一道普通的護符。”吉娜當然明白阿爾在擔心什麼,她解下系在腰間的黑色長鞭,擺出進攻的架勢。
阿爾凝聚一個小魔力彈,“刷”地擦則吉娜的臉頰飛過,額頭的烏梅爾之印果然沒有任何反應,並沒有像早先收到警告那般,出現“任何傷害她的舉動都會導致契約失效”的狀況。
“現在可以開始了嗎?”不知爲何,從說要當陪練起,吉娜就顯得很亢奮。
阿爾召出豹貓,雖然這幾天他的法術大有長進,但體弱是不爭的事實,不會妄想同以速度和力量見長的獸人比拼近身搏戰。
豹貓遵從命令從影子裡顯形,馱起主人,退出鞭子的攻擊範圍。
吉娜忽然臉色大變,長鞭在空中劃了一個圈後,直直朝阿爾所在方位落下。豹貓馱着他只輕輕一挪,便躲開了這試探性地一擊。
雙腿一蹬地,吉娜以不亞於豹貓的速度衝了過來。
阿爾舉起左手,面朝吉娜,釋放體內蓄積的魔力,十數個指頭大小的魔力彈齊刷刷飛出。
既然她說只要不動殺機,這樣的程度……應該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吧。
“阿塔克!”
吉娜不閃不避,只用一句蜥蜴語就化解了魔力彈攻擊。從她前方的草地上猛然升起一道泥土聚集而成的土堆,魔力彈打在這如同盾牌一樣的土牆上,只留下了一堆指頭大小的彈痕。吉娜用手一撐,越過土牆,手裡的長鞭甩向距離一下拉近的阿爾,豹貓一個輕巧地轉身,避過鞭子的軌跡,可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鞭首忽然轉頭,變成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毒牙瞄準了阿爾的脖頸。
咯!
蛇牙磕在看不見的屏障上,佩在頸上的鏡龜之盾發揮作用,幫他抵擋住了淬不及防的攻擊。豹貓再次拉開和蜥蜴人的距離,有些不確定她只是練習,還是真的要自己主人的性命。
“鏡龜?沒想到你身上還有這等好東西,一定又是路維斯那老不死送的。”吉娜嘀咕一句,將手裡的長鞭拋下,她以手撐地,弓身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像是蓄勢待發的野獸,準備隨時撲擊獵物。之前的攻擊與其說是殺招,不如說是泄憤更確切一些。
“你還沒見過新種獅獸人吧?那些傢伙長着獅子的下身,本該是頭的部位卻長了人的上身。就跟你現在的樣子差不多。”
原來如此,可這跟她生氣又有什麼關係?不用阿爾開口,吉娜自己道出原委。
“南月聯盟表面還維持着自治,實際上早已淪爲第二帝國的配種基地,巫妖用俘虜的人類、精靈、矮人和獸人混合出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後代。那不是有自我意識的生物,只是一堆還活着的死屍,頂着精靈或人類的殼子,內在的靈魂已經完全被亡靈腐蝕,成爲巫妖入侵生者的不死軍團。它們想侵佔卡利亞,不光是爲了豐富的魔晶石礦,更是爲了吾族的血脈。”
這席話讓阿爾想起血將軍,有着精靈容貌的死亡騎士。不過這‘血脈’又是指什麼?她不是蜥蜴人嗎?古代的蜥蜴再強也不過是……
回想貝託利恩的歷史,阿爾再一次打量捨棄雙腿站立,而是以更接近野獸的姿態四肢着地的蜥蜴人。
這不可能吧……
“嗤啦——”
布料撕裂聲突兀地響起,從吉娜弓起的背部鼓起一團薄薄的肉膜,還帶着溼氣。
是翅膀!
不用阿爾警告,豹貓自行後退了一段距離,瘦弱的蜥蜴人公主身上蔓延出的威壓讓它不安地頻頻呲牙。
是龍威,雖然很淡,但曾經感受過一次的阿爾記得,和亡靈侵襲那一晚召喚投影感受到的龍威一模一樣,只是威力弱化太多,達不到從身到心的壓制。
有了翅膀的加速,吉娜的速度比之前還要快,蜥蜴人全身都是武器,爪、牙、尾巴,每一個都足以對人類造成致命的傷害。
驚愕只持續了極其短暫的時間,既然是返祖,也就不用糾結她爲何會擁有翅膀。阿爾命令豹貓放下自己,速度拼不過,就沒必要讓它繼續馱自己到處跑,安心站着施法更實際些。
雖然意識到用“地”系法術對吉娜可能起不了多少作用,但阿爾不死心,還是想親眼證實。土靈應他的意念而成型,還沒來得及做出下一步動作,就在又一句蜥蜴語中消散。
尖利的爪子已經揮至,扣在看似無形卻恰好將重要的胸腹牢牢護住的鏡龜盾上。
第二輪攻擊,雙方依然是平手。
這下阿爾確定了,吉娜剛纔那一招是聖職者最拿手的驅散,無論自己施展的是什麼類型的地系法術,擁有女神庇護的牧師能驅散。
既然同類法術無效,那就換一個。
他將雙手交疊,一股強風應運而生,大翅膀這時成了累贅,吉娜被吹得東倒西歪,將雙手插進地裡才得以固定住身形。
“說是練習,我看你這是往死裡打,就那麼恨我嗎?”語言也是攻擊的方式之一,阿爾試圖擾亂吉娜。出乎預料的是,她沒有被激怒,完全沒有初遇時的衝動。
雙重人格中比較理智的一方麼?還是身體返祖,連帶也會讓性格也發生改變?
再次吹起強風,更讓阿爾驚奇的是,吉娜煽動翅膀,竟然颳起一股與能與自己法術匹敵的旋風,投影出的模擬場地內頓時飛沙走石,昏天黑地。
看她翅膀不大,竟有這種怪力……我對風操控性不高,也沒學過更強的法術。運用得最純屬火系,又怕傷到她,畢竟和我有靈魂契約,要是拿捏不準……就算不動殺念,如果對她的身體造成重傷也應該會讓契約失效吧?
阿爾遲遲沒有發動新一輪攻擊,那邊的吉娜呼哧呼哧喘着氣,忽然倒下了。
陷阱?
這是他首先想到的。
“吉吉,去看看她怎麼了?”
豹貓出現在吉娜身側。
“全身抽搐,說不準是什麼情況。”
阿爾慢慢靠近,吉娜的翅膀耷拉在身體兩側,四肢有着明顯的抽搐。蹲下身,將手搭在她額頭,烏梅爾之印熱得燙手。
“你怎麼了?”
側躺在地上的吉娜狠狠瞪了他一眼,並不答話。
“你想死可不要連累我。”
吉娜已顧不上拌嘴,抓住阿爾探向自己額頭的手,嘶聲力竭地喊道:“快分點你的魔力給我!”
“可你不是牧師嗎?”精靈的自然之力還勉強可以理解,神術和法術不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力量嗎?阿爾不確定自己的魔力輸給吉娜會不會起反效果。
“笨蛋!純粹的元素之力是相通的。”
看情形不像是故意僞裝,阿爾輸入一部分魔力到吉娜體內,她的情形立刻好轉,四肢的抽搐也得到緩解。
“這是怎麼回事?”
“反噬……”吉娜沒剛纔那麼喘了,但眼睛左右亂瞄,就是不肯正視阿爾。
她動了殺念,所以遭到了契約的反噬。
聽到反噬,阿爾頓時明白她爲什麼會發生這種症狀。
他知道吉娜討厭自己,厭惡皇族的身份,厭惡第二帝國的威逼,更厭惡她的無能爲力。像貨物一樣被隨意送出,沒有自主。
他不是奧洛芬,有分明的善惡觀念,只要能完成任務,殺生或倒戈邪惡陣營都算不得什麼。只是……這個孩子的境遇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不被期待的降生,沒有慈藹的父母,權勢至上的祖父,截然不同的環境,相似的成長經歷。讓已經習慣了冷漠,也用冷漠僞裝的他將到嘴邊的質問強行遏止。
“真稀罕,你竟然不問爲什麼?”呼吸趨於平緩,吉娜苦笑,這個總是習慣冷嘲熱諷的傢伙居然什麼都沒問。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沒什麼好問的。”
“不!你根本不懂!你看我……原本的人臉蜥蜴身就已經夠怪異了,現在可好,變成徹底的怪物了。我不要返祖!我只想當一個普通的女孩。哪怕生在窮苦人家,也比現在這幅不男不女的模樣強,你看我!看我現在的模樣,和第二帝國製造出的那些異形有什麼區別?和你締結契約跟巴羅又有什麼區別?”蜥蜴沒淚腺,返祖之後的吉娜更不會有,她唯一能表現出內心憤恨的,只有那雙圓鼓鼓的凸眼。
“相貌就那麼重要嗎?”
“我看重的不是相貌!是別人看我的眼神!就算沒有親口說出,可他們……他們的眼神……你讓我如何不恨你,原本我只想找一個普通的契約者,像卡莉姨母那樣,做一輩子的祭祀。都是你,壞了我的計劃。”
“逃避不是解決之策,你就算一輩子窩在神殿,又能解決什麼?不生育後代又如何,你的祖國一樣要面臨亡靈的入侵,你的同胞一樣要淪爲奴隸,只不過在時間上有少數出入罷了。”直到這時,阿爾總算明白吉娜的反常原因。族人異樣的眼神,餐館裡法師們的鄙夷,自己騎乘豹貓的形態,都刺激到她了。
果然,不能對她抱有太高的期望啊。一個心智沒有成熟的孩子,不能指望她在這麼短時間內扭轉心態。
“我還是送你下去吧。”練習可以找其他人代替的,以吉娜現在的狀況,還是不要呆在自己身邊比較好。
“不!”倔強地搖頭,吉娜不肯走。“對不起,我失態了,以後不會這樣了,別送我下去。”
擔心直接下去惹麻煩,阿爾只能將吉娜先帶回住所。
安迪又送來了新的傢俱,看到阿爾拖着一個獸人,下意識的以爲是他新買的奴隸。
“您去買新的奴隸嗎?這種事完全可以讓我代勞。”
吉娜剛平復的情緒再度激動起來,阿爾連拽帶拖,才拉住了試圖起身攻擊安迪的吉娜。
“再鬧我真送你下去了!”這句威脅讓她成功安靜下來。
“這位是卡利亞公主吉娜。”妻子一詞在嘴裡轉了幾圈,就是出不了口,阿爾相信安迪能明白他的意思。
“呃……”安迪急忙躬身行禮,原來這就是那位蜥蜴人公主,可怎麼長的跟傳說不一樣,一點也不像人,咦?她怎麼還有翅膀?
揮手示意安迪趕緊走,阿爾萬分後悔將帶她到浮空城。自己也會有頭腦發熱的時候,竟然會認爲她是個不錯的陪練對象。